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伙子也捂住眼睛,掉头就跑。
老板手一松,“伏”地一脚,把另一个壮汉飞出去!
我们目瞪口呆,眼看这老人一抬脚,把一个近两百磅的人踢得倒飞出去,心中也真不知是什么滋味。
这时才有几个人趋过来问个究竟。那女学生才“哗”地哭出声来。我们却有些惊魂初定,走过去想跟老板和老板娘攀个交情,可是他们对我们似不想理睬,只顾问那两位女学生:
“怎么了?亏了没有?亏了没有哇?”
李中生过来拍拍我肩膀,指了指腕表。我看表已是六时四十分了,外面夜色已临,路灯斋亮,像要共同矗立起来对抗这夜色侵临,我点点头,知道再不赶去道馆,只怕要来不及了。老二说:
“我们先回道馆,考完后再来。”


3、爆发了的格斗

在道场前匆匆鞠了躬,赶紧大步的走了进去,总教练唐秋山就叫住了我们:
“为什么迟到?日本总会副会长的儿子都到了,你们才来。”
他的后侧有两个已换上道袍的日本青年,正在谈话。一个较为趾高气扬,监督似的双眼溜来溜去,好像没把人看成活的似的。
“他们是日本关东大学的学生。另一位是叁段,日本的叁段啊。”唐秋山要介绍给我们认识,这时两个穿西装的中国人和一个穿和服的日本人走了进来,唐秋山忙走过去招呼,李中生也走了过去,我想我反正是棕带级的,他们也不会瞧得上眼,所以就留在场内给考带的人打打气。老二咕噜了几声,他不想过去。郭静不会说话,也留下来。夏天的天气好闷热,室内像烤箱似的。虽然这儿四面都很宽阔,但因运动不宜开风扇,人挤加上汗臭,空气就让人觉得恹恹然。“老教练”们大部份都来了,端坐在墙角。学员们都很紧张,我走过去安慰。那几个棕带的已司空见惯,倒是黄、橙、水红带的人很放不下心来。那几个日本人高傲睥睨的样子,使他们有献丑不如藏拙,临时退出之意。“他们来也没什么。他们在日本的训练,条件是够好,但未必有我们的苦学。你们考的时侯,就当没看见人便好。”我说。
一个棕四级的学员耽心的说:“听说每次总教练来监考,自由搏击时,都得被人抬下去才算完场是吗?”
我拍拍他的肩膀,“如果你们一拳一脚打得准确,就不至于这样的。你的武功不错,会打得好的。”事实上我也有些忧虑,按照总教练的脾气,平常已不得了,何况这次来的是日本总馆的副会长。
那棕四的茫然说:“可是打豆时,彼此武功差不远,一拳一脚都要准确,那怎么打呢?”
这时另一个橙带学员来问我一些东西,我藉机走开了。他问的问题很难解答,他想知道我不考黑带的原因。
这种空气实在闷人。道场内的人有坐在那儿动着脚的,有站在那儿搓着手的,有靠在那儿双眼发直的,有在那儿来回走动的,这些学员心中似乎极为不安。想当初我又何尝没有这心境!想来真该好好的考它一次黑带了。不能再等叁个月。年岁一下子过去,只怕连考带的勇气都烟消云散。
大家都等着考试,而唐秋山还陪着日本副会长聊天,正在大赞他儿子英挺。其他两个穿西装的,一个是自然流空手道的宿老,另一位我不知道。我们等得也不耐烦了。老二在临时补教两位水红带的“赛花(平安四段)拳套。郭静在指导今天那位棕带叁级学员的转踢攻击。他好像永远也不必用口解说。他示意那些学员先踢一脚,然后他踢。他一个转踢,“霍”地一声,脚已放回原地,像没动过一般,敢情比声音还快,他的动作已完美地完成。然后他放缓动作,双手按腰,再踢出一脚,腰肌都在旋动。他再踢出一脚,腰部不旋动的,就没那么快,也没那末有劲。这就是说:踢脚时,要用腰力。那学员欢天喜地的向他鞠了个躬,他也满意地点点头。
我记得他也曾指导过我一些时侯。他曾示范过,对付前踢好的人,不能正面向之,必须以侧身攻陷之。因为侧踢的腿势比前踢有威力,而且距离可以拉长,别人攻不到自己,自己却可攻倒别人。我记得李中生还教过我一些绝招:比方说,对付猫足立备战姿势很强的人,唯一的方式便是用后倚立(叁七步,前腿稍屈,占叁分力,后腿略屈,占七分力。)的姿势,猛攻使之无法抵受。
我也感染上这种紧张忙碌的气氛,心想,真该好好地考他一场黑带。我的战岗意识突地又充满了全身,每寸肌肉都想蹦跃起来。
唐总教练拍拍手掌。我松了口气,终于开始了。仪式过后,唐秋山总教练请那日本副会长来讲一番话。听他有一句没一句的日本话,不知道在讲些什么。想不到在这儿这样爽落的武术场合,也要听外国人训话。我们中国人考带,干吗听你日本人训话。后来想想也罢,人家说的我听不懂,看那些“老教练”们听得眉飞色舞,想必是传授武功的心诀,得益匪浅,我自己不晓得而已。自己回头想想,今天火气这么大,不仅是气闷,还有那半瓶竹叶青作祟。回头看看老二,他的脖子仍是红透,敢情竹叶青的酒力仍未消散。
那日本总馆副会长讲完后,唐总教练第一个又笑又鞠躬又鼓掌,大家大部份都不会听他说什么,只好也鼓掌。唐总教练却兴高采烈的讲起话来:
“我们很荣幸的,以我们道馆的名义,募捐到一笔机票的钱,请到了国际日本神道自然流的耆老,也就是冲绳岛自然流总会副会长,冈田荣一先生,偕他的次公子冈田久米先生,以及其弟子佐佐木叁段,来台湾监考我们这小小的分馆……。”他一面笑着一面又拍起了手,害大家都要拍手。那冈田荣一白袍黑裙,一脸萧杀,冷傲的点点头。那两个年青人,都神情冷然,一动也不动。我们跪坐在地上,脚都有点酸了。我仔细看去,才知道另一个穿西装的,也是日本人,他会讲中国话,好像是负责翻译。我心中想:道馆穷得连买护具的钱都不够,不知所谓募捐到来飞机票的钱,是几个人?仅冈田荣一副会长,还是包括他次子?还有他次子的朋友?还有他的翻译官?
唐总教练又欢天喜地的说:“冈田荣一副会长这次带他的爱子来台,觉得台湾的人很热情,风景很漂亮……”我在电视机上看访问歌星的看多了,说来说去总是这一套,我看不出有什么值得翻译的。
“副会长说,他会物色这儿的一些习空手道的人才,带回日本去训练,再去参加全世界空手道锦标赛!”
我不禁怔住了一下,望了望老二,老二也望了望我。前面那排“老教练”们,真欢声雷动,后面的新学员们,也笑逐颜开。我心中想:真他妈的,带到日本去训练,参加世界空手道大赛,那究竟是不是像印尼一样,打羽球就叫当地华侨去打,输了是华人的不好,嬴了就是印尼的荣誉?
他们是我们这儿辛苦训练出来的人啊!
关他们什么事?
尽管我心中有点愤愤,但还希望早些考完试,这些人物早些见不到早些舒服。好不容易才等唐总教练翻译了话,大家拍完了手掌,考试便开始了。考试进行很顺利,李中生是指导员,他会一点日文。口令喊得很响,学员们的表现也很合乎意旨。李中生不禁和唐秋山总教练交换了愉快的眼色。那冈田荣一是否注意学员们的动作我不知道,只见他和他的儿子不时窃窃耳语,又哼哼哈哈的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