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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落凝成糖》 正文 第三百一十二章
第三百一十二章纯净的南明离火流散在地,嘲风惊呆。他想过万般结果,却没有料到玄商君真的会动手。为什么?他明明一直在保护地脉紫芝,他一直在保护夜昙。为什么到了此刻,竟然如此绝情?而此时却不是思考的时候,他再不顾炎方阻拦,飞身上前。夜昙快他一步——这是当然的,如今她可是有两片盘古斧碎片在手。此地哪怕四界大能齐聚,也没人是她对手。夜昙飞扑过去,身上魔气如山海倾覆,瞬间熄灭了南明离火。盘古斧碎片的力量与她融为一体,周围人的速度都变得缓慢无比。夜昙袖影一挥,南明离火已经在手。随后,嘲风直扑青葵,所幸夜昙灭火及时,青葵并未烧伤。玄商君就在她面前,牺氏琴已然在手,可是他并没有拨动琴弦。四界恐惧东丘枢,但并不畏惧夜昙。以她的修为,仅凭两片盘古斧碎片,四界说不定可以一战。一时之间,四界大能纷纷祭出法宝。夜昙转身将地脉紫芝交给青葵,说了句:“抱好!”说完,她掏出《混沌云图》,翻到某一页,快速地看了一眼。随即照猫画虎,右手美人刺一挽,魔气排山倒海,直压四界。那些修为弱的经不住这样强烈的挤压,当即骨肉剥离,留下一具灰白色骷髅。夜昙左手持《混沌云图》,又翻到另一页,当场又现学了一招。四界吃了两次亏,终于纷纷后退。夜昙怀抱地脉紫芝,经过玄商君身边,她停住脚步。玄商君没有后退,在目光对视的刹那,夜昙只能感觉到冰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我还以为……你不会下手呢。”她收起《混沌云图》,轻声说。玄商君的声音波澜不兴,轻声问:“为何不会?”夜昙一向诡辩,却在此时语塞。许久,她以一笑化解尴尬:“是啊,为何不会呢?我哑口无言。”若说无情无义,也是我背叛在先。为什么觉得他会手下留情呢?自作多情,就是指我了。她一向拿得起放得下,如今想通了,万般不舍,也便尽弃于此了。她抱过地脉紫芝,拉起青葵,说:“姐姐,我们走吧。”青葵回头,看了一眼离光旸,离光旸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炎方沉声道:“走?如今四界齐聚,岂容你一个小丫头来去自如?地脉紫芝早就应该与上古世界一同灭绝,如今东丘枢已死,你们还能逃到哪里去?”他话音一落,夜昙手中,美人刺魔气爆发,直向炎方而来。“竖子放肆!”炎方怒喝一声,而冰冷的气劲已到身前。他身边,嘲风和相柳身形如电,同力相抗。顷刻间,相柳只觉得身上一凉,随后,一滴血从美人刺的花叶间滴落。他低下头,惊见自己胸膛被剖开,跳动的心脏半掩半现。炎方亦骇得退后半步。“大祭司!”青葵惊呼一声,就欲查看相柳伤势。夜昙一抬手,阻止了她上前。“我要我姐姐活下去,去哪里都可以。”夜昙手中滴血的兵刃直指四帝,紫黑色的魔气如血滴般萦绕她,浓烈如有实质,“若四界不容,我便为她屠尽四界。若天地不容,我便为她重开天地,再辟方圆。”说完,她牵着青葵,抱着地脉紫芝,踏出蓬莱仙岛。嘲风当然也要跟上,炎方气得简直要吐血:“孽子,你干什么?!”“这……”嘲风没办法,是真没办法。他只好说:“我……卧底,我卧底去!”话落,他追着夜昙,匆匆跑走。帝锥一直冷眼旁观,直到此时,他才道:“玄商君方才久不下手,原来是在等援兵赶到。神族大义,吾算是亲眼得见了。”炎方也在此时问责:“少典宵衣,你得到地脉紫芝,如今理应还有一片盘古斧碎片。为何方才眼看着我大祭司受伤、四界如此之多的勇士血溅当场,你却袖手旁观、引而不发?”少典宵衣看了一眼玄商君,说:“此事……”想了半天,竟然无话可答。而此时,沉默已久的玄商君突然道:“当初盘古开天辟地,只是偶然。”他突然说了一句风牛马不相及的话,炎方哪肯罢休?他怒道:“这就能转移话题吗?”然而玄商君却继续道:“他定是在九星连珠之时使用了盘古斧。而此时,大量地脉紫芝的花灵正在融合,混沌清浊两分。他以盘古斧斩断清浊,方才劈开混沌,自成天地。但是归墟距离最远,神器威力减弱,再加上此地有一株尚未成熟的地脉紫芝稳固了混沌,如根须稳固水土。故而此地得以留存。”炎方气得:“这与我们刚才的话有关系吗?”玄商君抬起头,直视四帝,道:“如今蟠龙古印损伤太重,百余年内都不能修复。而混沌外泄,要不了十年,四界生灵就会病死过半。何况百年?”四帝盯着他看,任他自说自话,都怀疑他是不是已经元神错乱。玄商君缓缓道:“既然三片盘古斧碎片皆已现世……吾意,重铸盘古斧,再现九星连珠,趁花灵融合之时,毁灭归墟。”他说得郑重,然而四帝都气得不轻。帝锥怒道:“我以为玄商君有何妙计,却原来如此可笑!如今三片盘古斧是已现世,但是两片落到了离光夜昙那个臭丫头手上!以她的性情,难道会交出盘古斧碎片吗?九星连珠天象已过,几十万年也未必能再遇一次,如何重现?至于花灵融合,如今还有可能吗?!”他一连串问题,也是最令人灰心之所在。然而,玄商君却似乎早已想过。他徐徐道:“盘古斧碎片,她不会交出来。但有一个人……会。”他话音刚落,离光旸就喃喃道:“青葵。”少典宵衣、帝锥连同炎方一同愣住。玄商君目光中是近乎绝决的无情:“对。重铸盘古斧、花灵融合,她都会帮我们。至于九星连珠的星象……”炎方猛地醒悟过来,说:“少典宵衣和你,乃是星辰之灵。”旁边,乾坤法祖说:“就算是星辰之灵,擅改星象,也是有违天道。只怕立刻就会降下天罚!”然而他话音刚落,少典宵衣却道:“若能解救众生于水火,天罚又何惧之有?”他神情疏淡,说,“重铸盘古斧,再现九星连珠,毁灭归墟……此事说来容易,但盘古斧碎片不在,归墟也被毁,地脉紫芝如何存活?若地脉紫芝枯死,花灵自然也不复存在。性命攸关,离光青葵也会相助吗?”他说这话时,是看向离光旸。离光旸要紧握双手,才能抑制颤抖,他沉默不语。玄商君再次替他答:“她会。”
《星落凝成糖》 正文 第三百一十三章
第三百一十三章夜昙抱着地脉紫芝,一路离开天界。嘲风扶着青葵,问:“接下来,你要去哪儿?”夜昙说:“我得了这举世罕匹的力量,当然要帮帮我的好兄弟了!”“你的好兄弟?”嘲风皱眉,很快反应过来,“帝岚绝?帮他?你不知道你现在是四界公敌吗?”夜昙没理他,却果然是一路来到妖族。帝岚绝还在到处纷发丹药,他毕竟是只未成年的小老虎,修为低微。对付东丘枢这样的事,他去或不去,帮助都不大。他学着蛮蛮的办法,将丹药尽可能多地化到妖族的水源地。这样飞鸟走兽等等在饮水的时候就能缓解病情。此举无疑是有效的,当然,也是危险的。——有人会将他的路线掌握得一清二楚。夜昙找到他的时候,他正搬着大量的丹药,投到妖族半月潭中。这一路上,他显然遇到不小的阻力,如今衣上染血,多处带伤。就连肩头的蛮蛮也累得小鸡啄米,显然经历了不少恶战。夜昙站在暗处,身侧花木扶疏,遮住了她的身影。——如今也只有妖族,还能看到这样茂盛的花木。嘲风问:“你怎么不过去?”夜昙瞪他一眼,说:“我现在是四界的眼中钉、肉中刺。要是过去了,他就成我同党了。”嘲风摊手:“聪明。所以你看吧,人心向背之时,只有你姐夫我,才是最可靠的盟友。”夜昙哼了一声,不理他。不远处,有飞鸟突然坠地,发出一声悲鸣。青葵急忙跑过去,嘲风快步跟上。这是一只仙鹤,白毛红顶,修长的颈脖,本应干净优雅。但是此时,它双翅腐烂,连骨头都已朽脆。眼看前面不远就是水源,可惜它已经走不动了。青葵将它抱起来,它只轻微挣扎,便放弃了抵抗。青葵想要找药草为它治伤,然而拨开青草,下面尸骨累累。她愣住。不远处,一个声音说:“这还只是水源众多的妖族。”青葵猛地抬头,只见玄商君右手抱琴,白衣上星光隐隐。他足踏离离青草,干净得如同从画中走来。如果……他不是这样疲倦的话。“少典有琴?”嘲风快步上前,护住青葵。玄商君盯着青葵的眼睛,说:“人间染病者,已是十有四五。丹药只能解一时之急,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药石枉顾。”青葵低下头,看看怀中气息微弱的飞鸟。生命有多珍贵,就有多脆弱。她轻声问:“君上来找我,想必是已经有了解决之法?”玄商君说:“本君代天地亿万生灵,前来相求。”他说“相求”,青葵忙道:“君上不必如此,我……”旁边嘲风忙道:“先说你的计策。”玄商君说:“重铸盘古斧,再现九星连珠,在花灵融合之际,毁灭归墟。”“真是妙计!”嘲风气得,“少典有琴,我知道你心忧天下,你大仁大义。但我且问你,重铸盘古斧,是否需要三片盘古斧碎片合一?”玄商君目光垂地,道:“是。”嘲风继续怒问:“归墟毁灭,天下就将不再有混沌之炁?”玄商君道:“对。”嘲风火冒三丈,问:“那地脉紫芝如何存活?没有了盘古斧碎片,失去赖以为生的土壤,单靠灵丹和魔丹,它可以生存吗?”玄商君不答。嘲风怒火攻心,自然口不择言:“你能留一个功业万代、千古传颂的美名,她们呢?”玄商君没有理会他的指责,他抬起头,看向青葵。青葵轻抚着怀中孤鸟,那鸟喉头咕噜一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大地如常,万物悲鸣却无人倾听。青葵轻轻将它放下,那些青草野花终将覆盖它。而这是四界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的事。她说:“君上,我的性命与四界相比,微不足道。但……君上需要向我保证,夜昙必须活着。她的性命,重于我的一切。”嘲风握住她的手,她回过头,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笑容。只这一个笑容,嘲风就妥协了。若是爱上了这样的一个人,又有什么办法呢?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像是微风抚过山岚,玄商君轻声说:“她会平安的。我保证。”因为她的性命,也重于我的一切。
《星落凝成糖》 正文 第三百一十四章
第三百一十四章半月潭边,夜昙还在埋伏。她像个耐心的猎手,安静等待着自己的猎物。帝岚绝刚刚将丹药化进潭里,只听一声虎啸,林中又蹿出一头老虎。不是别人,正是他的皇叔——白虎亲王帝爻。帝爻带着一群忠于自己的妖族,显然已经跟踪帝岚绝很久了。这时候,他猛扑过去,利爪一伸,帝岚绝身上就又多了一处伤口。帝岚绝摇晃后退,终于站立不稳,摔倒在地。他被抓伤的地方,很快就开始变成灰色。正是混沌之炁感染的征状。在如今的天地之间,一点点小伤口,也会被混沌之炁趁虚而入。帝爻哈哈大笑:“看来,我们的少君很快就会因伤而死了。真是可惜,妖族会记住你的。”他身边,一众妖物也跟着狞笑。蛮蛮气得毛都炸了:“帝爻老狗,你也太欺负人了!”帝爻哪里把它一只鸟看在眼里?他冷笑着看看帝岚绝所带的丹药,说:“少君还能起来吗?还有无数妖族等着丹药救命呢。”帝岚绝几次用力想要爬起来,却只弄得一身血污尘泥。帝爻哈哈大笑,一脚踩住他的手,用力一碾。帝岚绝闷哼一声,浑身发抖。可是他太累了,这一路上,帝爻猫抓老鼠一样戏耍他。他伤势加重,却到底修为差距太大,毫无办法。夜昙右手在空中一画,一把魔气凝成的弓箭已在手中。果然东丘枢是对的,他说一个真正的大能,是不需要法宝的。夜昙手握着魔弓,拉动虚弦,正要给帝爻来个透心凉。谁知就在此时,一道金光如闪电般轰然炸开,目标正是帝爻!帝爻退后几步,抬头一看,顿时恨得牙痒:“少典紫芜!”来的果然是少典紫芜,她被清衡君看管了些日子。但趁着大家对付东丘枢,她又逃了出来。“你!”她快步来到帝岚绝身边,说:“帝爻,你好歹也是妖界皇族,如今族人正在危难之时,你不帮忙也就算了。反而趁机暗害少主。你简直不是人!”她一向家教良好,骂人更是不擅长。果然,这轻飘飘的话,帝爻听得进去才怪。他仰天长啸一声,说:“你这个自甘堕落的丫头,既然你一心要为他出头,本座就吃了你!”话落,他身形一变,化出虎形,张嘴一啸,满口獠牙。紫芜也慌了,她身上有法祖亲手炼制的法宝引路。但是用得实在不多,并不知道有什么快速保命的招式啊!眼看帝爻就要扑过来,她只能闭上眼睛,将引路往前一挡。引路清光绽放,形成了保护,却不能杀敌。但随即,只听砰然一声巨响,帝爻庞大的身体停在半空,而后缓缓坠地。他胸口只留下一个血肉模糊的空洞,身后随行的妖物来不及奔逃,瞬间化灰。帝爻睁大眼睛,看向远处的草丛,嘴里嗬嗬有声。帝岚绝随他视线看去,草丛里空无一物。“哎呀,本仙君这法宝还是很厉害的嘛!”紫芜收起引路,一脚踢开帝爻,伸手来扶帝岚绝。帝岚绝拍开她的手,道:“谁要你管!”“臭阿彩!我好歹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就这么跟我说话?”紫芜气得:“还不要我管?你的伤口都烂了!天啊,你不是带着伤药嘛,你怎么不治伤?”说着话,她倾身取了伤药,就要为帝岚绝吃下。帝岚绝偏开头,说:“只带了这么多。吃了就不够了,我回天界再说!”“你不要命啦?!”紫芜强行将他扶起来,帝岚绝一向耐力惊人,然而此时,也是痛得五官变形。紫芜看不过去,说:“算了算了,知道父神分给妖族的丹药不多。本公主这里有一份给你用,可以了吧?”说着话,她掏出丹药,强行喂给帝岚绝。帝岚绝此时伤重,哪里挣扎得过?紫芜捂着他的嘴不准他吐。她这丹药,乃是特制,药效强,而且个头还大。帝岚绝差点被她生生噎死。“哎哟,哎哟!!”蛮蛮急得拿翅膀替帝岚绝拍胸抹背。紫芜眼看他翻着白眼咽了药,这才说:“现在本仙君帮你把污血挤出来,你要……”她话说到一半,就住了口。帝岚绝身上大大小小,全是伤口。根本无从下手。远处,夜昙隐在深草乱树里,看紫芜一道一道,挤出帝岚绝的污血。她收了魔弓,又静静地看了很久。直到嘲风凑上来,问:“你的好兄弟怎么样了?”夜昙酸溜溜的,说:“好兄弟?现在没有了。”“没有了?”嘲风诧异,“帝岚绝死了?”说着话,他凑上去看了一眼,顿时了然。他耸耸肩:“是没有了,被人连盆都端走了。”青葵看着夜昙,面上带笑,但眼眶红红的。夜昙盯着她,一脸狐疑:“你怎么了?”“我吗?”青葵说,“我……”她一犹豫,夜昙立刻就更警觉了:“你有什么事瞒着我?”旁边,嘲风说:“她知道我身上的噬魔之虫了。”噬魔之虫?青葵快步走过去,挽起嘲风的衣袖。嘲风皮下,那些噬魔虫如同血色的筋络,无限曼延。已经很久了,它们就这样啃食着他的血肉,然后不断繁衍出幼虫。而这个人,依然每日里谈笑风生,无边温存。“嘲风……”青葵声音哽咽,终于忍不住,将额头抵着他的肩,痛哭失声。夜昙气得——她的姐姐也被人连盆端走了!!
《星落凝成糖》 正文 第三百一十五章
第三百一十五章蓬莱绛阙。少典宵衣与星官们衍算了无数次,终于定下了改变星象的事。法祖说得没错,人为改变星象,乃是逆天之举。就算是星辰之灵,也必将付出惨重代价。当星盘衍算完毕,诸星退下。少典宵衣却没有休息。如今四帝都在,蓬莱绛阙一改往日清净,喧哗无比。少典宵衣刚一出房门,就见建木之下,妖后亲自舀了一勺汤,喂到帝锥嘴里。“烫吗?”她的声音带着笑,而帝锥那头脾气暴躁的老虎,如今就像被驯化的猫。他摇摇头,还在念叨:“岚绝还没回来,不知这次的事能不能让他有点长进。”妖后闻言,说:“会有的。他若回来,你不许再骂他。”帝锥说:“他若是争气,朕又何必骂他?看看少典有琴,再看看他。朕简直……”他眼看又一头怒火,妖后嗔道:“我刚刚说什么来着?”帝锥立刻闭上嘴,自己接过碗,一口将汤喝了个干净,假装自己什么都没说。少典宵衣懒得看这一对。他信步而行,心事重重。自己身为天帝,逆天而行,只怕是有去无回。神族寿数漫长,情感较之人、妖两族,也更为淡漠。可……当真就此殒落,自己需要交待些什么?他不知不觉,却离开蓬莱,来到了另一个地方。——霞族。东丘枢之祸后,霞族并未迁到蓬莱。少典宵衣焦头烂额,自然也从未来过。今天,他第一次到来。他不喜欢霞族,感觉它像丹霞上神,有一种精于计算的功利。可是今天,他发现这里变了。许是因为霓虹上神主事,霞族高高的门柱被降低,但法阵却更为严密。没有往日的盛气凌人,多了几分坚韧沉静。少典宵衣在门前徘徊,终于还是决定入内。多少年的夫妻,临了,总应该交待几句。他沉声问:“何人当值?”直到此时,法阵之后才有个霞族探出头来,说:“陛下,霓虹上神有令,因混沌外泄,霞族防护法阵不得轻易开启。任何人进出,都需要有她手谕。”少典宵衣浓眉一拧,问:“朕也需要吗?”小仙为难道:“这……小仙这就回禀上神!”“上神?!”少典宵衣已经很难把这两个字跟霓虹联系到一起了。他们成亲太久了,成亲之后,霓虹上神就变成了神后,自己的妻子。天界都称她娘娘,上神这个称呼,陌生而疏淡,他眉头皱得更紧。不消片刻,霞族法阵光彩迸发,大门打开。少典宵衣大步入内,霞族跪拜迎接。少典宵衣其实不喜欢这样的浓墨重彩,但这一刻,整个天界,也唯有霞族能见到这样祥和之景了吧?他轻叹一声,进到殿中,很快就看见霓虹上神。在满目华彩中,她依然一身浅杏色长裙。那颜色很温柔,像是喧嚣人间的一滴露珠,令他心安。霓虹上神见了他,跪拜行礼。却是上神对天帝的礼仪。少典宵衣居上位而坐,自有仙娥奉上清茶。茶是他一直喜欢的雪顶琼花,泡得也好。少典宵衣轻抿一口,发现自己很久没有这样品茶了。在她身边的时候,自己会觉得安宁。习惯很可怕。少典宵衣刚刚坐定,霓虹上神道:“霞族一切安好。因加固法阵、减少人员外出,也无人染病。请陛下放心。”她一开口,就是公事。少典宵衣微滞,下意识说:“甚好。”霓虹上神自然觉出他神情异常,不免问:“陛下此来,有何要事吗?”少典宵衣愣住,对,何事登门呢?他不是个惯诉离别的人,到了此事,竟然也觉得无话可说。他沉默不语,霓虹上神也不好赶客,到底是东丘枢的事令他烦心了。多年夫妻,习惯与性情,她再了解不过。她问:“殿中备了些小食,陛下若不嫌弃,吃些再走吧?”少典宵衣面无表情,他不是个会被人轻易窥见弱点的人。所以他语声如常,道:“也好。”于是,天帝陛下什么也没说,在霓虹上神这里讨了一顿酒饭,就被送了出来。临走之时,他回过头,看见霓虹上神端庄行礼。也是上神恭送天帝的礼节。他想说什么,可是他高高在上太久了。这一茶一餐,是霓虹上神离开之后,他唯一进过的饮食。若此生漫漫无涯,我会爱着谁,想要留在谁身边?若此刻就是结尾,我眷恋谁,我想跟谁道别?他看见自己涌动的情绪,若待形容,却又无言。他游魂似地返回蓬莱,一进到这仙岛,他就又成了坚不可摧、也无坚不摧的天帝。乾坤法祖迎上来,说:“陛下,已经准备好了。但……此事着实太过危险,贫道认为,还需重长计议。”少典宵衣轻轻摇头,声如铁石:“没有时间了。”
《星落凝成糖》 正文 第三百一十六章
第三百一十六章蓬莱绛阙,四帝容色肃穆。炎方问:“你去找离光青葵了?她意下如何?”“她同意了。”玄商君半跪在地,轻声说,“但有条件。”“条件?!”帝锥满脸不悦,说:“浩劫当前,她还有什么条件?少典宵衣,如今神族也有一片盘古斧碎片。难道集四界之力,还不能抓来这两个丫头吗?”他性情一向暴躁,但话却是有道理的。炎方沉吟半晌,也道:“妖皇所言甚是有理。离光夜昙虽然得了东丘枢真法,但还只是一知半解。她再聪慧,集我们四界之力,再加上盘古斧碎片,要抓她也并非难事。何必与她谈什么条件?”离光旸没有说话,四帝之中,唯有他意见相左。“不。四位帝君必须与她协商。”玄商君的话出口,四帝皆惊。少典宵衣沉声道:“有琴!”玄商君缓缓起身,说:“我要四位帝君立下血誓,从此以后,四界不得以任何原因,向离光夜昙和离光青葵复仇。”“你?!”炎方和帝锥大为愠怒,少典宵衣也道:“你疯了?!”玄商君平静对恃,显然,他没有疯。他的声音依旧很轻,但无损坚定:“若四帝不肯立誓,很抱歉,吾将不会重铸盘古斧。”炎方、帝锥,便是少典宵衣也怒极反笑:“所以,你这是威胁我们,用天地四界、无数苍生的性命,威胁你的君父?!”玄商君安静凝视他,许久,说:“纵天毁地灭、四界不存,吾之杀伐,永不向她。”殿中一片寂静,他的声音中毫无杀气,一字一句,清亮如银:“所以,倘若四帝不允,吾将叛离天界,另择道途。以她眼下修为,即使手握两片盘古斧碎片,也并不能与四界相抗。但若四位帝君寸步不让,迫她入穷途,吾愿……弃天命而从她。”他的话,不怒不威,语气平淡。但正因如此,才更显坚定。这不是一时气话,是他步步走来,早就预见的结果。少典宵衣居然按捺住怒火,他问:“此事,你早已想过,从仿制地脉紫芝,蒙骗东丘枢的时候开始,就已经想过。对不对?你提出蒙骗东丘枢,也是为了保住地脉紫芝。故意将东丘枢推向离光夜昙,就是为了助她夺取两片盘古斧碎片!随后,你有意拖延时间,让她赶来救走离光青葵!少典有琴,你是不是被女色所迷,昏了头?”玄商君对他一如往常的恭敬,却仅仅只是恭敬,而非顺从。他长身玉立,拱手道:“请四帝立下血誓,从此以后,四界允许地脉紫芝来去自由,并将约束四族,不得以任何理由,向离光夜昙和离光青葵复仇。”一殿沉默。妖族,半月潭边。紫芜扶着帝岚绝,继续赶往下一处水源。夜昙在花树深处坐下来,拿出《混沌云图》,专心翻看。青葵说:“你不能再看书了。盘古斧碎片的力量,以你目前的修为根本不能驾驭,如今你气息已乱……”夜昙不待她说完,就打断:“我受内伤了,我知道。但是四帝不会乖乖放过我们的,只要他们回过神来一想,就会发现他们自己也有一片盘古斧碎片,要对付我并不难。东丘枢留下这书,就是为了让我继续给他们添堵。我怎么能休息呢?”青葵说:“夜昙,你有没有想过……”她话刚开口,夜昙就说:“我没有想过,我什么也没想过,你也不许想!四帝并不可信,要想活下去,只能靠我们自己!”她语态坚决,青葵不知该如何劝说。她一时无措,夜昙终于还是心软了。她说:“只要归墟还在,花灵就有融合的可能。四帝经东丘枢之乱后,不可能再留下我们这样的隐患。他们说什么,你都不要相信!”她生来多疑,是不可能被说服的。青葵放弃了。旁边,嘲风说:“那你继续看书,姐夫为你护法。”夜昙看看青葵,仍不放心,说:“你不要乱跑。四界那一群人说不定正等着抓你呢。”说罢,她低头继续翻阅《混沌云图》。蓬莱绛阙。四帝仍在僵持。玄商君右手一扫,他腰间星辰碎片的玉佩漂浮在空中。离光旸会意,当即刺指取血,滴于其上,率先道:“以离光旸之名,立此血誓,从此以后,离光氏允许地脉紫芝来去自由,并将约束人族,不以任何理由,向离光夜昙和离光青葵复仇。”有了他一个,其余三帝无奈,只得纷纷滴血,照此宣誓。鲜血滴落,水滴凝成实质,星辰碎片红到刺目。玄商君将其接在手里,注视许久,五指握紧。半月潭边。夜昙翻看了半本《混沌云图》,终于是气息不顺,她借盘古斧碎片之力,逼出一口淤血。胸口虽然畅快了一些,但血脉之中的刺痛难以驱除。盘古斧碎片对她造成的损伤,远没有东丘枢那样强烈。但是……也并不轻微。她与青葵没有融合,盘古斧中的混沌之炁对她同样有害。并且这种伤害,将随着她继续使用盘古斧碎片而日益加重。东丘枢就是前车之鉴。她知道,却无可奈何。青葵用芭蕉叶端了水过来,直接喂到她嘴边。夜昙看也没看,张嘴喝了一些,喃喃道:“东丘枢这写得什么嘛,含含糊糊的。哪有少典有……”说到这里,她愣住。哪有少典有琴手书的注解,清晰明了。连学识低微的她也能轻易看懂。剩下的话,她没有说下去。青葵看见她翻动书页的手,肌肤泛着微微的紫。她握住那修长的指尖,轻轻吹,仿佛是怕她痛。夜昙倒是满不在乎,说:“没受伤,等我适应了魔气就好了。”青葵轻抵着她额头,许久才说:“你需要好好地睡一觉。”夜昙哪肯睡觉?她说:“不行。四界随时会追来的。”可是,四界并没有追来。也并不会再追来。青葵捂着她的眼睛,轻声说:“你必须睡一会儿。夜昙乖。”眼前的光芒被掩去,世界陷入沉静。最关心的人在身边,夜昙嗅着她的气息,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她轻声说:“姐姐,我们找个地方躲起来吧?你不是说你想开一间医馆吗?我有银子,可以给你开个最大的。什么药都有的那种。”青葵唇角含笑,仿佛真的看到她们远离了一切纷扰,寻一处桃源,开一家医馆。她笑道:“好。你想去哪里呢?”夜昙闭上眼睛,说:“我……”她想了很多很多地方,却发现并无一处如意。原来没了那个人,去哪里都是无所谓的。她低低地道:“我去哪里都可以。”闹市深山,哪里都一样。她倚着青葵,借她双手遮掩天光,沉落梦乡。嘲风想说话,青葵向他轻轻摇摇头。她素手伸向腰间,取出一颗明珠,明珠紫光闪烁——正是虹光宝睛。只是如今的它,已不如当初清澈,反而光芒流转间,现出摄魂的妖冶。青葵轻轻将它按在夜昙额头,想起玄商君将它递给自己时的神情。“此物名叫虹光宝睛,可让她暂时沉睡,也可保你二人不会成功融合。”他说这话时,目光凝视着虹光宝睛,明明带了些哀伤,却又像是想起什么旧事,露了个浅浅的笑容。她不由问:“她会睡到几时?”他似乎早已计算过无数次,于是脱口而出:“足够我重铸盘古斧。”泛着紫光的虹光宝睛瞬间嵌进夜昙的额头,夜昙猛然惊醒,说:“你……”可她也只能说这一个字。她紧紧握着青葵的袖角,只觉得眼皮沉重无比。青葵捧起她的脸,亲吻她的额头:“谢谢。姐姐已经看到我们的桃花源,我们的草长莺飞、明月天涯。”夜昙再如何挣扎,最终还是闭上了眼睛。少典有琴总是知道她的弱点,所以他的法咒对她,总有奇效。即使她手握盘古斧碎片,也来不及反抗。夜昙甚至怀疑,哪怕她手上的碎片再加一个,结果也还是一样。天界,蓬莱仙岛。正是这个冬天的第二场雪姗姗而来。嘲风抱着紫脉紫芝和两片盘古斧进到归墟。四下无声,玄商君接过他手中的地脉紫芝,外加另外两片盘古斧碎片。嘲风说:“青葵在陪着她。”玄商君轻轻逗弄地脉紫芝的花叶,说:“嗯。”嘲风替青葵代话:“青葵说,你的术法,对她很有效。”玄商君嘴角微扬,目光注视地脉紫芝,如水般温柔:“我知道。”玄黄境。乾坤法祖的炼炉被打开,玄商君将亲自炼化三片盘古斧碎片。重铸盘古斧,这样的事,从此以后千载亿载,都不会再有了。嘲风当然不能离开。他守在一边,问:“盘古斧的力量,与归墟同宗同源。用它消灭归墟,盘古斧自然也会不复存在。地脉紫芝单靠灵丹和魔丹,能养活吗?”他原以为,玄商君会给他一颗定心丸。不料,玄商君说:“不能。”“什么?”嘲风愣住。玄商君说:“如果没有花灵,可以。但开花之后的地脉紫芝,不能。”嘲风怒道:“那毁灭归墟之后,地脉紫芝如何存活?!”玄商君与他四目相对,许久,他说:“所以,要留下一片。”嘲风怒气稍霁,说:“留下一片,剩下两片能重铸盘古斧吗?”玄商君看着他,微笑摇头,说:“不能。”‘嘲风差点气昏:“少典有琴!!”他快速出手,抢回三片盘古斧碎片。而就在此时,玄商君右手微拢,自袖中取出一物。嘲风一见,顿时愣住——这也是盘古斧碎片!“这……”他仔细查看,失声道,“第四片盘古斧碎片!这怎么可能?”玄商君说:“上次蒙骗东丘枢时,我多炼了一片。可惜,以它的力量,只能以假乱真,并不能成真。”这一点,嘲风倒是理解,他说:“那你炼它有何用?还有,你必须给地脉紫芝留下一片,否则我绝不允许。”玄商君走到炼炉旁边,炼炉还未合下,其下就是千万丈的南明离火。他说:“我有办法让这片碎片成真。”嘲风将信将疑。玄商君一抬手,嘲风手中三片盘古斧碎片,便有两片飞起,直落到他手掌。玄商君将两片碎片掷入炉中,火光大盛。嘲风握紧手中最后一枚碎片,喃喃道:“我不信。你要真能炼出来,我给你磕三个响头。”玄商君将最后一片假的也掷入炉中,悠悠说:“那你最好现在就磕。”嘲风冷笑,目光却好奇地打量炼炉。正在此时,四帝也进来。嘲风忙收好剩余的那枚盘古斧碎片,站在炎方身后。炎方看见他,自然是没好脸色,冷哼了一声。少典宵衣等人也同时看向炼炉,少典有琴就站在炉口,一一绘制着上古世界最为古老也最为强大的法阵纹路。这法咒是山川,是河流,是火,是水,是世间万物。在盘古开天之时,斧头碎裂,它也缺失了。而今,有星辰之灵领悟了其中奥义,正逐步重绘。他绘制的法阵,就那么密密麻麻,谁也看不懂。但是炼炉之中,三片碎片慢慢融化,渐渐合一。四帝没有说话,众人屏住了呼吸,生怕错过一个眨眼的时间。无数人的道,在此间灵光乍现。那追逐千生万世、不可触摸的,如今就在眼前。四帝同时盘腿而坐,各自悟道,修为也在这一刻,猛然突破。嘲风就站在原地,眼前是春涧鸟鸣,也是冰雪皑皑。这就是道吗?而正在此时,他发现玄商君的身影渐渐虚化。“少典有琴,你!”他指着玄商君,一句话也说不出。玄商君看着自己渐渐透明的手,却似乎并不奇怪:“吾之修为,不足以重铸盘古斧。所以……”他看向嘲风,唇角微勾,道:“如果你要磕头,还是现在就磕吧。”嘲风猛然明白过来,他的修为不能重铸盘古斧,所以他要用他的血肉,他的元神去融铸。而这一切,只是因为……盘古斧碎片的第三片是假的。形似而神非,并不能真正代替盘古斧碎片的力量。“你……”嘲风想说什么,待要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哽咽。他深深吸气,化去喉间积郁,淡笑着说:“这不还没铸成吗,不磕。”玄商君自然没有纠结于此,他指间法阵越绘越快。嘲风终于忍不住,说:“你就这样……不告诉她一声吗?”就这样沉默的陨落,连最爱的人也不作告别吗?此时此刻,不应提及那个人,以扰他心神。嘲风知道。果然,玄商君指下微顿,片刻,他轻声说:“不了。若她知情,我会盼她来看我,又怕她来看我。我会怕她流泪,又怕她无动于衷。我怕她已经幸福,更怕她从此孤独。吾去之后,你也不必磕头了。拾吾遗骨,埋在月窝村石屋。我想留在……离她最近的地方。”他注视炼炉深处,盘古斧碎片融成奇怪的形状,再无进展。南明离火烈焰冲天,他周围都是金红色的碎光。热浪撩起他的长发,痴绝艳绝。“有琴!”朦胧中,少典宵衣的呼喊近在耳边。玄商君没有抬头,他已经虚化的身躯微微上前,脚步一错,倒落炉中。若这便是结尾,最后一刻,我梦到谁,会有怎样的对白?大约,我还是会回到那个雪夜,此生最初也是最后的温存。自此以后,我经寒夜如良辰,我闻风雪皆故人。在无边烈焰中,依稀还是那一袭紫衣。那个人向他伸出手,微笑着道:“少典有琴,我们走吧。不要再管什么归墟和四界。我们带着地脉紫芝和最后一片盘古斧碎片,逃到谁也找不到地方。从此隐匿山林,恩爱白头,可好?”此言之后,他的道分崩离析,信念皆成废墟。他握住她的手,随她而去。天地四界,不能为离光夜昙而牺牲。但……少典有琴可以。他的身躯融化在炼炉中,缺失的法阵,由他的元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补齐。少典宵衣喷出一口血来,他冲上前,却被诸人拦住。炎方、帝锥等人得此机缘,修为精进。此时众人注视炼炉,久久无言。“以炎方之名,立此血誓,从此以后,魔界允许地脉紫芝来去自由,并将约束魔族,不得以任何理由,向离光夜昙和离光青葵复仇。”“以帝锥之名,立此血誓,从此以后,妖界允许地脉紫芝来去自由,并将约束妖族,不得以任何理由,向离光夜昙和离光青葵复仇。”……夜昙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月窝村,石屋。正是这个冬天的第二场雪。夜昙沿着白茫茫的小路,来到了屋前。小院里,那个人抱琴而立,一身白衣曳地。风雪吹乱了他的鬓发,遮住了他的脸,夜昙看不清他的表情。“我怎么还是会梦见你?”夜昙缓步上前,衣袂扫雪,拖出长长的冷香。而院中,少典有琴就这样看她渐行渐近。原来,你也在这里。可惜,一缕残识太脆弱,今生无暇久候。他凝视夜昙,说:“那一日仓促离开,一直不能释然。”夜昙微怔,他抬手,星辰碎片的玉佩已经在手。只因四帝血誓,连带它也变得猩红。夜昙看了一眼,问:“这是什么?”玄商君的声音颗颗粒粒抚面而来,寒凉如雪:“四帝血誓,有了它,四界将任你来去。”夜昙有些分不清这真是幻,但她想起来,自己铁定是睡着了。她问:“是你蛊惑了我姐姐,让她跟你毁灭归墟!同情四界、怜悯苍生的人是她不是我,你何必将此物给我?”少典有琴目光冰冷,如她初见时那般陌生。他轻声说:“当然会给你,一夜春情,尚缺酬劳。不是吗?”夜昙以为,自己已经不会更生气了。但是此时此刻,旧事如将融的雪,化去纯白,只留下泥泞与污秽。自己团在怀中、以为无瑕的珍物,就这么被他剥去表皮,只剩一滩腐肉,半枕伤心。她注视他的眼睛,面前的人,纵然近在眼前,却也相隔万里。从此以后,天地云泥,此生再不得亲近。或许是失态了吧,她整理表情,微笑着接过他手中的玉佩。玉佩更沉了些,她掂了掂,淡笑:“那还挺划算的。玄商君果然是不拖不欠,银货两讫。佩服。”她转身而去,脚步踏在雪地里,发出冰雪破碎的声音。少典有琴,我还以为那一晚,是很美好的事呢。她的背脊挺得笔直,眼泪却就此决堤,打落在玉佩上,碎珠四溅。像往事一般破落残败。耳边风雪不停,少典有琴摊开手心,接了一片雪花,目光追逐,却没有挽留。就在玄黄境,玄商君俯身坠落,迎向无边烈火。离光夜昙,我的一生,如宇宙星骸,都是尘埃。你在尘埃中盛开。夜昙沿着面目模糊的小路向前走,没有回头。在她身后,少典有琴化成了石头。此时,天界星辰震动如忍痛,一道金光一扫尘世阴霾,垂照四界。盘古斧横空出世。少典宵衣将它握在手中,感受到亘古未有的力量。但他眼中只有悲哀。他转身,将盘古斧递给炎方,四界精锐都已齐聚。少典宵衣看看乾坤法祖,乾坤法祖轻声道:“陛下,已经准备好了。”少典宵衣抬起头,眼中星辰明灭。耳边寂静无声,乾坤法祖只好问:“神后那边,是否……”少典宵衣摇摇头,说:“霓虹的茶乃是天界一绝,让她备一壶茶,吾若回来,便过去喝。”乾坤法祖微微侧过脸去,说:“是。”少典宵衣微微一顿,又说:“也或许回不来。我个人所著法卷,交由远岫和紫芜,整理后充入上书囊。个人法宝、丹药及随身私物,归霓虹处置。”他扫视天界诸神,朗声道:“吾之功德,回向霓虹上神。此去倘若陨落,神族尊霓虹上神为霓虹天尊,永不违逆。”……若此生漫漫无涯,我会爱着谁,想要留在谁身边?若此刻就是结尾,我眷恋谁,我想跟谁道别?他扫视人群,给了雪倾心临别一眼,然后仰首一望,身化万千星光,向无尽苍穹而去。雪倾心就站在远处,未曾落泪,也未发一言。身为魔妃,她自然不能为了天帝而流露半点伤心。临行之前,他安顿好他的妻子、儿女,留给她的不过是一些早已折旧的思念。而她也将站在自己夫君身边,为魔族倾尽全力。因为她是一个母亲,她的儿子,还需要自己和夫君扶持。岁月无情,各自飘零。当年神息树下听曲赏舞的他,已经变成了一代天帝,别人的夫君与父亲。真心会剥蚀,时间摧折了我们爱过的少年。青葵一直陪着夜昙,直到金光四垂,天际有星辰坠落,光芒铺散,流星成雨,引得众星摇曳。青葵盯着那流星,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是玄商君的命星!他……陨落了。怀中的人并未清醒,玄商君令她昏睡的时间,正好错过这最后的一眼道别。万道流光倾泄,滑过她身边,而她无知无觉。直到最后,九星连珠的天象再度成形。她抱着夜昙,就坐在漫天星辰之下。当地脉紫芝被投入归墟,有莫名的力量与她相连。她努力想抓紧夜昙,可是夜昙和她一样,都在融化。很快,清浊之气便将她二人吸往一处——正是归墟。地脉紫芝是生于混沌的,来自血脉的吸引,无论多少年之后,都不会消弥。夜昙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归墟。大量紫黑色的魔气萦绕她,她四下张望,看见青葵也化在无边清气之中。天上星象重现,而她手中,还握着一枚血红色的玉佩。天上陨铁打磨,里面有四帝之血,正是玄商君的私人信物。她四下张望,只见嘲风手握一把斧头,正凝神站在岸边。斧头上法咒流转,令人眼花缭乱。待要仔细看去,却全然无法辨认。夜昙知道,这便是盘古斧了。可是……她没有看见那个人。即使这样的时刻,他也不出现吗?她把目光投向青葵,似带疑问。青葵不用她开口便已经了然,她说:“玄商君……他前去逆转天象了。”夜昙哦了一声,假装自己并不是很关心。也是。九星连珠,是不会在短时间内连续出现两次的。他身为星辰之灵,当然可以逆转天象。夜昙注视着嘲风手中的盘古斧,而炎方、帝锥包括离光旸,四界无数大能皆紧张到手心出汗。眼看归墟清浊两分,天界似成明暗两极,旷世奇景,却无人欣赏。原本散溢而出的混沌之炁如同受到召唤,丝丝缕缕,重回归墟。然后被地脉紫芝分离,化作纯粹的清、浊之气。众人注视着嘲风手中的盘古斧——当年盘古开天,也是如此吗?嘲风手握盘古斧,四界大能共同施法,在这一刻,所有法力尽注于此斧。嘲风挥动巨斧,用力一斩。刹那之间,天地如被惊动的兽,发出一声怒吼,江河倒灌,沧海横流。而以夜昙和青葵为分界线的清浊之气,被这巨斧一击,轰然化开。清气上升,浊气下沉。没有人喝彩,在这样的巨力面前,神、魔、人、妖,没有一人能维持意识。所有人呆立当场,仿佛失去了魂魄。只有夜昙和青葵还保持清醒。青葵一把拉住夜昙,看看左右,说:“我们成功了?”夜昙耳朵里还是方才那一声巨响,她挖了挖耳朵,说:“是他们成功了。我们家都没了,高兴个什么劲儿?”看样子还在生气,青葵摸摸她的头,说:“玄……他们留下一片盘古斧碎片,可以让地脉紫芝继续生存。”“真的?”夜昙一脸狐疑。青葵已经赶过去查看离光旸和嘲风的伤情,嘲风手中的盘古斧因为再次开天,已经彻底损毁,消失不见。夜昙回过头,看看已经并不存在的归墟,心中仍然疑惑:“留下一片盘古斧碎片,那他们如何重铸盘古斧?”没有人回答她。除了她和青葵,在场的人,双耳滴血、双目难睁,没有一人完好。不远处虹光一闪,却是霓虹上神赶来。看见夜昙,她一把扶住她,问:“发生了什么事?九星连珠的天象,为何会再度重现?还有,有琴的……”她想问,自己长子的命星为何会突然陨落。可是话还没有出口,乾坤法祖已经打断她,说:“娘娘,神族伤者众多,还是先行安置再说吧。”霓虹上神扫视左右,她身为神后,母仪天界。自然不会临事慌乱、百无一用。她迅速检查身边的神族,说:“是元神受创,暂时失去了五感。但可以调养恢复。”说罢,她再顾不得追问事情原尾,令这些神族列队,后者扶前者肩,返回蓬莱绛阙。乾坤法祖修为深厚,不至于丢失五感,但同样也感知微弱。他扫了一眼夜昙,最后只是摸了摸她的头,终是无言。归墟一侧,雪倾心受伤也不太重。最后一刻,炎方拼力护住了她。她坐起来,第一时间已经发现自己目不能视。她并未慌张,轻轻触摸身侧,不期然,摸到最熟悉的纹路。刑天战纹,是魔尊衣上绣纹的制式。是他。雪倾心顺着纹路向上,触到那个人的脸。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有把他当作依靠。她与英招明争暗斗,万事只求利己即可。哪还有什么真心?可是现在,她第一次意识到,这个人是她的夫君。多年前只是一个迫于无奈的选择,多年后,剩下一个不能否认的结果。她小心地把炎方扶起来,然后触摸他全身,确定他是否完好。炎方在最后一刻将护身法宝作用于她,自己反而双耳流血,昏迷不醒。雪倾心只能以自身魔气缓缓注入他体内,不一会儿,嘲风也赶过来。他扶起自己的母亲,轻声说:“我来。”他从小到大一向不着调,可是此刻,听到他的声音,雪倾心整个人彻底安下心来。这是她的……家人,在多少年后,不知不觉的,远远胜过了那点虚无缥缈的情爱。霓虹上神经过她身边,脚步微顿,又缓缓去远。雪与虹的交汇,在刹那之间,各自遥远。归墟之祸解除,四界却还在余殃之中。大家各自返回,终于不必再挤在小小的一个蓬莱仙岛。夜昙和青葵也回到了离光氏。日晞宫和朝露殿正在打扫,夜昙站在宫门前,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又想到那场细雨。蒙蒙细雨之中,那个人一身长衣萧萧、衣带飘飘,向她而来。我怎么还是会想起他?夜昙掂了掂手里血红的星辰玉佩——情爱两清,这个人已经仁至义尽。很划算了。她将玉佩挂在腰间,进到殿中。没人敢惹她,宫人侍女仍然如避蛇蝎。夜昙习惯了,她径自钻出小径,去到饮月湖。可这里根本好不了多少。她把目光投向浅水,看见少典辣目解开绿袍的系带,扬手丢进湖里。他红色的长发沾了水,柔顺地披在双肩。他缓缓解开中衣的系扣,脱下中衣,轻声说:“你的第一个愿望。”那一夜皓月当空,奶白色的月光如同精魅,在他光滑的背脊舞动。他白色的中衣在指间转了个圈,高高飞起,盖住了她的头。夜昙按了按鼻头,压下微酸缕缕。她跳到屋脊,听见那人说:“你一闺阁女子,在陌生男人面前,如此行为不检,难道不知男女有别?”她双手用力地揉了揉自己的脸:“离光夜昙,你不会是想哭吧?不行不行,你还是想点高兴的事吧!”她努力想要找些高兴的事,却发现这一生最高兴的事,竟然都是在他身边。“夜昙?”院中,青葵的声音响起。夜昙深深吸气,自屋脊跳下去。青葵吓了一跳,嗔道:“你又爬那么高,父王看见要骂的!”“他骂他的,我不听不就好了?”夜昙吸了吸鼻子,话说得很大声。青葵却一眼发觉不对,她问:“你眼圈红了,父王已经骂过你了?”夜昙不答,反而调头进到房中。她说:“以后,你们都不准打扰我。我要专心向学了!”“专心向学?!”这话说出去,整个离光氏没一个人相信。可夜昙真的关起门来,很少出去。她翻出《混沌云图》,努力将那个人的影子从脑海抹去。但《混沌云图》对她而言,太深奥了。很多地方她都看不懂。另外的法卷却偏偏注解清晰,循序渐进,尤其适合文盲。夜昙翻开卷轴,那个人的字迹工整有力,落笔如刀,连遣词都很注意准确程度,严谨一如他的为人。夜昙轻抚着纸上注解,想象多少年前,他独坐案前,挑灯看书,偶有感悟,一字一字,写下修炼心得。“少典有琴,可能我真是疯了吧。”她轻声叹气,“你的法卷这样清晰,可有注明,要有多久,我才能忘记你?”离光旸操持着前朝的事,一直担心夜昙再惹事。可是出乎意料的,她安安静静地待在朝露殿,竟然是很少露面。离光旸不放心,悄悄入内探视。发现她真的在努力读书,眉宇之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沉静。沉静到……哀伤。玄商君的事,自始至终没有任何人在她面前提起。她也没有问。好像关于这个人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大梦。离光旸看得担心,有意丢了些奇巧的小玩意儿在她院子里,比如望月而歌的石头、沐雪而舞的树叶。若以她从前的心性,只怕早已欢呼着出门玩耍。可是现在,她没有。月窝村,石屋。嘲风将少典有琴的遗骸安葬在此,他添最后一捧土,黄土无言,所以他又坐了很久。“你这个人……”他倚坟而坐,一坛酒喝到一半,才又轻轻道,“你这个人啊……”他以酒浇地,天地缄默。天界,少典宵衣平安返回。虽然逆天改命让他修为大损,但总算是性命无碍,他闭关疗伤,天界一切事务,皆由霓虹上神作主。相比天界的损失,魔族和妖族要好得多——至少炎方和帝锥的儿子都还活着。帝锥为了儿媳妇的事儿,向天界献了不少殷勤。可惜天界少典宵衣重伤,少典有琴陨落,并不是提亲的时候。他只能等待时机。炎方下令处死英招,立雪倾心为魔后。本是大喜的事儿,可惜当初要求处死地脉紫芝的立场太鲜明,被离光旸当成眼中钉。说什么也不承认魔妃这档子事。魔尊碰了一鼻子灰,好在魔族脸皮厚,他也正绞尽脑汁。一时之间,四界之间不争不战,竟然现出一种奇妙的平衡。夜昙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窗外的树绿了又黄,花开了又落。有时候她会仰望天空,天气好的话,能够看见玄商君的命星高悬,与她遥遥相望。有时候窗外积雪盈膝,但很快就会被宫人扫去。夜昙磕磕绊绊地读完了《混沌云图》,渐渐的,她很少想起他,也很少再做梦。时间是尖刀,也是良药。可能,他也已经娶妻了吧,碧穹还是步微月?或者是别的什么公主贵女。天后的人选,神族从来不缺。这一天,是个凉爽的夏夜。明月高悬,星辰簇拥,人间蛙声一片。蛮蛮从外面跳进来,背了一个小小的酒壶。夜昙摘下酒壶,问:“你怎么来了?”“今天三殿下被正式立为储君!”蛮蛮兴高采烈,“观礼的人都有酒喝。这可是好酒,青葵公主让我给你也带一壶,我们大家都高兴高兴!”“嘲风?”夜昙品了一口酒,熟悉的香醇在唇齿间溢散开来,薰得人连心都枝枝蔓蔓地疼。“九丹金液。”她轻声叹气,突然说:“走,我们也观礼去。”“好呀好呀!”蛮蛮拍了拍翅膀,鸟眼都在发光,“你好久都没出门了。”夜昙抱着酒壶,说走就走。《混沌云图》没白学,她修为精进,早非当日吴下阿蒙。所以,晨昏道。蛮蛮去寻同样偷溜出来的帝岚绝了,夜昙却自己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她落座樽前,没一个魔族敢质疑。——她身上魔气深重,而且看不出修为。如此深藏不露,必是大能。几个魔族很有眼色地为她倒酒,不但没有追问她的来历,还很高兴。不远处,嘲风身上的刑天战纹,制式已经大不相同。炎方由当今魔后雪倾心陪伴,为他戴上冕冠。夜昙喝了一口酒,烈酒入喉,血液都开始滚沸。她身边,几个魔族一边很有眼色地为她斟酒,一边道:“储君人选总算是定了,想当初,我们都以为会是二殿下……”他身边,另一个魔族赶紧说:“你喝多了不成,大喜的日子,提这个作甚?也不嫌晦气!”魔族甲干笑了几声,说:“说得是,我自罚三杯。”说着话,他开始喝酒。旁边,另一个魔族道:“我们三殿下这个储位,那可是名正言顺的。想当初,他亲自修补蟠龙古印,又奋不顾身,在东丘枢身边传递消息。最后毁灭归墟的时候,虽然是少典有琴舍身重铸盘古斧吧,但是持斧斩断归墟的,可是我们三殿下……”他洋洋洒洒夸赞了一大通,夜昙却只听见两个字。“舍身?”她问,“什么舍身?”两个魔族一同歪头看她:“舍身啊,玄商君舍身铸盘古斧,这么有名的事,你不知道?”二人怀疑的看向她,却在看到她腰间血红的星辰玉佩后猛地住了嘴。——星辰玉佩,四帝之誓。与玄商君重铸盘古斧同样有名的事迹。二魔捂着嘴,调头逃蹿而去。夜昙抬头看向无垠夜空:“这不可能!玄商君的命星……”刹那间,她脑海中如有花火,瞬掠而过。巨大的盘古头颅里。玄商君说:“天狼星距离人间非常遥远,它的光到达人间,需要八年零六个月。所以你在人间看到的它,其实是八年零六个月以前的它。”“那它要是陨落了,人间在今后的八年里也还是能够看到它?”“嗯。”“那你的命星是哪一颗?”玄商君指向远方的一颗星星:“它与我命脉相连,吾若身死,它也会陨落坠毁。”“它离人间也很远吗?”“它的光到达人间,需要千年。”那个人已经被时间模糊的容颜骤然清晰,仿佛穿透了时间。夜昙飞扑到嘲风身前,魔族一惊,还以为有刺客。嘲风一把接住她,也愣住,问:“夜昙?你怎么来了?你姐姐呢?”他左右观望,夜昙紧紧抓住他的衣袖,她的瞳孔被泪水浸透:“少典有琴是不是死了?”嘲风微滞,随即假作不在意,道:“瞎说什么呢。既然来了,就好好喝酒。”夜昙盯着他的眼睛,握住他衣袖的手,颤抖如落叶。嘲风想要正视她,可他别过视线,他轻声说:“他说……要留在离你最近的地方。”夜昙松开他的衣袖,缓缓后退。嘲风不忍看她。夜昙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魔族,她行经忘川,踏过漫漫彼岸花。看见那一年夕阳西下,暮色浸染芳草,在忘川撒落一片金红。他转身向远处行去,踏着满地斜阳与芳草。一头红发热烈张狂,凝结了一千七百年的炙热和孤独。“少典辣目。”“嗯?”“下次我们还来捅蜂窝好不好?”“好。”回忆如潮汐,只有涨落,从不消泯。月窝村,石屋。夜昙一路赶来,及至到这里,却骤然放慢了脚步。多少年雨水侵蚀,日月风化,这里已经斑驳不堪。夏季的野草长得快,淹没至腰。她拨开乱草,耳边长风过境,漫天星子穿行,勾勒皆是他的呼吸。在深草乱树之中,有个地方很干净。夜昙放慢脚步:“不会的,不会的。”她喃喃如呓语,人却不由自主地靠过去。石屋的土,尽是碎石粗砂。她用手刨开表面浅浅一层,里面隐隐仍有余热。“不会的……”她指尖插进土里,被尖锐的碎片划破,可并不痛。她越刨越快,用尽全力推开那些粗砺的沙砾和坚利的石头。血在泥垢中纠结,她看不见:“不……不要……”我不要我的星辰,坠落在千年之前,在我茫然不知的时间与地点。温度越来越高了,厚厚的土石之下,黑色的陨石余温未消。南明离火并没有完全炼化他,只剩下依稀相似的轮廓。而这么多年之后,余焰仍未熄灭。“北方七宿中,有一颗凶星,名叫危月燕。危者,居高而险,因为在北方玄武之尾,如战场断后者,凶多吉少。故而此星当值,也被人视为不祥之兆。离光夜昙,以你的资质,早晚会有傲视四界的一天。吾时间不多,大约不能得见。今日吾将它亦赐名危月燕赠你。愿你生如星辰一般,在天璀璨,在地从容,担得起倾慕仰望,经得住黯淡平凡。”夜昙将他抱在怀里,过了很久,才发出一声尖利的呼号。迟来的钝痛,没有放过任何人。在天璀璨,在地从容。担得起倾慕仰望,经得住黯淡平凡。少典有琴,从此以后,我的真心是寸寸溃烂的伤口,腐蚀我鳞甲,凌迟我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