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办公室分类整理医院的稿子,抽时间给被广告牌砸伤的病人家属打了个电话,结果还没说两句话,又被那头不耐烦地给挂断了。
乔茵也就没再打,她写稿到四点多,快下班的时候,被陆夏叫去社区跟喝下午茶的大妈大爷去聊天。
美其名曰为找线索,实际上跟闲聊打发时间差不多。
这次来的小区是中传附近的一处复古别墅区,陆夏把记者证拿出来给门口的保安看,那人看了几眼,虽然有些犹疑,但还是放了行。
乔茵开车进去,找了个开放的停车位把车停下之后,然后下车,跟着陆夏直奔小区中心的凉亭。
这个小区乔茵之前听说过几次,徐教授家就在这边。
乔茵倒不是有意跟别人打听这个,实在是因为她之前每次上《新闻学概论》,必被徐教授点名。
时间长了,同班同学都知道她被徐教授给盯上了,俗称“盯子户”。
跟她关系稍微近一点的,还有人调侃让她拿着个果篮登门拜访一下徐教授,以防她期末被挂科。
乔茵就这么从消息灵通的同学中得知了徐教授的家庭住址。
只不过她一直没放在心上。
徐教授年过半百,是个挺和蔼温柔的太太,最重要的是她在学校里出了名的德高望重,肯定做不出给她穿小鞋的事儿。
何况乔茵也就是睡过一次觉而已,应该不至于到直接打入冷宫的地步。
后来期末考试成绩出来,乔茵怀着无比激动又忐忑的心情登入教务系统一看,果然没给她穿小鞋——
不仅没穿小鞋,还是在其他舍友低空飞过的时候,她拿了一个全专业的最高分。
要不是因为这个,乔茵根本就不敢去蹭徐教授的课。
她和徐教授颇有渊源,要真说起来可能半天都说不完。
但是陆夏不知道这个,一边低头翻包里的纸笔,一边跟她八卦:“小乔,你是中传的吧?”
乔茵点了点头。
“我也是中传,”陆夏一听俩人同校,顿时多了一种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的亲切感,她纸笔也不拿了,连往凉亭那边走的步子都缓了不少,拉着乔茵的手念叨,“那徐清玫徐教授应该也交过你吧?”
徐清玫,是徐教授的名字。
乔茵继续点头,“怎么了?”
“你们那届是不是有个同学,每节课都被徐教授点名提问?”
乔茵:“……”
原来她“盯子户”的名号,已经响彻整个新闻系了吗?
陆夏颇有兴致:“真想知道徐教授怎么想的,以前我们班上课有人睡觉,但没见她点过谁的名啊……”
乔茵:“……”
她也想知道。
“那同学有魔力吧?”陆夏说着戳了戳她,“你真的不认识吗?”
说曹操曹操到,话音刚落下,乔茵甚至还没想好坦白从宽还是装傻充愣,肩膀就被人轻拍了下,下一秒,那个每次《新闻学概论》课堂上都会出现的魔音在她耳边响起:“乔茵同学?”
乔茵和陆夏都是一愣。
前者是吓的,后者是完完全全的惊讶,愣了几秒没有反应过来。
乔茵虽然不在课上,但是条件反射已经形成,一听到徐教授喊她的名字她就头皮发麻。
她总觉得徐教授马上就会抛出个知识点提问她,乔茵站得都比刚才直了些,扯出一个礼貌又尴尬地微笑打了个招呼:“徐老师好。”
她态度诚恳,就差上前鞠个躬了。
陆夏紧跟着打了个招呼,她来过这个小区几次,但是一次都没碰上过徐教授。
倒是凉亭其他的大妈认得她,见着她就热情地招呼道:“小陆来了啊,过来下棋啊!”
乔茵转了下头,看到那边石桌上放着的五子棋。
这边陆夏冲徐教授点头鞠躬,然后抱着包跑过去,融入了大妈堆里。
陆夏《新闻学概论》当初是六十分低空飞过,估计六十分还是因为徐教授仁慈,在不及格的基础上给她加了几分,让她不至于挂科。
她跟乔茵不一样,不太好意思出现在徐教授面前,逮住机会就赶紧溜。
凉亭外的石路上这会儿又只剩下乔茵和徐教授两个人,外加徐教授脚边上的一只布偶猫,身子是纯白色,耳朵上有了一点黑色,漂亮又可爱。
乔茵看了几眼,忍住蹲下去逗猫的心思,挤出了几个字来:“您来散步吗?”
徐教授点了点头,课上课下同样的温和,“来找新闻啊?”
不等乔茵回答,徐教授又叹了口气,语气颇为惋惜:“可惜我儿子今天不在家。”
“……”
乔茵头皮更麻了。
今天太阳明明不大,但是照下来,硬是让她觉得火辣辣一片,刺眼得紧。
乔茵眯了眯眼睛,没吭声。
徐教授拉着猫溜了半圈,然后又转头看她:“你毕业论文的指导老师是刘老师吗?”
乔茵点头,“对。”
她还打算周六回学校蹭课的时候,顺便去找刘老师再确认一遍论文题目的。
徐教授笑了一下,“刘老师今年带的毕业生多,我跟她商量了一下,我先带你一个月。”
乔茵:“……”
这人笑起来明明比谁都平易近人,但是搁在乔茵眼里,前生像是从她的眼纹里看出了一个一个坑。
挖给她的坑。
乔茵心想完了,这徐教授可能真的要介绍她儿子给她。
她轻咳了一声,“徐老师……”
徐教授推了推老花镜,“不满意吗?”
乔茵打好的腹稿顿时全被打乱,她张了张嘴,好半晌才憋出来两个字:“满意……”
她哪敢不满意。
徐教授这个动作,就跟她说“不满意”的话,她就直接放猫咬她一样。
“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去学校或者家里问我,”徐教授伸手指了指左边那一栋楼,“等会儿把微信加一下,回头我把我的课表发给你一份。”
她的意思乔茵能听懂。
如果她有问题,赶上徐教授有课的时候就去学校问,其他时间就可以来家里问。
乔茵应了声,老老实实地拿出手机加徐教授的微信。
一分钟后,添加成功后,她听见徐教授开口:“真听话。”
“头像也可爱。”
“名字取得也好听。”
乔茵:“……”
联系方式交换完,徐教授溜着猫回家。
乔茵刚要松一口气,就听那人越来越远的声音传过来:“就是不知道有男朋友了没……”
-
乔茵当天完全是跟陆夏瞎逛了一圈。
有效线索没找到多少,练出一身下五子棋的本事。
周五整天都没什么事。
乔茵照常给病人家属打电话,然后又照常被挂断。
她写了整天的稿子,中途又被编辑打回来一次,最后把一个小新闻稿交上去以后,已经又到了第二天凌晨。
连作息严重不规律的纪念都睡着了,乔茵又爬下床洗漱,本来想一觉睡到自然醒,结果九点多的时候又被闹铃给吵醒。
她今天要去学校听课。
徐教授这次难得没点她的名。
乔茵提心吊胆地撑到五点多下课,刚在校门口的餐馆吃了个晚饭,就接到陆夏的电话:“小乔,你会开车吧?”
“会啊,”乔茵拿筷子戳了戳碗,“怎么了?”
“你现在在哪儿?”
“学校北门。”
“正好!”
乔茵这边好像都能听见陆夏拍手的声音,“你去接一下纪总吧,他好像喝了酒,不能开车。”
不能开车找代驾啊……找她干嘛?
“纪总就在北门对面的茶楼……你出去应该能看见他的车。”
乔茵咽了口口水,应了一声,然后付钱出门。
才一出去过个马路,果然能看到停在路边的黑色宾利,乔茵过去看了两眼,然后试探性地拉了拉后座的车门。
没拉开。
然后她又敲车窗,还是没有反应。
应该是还在茶楼。
乔茵只能又跑进去,跟服务员说了情况,然后让她带着去纪寒声在的包厢。
包厢在三楼走廊尽头,这会儿就剩下他一个人,以及满屋子的烟酒味。
服务员很快出去,乔茵在门口呼了口气,然后才又抬脚走过去。
男人就半躺靠在沙发上,眉毛皱着眼睛也阖着,脸上带了一层极浅的薄红色,他呼吸均匀,像是睡着了。
乔茵蹲下身敲了敲桌子,没人应。
“纪总?”
没人应。
“……小叔叔?”
还是没人应。
乔茵呼了口气,又用力敲了下茶几,刚要再叫他一声,男人手伸过来,径直扼住她的手腕,然后用力一拉,两人位置瞬间颠倒过来。
“嘘……”纪寒声眼睛还没睁开,就凑在她耳边轻轻落落吐了两个字,“别吵。”
第16章 那我乱给你看。【甜的!】
整个包厢都弥漫着应酬过后的沉闷气息。
窗户没开, 但是暖气打得挺足, 在这种空气流动性极差的情况下, 刺鼻的烟酒味仿佛都凝滞在一起,半天都散不开。
乔茵都不敢用力呼吸,就怕用力过了头把自己给呛到。
男人身上同样带着有些重的酒味, 领带松松散散,衬衣扣子也开了两颗,可能是喝了酒的原因, 这会儿整个人都有些烫。
乔茵像是被一个火炉烤着, 脸也胀得有些红,她憋了一口气, 伸手推了推他:“……小叔叔?”
那人几不可闻地应了一声,呼吸温温浅浅, 就轻轻地洒在乔茵的耳根,有些痒还有些烫。
乔茵等了半分多钟, 也没等到那人自觉地起来。
时间久了,她被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两手并用又用力推了一下, 那人喝了酒力气不如平常, 直接被她推着靠到了沙发背上。
乔茵不自觉深吸了口气,然后一口气没呼出来,她又被浓郁的烟味呛得咳嗽了一声。
隔了小半米,她看见纪寒声皱了下眉。
乔茵捏了捏鼻子,张着嘴小口呼吸了半秒, 然后又松开鼻子开口:“还能走路吗?”
喝了酒的男人反应不仅仅是慢了半拍,隔了好一会儿,那人才轻轻抬眼看过来,盯着她几秒,然后轻轻“嗯”了一声。
乔茵抬手在跟前晃了晃,“那能看清我是谁吗?”
纪寒声抬手按眉心,“嗯。”
乔茵毫不怀疑他回答的真实性,把自己过来的目的一股脑抖了出来,“我今天来学校蹭课刚好顺路,所以报社同事刚才打电话让我过来帮你开一下车。”
那人又没了声,下颌微抬眼皮微掀看过来。
头顶吊灯灯光明亮,在他眼底投下了小片阴影,和明亮处形成了一条不太分明的分界线。
乔茵下意识把视线偏开,“那……现在走吗?”
俩人仿佛都不在同一频道上,乔茵对牛弹琴了半晌,又是几分钟没有回应。
包厢十分安静,安静到乔茵甚至觉得,如果不是味道太过呛人,她躺下去就能睡着。
她盯着茶几上的烟灰缸看了几眼,直到聚焦模糊,视线有些发虚,旁边的男人才像是终于稍微清醒了些,拿了旁边的西装外套起身。
乔茵挡了下眼睛,立马也跟着站起来。
纪寒声今天明显喝了不少的酒,刚才可能还不够明显,这么一站起来就全暴露出来了——
步子有些飘,走起路来好像也不是正常的直线。
门的方向他倒是认得。
乔茵就怕他一会儿撞在墙上,赶紧跑到他前面替他开门,一边开一边晃了两根手指在他眼前:“能看出这是几吗?”
手刚抬起来,晃了还不到两下,就被纪寒声握住手指压了下去,他眉头还轻拧着,开口时声音有些低还有些哑,“没瞎。”
是没瞎……可是醉了啊。
乔茵把门拉开,“待会儿下楼的时候,我去问服务员有没有醒酒糖。”
这是个好东西,可惜乔茵没有随身带的习惯。
门已经打开。
乔茵转头看他一眼:“小叔叔,你今天回来的吗?”
那人早就停了步子,半倚在门旁边的墙壁上,垂眸睨了她一眼,然后他开口,声音轻轻,语速不快,莫名带了几分撒娇的意味:“别说话。”
在她眼里,纪寒声现在跟当初那个晚上遛鸟的醉汉差不多,区别肯定是有的,比如他再醉也肯定干不出那种丢人的事来。
乔茵没听,多少继承了宋女士话痨的基因,尤其在对方喝醉了酒疑似跟自己撒娇的情况下,她话匣子一拉开,弯着唇笑了一下:“小叔叔,你喝了多少酒啊?”
都该变成另一个人了。
宋女士是二婚以后才像是变了一个人,这人倒好,只是喝个酒,都和清醒时像两个人。
“老师也说了,酒喝得多了容易酒后乱性……”
话刚说完,乔茵脚都抬起来了,只是还没迈出去,就又被人握住手腕拽了回来。
下一秒,门在耳边关上,带了一阵风吹开。
方圆几十厘米之内的空气短暂地清新了几秒。
乔茵被关门声吓了一跳,心跳还没平复过来,一抬头,男人的脸已经凑近,再凑近。
然后和上次一样,在距离她不过两厘米的地方停下。
“乔茵?”
乔茵脑袋一片空白,耳朵也嗡嗡作响,条件反射似的回应:“……嗯。”
“不推开我吗?”
乔茵还是没反应过来。
这几个字被打乱顺序重新排列了一遍,然后在她脑袋里一过,意思完全都变了,乔茵愣怔了几秒,几秒后,男人偏了下头,凑在她耳边低声道:“那我乱给你看。”
话音落下,乔茵下巴被轻抬起来,然后纪寒声头一偏,这次没有中途停下,唇直接压了下来,他唇角和鼻息间还带着些微的酒味,呼吸相闻,乔茵就像是被人灌了一杯酒一样,头晕目眩,意识好像也不大清醒了。
男人的唇柔软温热,就在她唇上轻轻辗转,又反反复复。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十秒,二十秒,或者半分钟,乔茵从脑热中反应过来的时候,还没来得及伸手推开他,纪寒声已经偏过头去,头一点把下巴搭在了乔茵的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