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子太小,三个孩子坐在桌边吃卤菜,四个大人围着录取通知书感慨。

  林武峰的视线粘在了通知书上,“同济大学”四个烫金的大字胜过了庄超英数年来的劝说,林武峰看着通知书上烫金的校名,生出了由衷的艳慕,生出了一股暗戳戳的渴望。

  庄超英瞥了林武峰一眼,心中暗笑。

  林武峰不自禁回想起自己当年拿到交大录取通知书时的情景,一阵恍惚,“我收到通知书时,第一件事情是赶紧打听国家补助和助学金,算下来够吃饭的,松了好大一口气。”

  林武峰对着庄图南感慨,“上大学真得好,真得好。叔叔只认真上了一年课,后来就是……,后面都是乱七八糟的事儿,图南,你赶上好时候了,大学生活好,真得好。图南,恭喜你!”

  宋莹对黄玲说,“李一鸣和我说,图南的录取下来后告诉他一声,他买块红绸绣上图南和大学的名字,挂在小卖部门口,庆祝咱小巷出了第一位名牌大学生了。”

  黄玲吓一跳,“不行不行,太招摇了。”

  宋莹道,“玲姐,咱们两家谁跟谁啊,你在我面前就别装了,我就不信你不想招摇。”

  黄玲掌不住笑了。

  庄筱婷很自豪,“学校会把哥哥的照片贴在光荣榜上。”

  宋莹道,“玲姐你别笑啊,一鸣和我说了之后,我当晚就做梦,梦到栋哲考上了大学,我在附小教务处办公室门上挂上了红绸,哎,你是不知道,栋哲上小学时,我三天两头被老师叫去办公室批评,做梦都想出这口气。”

  附中附小是两栋相邻的教学楼,宋莹踢馆,附中教导主任庄超英非但不阻止,还笑呵呵地助纣为虐,“栋哲考上大学,这块红绸我帮你挂。”

  宋莹道,“那天我听别人说,‘厂里的娃还在考中专职高的时候,黄玲家有两个一中的学生了,娃们开始考一中了,黄玲家要出大学生了’,玲姐,你这才是真时髦,走在时代前列。”

  宋莹说完,瞥了一眼饭桌上啃猪蹄的林栋哲。

  林栋哲边啃猪蹄边夸他的老大庄图南,他夸得实心实意,夸得别出心裁,“我爸说他考上大学后,村里过年时分粮食,都多给我奶奶一斤米,现在我爸老家富了,每年过年杀猪,叔公分猪肉,家里有大学生的,可以多分一斤肉,咱老大是重点大学,可以分两斤猪肉。”

  庄超英笑出一脸皱纹,“栋哲你想不想挣猪肉啊?”

  林栋哲不接招,继续吹捧庄图南,“叔公说,考上大学光宗耀祖,图南哥光宗耀祖。”

  孩子们吃完了,黄玲和宋莹上了饭桌,书桌边只剩了庄超英和林武峰两人,庄超英把录取通知书放林武峰面前,“林工,羡慕吧!”

  林武峰死鸭子嘴硬,“我替图南高兴。”

  庄超英道,“小宋刚才说了,咱们两家谁跟谁啊,咱俩都别装了,图南考上同济,我恨不得在附中、小卖部都挂上红绸,林工,你也想栋哲上个好大学吧。”

  社会越来越重视学历,社会风气的改变早就一点点地动摇了林武峰“一命二运五读书”的观点,这张鲜红的录取通知书书给了他最后一击,林武峰决定弃暗投明了,“庄老师,我以后都听你的,你怎么管筱婷,我就怎么管栋哲,筱婷做一道数学题,栋哲就做一道数学题,筱婷写一篇作文,栋哲就写一篇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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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护士休息室窗外是一条小街道,一条夹在众多旧房子之间的狭窄的、曲里拐弯的小街道。

  休息时,庄桦林经常向外张望,看这条街上的行人,看这条街道两边脏兮兮的民房,看民房外墙皮上的污垢和青苔。

  刚开始时,她还会觉得悲哀或凄凉,“我这辈子就只能看这条街道了。”,渐渐地,她不再有太多无谓的情绪,她只是无意识地、习惯性地向外张望。

  这一天,庄桦林向外张望时,她接到了大哥大嫂的电话,他们让她尽快办妥向鹏飞的学籍证明和成绩单,争取秋季转入附中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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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庄桦林没来苏州,向鹏飞的父亲向东陪儿子一起来了苏州,他再三向庄超英解释,“桦林说,多一张车票多一份花销,桦林把她的车票钱省下给大哥大嫂买了些土特产,我送他就行了。”

  爷爷奶奶在小饭馆设家宴,庆贺长孙庄图南考上了重点大学,同时也给向鹏飞接风。

  黄玲心中郁闷,硬拉上林家三口,宋莹不好意思,“不缺一口吃的,去蹭家宴多不好。”

  黄玲“哼”了一声,“小面馆而已,再说,图南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花到爷爷奶奶的钱,多花一分是一分,你们帮我多花点。”

  黄玲又道,“爷爷奶奶到处宣扬大孙子考上同济了,奶奶还在单位传授教育经验,你们来,就当是看戏,饭菜不一定好,戏一定足。”

  宋莹忍笑,“玲姐,你和以前不一样了。”

  黄玲摇着蒲扇,慢条斯理道,“以前总想着给超英留点面子,好些话都憋心里,自从去年大闹一场之后,我就破罐子破摔了,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你别说,破罐子可开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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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庆功宴和接风宴上,爷爷、庄超英和庄赶美三个大人,庄图南、向鹏飞、林栋哲、庄爱国和庄爱华五个孩子坐了主桌。

  向鹏飞坐庄图南左手边,林栋哲坐庄图南右手边,笑得像朵花。

  奶奶,黄玲,二儿媳、庄筱婷、宋莹、林武峰和向东七人坐在另一桌上。

  林武峰一脸尴尬,黄玲邀请,他就乐呵呵地来了,事先完全不知道这是庄家的家宴。

  同样尴尬的还有向东,爷爷事先没有征求他的意见,就把他安排到了女眷一桌,更何况林武峰原本是被安排坐主桌的,他推辞了很久才坐在了女眷这一桌。

  两个尴尬人喝着热茶,努力找话题攀谈。

  林武峰先夸向东带来的贵州特产,“我还是第一次吃到独山盐酸,口感真特别。”

  向东道,“是鹏飞坚持要带的,他说给哥哥妹妹、还有栋哲都尝尝。”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话题渐渐深入,向东感慨,“养路工是又苦又累,工资也低,但好歹是正式工,有编制,将来有退休金。我回不了城,工厂也进不去,有份工作就不错了。”

  林武峰在外人前说话一贯妥帖,“家里两份正式工作,鹏飞很快就成人了,日子总是越来越好。”

  说到孩子,两人都情不自禁看向主桌的庄图南。

  庄图南穿着白色短袖衬衫,黑色裤子,整个人显得清爽干净,他的五官已经长开,眉目舒展,气质温和,颇有几分书卷气。

  爷爷正在向邻桌的陌生人吹嘘,“我这大孙子,从小成绩就好……”,林栋哲一脸自豪,大力向陌生人科普,“同济大学可好了,全国重点,建筑系更好……”

  林武峰直摇头,“不知道的人肯定以为是栋哲考上大学了,图南来吃席。”

  向东哈哈笑。

  服务员拿了纸笔过来登记,“那一桌已经点好了,请问您们要些什么?”

  林武峰要了一碗排骨面,向东要了一碗牛肉面。

  奶奶征求其他人的意见,统计了一下,“老二媳妇和筱婷吃馄饨,小宋要牛肉面。”

  黄玲礼节性询问,“奶奶您吃什么?”

  奶奶心疼钱,“我不饿,筱婷分我两个馄饨就可以了。”

  黄玲道,“再要一碗牛肉面,三碗鲜肉馄饨。”

  奶奶急得声音都大了,“两碗馄饨,两碗馄饨,我说了我不吃,两碗就够了。”

  黄玲顿了一下,皮笑肉不笑道,“我也是人,我也有嘴,我也要吃饭。”

  奶奶尴尬,“是,是,我一时糊涂了。”

  林武峰和向东自然也注意到了馄饨风波,林武峰佯装低头喝茶,恨不能把自己的头塞进小小的玻璃杯中,向东心头的郁闷一扫而空,心中暗想,“我只是没坐上主桌,好歹还有碗面,大嫂连口吃的都没有,平衡了,心理平衡了。”

  黄玲有嘴,不仅要吃还要说,“筱婷在养身体,要多吃点补充营养,您和别人分馄饨吧。”

  黄玲又想起了什么,继续说单口相声,“服务员,给那桌那个笑得最开心的小男孩加瓶饮料,就说谢谢他给筱婷刮苹果,筱婷长这么大,第一次生病住院,也就外人想着照顾她,做了病号饭送到医院。”

  黄玲一贯隐忍,从不这么夹枪带棒地说话,奶奶愣住了,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接话。

  服务员茫然,“不好意思,我没听清您要饮料还是苹果?您再说一遍,我记下来。”

  宋莹拿菜单挡住脸,不敢让桌上其他人看到她脸上控制不住的笑容,但效果甚微,她忍笑忍到发抖的肩膀无情出卖了她。

  庄家的戏,真得太好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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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83年夏,小巷里出了第一位名牌大学生,庄图南考入了同济大学。

  八月底,庄超英和黄玲都想送儿子去同济报道,庄图南婉拒了,独自一人坐火车去了上海。

  黄玲很失落,庄超英安慰她,“孩子大了,想独立,我们要支持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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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海火车站外停着各高校接新生的校车,庄图南和其他的同济新生扛着行李上了校车。

  庄图南看着车窗外的大上海,忐忑、新奇、兴奋。

  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一中校长在毕业纪念册扉页上的题字,“青春激扬,前程远大。”

第二十一章 两只窜天猴的私奔

  大学篇

  庄图南太喜欢同济的大学生活和学术氛围了。

  校风严谨——校规严格禁止学生谈恋爱;行政管理严格,除了上课,各班各系每周五固定政治学习,各年级有不同的学工学农集体劳动。

  校风严谨的同时,生活环境和学术氛围极其自由浪漫。

  如果说高中拓宽了庄图南精神世界的维度,让他的思想和认知得以向外延伸,拓宽了他精神世界的维度,那么大学则同时拓宽了维度和深度。

  校园文化中,诗歌和诗社首当其冲。

  诗歌是当代文学创作的中流砥柱,高校诗歌创作又是新诗的中坚力量。几乎所有的学生桌上或床头都有着或多或少的诗集或摘抄本,学生们追逐着北岛、顾城、舒婷、杨炼等著名诗人的新作或名句,体会着诗句中对历史和现实的批判,对人性和情感的思考,对时代和民族的思索。

  自1981年复旦率先经过审批,成立了国内高校首家校级诗社后,上海各高校紧随其后,纷纷成立了校级诗社。系院常举办赛诗会、创作比赛等;诗社自行出版了《诗耕地》、《太阳河》、《乐队离开城市》等众多名噪一时的校园诗集;各高校间还常有联谊活动,诗社们以“诗歌朗诵会”的形式在各校巡回登场。

  除了诗歌外,其他人文学科的氛围也浓。

  图书馆里除了教科书、杂志期刊,还有很多社会上很难接触到的哲学、历史等人文书籍,弗洛伊德的《性爱和文明》,叔本华的《生存空虚说》,卢梭的《忏悔录》…….

  学校外文书店中有西方美术,西方哲学书籍,过期的原版《时代》英文周刊……

  学校经常举行讲座,各领域的专家们向学生们介绍当前最新科技前沿的动态,探讨改革开放中涌现的思潮……

  英文老师为了提高学生们的英文水平,上课时播放了很多英文歌曲和经典电影片段,在一个电影片段中,庄图南再一次听到了熟悉的、曾震撼他的曲调,《D大调波兰舞曲》。

  书籍、讲座、辩论、沙龙,旧观点被反思、被批判,新思想层出不穷地产生,新思潮波涛汹涌地涌现。

  新世界辽阔深远,却又触手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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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学后不久的中秋诗会上,庄图南亲身感受到了大学诗歌创作的震撼。

  同济大礼堂内外挤满了人,水泄不通。《上海文学》《萌芽》等杂志的编辑们、上海市众多文化界表演艺术家和学生们齐聚一堂,台上,学生诗人们慷慨激昂地针砭时弊,台下,狂热的掌声时不时地狂风暴雨般响起。

  庄图南没抢到座位,只能挤站在礼堂走道的人群中,他身边的窗台上也爬满了人,所有人都在诗歌的激情和力量中颤抖、呐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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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象牙塔内喧哗骚动,苏州城也不遑多让。

  《语文报》、《作文通讯》等全国性少儿文学杂志涌现,杂志以学生为主全方面地开展文学活动,刊登作品、征文评奖、举办中学生文学夏令营等等。苏州市各中小学都有了文学社团,庄筱婷在老师的指导下在《作文通讯》上发了两篇文章,并用稿费给黄玲买了一条漂亮的金银丝围巾。

  舞厅文化开始流行,城里突然如雨后春笋般冒出了很多商业舞厅,棉纺厂附近就有三家,很多年轻职工一下班就匆匆换上衬衫、连衣裙和皮鞋,成群结队地买票入场,在朦胧的灯光和劲爆的音乐中旋转狂欢。

  小院没有卷入这场流行,黄玲和流行绝缘,宋莹没时间没心情去跳舞,她忙着在家吼孩子。

  镇院大神庄图南去读大学了,皮猴林栋哲翻天了。

  正如庄超英所料,林栋哲对文学不敢兴趣,没有加入任何文学社,他淘得与众不同,淘得卓尔不群。

  林栋哲先是得了苏州中学生魔方竞赛第三名——据比赛现场的人说,林栋哲十指翻飞,棉纺厂生产模范的手指都没他灵巧——成为了知名魔方高手,在林武峰和宋莹还没反应过来时,他又凭借一曲张国荣的《Monica》披荆斩棘,拿下了校际劲歌热舞大赛一等奖。

  与之对应的是,林栋哲的成绩一路下滑。

  林栋哲是初三毕业班学生,成绩至关重要。

  林栋哲也大了,林武峰不好老打他了,只能靠宋莹独挑大梁,宋莹恨铁不成钢,声嘶力竭地吼了又吼,可收效甚微。

  林栋哲的分数没提高,宋莹却已心力憔悴,她强烈地思念庄图南,一次吼完,宋莹情真意切地对丈夫说,“武峰,我好想图南啊。”

  林武峰深有同感,“没人帮咱们镇着栋哲了。”

  宋莹蔫蔫道,“走了个图南,来了个鹏飞,表兄弟俩长得还有点像,可……可差别也忒大了。”

  林武峰更理解了,“鹏飞是好孩子,就是比栋哲还贪玩。”

  宋莹道,“如果说栋哲是窜天猴,鹏飞就是齐天大圣孙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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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玲对向鹏飞的到来适应良好。

  庄桦林对大哥大嫂感激不尽,她除了每月按时汇款给生活费外,还硬塞了二百元钱给庄超英,以备不时之需。

  庄桦林生活费给得不算少,但庄超英大概算了算,黄玲用在向鹏飞身上的只多不少——她对庄筱婷和向鹏飞一视同仁,每人每天一瓶鲜奶,课外书、辅导书经常买,东一点西一点加起来,花销不低。

  黄玲对庄筱婷和向鹏飞在物质上尽可能平等,唯一的不同是,庄筱婷住庄图南原来的卧室,向鹏飞住庄筱婷原来的小隔间,她的理由很简单,女孩子更需要注重隐私。

  庄超英一是感激妻子愿意接受向鹏飞,二是想到庄桦林从小到大都是住客厅、睡饭桌,她因此一直埋怨父母,毫无异议接受了黄玲对房间的安排。

  庄超英依旧按月固定上交三分之一工资给父母。

  庄图南基本生活费颇高——建筑系需要购买大量耗材,庄筱婷和向鹏飞的伙食费也不低——发育期主食蛋白质需求量大,庄超英心中有数,如果没有黄玲织毛衣的外快收入,一又三分之二的工资一定捉襟见肘,他几次狠心想要回自己的三分之一工资,但始终开不了口。

  “破罐子破摔”的黄玲也不再去公婆家了,庄超英自己回父母家或带孩子们一同回去,她也不拦着,但向鹏飞不喜欢去姥爷姥姥家,庄筱婷更不愿,庄超英大部分时间只能一人去父母家。

  一年前的冲突让夫妻俩都心有余悸,两人都决口不再提那场家庭冲突——这是夫妻俩不能提的话题、不能揭的伤口——在和爷爷奶奶的关系上,俩人就这么心照不宣地形成了一种“你别管我,我也不管你”的相处模式,

  互不干扰,各自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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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莹想念庄图南,林栋哲也想。

  元旦前,林栋哲听庄筱婷说黄玲要带她去上海看望哥哥,他立即跑到东厢房,苦苦哀求黄玲也带上他,“我还没去过上海,我想去上海,想去看图南哥,阿姨,你带上我好不好?”

  林武峰宠儿子,林栋哲手头原本有不少零花钱,但他最近实在不像话,买了几本《破解魔方》之类的杂书,宋莹在忍无可忍之下没收了他所有的积蓄。

  听说他想去看望庄图南,宋莹心生一计,“你期末考试考入班级前二十名,我就给你钱买车票。”

  林栋哲哀求,“庄筱婷元旦就要去上海了,我想一起去,你先给我车票钱,我回来后一定好好学习,期末一定好好考试。”

  宋莹自觉掐住了他的命脉,洋洋得意道,“我不反对你去看图南哥哥,你什么时候考好了,你什么时候有钱买车票了,你什么时候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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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栋哲向庄筱婷借钱,庄筱婷很犹豫,但还是听从了宋莹的吩咐不肯借,他又向向鹏飞借钱。

  向鹏飞很仗义,“我妈是给了我一些钱,但我怕我乱花,交给筱婷保管了。”

  林栋哲垂头丧气,“那没戏了,我怕是要等到寒假图南哥哥回家,才能见到他了。”

  向鹏飞这才知道林栋哲借钱的目的,他问清楚后,不以为然道,“我可以不花钱坐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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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日凌晨,向鹏飞带着林栋哲偷偷溜出小院。

  林栋哲身上背了一只军用水壶、一个鼓鼓囊囊的书包,他拍了拍书包,“我爸买的苹果,很好吃,我带几个给图南哥吃。”

  向鹏飞边走边说他的门路,“钱叔叔,就是我第一次从贵州来苏州、在火车上照顾我的那位叔叔,他现在在汽车站开长途车。”

  林栋哲感慨,“你都有社会上的朋友了,佩服,佩服。”

  向鹏飞带林栋哲到了长途汽车站,找到向鹏飞口中的钱叔叔。钱叔叔知道他们想去上海后,把他们交给了另一位即将发车去上海的司机。

  俩人跟着司机从司机通道上了大客车,他们没有走检票口,自然也就不需要买票了。

  林栋哲喜出望外,“真的不用买票。”

  司机笑笑,也不答话,径直坐上驾驶座。

  向鹏飞带着他坐在了前门边的一个两人座上,“钱叔叔罩着我们,不用买票。”

  司机开了车门,检票口的工作人员开始检票,手持票根的乘客们陆续上车。

  长途客车晃晃悠悠地开出长途汽车站,往上海方向行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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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汽车开到路边一家小饭店门前停下,司机吆喝着“休息半小时,想吃饭的人可以在这家吃饭,想上厕所的也可以上,吃饭的人上厕所免费,不吃饭的人上厕所收费。”

  路边只有这么一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小饭店,有些乘客自己带了水和吃的,也不下车,就在车上吃喝,另一些乘客下车问了问小饭店的饭菜价格,能接受的,就坐下吃了。

  司机带着向鹏飞和林栋哲走进小饭店,找了张靠墙角的桌子坐下,老板看见司机,自动端出一木桶的米饭,一碗回锅肉和一大海碗西红柿鸡蛋汤放在桌上。

  向鹏飞手脚麻利给从木桶里舀出三碗米饭,先递给司机一碗,再递给林栋哲一碗,司机拿起筷子,笑着叫俩人也快吃,“赶紧吃,赶紧吃,到上海还得有一会儿呢。”

  司机吃完,去店门口抽烟了,向鹏飞和林栋哲这才有机会单独说几句话。

  林栋哲对门口的司机努了努嘴,小声问,“你怎么找到这个门路的?”

  向鹏飞道,“我上次来苏州,就是……就是大家都不肯留下我的那次……”

  林栋哲对那次的风波记忆犹新,赶紧瞄了向鹏飞一眼。

  向鹏飞若无其事道,“没事,那次我妈很伤心,我也有点伤心,当时有点怨大舅妈,不过现在不怨了,大舅妈对我很好,比周青舅妈对周青好得多。”

  向鹏飞继续道,“那次,我妈带我离开苏州前,带我去和钱叔叔告别,钱叔叔说,我难得来一趟江苏,他正好要出车去无锡,他带我去无锡吃顿酱排骨,然后我和我妈就跟他的车去了无锡,看了太湖,吃了茶干和酱排骨。”

  向鹏飞哈哈笑,“我现在长住苏州了,我星期六下午常去找钱叔叔,他不出车,我就在车队和他唠嗑,帮他洗车、打扫车厢,他出车,我就跟他的车出去耍,我跟车去了无锡、宜兴、溧阳……”

  林栋哲羡慕,“我在苏州这么多年,都没去过这么多地方。”

  羡慕之余,林栋哲不住叹服,“佩服,佩服,你居然在教导主任庄叔叔眼皮底下逃课。”

  向鹏飞嘿嘿一笑,“大舅舅每周六下午去市党校政治学习,不在学校。”

  向鹏飞道,“我一般只跟两小时以内的车,半天就能来回了,大舅舅发现不了。对了,去上海几个小时?三小时?”

  邻桌的一位乘客道,“五个多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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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是周日,宋莹睡到快中午才爬起来。

  室内一片寂静,林栋哲不在家。

  宋莹迷迷瞪瞪刷完牙洗完脸,发现桌上有张纸条,随手拿起来瞥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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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管是文科生,庄图南理科基础却很扎实,建筑力学等课程对他来说不算很艰难,他最缺乏的是美术功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