医院走廊这会儿没多少人经过，安静又空荡。
乔茵在外面站着，隔着窗户看了病床上的女孩子几分钟，然后听见旁边女人开口：“乔小姐，您进去坐会儿吧。”
乔茵没拒绝。
像夏雨妈妈出来给她开门时一样，轻手轻脚地推门，整个过程，没有半点声响。
病床上，夏雨依旧沉沉地睡着，脸色苍白，唇无血色。
乔茵支着下巴靠近床上那人，微微闭眼，干脆借着这会儿的功夫休息了一会儿。
说是休息，其实就是大脑放空。
乔茵没睡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乔茵的胳膊肘被一根手指轻轻触了下。
她眼皮颤了颤，然后睁开。
乔茵一双眼睛眼底清明，眼底水汽尚未散开。
夏雨安安静静地躺着，嘴角难得勾了一下：“姐姐，你怎么过来了啊？”
乔茵看着她，不说话。
夏雨似乎已经猜到，轻轻叹口气：“我妈叫你过来的吧？”
不需要乔茵回应，夏雨接着道：“我上午吃了一把止疼片。”
“为什么？”乔茵语气平静。
更像是循循善诱。
“因为头疼啊……”夏雨说着又揉了揉太阳穴，“吃一片没管什么用。”
“所以你就吃了十几片？”
夏雨被她问得一愣，然后缓缓点头。
她确实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
只不过——
“姐姐，你说神奇吗？我这次洗胃的时候居然觉得难受了。”
夏雨回想了一下，“我记得我吞过三次药片，第一次是安眠药，第二次和这次都是止疼片，只有这次感觉到疼了。”
她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嘴里到现在都是苦的。”
乔茵手伸进口袋，翻出来一颗糖递了过去。
糖纸被雨水浸过，包装湿了。
夏雨丝毫不嫌弃地接过来，剥开糖纸就往嘴里塞，“刚才没睡着的时候在想，我好像没必要太关心那些人，我今年才十八岁。”
人生才起了一个头。
乔茵点点头，一颗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给用力攥住，然后再一下子松开，她闷闷地吐了口长气，然后听见夏雨又说：“今天我妈送我来医院的时候，我居然在她头上看见了白头发。”
乔茵眼眶一热。
“突然就想起你上次跟我说，我爸妈只有我一个女儿了。”
乔茵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她。
眼泪在眼眶里转了一圈，还是砸了下来。
“姐姐，我打算出国。”
乔茵喉咙轻哽，声音有几分破碎，“好。”
她又问：“什么时候？”
“月底吧。”
夏雨眼睛里隐隐有光开始流转，“还没跟我妈说，不过他们应该会同意的，换个环境说不定会好一点。”
良久，乔茵沉默不语。
两人呼吸清浅，打破平静的是一声震动。
“姐姐，你还有工作要忙吧？”
乔茵点了点头，垂眸一看，纪寒声发过来的消息：【现在在哪里。】
“姐姐你先去忙吧，下次再跟你聊，”夏雨一顿，“哦，对了姐姐，你先回家洗个热水澡吧，不然容易生病。”
乔茵唇角一弯，看了眼时间。
已经过了十二点半，她又不放心地叮嘱了夏雨几句，在出门的时候回复了纪寒声：【市医院，打算出去了。】
走了几步，她伸手按电梯。
然后电梯门一打开，乔茵看见里头的男人，那人半低着头在看手机，听见门开的时候才抬了下眼，上下把乔茵打量了一遍。
神色寡淡，目光凉薄。
乔茵被他看的脚底一软，这次纯粹是因为没有力气。
里面已经有人催促：“进不进来啊？”
乔茵没敢再耽搁，点了下头抬脚迈进去。
头重脚轻，乔茵刚进去，还没等电梯门完全合上就趔趄了一下，幸亏被身后伸过来的胳膊扶住才没栽下去。
乔茵抿了下唇，刚要站直身体，就听见头顶上传来的男声：“淋了一点儿？”
“……”
托着她胳膊的那只手又用了几分力，“我看你是不想要命了。”
乔茵忍不住反驳了句：“哪有那么严重……”
身后男人轻轻一嗤，声音因为压的过低，喜怒不辨：“还顶嘴？”
第88章 治感冒。
电梯里人不算少, 多多少少有些嘈杂, 但是由于男人的声音就落在她耳边, 所以显得尤为清晰。
乔茵被他这一声说得脑袋越发不清楚，没忍住回了句嘴：“本来就没什么事……”
于是耳边上男人那声轻嗤越发明显了些。
乔茵觉得王老师之前说纪寒声像周幽王还真的半点错都没有。
可不是像吗？
淫靡又阴晴不定。
乔茵越想越气，忍不住小声嘀咕了句：“纪幽王。”
这三个字声音挺轻, 很快就被淹没在了电梯拥挤的空间里。
纪寒声没听清楚，头低得更低，唇几乎要贴在乔茵的耳廓上, 他问：“说什么？”
乔茵到底心虚, 她今天又实在没心思多说话，把视线撇开, 闭了闭眼睛没再搭腔。
电梯中间在二楼停了一次，从三楼降到一楼, 也就半分多钟的时间。
乔茵淋了雨之后又前后忙活了大半天，这会儿就算没生病也觉得难受, 衣服半干半湿地贴在身上，有些黏，似乎还带着雨水的腥气, 乔茵皱了皱鼻子, 等人都出去的差不多了，才慢吞吞地抬脚往外走。
身后那人步子也减缓了不少，轻揽着她的肩膀走了几步之后突然用了几分力按住她的肩。
乔茵反射弧似乎都比平时要长，眨眨眼看他。
“顺路去看看医生。”
“不用……”乔茵下意识拒绝。
结果话音还没落下，男人的眼神一扫过来, 她就自觉闭了嘴。
反正看医生加上开药也用不了几分钟。
乔茵揉了揉太阳穴，跟在纪寒声身后头去挂了个号。
这个时间点人不多，一楼大厅里基本都是来下楼散步活动筋骨的住院病人，挂号的人少之又少。
很快轮到乔茵。
检查时间没超过五分钟，乔茵又拿着医生开药的单据出来。
纪寒声就站在门口，半低着头在手机上敲了几个字，听见动静才抬了下眼，“医生怎么说？”
“有点感冒，暂时没有发烧的迹象。”
单据上的医生字迹根本辨不出是写的什么。
乔茵看得越发头晕，一对折给纪寒声递了过去，“开了点药。”
男人伸了左手接过，“我妈让我带你去家里一趟。”
乔茵反应慢了半拍：“……干什么？”
“跟她提了句你身体不舒服。”
“……”
乔茵抿了下唇角，呼吸和眼神都有些发颤：“她她她知道……”
“知道。”
“怎么知道的？”
“你觉得呢？”
男人反问，几秒后，又自己答了句：“我跟她说的。”
乔茵还在纠结要不要答应。
一个走神的功夫，右手已经被牵了起来，“报社那边暂时没什么事，你下午休息半天。”
“上午的连环车祸呢？”
乔茵这才想起这事儿来。
“陆期在跟。”
顿了顿，纪寒声又多说了句：“死亡三人，重伤九人。”
乔茵轻轻地皱眉。
这个世界上，每分每秒都有人以各种形式结束生命。
乔茵虽然接触了不少这种事，但是直到现在还是有些接受不了，她眉头拧得紧了又紧，“这是今年第几起车祸了？”
男人回得很快：“数不过来。”
“……”
乔茵换了个问题，“你怎么知道我在市医院？”
“猜的。”
“我不信。”
乔茵走路不快，纪寒声就配合着她的步子也走得慢了不少，到药房的十几米的路都走了小几分钟。
然后纪寒声边把单据给抓药的人，边偏头看了她一眼：“医院有朋友。”
“……哦。”
多半是这个朋友告诉的他夏雨疑似自杀来医院洗胃了，这么一说可能还真有几分猜测的成分在。
像是印证她所想的一样，纪寒声问了句：“她怎么样了？”
“没事，感觉好挺多了。”
“真好啊，”乔茵心底一松，眼里的雾气也散开了些，清明透彻，“我宁愿没新闻写，也不想看见她出事。”
纪寒声侧眸看她。
女孩子一张脸干净漂亮，可能因为不大舒服的原因，这会儿脸上带了些不大正常的红晕，她眼眸莹莹亮，像是能揉出水来一样。
他唇角轻轻勾了下，低声附和她：“是挺好。”
-
两人是在下午一点多到纪寒声家里的。
此家非彼家。
门还没打开的时候，乔茵就想象到了自己一会儿见到徐清玫时的场景，十有八九是像猴子一样被她参观似的上下打量。
结果门一打开，还是和乔茵预想的有所出入。
确切的说，是出入非常大。
徐清玫非但没参观她这个猴子，反倒是一直在厨房忙活，没几分钟就往外端一道菜。
乔茵在客厅里坐着，开始还如坐针毡，后来听着厨房传来的锅铲噼里啪啦声，也渐渐放松下来，她挪起屁股往纪寒声那边挪了挪，“徐老师做那么多菜干什么？”
纪寒声视线落在笔记本屏幕上，答非所问：“你先上楼去洗个澡。”
“二楼最东那间房间是纪念的，里面有她的衣服……”
顿了几秒，他抬了抬眼：“你先凑合穿一下？”
乔茵的确需要冲个热水澡，何况对方是纪念，她也不至于嫌弃，应了声就踩了拖鞋上了楼。
乔茵在浴室待了半个小时。
等身上的寒凉气全被热水冲散之后，她才从浴室里出来，随便找了件家居服往身上套，对着镜子整理好之后，开门下楼。
纪寒声还在对着笔记本屏幕。
乔茵走过去的时候，有几秒是在他身后的，所以一抬眼就能看见上头的内容，虽然不大清楚，但是也能看出是一个聊天框。
她顿了几步，然后微俯下身靠在沙发背上，下巴刚好轻抵在了男人肩膀上，她眯了眯眼睛，这次看得清清楚楚。
像是一个聊天群。
上头的消息一条条刷过去。
人不多，只有几个人，每个人的头像都简单到不能再简单。
乔茵看见最上头那条消息，是纪寒声发的：【她感冒了。】
不用说，这个“她”指的就是乔茵自己。
乔茵视线下移，继续往下看。
下面几个人都没有备注，但是发的消息内容都差不太多——
【听说床上运动可以治感冒，不过不知道到底有没有科学依据，小白有吗？】
【不知道。】
【那好吧，下面有请我们未来的唐医生来解答一下。】
那头简洁明了一个字，和纪寒声这边几乎同时发了出去：【滚。】
第89章 诶，你是哪位？
两条消息连在一起, 在屏幕上待了半分多钟, 没人再说话。
乔茵注意到两个“唐医生”的头像不一样, 又往前凑近了些，这次上半身的重力几乎全都压在了沙发上，双脚微微踮起来, 偏了下头问纪寒声：“为什么有两个唐医生？”
两人间距离本来就近，乔茵又刻意偏了头，一说话, 口中温热的呼吸尽数落在了纪寒声的耳朵上, 他视线还落在电脑屏幕上，微微眯了眼, 没有立刻回她。
乔茵凑得更近，“为什么啊？”
“因为两个都姓唐, 而且都是医生。”
乔茵：“……”
他解释得毫无破绽，乔茵居然无言以对。
唯一的缺点就是, 纪寒声这句话说了，跟没说也没多大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