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佳想了想,笑了,“暴雨天的轮渡站。”
庄图南切了一块月饼递给李佳,他低垂眼睑,似乎不敢直视对方,“我妹做的鲜肉月饼,她让我带回来给你尝尝。”
李佳道,“我以为你会在她家看电视。”
庄图南道,“吃完晚饭,我妹说想吃糖炒栗子,他俩说着说着,居然坐轮渡去外滩找糖炒栗子了,我就回来了。”
李佳顺着庄图南的话头说下来,“我在周庄买了些万三蹄和袜底酥带回来,栋哲一定喜欢。”
一本正经地闲话家常。
一本正经地口是心非。
说曹操曹操到,楼道里突然传来疑似林栋哲的大嗓门,“靠!”
“靠”之后是气急败坏声,“筱婷,你没撞着吧?这黑咕隆咚的,靠你丫的声控!”
猝不及防下听到林栋哲的声音,李佳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白天刚撒了一堆谎、心中有鬼,她突然间心慌意乱,想也不想缩进餐桌桌底,但她马上意识到藏不住,又冲进卧室钻到了书桌下。
当李佳意识到林栋哲和庄筱婷不是设计院同事,她完全不必躲避他们时,她正要爬出桌底,庄图南也慌慌张张跑进屋,“嗖”地钻进了桌底。
桌底空间有限,李佳努力把自己缩小,给庄图南让出了一点位置,两人刚钻好,门被“咚咚”敲响,庄筱婷的声音细声细气地响起,“哥,你开下门。”
林栋哲边跺脚边喊,“靠!”
庄筱婷喊了几声后,大门传来钥匙插孔声、扭动声,林栋哲和庄筱婷开了门进屋。
“客厅灯还亮着,哥怎么不在?”
“下楼打电话了?”
“他可别走远,熓菱角和栗子都要趁热才好吃。”
“没事,他晚饭吃的不少,饿不着。”
庄图南的一条腿压住了裙角,李佳一边拽裙子一边竖起耳朵,努力聆听外面的动静。
开橱柜,拿盘子,往盘子里倒菱角和栗子,开水龙头洗手……
“要不要留张条?”
“不用,哥又不傻,看到东西就知道你来过了。”
“咱们快点回去,没准哥找咱们去了。”
厨房灯、客厅灯依次熄灭,门关上了,楼道里再次响起“靠”、“靠你丫的声控”和脚步声。
空气中甜香味弥漫,楼道里的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一切都渐渐归于寂静。
月光从百叶窗叶片的缝隙洒了进来,在地板上划出暧昧朦胧的线条,桌底,两人先是面面相觑,又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庄图南轻声问,“你怎么回来了?”
李佳的声音更轻,“我想你。”
庄图南小心翼翼地搂住李佳,李佳的声音很委屈,“我上次和一个男生钻桌底,向他表白,他回绝了我。”
庄图南道,“他后悔了,后悔到跳楼,跳完楼又回来追你。”
庄图南紧搂李佳,吻了下去。
桌下空间狭窄逼仄,两人的身体紧贴在一起,粗重的喘息声清晰可闻。
黑暗中,一切感官都被无穷放大,羞涩矜持被本能欲望击溃,两人慢慢地从桌底挪出,相拥着倒在床垫上。
李佳呢喃道,“太亮了,窗帘……窗帘……”
百叶窗被关到最暗处,窗户依旧半开着,夜风吹动窗帘叶片,啪啪地打在窗框上。
第六十五章 毛脚女婿
青年篇
动迁办雷厉风行,工作进展神速,左邻右舍陆续搬出,12月初,李家的拉锯战也有了结果。
最开始,叔婶表示李文名下的补偿应该做为落户的感谢金无偿赠予他们一家,在李佳强硬反对后,表示愿意给李文他自己名下补偿的30%。
李佳坚决不让李文在表格上签字,并一再对动迁办公室表示家人还在协商中,除非李文亲自到场签字,任何他人代签或递交的表格都不算数,硬生生扣住了这套房的补偿进程。
在李佳的坚持下,0%变成了30%,变成了50%,变成了70%,最后变成了100%。
李佳赢了,“一换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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赢的过程非常惨烈,最开始时,婶婶发难,“谁知道佳佳争补偿是不是给她自己争?”
李佳有力反击,“动迁办会直接把补偿金发到阿文的户头。”
一段时间后,叔叔也加入了,“佳佳有了男朋友,还是没房的外地人,谁知道佳佳是不是想给自己争婚房?”
爷爷要李佳保证补偿必须落在李文名下,李佳提出了一个无懈可击的方案,“让阿文现在就去看他学校附近的二手房小套,看20平方米左右的小套,补偿金一下来,就用这笔钱当首付买房,房产证上写阿文的名字。”
这个做法完全杜绝了李佳侵占补偿的可能,爷爷站在了李佳一边。
渐渐地,婶婶的说法变成了,“佳佳是想把争来的面积给爸妈住,她自己买的房子做婚房。”
李佳并不意外爷奶叔婶这么想,这半年来,弄堂里几乎家家户户都有或大或小的矛盾、争斗,找律师打官司的也不在少数,她既然站出来争,就必须面对这些质疑和诋毁。
李佳失望的是,整个过程中,李文尽管信任她,但他并没有和她并肩作战或是提供理解、支持等情绪价值,一如既往地,他等着姐姐帮他谋划。
在这场旷日持久、血淋淋的战争中,每个人都在这场战争中暴露出了最丑陋不堪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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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初,李家动迁了,爷爷名下北外滩26平方米的公租房分到了一套杨浦区郊区80平方米的三室一厅和12000元现金。
爷奶叔婶和堂妹一家三口搬入了杨浦区新家,以距离换面积。
居住质量大为提升,但上班远了很多,婶婶怨声载道,上班太不方便了,安置房小区非常偏僻,步行20分钟才有公交车站,上班单程就要一个多小时。
李文拿到了12000元现金,李佳逼着李文在虹口找到一处20平方米的小套间,用12000 元做首付买下这套房并租了出去,租金加李文的公积金正好覆盖了房贷。
尘埃落定,硬撑了几个月、心力憔悴的李佳一下子失了斗志,蔫蔫的没精神气。
还没等李佳恢复,她爸妈从东北赶来了上海——春运太挤,他们索性和同事调了班,春节值班,腾出了十天的假期来上海——看儿女,也看新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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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4年元旦,庄图南和李佳没机会庆祝他们恋爱一周年纪念日,他们赶去李家吃团圆饭。
庄图南听到要去李家过元旦,而且是一大家人团团圆圆过节时,一时没控制住,瞠目结舌看着李佳,但他看到李佳也是一脸的尴尬为难,立即换了表情,“我只是遗憾咱俩不能单独庆祝纪念日了。”,硬生生把场子圆了回来。
庄图南心想,人才,李家比咱老庄家更是人才。
庄图南第一次上门,必须备礼,同事们纷纷为高龄未婚的组长出谋划策,给庄图南开了张清单,庄图南和李佳拿着单子跑了几次商场,买了两件羽绒背心、两条中华烟、一瓶五粮液、一条火腿、一盒蛋糕、几瓶护肤品等物,备了份中规中矩的礼。
元旦杨浦区三室一厅的新居里,爷爷奶奶,李父李母,叔叔婶婶,李佳李文姐弟俩,堂妹一家三口,庄图南共十二人把客厅挤得满满当当。
火腿干丝、焖烧鸡翅、东坡肉、烤麸腐皮卷,菜品精致用心,庄图南还专门得了一碗新女婿上门的糖汆蛋,一家人在饭桌上说说笑笑,气氛融洽。
李父很感慨,“当年下乡时,规定知青一辈子只给两次探亲机会,不让随便回来,后来放宽了,有假就可以回来,再后来,囡囡和阿文前后脚都回来了,再过两年,我和囡囡妈退休了,也回来了。”
叔叔道,“佳佳能干,还给你们在黄浦区买了房子。”
婶婶酸溜溜道,“佳佳多少能干,还给阿文争来了小套间。”
奶奶笑眯眯道,“小庄,侬晓得伐,囡囡买的房子在静安寺后头。”
庄图南微笑点头。
婶婶突然道,“毛头爸爸还没结婚时就上交了工资卡,小庄有没有帮佳佳供房子啊?”
毛头是堂妹的小儿子,毛头爸爸是堂妹夫,婶婶这句话问得贴切刁钻,可惜庄图南和李佳都是经常和甲方、施工队掐架的高手,庄图南神态自若,李佳四两拔千斤地回复,“房子吃钱,我养房子,他养我。”
叔叔笑眯眯地问,“佳佳,这套房是不是你和小庄的婚房啊?”
庄图南不答而答,“我今天才晓得那套房在静安区。”
一屋人闻言神色各异,堂妹夫有心帮庄图南解围,绕回了刚才的话题,“知青一辈子只能回来两次?”
爷爷和李父一起点头,“政策规定。”
爷爷看向庄图南,“小庄说他姑姑也是知青……”
庄图南道,“是,我小时候没见过姑姑,一直到知青返城大潮后,我才第一次见到姑姑,再后来,高考完,见到了姑父。”
小卧室里,堂妹半岁的儿子突然醒了,他见没人在边上,哇哇大哭起来,婶婶示意庄图南,“小庄,尿布就搭在架子上,你去帮忙换块干净的。”
庄图南立即起身,进屋去给孩子换尿布。
庄图南没有经验,不小心把屎蹭到了床单上,他赶紧叫了堂妹夫帮忙找出干净床单,换了干净床单后很有眼色地去厕所搓床单了。
这段小插曲丝毫没影响屋内的氛围,客厅里依旧谈笑风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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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后,庄图南辞别长辈,自己回了出租屋,李佳把他送到门口,轻轻握了握他的手,转身又回去和家人聊天。
有过了一会儿,爷爷奶奶有些困了,李佳李文也准备回去了——三室一厅住不下这么多人,李父李母在客厅打地铺,李佳姐弟必须回各自的出租屋和宿舍住。
安置房偏僻,离公共汽车站也远,从安置小区到公交站的马路还没有完全修好,坑坑洼洼的,李父李母打着手电送儿女,一家人慢悠悠地边走边聊。
李佳的语气很平和,拉家常一般开口问,“么得鱼,清蒸鱼、红烧鱼都没有,毛脚女婿上门要有鱼的,没鱼就是家里不同意,么得鱼,也没有红包。”
李母道,“你婶婶说……”
李佳慢悠悠道,“庄图南给了阿文和毛头一人一个红包。”
李母呐呐地说不下去了。
李文打圆场,“姐夫没有不高兴,他家不一定有这个风俗……”
李佳笑笑,“他苏州人,又在上海待了那么多年……”
李佳温温柔柔地抱怨,“他老师再三和他说,要有眼色,鱼端上来,要等岳父母先动筷,还只能捡尾巴上一小块吃一点,好啦,桌上么得鱼。”
李佳笑着继续发难,“一屋人,为什么让庄图南去洗碗、换尿布?还有,为什么要提我的房子?”
李母打圆场,“毛脚女婿上门要有眼色的,就是要干家务的,小庄又不怎么说话,干点家务好啦。”
李父面子下不来了,“囡囡,你是在怪你爸妈?”
李佳默不作声,一家人继续向前走。
李佳成年已久,在家中话语权越来越重,李父缓和了语气,“囡囡,今天爷爷奶奶叔叔婶婶说的话做的事都是给你撑台面,不让小庄将来欺负你,叔叔婶婶和你们关起门再有矛盾,对外还是一家人。”
李文也道,“姐,你自己买的房为什么不能说。”
李母道,“佳佳,那套房要想做婚房也好的,将来一家人挤挤一起住,爸妈还可以照顾你。”
李佳心中突然浮现出浦江小区窗外的天空,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李佳绕开地上一个坑,慢悠悠道,“我有位本科同学从国外回来,我们上海同学AA请他吃饭唱卡拉OK,我是班长,大家把钱交给我,我去前台付,庄图南递给我的钱是两份,他帮我在人前撑台面……”
李佳委屈道,“他尊重我,你们真要帮我撑面子,就该尊重他,桌上没鱼、买汏烧这些事么得腔调的!”
李母道,“你婶婶说,你妹夫还没领证就上交工资卡了……”
李佳抓住妈妈的胳膊晃了晃,“妹夫没房子,住爷爷奶奶家,工资卡只够吃饭的。我上的大学比妹妹好,婶婶老早就不高兴了,现在找的男朋友又比妹夫好,婶婶恨不得我嫁不出去的,恨不得我和男朋友分手,妈妈你别听婶婶的。”
李佳笑,“以前大家工资就几十块,上交工资卡也就是交个生活费,现在不一样了,妈妈你愿意阿文把房子给其他女孩子不?”
李母欲言又止,李佳已经换了话题,“上门抢着买汏烧是看毛脚有没有眼色、会不会处事,庄图南在单位干得老好,不需要证明了。”
谈笑间,李佳的心情染上了几分悲哀,农场环境封闭,爸妈的生活圈子也以当年的上海知青为主,他们对生活的认知还停留在三十年前的上海弄堂思维里,他们的回归不仅仅需要她经济上的支持,更需要她耐心的引导。
李佳惆怅地想,她对父母的态度也要像对甲方了,循循诱导,有策略,讲技巧。
第六十六章 花团锦簇
青年篇
李佳赶到庄图南的出租屋时已经很晚了。
余涛已经买到房子搬走了,庄图南隔壁住了一位同济小师弟,他开门看到李佳,喊出了庄图南。
天太冷,庄图南赶紧让李佳进屋,再给她倒了杯热水。
李佳端着杯子捂手,好一会儿,她说了一句,“谢谢!”
庄图南想了一会儿才明白,哑然失笑,“就这点事,栋哲当年哼哧哼哧地当苦力,在我手下搬了一星期的砖头盖厕所。”
庄图南是真不在乎,他是高薪专业人士,自尊心不会因为一块尿布或一套房受伤。
李佳摇摇头,“不是,我是谢谢你自己出钱,托做甲方的朋友多给我设计费,我知道的就有两单,每单添了600元。”
庄图南愣了一下,“总共也就三单,很熟的人才肯帮这个忙,我没有那么多做甲方的好朋友。”
庄图南微微一笑,“谈恋爱总要花钱,咱俩谈恋爱没花多少钱,再说,咱俩……何必算那么清。”
庄图南说得含糊,李佳却听懂了,两人已偶尔在浦江小区过夜,庄图南是想说,咱俩已经在一起了,何必分那么清。
李佳执着道,“我谢的不仅仅是钱,还有你的心意。”
李佳道,“人越穷自尊心越强,我今天看我家人……他们欺负你,才知道你平时多忍我,我脾气……又臭又硬,你……受了不少气。”
李佳低声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庄图南有点无奈,“我不能不对你好啊,李佳,咱俩现在要是分了,我估计要花一两年才能缓过来,我只能对你好。”
庄图南有感而发,“李佳,如果错过你,不,就算是你,你再晚来设计院两年,我都不会再这么认真地对一个人了。”
李佳轻轻吻了庄图南手指一下,庄图南微微一笑,用手指蹭了蹭李佳的脸,转身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盒子,“周年快乐!”
李佳一阵惊喜,打开小盒子,盒中是条纤细秀气的金手链。
屋里就一盏台灯,柔和的光线下,庄图南似乎比平时年轻了很多,五官清秀,气质平和,李佳心头无来由地一阵狂跳。
庄图南走到李佳身边,很自然地给她戴上手链,低头蜻蜓点水般吻了一下她的嘴唇。
李佳心中柔情泛滥,她伸出双臂环住庄图南的腰,静静地俯在他胸前。
墙壁传来哗哗的水声,庄图南小声道,“有人在打水洗脚,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李佳也压低声音,“我今晚想睡你这儿,想和你说说话。”
单人床上挤了两个人,李佳靠墙,庄图南努力向床沿挪,出租房隔墙有耳,温香软玉在侧,必须离远点。
黑暗中钻一个被窝,似乎很多心里话自然而然就能说出口了,李佳小声问,“你很担心我家的经济情况的吧。”
李佳的坦率传染了庄图南,庄图南摸了摸李佳的背,“谁能不在乎钱啊,小时候,我妈为了让我吃饱饭,辛辛苦苦种菜打毛衣。”
庄图南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有房地产公司挖我,请我做甲方顾问,活少压力小,收入比现在高一倍,我不肯,我想在院里参与几个大项目。”
李佳听懂了,“碎银几两…….”
庄图南道,“碎银几两重要,也不重要,挣钱就是用来照顾家人的,我好容易才找到一个谈得来的女朋友,我是男的,多负担一点是应该的。”
庄图南心道,“我确实怕你无休止偏向娘家,现在看来应该不会,你比我爸年轻时好多了。”
李佳道,“我现在想,幸亏你一开始就说明了你心里的顾虑,不然我一定期望你照顾我家人,不是钱,我会……会觉得一家人应该不分彼此。”
李佳沉默了一下,“这半年来,爷爷奶奶、叔叔婶婶、爸爸妈妈、甚至阿文,一家人各有各的盘算……”
李佳伸出一只手,和庄图南的手指在被窝里十指紧扣,“这半年,如果没有你和筱婷的汤,我一定撑不下来。”
李佳幽幽道,“婶婶说我是为自己争,她说得没错,阿文拿了户口、拿了补偿,我能为他做的都做了,我也累了,将来可以少管一些了。”
李佳整个人贴了过来,她的脑袋在庄图南怀里蹭了蹭,“我最近一直在想,要不要把静安区的房子卖了,在虹口买房子?虹口房子便宜,估计不用贷太多款。”
庄图南诧异之极,“啊”了一声。
李佳轻声道,“你别说话,听我说完。”
庄图南“嗯”了一声。
李佳一边组织语言一边说,“因为南京西路旧城改造,静安区的房子涨了不少,但是我这两年还的基本是贷款利息,本金没还多少,加上税率和手续费,现在卖很亏。”
李佳道,“我想了两个办法,一是卖静安区的房子,在虹口差不多全款买个小套,二是……”
李佳缓缓道,“我可不可以从你这儿拿一、两万,按比例给你静安区房子的份额,我再拿那一两万元当首付,在虹口买房,我慢慢还贷。”
庄图南一阵晕眩,“太复杂了,不懂。”
李佳明显早已深思熟虑过了,“你我共同持有静安区的房子,静安区房子出租,我用你的钱付虹口区房子的首付,我爸妈回上海前,虹口区房子租出去,用租金付房贷,等他们退休回上海,我用我名下公积金帮他们付房贷,那时候我收入应该也高了,公积金不会占工资太大比例。”
李佳最后一句话并不是臆想,庄图南对她倾囊相助,CAD的兴起又是一个弯道超车的机会,她画图速度大为提高,加上她擅长管理,参与的项目多了起来,奖金数字一直在提高。
庄图南勉强听懂了,李佳原本计划让父母回上海后住静安区,现在想让他们住虹口,一是李文的单位和房子都在虹口,便于将来互相照顾,二是虹口房子便宜很多,租金或公积金就可以覆盖房贷。
李佳道,“我拼命挣钱存钱,是想早点还完房贷,无贷一身轻,其实如果我现在卖了静安区的房子,估计能在虹口偏远地带全款买一小套,但现在我不急着还贷了,我想慢慢还。”
庄图南隐隐约约明白了,李佳要让她父母看到她长时间还贷的辛苦和努力。
庄图南心中暗叹,无论是规划局还是设计院,李佳的工作经常要和利益迥异的多方打交道,她识人心,懂策略,她要认真给一段关系定规矩、划界限,她一定能做到。
李佳又道,“上海在向外扩张,等我爸妈回来时,虹口会比现在好得多,离阿文也近,我过去也方便,再说静安区住的人家都比较有钱,周边消费也贵,虹口比静安区附近更适合他们。”
庄图南心中百感交集,他原以为他还要熬好几年的结果毫无征兆地就出现了。
李佳的房子不仅仅关系着房贷,还关系着两人是否能携手与共、齐心协力。
黑暗中,庄图南无声地笑了,“房子的算法我没完全听懂,但我很高兴。”
李佳道,“这半年里,我每次回我爷爷奶奶家一趟都像被打了一顿,心情差得很,我和我叔叔婶婶斗,在弄堂里和动迁办又看到无数家庭矛盾,都是因为钱产生的家庭矛盾。”
李佳道,“你知道‘父子反目,兄弟阋墙’这些词是什么意思吗?我看过一家人拿着菜刀互相骂街,几十年前的事儿都拿出来吵,他们是真得恨,从心底里恨……,这种事,看多了真……真没意思,我以前不生病的,这几个月老生病,就是心情太差了。”
李佳道,“我不能让我爸妈回上海没个落脚处,我会好好照顾他们,但我也不想将来和你吵,婚前财产公证也好,其他方法也好,我们商量好,再找个大家都接受的方案把钱处理好,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