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芜说:“藏识海,掳走我们母神的说不定就是东丘枢!”
“是吗?”夜昙装模作样,“我真是太惊讶了!”
清衡君也是一凛,大家都知道东丘枢现在不在。这确实是救人的最好时机,他说:“快走!”
藏识海。
冰柱里,霓虹上神和雪倾心也感受到了四界动荡。
二人同时睁开眼睛,然而面前仍是一片黑暗,空荡荡的洞府,是回忆的温床。
雪倾心说:“他们一定正在交战,你猜猜看,谁胜谁负呢?”
霓虹上神这两天受她刺激,早已是心如死灰。此时她拒不作答,雪倾心只好说:“这样吧,我们猜猜先进到这里的是你的少典有琴,还是我的嘲风。你猜对了,我把冰息灯送给你,如何?”
她声音明快,却还忍不住在赌注上雪上加霜。霓虹上神终于忍不住,问:“你对他的安危,丝毫也不担心吗?他可是正在为你而战。”
“他?”雪倾心很高兴得到了霓虹上神的回应,说,“你是说你的夫君吗?不瞒你说,有时候我觉得他理应被鱼鳞碎剐而死。有时候我又希望吧,他能千生万世……不病不伤。所以,我何必担心呢,总有一个结果会是我的期望。”
“你还爱他吗?”霓虹上神问。
“爱?”雪倾心像是听见一个有趣的笑话,笑着笑着,她却沉默了。
爱是什么呢?爱就像在这黑暗的洞府,泪水滑落的时候,不仅无人得见,甚至连声音都不配有。
夜昙带着清衡君等人,一路破开藏识海的法阵。清衡君都忍不住心惊——夜昙对法阵的了解,庞杂到令人不敢相信。
“我果然是需要你帮忙!”夜昙没有察觉到他的眼神,只是说,“这里要是我一个人来,还真是打不开。我修为太差了。要不然的话,哼哼,没有什么能够难倒本公主!”
她得意洋洋地往前跑,那些野石乱树在她面前如拨开的云雾般散去,小路上铺着青石,干净得不染纤尘。而她是紫色的小溪,流淌其间。
清衡君的目光,在她身上短暂停留,很快移开。
……她不需要我的帮助,别被那些太迷人的话诱惑吸引。他垂下视线,一眼也不再向她看。她是追风戏月的蝴蝶,自会有人为她携来春风与繁花。自己的一眼注视都是邪念,一丝希望都是奢望。
夜昙头也没回,一路向前。
如果玄商君在,就会发现——她对这里的路途,熟悉得……像是来过一样。
清衡君紧随她,紫芜骑着帝岚绝,胡荽走在最后面。一行人匆匆入内,很快就来到了后山的洞府。夜昙对这洞府也很熟——上次东丘枢开门,她可是看见过。
黑暗寒冷的洞府被打开,映入眼帘的,正是两根冰柱。
冰柱里,两位绝世美人无言沉默。
清衡君自然一眼认出神后,他扑上去,五指触到这寒凉的冰面,眼睛再也忍不住:“母神!这贼子竟敢如此对你!”
霓虹上神一眼看见自己的一双儿女,眼底这才恢复了几分生气。她说:“远岫、紫芜,好孩子,你们是如何找来的?”
紫芜说:“母神,是妖族少君帝岚绝查到您在这儿。这里到处都是法阵,多亏了他和夜昙姐姐。”
清衡君很快将冰柱打开,他伤还没好,过于动用修为,血又沁出来,将冰块染得通红。霓虹上神难免有些心疼,说:“你这伤,这么多天了,怎么还未好转?”
清衡君扶着她,哪还把这点小伤放在眼里?他说:“母神安然无恙,儿臣这点伤算什么?我们先回家。”
霓虹上神这才看向另一根冰柱,里面,雪倾心仍然安静地被冰封。
面前,少典紫芜和少典远岫已经长大成人,女儿亭亭玉立,儿子玉树临风。这是他的儿女。她用往事在霓虹上神的伤口撒盐,而做坏事总是会有报应的。
这不,那些温柔的陈年旧事揭去表皮,向她亮出血淋淋的獠牙。
“把她也放了。”霓虹上神轻声说。
清衡君皱眉,还没说话,旁边紫芜已经说:“她是……雪倾心吗?”在妖族,谷海潮就说过,魔妃也被一同掳走了。那这个人的身份,确实是毋庸置疑的。
霓虹上神略一点头,不愿再回头看她。
倒是夜昙说:“干嘛放了?逮回天界,狠狠地敲魔族一笔不香吗?”
“……”雪倾心第一次认真打量夜昙——这就是青葵的妹妹,当初离光氏准备嫁往魔族的那个丫头吗?真是……坏极了。她问:“你就是离光夜昙?”
夜昙还没说话,霓虹上神就说:“不用理她。远岫,放了她,我们走。”
她一手牵着夜昙,一边由自己女儿搀扶,看上去是真的接受了这个儿媳妇。
清衡君果然击碎冰柱,放出雪倾心。夜昙倒是一脸好奇,问:“听说你是天帝的旧情人,是不是真的?”
“……”你还真是直接啊,在场诸人皆是无语。雪倾心一脸慈祥地看她:“好孩子,你说话可真是得体。”
夜昙摆摆手,一脸谦虚:“魔妃过奖,我一向都很得体的。”
霓虹上神拉过夜昙,对于雪倾心,她一眼也不想多看。她说:“我们走。”
夜昙当然不能就这么走,她父王还在这里呢!她说:“等等,我看看这个老贼有没有在这里藏下什么宝贝!”
说完,她在洞府里转来转去。帝岚绝终于忍不住,说:“你就不怕那老贼逃回来?”
夜昙这才装模作样地摸到洞府的另一扇门:“哎,这里还有一个密室!”
她打开密室,诸人凑过去,全都惊住:“这……暾帝陛下?!”
密室内,暾帝离光旸倒在地上,遍体鳞伤。但东丘枢没想取他性命,他自然就还活着。
清衡君快步上前,将她扶起来,夜昙这才假装认出他:“父王?!”她抱着离光旸,二话不说就开始哭,“我的父王啊,您老人家怎么伤成这样?!我太心疼了啊呜呜呜……”
好家伙,她哭得那叫一个声泪俱下、闻者伤心。俨然一个天下第一大孝女的模样。
离光旸翻了个白眼,很想一脚把她踹死——如果他的腿还能动的话。
《星落凝成糖》 正文 第二百七十六章
第二百七十六章
距离归墟百里开外的云端,神、魔两族的高手纷纷向此汇聚。
集两族之力,终于云端的人现了败象。黑衣人袍带凌乱,发髻四散,乾坤法祖念动咒语,云彩被天火引燃。黑袍人置身其间,如同一团火球。他奋力脱身之际,脸上的骷髅面具终于被天火融化,露出一张诸天神魔都非常熟悉的面孔。
“东、东丘枢……”有人喃喃地道。
嘲风倒是不太意外,说:“果然是他。”
玄商君问:“你早知道?”
嘲风叹了口气,说:“早在你的三块祖母绿流落人间的时候,我小姨子就跟我提过,说这个人不怀好意。”
“祖母绿!”玄商君眉头微皱,显然对这个形容词不满。但他也猛地想起,对,少典辣目的记忆中也有此一项。只是东丘枢素来德高望重,又是他的恩师,他复元之后便再未怀疑。
他说:“你既知道,为何绝口不提?!”
嘲风耸耸肩:“这很奇怪吗?此人实力,四界忌惮。以前他又不曾损害魔族的利益,我何必跟他过不去?”
玄商君不想说话了,也是,嘲风的品性,自己也是多此一问。但是……
“夜昙也知道此事?”他沉声道。
嘲风说:“知道多少,我就不清楚了。不过她一向比你聪明,知道得多点也不奇怪。”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只因为如此之多的人聚集在此,东丘枢又已经落败。大家都认为他伏诛只是时间问题。果然,少典宵衣和炎方合力围攻,白骨夫人和相柳也加入战局。各路上神更是毫不吝啬,千奇百怪的法宝都向东丘枢身上招呼。
东丘枢哪怕是身怀一个盘古斧碎片,但毕竟他肉体腐败加巨,此时也终于不敌。他一击挡下少典宵衣的攻势,身侧却被乾坤法祖偷袭。只听轰然一声,他腰间被炸出一个大洞。
身上的伤口,在重伤之后,更加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气味。他半跪在地上,头向下耷拉,长发蓬乱,皮肤被烧焦,里面的血已经粘粘乎乎。
全然不似活物。
但见识了此人厉害,少典宵衣和炎方是不会轻易放松警惕的。二人本计划将他轰成飞灰,谁料,就在他腰间,破碎的衣料下,露出一角灰黑色的碎片——盘古斧碎片!
周围,所有神魔都看见了这不世至宝。少典宵衣和炎方立刻抢先上前,神、魔双方为了这片法宝,又开始了新一轮的争夺。
玄商君知道不好,说:“小心中计!”
他话音刚落,本已形同死尸的东丘枢突然暴起,他手中的盘古斧碎片散发出一道强光,一股岩浆一般的滚烫气流瞬间席卷众人。
就在神魔闪避的瞬间,东丘枢的尸身亦随强光一闪,瞬间消失。
争斗中的神魔两族顿时冷静下来,魔尊炎方说:“他一定还在我们的包围之中,全都打起精神!”
神族当然也是一样,少典宵衣绝不相信此人伤成这样,还能就此逃离。他说:“给我一寸一寸地搜!”
东丘枢确实没能逃离,盘古斧碎片瞬间暴发的力量,将他带出百里之遥,正落在归墟之侧。但他进有神族包围,退有魔族截道。
他喘着粗气,肉体早已麻木到不知疼痛。
“他在这里……”耳边有个女人说。东丘枢睁开眼睛,面前果然站着两个女人,一个年纪稍大,是霞族。另一个年轻很轻,看上去应该是草木一族。
——不是别人,正是丹霞上神和步微月。
丹霞上神负责守卫归墟,步微月修为不够,原本不应该参与这场围捕。是以她陪着丹霞上神一起守卫归墟。丹霞上神身上有天界授予的法宝,名为佛皇钟,只要往东丘枢身上一抛,定能将其困住。
她从袖中摸出那口青铜状的小钟,盘玩在手,正要祭出,步微月说:“他身上有一片盘古斧碎片。若能得到,我们都将实力大增。”
丹霞上神略微犹豫,说:“盘古斧碎片威力无穷是不错,但以我们的体质和修为,不一定能控制。”
步微月说:“就算不能控制,但我们得了这通天法宝,修为想要再上一个台阶,岂不是易如反掌?”
这倒是真的。盘古斧碎片里面的力量,来源于天地混沌,绝非人力可控。但东丘枢不就是得益于此,才从一个卑贱的神魔之子,而变成四界敬仰的大神通者吗?
只要自己夺得盘古斧碎片,再将东丘枢的尸身献给少典宵衣,谁能查到自己头上?丹霞上神想了又想,终于还是受不住诱惑。
——眼前的东丘枢,看上去半死不活,毫无战力。自己想要杀人夺宝,岂不是轻而易举?她想了想,还是留了一手,说:“你上去搜索,我拿着佛皇钟,若有不对,先困住他再说。”
这老狐狸。步微月心里骂了一句,脸上却仍带着笑,说:“也好。”
她试探着向前,东丘枢身上一股怪味,但双目紧闭,没有动弹,看上去已经失去了知觉。
步微月行至他身前,略有些放心,遂蹲下身来,伸手翻找。
丹霞上神一脸警惕地守在一边,不一会儿,步微月起身,说:“真奇怪,没有。”
“怎么会没有呢?”丹霞上神近前几步,正要自己找寻,突然,眼前的东丘枢猛地睁眼,他被烧成枯爪的手一张,
两道浓烟般浑浊的气劲激射而出,没入二人的身体。
“你!”丹霞上神一惊,再想要祭出佛皇钟,却全身剧痛。她跪倒在地,佛皇钟一路滚到东丘枢脚下。东丘枢捡起这小玩意儿,喘着气说,“我应该感谢你二人的贪婪。”
丹霞上神已经痛得话都说不出来,步微月捂着胸口,感觉到东丘枢的气劲在自己体内乱蹿。她说:“你抓住我们也没有用,现在的神魔两族,难道还会允许你活着离开吗?”
“允许?”东丘枢坐起来,“吾之生死,从来不用他人允许。倒是你们!”他一把捏住步微月的下巴,说,“你们的生死却在我一念之间。”
步微月不敢说话,丹霞上神尝试蓄力,然而刚一提气,顿时五内如焚。她擦去嘴角的血,问:“你想怎么样?”
东丘枢缓了这么一会儿,眼看着恢复了些力气,才说:“好说。找个安全的地方让我养伤,待我伤愈自会离开。”他想了想,又说,“当然,我离开之时,会解开你二人体内气劲。大家各不相干。”
若是夜昙在,一眼就会拆穿他的谎言——东丘枢这个人做事,既不会给别人留余地,也不会给自己余留地。他在讲条件,只能说明他已经穷途末路。
可丹霞上神和步微月不知道。
她们只见东丘枢仍然气定神闲,并没有濒死之兆。
丹霞上神犹豫不决,步微月被东丘枢掐着下巴,已经痛得面目扭曲。东丘枢是等不起的,这里太容易被其他神族发现了。他不着痕迹地加码:“你二人身上的气劲,除了老夫,无人可解。若是不信,你们大可以问问乾坤法祖那个老东西。”
丹霞上神和步微月心里都是一惊,她二人对视一眼,步微月受不住体内剧痛,终于说:“我……水仙花殿,可以暂时供你躲避。”
东丘枢缓缓松开她,轻声说:“这样就对了。”
步微月心中暗恨——这一趟真是失策,不但未能得到盘古斧碎片,反而将自己搭进去。她如何甘心?她说:“不过你走之后,要告诉神魔两界,放走你的是另一个女人。”
东丘枢问:“谁?”
步微月恨恨道:“离光夜昙。”
《星落凝成糖》 正文 第二百七十七章
第二百七十七章
藏识海。
离光旸喘着粗气,夜昙还抱着他嚎呢:“父王呀,都是女儿不孝,竟然让您被奸人害成这样……女儿真是……心如刀割啊!”
她哭得情真意切,连霓虹上神都忍不住来劝:“好孩子,别哭了,这也不能怪你。是恶贼太过歹毒。”
离光旸哪还不知道这个家伙的德性?
——指不定现在她心里乐成什么样呢!
他再也忍不住,一脚踹过去。不料腿一动,立刻痛得冒汗。他冷哼一声,眉毛都皱到了一起。夜昙见状,忙说:“父王想要责打孩儿,必定是孩儿不对。孩儿帮帮父王!”话落,她抓起离光旸的脚,往自己身上踢了两下。
她是没什么事,可离光旸的腿是断的啊!
一时之间,离光旸再顾不得君主仪态,惨叫出声。
夜昙赶紧放开他的脚,说:“父王,女儿是不是弄疼你了?都是女儿的错,父王您要打要骂,女儿绝不还手。可别闷在心里,气坏了身子……”
……离光旸确实是想打她的,真的,还是往死里揍的那种。
他扬起手,霓虹上神忙护住夜昙,心里难免有些不平。她蹙眉,说:“暾帝陛下,按理您教训子女,本宫不应干涉。但是这孩子一片孝心,你实在不应责罚她。”
“她……她……”离光旸指着夜昙,气得一句话说不出来。眼看他又要昏死过去,夜昙还在讨未来婆婆欢心,说:“神后娘娘,孝顺父母,乃是做儿女的本分。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何况我的父王只是想要责罚于我。是打是骂,我确实都该受着。他老人家伤得重,心情烦躁也是有的。您不要同他计较。”
霓虹上神心中震动,对她更是喜爱,说:“你这孩子,如此懂事,真是难得。”
旁边,雪倾心看得目瞪口呆——这丫头,是个高手啊。
夜昙为表孝心,主动背起离光旸。离光旸在她背上,这下子可算是找到机会了。他恶狠狠地拍夜昙的头,夜昙能惯着他吗?她当即狠狠地捏了捏离光旸的断腿。
离光旸身为君主,一向顾忌形象,但此时也是疼得发抖。夜昙一脸关切,背着他向前飞奔,边跑边说:“父王很痛吗?且等一等,很快就回家了。”
离光旸又气又痛,被她颠得只恨自己没能晕死过去——孽畜,等孤王缓过气来,定要揍死你解恨!
一行人刚从后山出来,还没行至书舍,就见少典宵衣和炎方带人匆忙赶来。
——得知黑衣人是东丘枢,他们当然会第一时间搜查藏识海。
看到这二人,霓虹上神和雪倾心都忍不住放慢了脚步。少典宵衣一眼就看见雪倾心,她是覆盖在他年少时光的雪,耀眼圣洁。
就是这一眼凝睇,霓虹上神心灰意冷。
少典宵衣快步上前,与雪倾心擦肩而过。此时此地,不应有话。他走向霓虹上神。可他伸出的手落了空,霓虹上神没有看他,只是和他肩并肩走出藏识海。
少典宵衣问:“可有受伤?”
霓虹上神说:“陛下是在问我吗?还是关心与我同被关押的前雪神,借故一问?”
少典宵衣愣住,心头怒火立刻上升:“你说话一定要带刺吗?如此尖酸刻薄,哪有母仪神族的样子?”
霓虹上神双目直视前方,面无表情地道:“若不是顾忌神后的样子,我已经识趣地自己离开了。免得陛下当着众人,不好同心上人叙旧。”
说着话,他二人已经出了藏识海。
身后小辈们离得远了,霓虹上神果如她所言,当先而行,很快消失在瀑布的氤氲水汽之中。
少典宵衣独自站在羊肠小径上,火冒三丈。
夜昙是想送离光旸回宫的,但是她刚背着离光旸下山,就遇上玄商君。玄商君站在她面前,二话不说,接过离光旸,背在自己背上。
离光旸愣住,其实不止是他,周围所有人都愣住。
——神族玄商君,多么冷傲清高的人。谁能想到他竟能亲自背着血淋淋的离光旸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