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桂香嘀咕一句:“那你说他们结婚前那阵子,徐毅跟胡立帆打架是什么回事?”
周父:“年轻人打个架都被你们添油加醋的。嘴碎!”
周洛还想听八卦,无奈周父制止,林桂香也不讲了,转而说起小卖部隔壁的五金店要搬走,她这些天正琢磨着盘下店面来,一半用来扩张小卖部,一半留出来再开个什么店。
周洛起了心眼,立刻提一嘴:“周太太,音像店!”
林桂香也觉得可行,麻利着就着手办了起来。
一星期后,音像店风光开张。左邻右舍都来凑热闹,尤其初高中的学生。林桂香天生会做生意,专门调查了学生喜欢的歌手爱听的歌,内地台湾日韩欧美的歌手团体,还卖起了收音机,单放机,进口的国产的各个档次,总能找到心仪的。
音像店门口的大音响全天播放《失恋阵线联盟》《花心》《爱如潮水》之类的歌,还有滨崎步SES猫王西城男孩,清水河岸整条街的商铺都听得到。
在那个没有KTV电影院游乐场的年代,林桂香的音像店几乎成了小镇的精神食粮。学生们一放学就跑来看有没有新歌手新专辑。
南雅也来了。
那是个傍晚,店外音响播放着刘小慧的《初恋情人》。
周洛正坐在店里写作业,手上转着笔。
某一刻,不由自主想到南雅。他对她的好奇从未减退,说她闲话的人越多,他越想了解她的真实一面,可她似乎总站在迷雾里,让人看不清。正想着,“在这里写作业不会分心?”南雅走进店里。
周洛抬头,转动的笔从手里掉下来:“你来啦?”
说完立刻改口:“要买什么?”
南雅:“我单放机坏了。”目光扫一圈,“——你们店里有小工么?”
“给我看看。”周洛坐在柜台后,朝她伸手。
南雅走过去把单放机递给他,颇带质疑:“你会修?”
周洛说:“电视机电脑都会修。——经常卡带么?”
南雅说:“偶尔会卡。有时听出不对就停下让它休息。但这次绞成一团糟。”
机器盖子开着,磁带卡在里边,银棕色的带子跟轴轮绞在一起,卷成一团乱麻。
周洛先把带子拉出一截留点空间,然后摁住磁带,用力一拔。
“呀!”南雅微微吃惊。
磁带盘已经拉出来,周洛抬起眼皮看她一眼。
南雅:“……”
周洛说:“你坐啊。”
南雅拉了椅子坐在柜台对面。
磁带盘出来,带子还绞在里边,周洛开了台灯,解带子,专注时习惯性微皱着眉。南雅伏在柜子上,盯着他的手,两人的呼吸都很轻。
“哦?”周洛忽说,“你喜欢的歌来了。”
南雅不解,抬眸看他,少年蹙眉修着机器,店里的音乐突然没了,静悄悄的一秒钟后,《光辉岁月》的前奏音乐出来。
南雅愣了愣,淡淡一笑。
台灯光很热,渐渐在皮肤上有了感觉。
周洛知道南雅离自己很近,起初还强撑,后来抵抗不住分了心,一抬眸,南雅近在眼前,那张脸清新得像剥了皮的蜜桃。
她似乎感应到什么,抬起眼眸来,周洛迅速垂下眼皮。
冷静下来后,他又想起在玉米地里看到的事,可斟酌了好久,最后什么也没说。转而问:“南雅——”
南雅再度抬眸,盯着他,周洛莫名紧张,飞速道:“——姐!”
“南雅姐。”周洛说,“你最近还好么?”
南雅微愣:“怎么了?”
周洛挠挠脑袋:“你家最近事有点多。”
南雅歪头,问:“你看我,觉得是好还是不好?”
周洛心都快撞出胸腔,与那双桃花眸匆匆对视半秒,迅速道:“很好。”
说完便只敢埋头干正事儿了。
带子顺利取出,周洛把磁带盘给她,说:“你把带子卷回去,我看下机子。”
南雅认真照做,手指插在卷带齿轮里转着,卷半天带子挪进去一小点。
周洛一下笑出了声,又想忍住,不停拿手背搓鼻子。
南雅抬头看他。
周洛拿起铅笔对她晃了晃,笑容更大:“用这个。”
他把磁带拿过来,把铅笔插在齿轮里一转,带子迅速卷进去一大截。
“喏。”他还在笑。
南雅:“……”
南雅接过铅笔和磁带,这回很迅速就把带子卷好了。
周洛两三下把机子拆开检查。
南雅瞧了一会儿,问:“你这儿有国外乐队的磁带么?”
“有啊,谁的?”
“披头士、滚石乐队、杰克逊、猫王,都行。”南雅平淡地说。
周洛抬起头来,眼神古怪,像看着一个外星人。
“怎么了?”
“你喜欢 摇 滚?”周洛这话每个字都透着不可置信。
“又要搬出什么理论?只有未成年人才能喜欢?”她反问。
“只是有点意外。你——看着不像。”何止是一点儿,如果周洛脑袋里有个小人,那小人此刻下巴都要掉了。
她站在货架前,淡笑一下,问:“那我是不是要变得像一点再过来。”
“那倒不用。”周洛说,“你就当我不存在。”
“啊,好。”她出乎意料地配合他的玩笑,“那你也不要告诉别人。”
周洛轻声笑了一下,又问:“你还喜欢什么哪些?”
南雅:“很多啊,滚石、MJ、老鹰——”
和他一样。
周洛缓缓低下头,挑挑眉毛,又无声地做了一个“哇哦”的口型。
周洛修到半路起了心思,抬眼看南雅,她正在挑磁带,他垂眸想想,拨了一个零件后把机子原封不动装回去了,“修好了,再卡带的话,来找我。”
“谢谢。”南雅接过单放机,要拿钱包。
“算了,是小问题。”
南雅也没坚持,买走好几盘磁带。
南雅走后,周洛靠在椅子里转笔,一想到以后她会常常拿着卡带的单放机来找他,他就忍不住一个人笑得停不下来。
第5章
然而事情并没按照周洛的计划进行,南雅没有再次拿着单放机来找他修理。这叫周洛百思不得其解,且隐隐烦躁。而意识到这份烦躁,叫他更加烦躁。
月考前,周洛去图书馆复习,张青李和陈钧也跑去凑热闹。
路上,陈钧对周洛说:“我问我爸了,胡立帆三个月前得了严重的鼻炎,后来就闻不见气味了。”
周洛稍稍意外:“没听说。”
陈钧道:“不是大病,也就医生和亲属好友知道,外人哪里晓得。”
张青李凑过来,问:“诶,现在镇上传的什么邪气的花布,是真的假的?”
陈钧说:“真的。胡立帆手里抓着一块新的花布,镇上的服装店裁缝店床上用品店都问过了,没人认得那块布料。”
周洛琢磨不明白,问:“现在按意外算?”
陈钧说:“嗯。他死的那晚,亲朋都没约过他,死亡时段里别人也都有不在场证明。这事儿意外成分大。”
很快走到学校,这话题便搁下了。
周洛一上午做了三套卷子,张青李一套都没做完,陈钧更不用说,一直在看漫画。
张青李惊叹:“你速度太快了吧。”
周洛皱着眉,不太满意:“应该买红皮的测验题,这版太简单,白白浪费时间。”
“啧啧啧,你成绩好。这还简单,我们别活了。”
她语气酸,周洛也懒得搭理。
张青李见他低头翻着剩下的卷子不说话,又赶紧挽回道:“那别做题了,反正在图书馆,去看书好了。”
周洛不感兴趣:“都是些故事会,有什么好看的?”
张青李:“有个师兄阅览室,里面都是往届学生捐的他们喜欢的书,很多都蛮有意思的。陈钧,对吧?”
陈钧抬头:“我上次还看到大英百科全书的其中一本。”
周洛收卷子:“走吧。”
那本书被人借走了。
周洛在书架前转了一圈,无意看见一本极小极薄的册子,周洛抽出来一看。
《拾诗》
翻开发黄的小诗集,扫一眼前言,说收录的是国外的冷门诗人与诗,再翻一页,竟看见——
“南雅 1993”
嗬,这巧合!
周洛心虚地回头看,张青李和陈钧在另一边看书,没注意他。
周洛随手翻开一页,登时卧了个大槽,
“夜晚来临之前,我要干你。” 那首诗如是写着。
少年惊愕,紧张,好奇,兴奋,目光迅速往下扫,那是一首外文翻译诗:“你打开,他命令我,打开,更深入,
他隐秘地进攻,推进。
潮湿,
像吻的狂热
在身上
交叠,
我被抛至高峰。”
窗外的蝉吵疯了,周洛耳热心跳,猛听身后有动静,惊忙阖上诗集,抽了本书遮挡。
“你脸怎么红了?”张青李奇怪,“耳朵根都红了呢。”
“热。”周洛捏紧那本书,拎着T恤领口扇了扇,“这鬼天气。”
老天爷无辜遭骂。
“这鬼天气,”张青李也跟着说,“都九月底了,怎么还那么热?”
“秋老虎呀。”陈钧说,“过了十月中旬就好了。”
周洛如立针毡,无心多聊,佯装找书走去另一头,一面想再看看这诗集到底什么鬼,一面又遗憾今天不方便借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