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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曲蔚然还是不安稳,他依然抱着被子叫着:“好冷……好冷。”

夏彤急了,东跑西跑的将病房里所有没人盖的被子都抱了来,盖在曲蔚然的身上,曲蔚然身上被压了七八床棉被。

“好点了么?”夏彤靠站在病床旁,弯下腰来轻声问:“还冷不冷?”

这次曲蔚然没发出声音,夏彤等了一会,确定他不在叫冷后才安心的直起身来。

曲蔚然蜷缩着身子,整个人将棉被裹的紧紧的,连头都缩进了被子里,夏彤怕他闷坏了,抬起手,帮他把棉被往下翻了翻,可曲蔚然的俊颜一漏出来,夏彤忽然愣住了,她的手就这么抬着,过了好久好久,才伸手上前,将他脸上的泪水,一点一点的擦去,夏彤忽然觉得,好难过,特别难过,那种感觉比她自己被人欺负时候还难过,她的眼圈慢慢的红了,眼泪一滴一滴的落下来,她对他说:“曲蔚然,你别哭了。”。

可他却抱着自己的身体,用有些嘶哑的声音说:“好冷……我好冷……救救我……救救我……”

夏彤长久的沉默后,紧紧的闭了下眼睛,难过的蹲下身来,哭着说:“笨蛋,为什么现在才求救?为什么那时不求救?你要是哭的话……你要是哭的话……一定会有人救你的……”

夏彤捂着嘴,用力的哭着,为什么要装的这么坚强,为什么要这么倔强,为什么要一直一直带着面具?。

曲蔚然,为什么你要让自己活的这么辛苦?

为什么,你比我还苦?

夏彤再也忍不住,蹲在曲蔚然的床边,嚎啕大哭起来,那眼泪,一颗一颗,全是为他流的。

从那之后,她再也没有为自己哭泣过,她的每一滴眼泪,都是为了他,为了那个叫曲蔚然的少年……。

后来,夏彤才听邻居家的大妈说,曲蔚然的母亲和曲蔚然的疯子父亲在很多年前是一对很恩爱的夫妻,结婚三年后,曲蔚然的父亲忽然发病了,从那一刻,她母亲才知道,他们家有精神病病史,曲蔚然的父亲从小就是轻微的精神患者,也发作过很多次,只是当时并不严重,看不出什么问题。

而结婚后,忽然变的严重了,曲蔚然的母亲为了给爱人治病,就开始很努力地在外面赚钱,可她毕竟只是个女人,赚的钱少之又少,更本不够他父亲治病的。随着爱人发病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为了钱,曲蔚然的母亲一狠心便走了歪路,她本就生的美艳,只是随便摆弄下姿势便成功的勾搭了一个有钱的大款,当了他的情妇,专门从大款那边骗钱,骗到钱就给爱人治病。

然后,她母亲怀孕了,连她自己也说不清这个孩子是谁的,她和有钱人说,这是有钱人的孩子,和疯子说,这是疯子的孩子。

有钱人也是有家室的人,根本不想管这个孩子是不是自己的,更不想把孩子带回家,反倒是疯子,很喜欢这个孩子,清醒的时候总是抱在手里疼着,宠着,到处炫耀着,这是他的儿子。

但……那也只限于他清醒的时候。

夏彤听了这些,忍不住想,既然有钱人认为曲蔚然是他的孩子,曲蔚然为什么不向他求救呢?如果有钱人愿意帮他的话,那他就不用吃这些苦,受这些罪了!

“求救?”曲蔚然反问。

夏彤使劲点点头。

可曲蔚然不屑的扬起嘴角说:“你在开玩笑?”

“呃?”夏彤不解。。

曲蔚然抬手,摸着脖子上的伤痕,低着头说:“说了,只会让他愤怒,他会弄死我妈弄死那个疯子,然后抓我去做亲子鉴定。”

“如果,鉴定出,我是他儿子也就算了,如果不是……”

曲蔚然摸着伤口淡淡的说:“我会和我妈,我那疯子爸爸,一起被他弄死。”

“要是是呢?”夏彤固执的问:“要是你是他的儿子呢?”

“那要不是呢!如果我真是疯子的儿子呢!”曲蔚然有些激动的低吼:“如果我真是疯子的儿子怎么办?”

曲蔚然转头望着夏彤,轻声说:“我宁愿死,也不愿意当他的儿子。”

“可我没得选择。”曲蔚然沉默了一会道:“人的一生只有这件事不能选择,这是我的命,我认。”。

“可是,将来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却是可以选择的。”他的眼神望向远方,轻轻的磨蹭着脖子上青紫的伤口,轻声说:“我不想变成疯子那样。我不想去伤害任何一个人,我不想生气,不想打人,不想让任何人恐惧我。”

说完,他浅浅的笑了一下,望着夏彤说:“你知道么?我很怕,将来我会变成他。”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里闪烁着恐惧的个光芒,夏彤忽然想起,那天,他发现自己掐着奶片的脖子的时候,也是那样的眼神,那么的慌乱,害怕,懊恼,可有倔强的想把那些情绪隐藏起来。

夏彤看着他,眼睛微微发酸,张了张嘴巴,什么话也没说出来,她走上前去,抬手摸上他的伤口,轻轻的,一下一下的揉着,夏彤低着头,没有说话,白色的病房里一片寂静,过了好久她才抬起来,望着他说:“曲蔚然,你不会变成他的,我会在你身边,一直在你身边,看着你,绝对不会让你变成他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手轻轻的按在他的心脏上,她的手很暖,而他的心冰凉,可也不知道为什么,那微弱的温暖隔着衣服,一点点的渗透他的皮肤,传达到他的心里。

于是,他笑了,那笑容和平日里那面具式的笑容不一样,那笑容特别的苦涩,眼里还带着星星点点的泪光,那时,夏彤那么的心疼着那个少年,那时,她想,不管他将来变成什么样,在她心里,曲蔚然,永远永远是个善良的好孩子。。

第七章 再见我的少年

曲蔚然住院这几天夏彤天天去医院照顾他,医院里的护士们都调侃她是曲蔚然的小女朋友,夏彤脸皮薄,一听这话连忙摆手,使劲摇着头,结结巴巴地澄清:“我不是,我不是的。”

可她越是澄清,护士们就越爱逗弄她,看着她满脸通红、慌张羞怯的样子,特别可爱。

一天,夏彤拎着曲蔚然房间的水壶去给他打水的路上,又被几个年轻的护士如此调侃了,夏彤羞得拎着水壶就跑,几个护士在她身后呵呵地笑。

夏彤跑到曲蔚然的病房门口,捂着胸口直喘气,心里暗暗庆幸,还好那些护士没在曲蔚然面前这么开她的玩笑,不然,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深吸一口气,打开房门进去,可门缝刚打开一些,就见到曲蔚然的病床旁边坐着一个女人,那女人正对着门口坐着,伸手抚摸着曲蔚然脖子上的伤口,眼睛盯着曲蔚然,满眼心疼和怜爱。

夏彤愣了一下,连忙退了出去,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忍不住又偷偷打开门往里面看,这是曲蔚然住院这么多天以来除了她以外,第一次有人来看他。

那女人30岁左右模样,长得很美,夏彤说不出那是怎样一种美,只觉得,如果她往大街上一站,所有人的目光都会被她吸引,女人磨蹭着曲蔚然的伤痕,泪眼婆娑,曲蔚然将头扭向另一边,倔犟地不看她。

过了好久,女人缩回手,柔声道:“**局要我把你爸爸送到精神病院去。”

曲蔚然冷哼了一声,没答话。

“你爸爸自己也说去。”女人拿了一个苹果和水果刀,坐在床边削了起来,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指灵巧地转动着,“可你也知道,他最怕去那地方,但他这次却自己要求去,他其实也不想打你的,只是他的病一发作起来,他也收不住手。你也知道,精神病院那地方,病人一发作,就会用什么电击疗法,还会打病人……你爸爸进去了,会吃苦的……”

“那我怎么办?妈妈你说我怎么办?”曲蔚然忽然转过头,眼里充满了怨气,“因为他不能吃苦,所以我就要吃苦吗?因为他不能被打,所以我就要被打吗?妈妈你是这么想的吗?”

“怎么会!”女人连声辩解,“我只是怕你爸在精神病院里被欺负……”

“是啊,所以你就让他欺负你儿子!你生下我来就是为了给他打的吗!等我被打死了,你就开心了!”

女人忽然抬手,“啪”的一下,一巴掌甩在曲蔚然脸上,房间里气氛凝重得像是结了冰一样,曲蔚然微微歪着头,表情木讷到让人心惊,那种像是整个灵魂都被打碎了的表情。女人颤抖着收回手掌,又生气又痛心地看着曲蔚然:“你怎么能这么说,妈妈心里又何尝好过……”

“我恨你。”一直低着头沉默的曲蔚然忽然轻声说,“比恨他还要恨你。”

“这些伤口,我会还他的,加以十倍、二十倍。”

“然然,你别说气话,你听妈妈好好说……”女人上前拉过曲蔚然的手,却被他挣脱开:“我不想听!”她想说什么,他知道,无非是那些无穷无尽偏袒疯子的话,可他想说什么,她永远也听不懂,他并不是不原谅疯子,并不是不体谅他是个精神病人,他只是……只是恨!为什么,为什么她从来不为他考虑一下,哪怕是考虑一点点……

曲蔚然不想再听她的辩解,不想再听她絮絮叨叨地说着疯子从前是如何如何好,如何如何疼爱他,他应该如何如何原谅他!他不要听,不要原谅,他已经被她骗过太多次!

曲蔚然甩开女人一直抓着他的手,从床上下来,直直地往外逃,病房门一打开,夏彤拎着水壶傻兮兮地站在门口。

“我……我……”夏彤结结巴巴地我了半天却我不出所以然。

曲蔚然撇过脸,像是没看见她一般,直直地从她身边走过,女人追了出来:“然然……”

曲蔚然一听她的声音,抬起脚步就跑了起来,没一会儿就消失在医院的长廊转角处,女人追了两步停了下来,伤心地叹了口气,一脸愁容地自言自语:“唉,这可怎么办,这孩子的脾气怎么变得这么坏、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夏彤没有答理她,转身走进病房,她讨厌这个女人,这个女人让曲蔚然伤心了,夏彤从来没有见过那样伤心的曲蔚然,即使那天他差点被疯子打死,他也只是一脸倔犟地站在冰冷的池水里,没有叫一声,哭一声,祈求一声!而今天,他终于像个孩子了,他只是想在母亲怀里撒一下娇,诉一下苦,乞讨那一点点爱,可是,她不给,她一点也不给!她将她的爱全部给了那个疯子,吝啬得连一点也不愿意分给他。

于是,他伤心了,伤得说出了恨字!

恨她!比恨那个差点将他打残废的人还恨!

夏彤将水壶放在床头柜上,拿了床上的厚外套又走了出去,出去的时候,女人已经不在病房外了,夏彤走到楼梯间的时候,顺着楼梯间的窗户,看见女人穿着漂亮的高跟鞋,优雅地钻进一辆黑色的私家小轿车里,夏彤只看了一眼,便转过头,继续往天台上走,当她推开天台的门时,大把的阳光洒向她,她从逆光中,看见一个穿着单薄的俊美少年,扶着天台的栏杆,深深地看向医院楼下,楼下那辆黑色私家车划出漂亮的流线,从他眼底一闪而过,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直到最后,连一个黑色的小点也看不见了。

天台上的风很大,夏彤站在那可以听见呼呼的冷风声,少年背对着她站着,白色的衬衫和柔软的头发,被吹得飘了起来,他的身边围绕着浓烈的失望,那失望让他的身体也变得单薄起来,好像随时都会被这阵狂风吹走一样。夏彤不由自主得冲上前去,一把抓住他飘起的衣摆。

少年回过头来,如墨一般的眼神空洞地看向她,过了好久才聚集神采,轻声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我知道你喜欢高的地方。”认识这么久了,他这点习性她还是清楚的。

曲蔚然低着头轻轻笑了,没说话。

夏彤走过去,将厚外套披在他肩上,然后趴在栏杆上,回头望着他:“曲蔚然……”

曲蔚然歪着头看她,让她继续说下去。

夏彤抿了抿嘴唇,轻声道:“难过的话,就哭出来吧。”

曲蔚然轻笑:“傻瓜,我从来不哭的。”

夏彤抿了抿嘴唇,心里偷偷说,可是我看你哭过,在你自己也不知道的时候。

“还有,我一点也不难过,我早就习惯了,从小的时候就这样,不管爸爸发病的时候怎么打我,妈妈总是说:然然,他是你爸爸,他生病了,你要体谅他、原谅他,你不能恨他。她从来没有骂过爸爸一句,从来没对他吼过一句,别再打我儿子,从来没……”

曲蔚然说着说着,居然笑了,他仰起头望着天空,眼里没有一丝光亮,带着那比哭泣还令人心痛的笑容,小声地问自己:“她怎么能这么偏心呢?”

夏彤转身,偷偷地擦掉脸上的眼泪,可是她怎么擦也擦不完,终于被曲蔚然发现,曲蔚然轻笑地抬手,揉揉她的头顶:“傻瓜,你哭什么?”

夏彤咬着嘴唇,忍着哭声,使劲摇头,偶尔间,发出破碎的哭泣声。

曲蔚然眼睛红了红,上前一步,拉过她的头,按在胸口,低声骂:“傻瓜,傻瓜,夏彤,你是个傻瓜。”

后来,疯子还是被街道所和**局强制送进了精神病医院,曲蔚然妈妈为这事哭了好久,经常和曲蔚然说:“等你爸爸好一点,我们就接他回来,好不好?”

可曲蔚然只是低着头,沉默着不说话,静静地看着自己手上的书。

曲妈妈只能叹口气,站起来走开。

疯子走后,曲家就剩下曲蔚然一个人,曲妈妈很少在家,有钱人在市区的豪华地段为她买了公寓,她每天都必须住在那边等着,等着有钱人每月一次的临幸。

曲蔚然不在乎,他喜欢一个人待在家里,偶尔夏彤会来敲门,每次他打开门,就能看见她站在门口,穿着老旧的红色棉袄,怀里抱着几本书,睁着大大的如小鹿一般的双眼,小心翼翼地低着头说:“那个……我有些题目不会做。”说话间她总是偷偷地瞧他,见他发现后又慌张地低头下去,小声地问,“那个……可以教教我吗?”

她的声音很紧张,带着极度的不自信,呼吸间吐出白雾,双颊因为他长久的注视慢慢地变红,手指也不安地绞在一起。

曲蔚然挑挑眉毛,每次他看见这样的夏彤,总是忍不住坏心地扬起头说:“不可以。”

看着她红的脸和失落的表情,又忍不住笑起来,好看的眼睛微微弯起,抬手,一把将她拉进家里:“傻瓜!快进来。”

夏彤磕磕绊绊地被拉进去,漂亮的大眼里闪着明亮的光芒,唇角使劲地抿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