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是我找到的,是我找到的,谁也抢不走!精灵路的秘密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
她墨绿色的头发直指向天上。
天上的灰色似要聚集起一个闷雷,向街角砸下来。
怎么四周的人什么都看不到?
砂纳闷起来。接下来他紧张地想:洛可可要与灰天宫的人开起一场大战了。他们真的都想得到自己?精灵路是什么,对他们真的那么重要吗?
——却不知他们谁的魔法更高强些?
只听洛可可大叫道:“别跟我玩你们那些灰魔法。无论是尘世界,还是灰天宫,哪怕是镜像廊与杂食神,你们压不垮一个母亲,犹其是复仇的母亲!”
天上的那团灰色砸了下来。
好可怕地砸了下来。
可洛可可墨绿色的头发竟以一种墨绿的颜色燃烧了起来,它们烧灼向那团灰色。
洛可可与灰天宫的人真的干上了!
砂好想看这一战的结果,可他不能再等了,他终于有了时机,也只有这个时机了,只听他口里轻轻地唱道:“扫不尽的灰,涤不尽的埃,掸不尽的尘啊,抓不住的烟……”
他用一只手指按住右臂上的那个伤疤,那里有刷老人种的一粒有魔法的尘埃种子。
他说,它的名字叫‘大千’。
它能救他吗?
他口里唱罢就轻轻念道:“我是一粒尘埃,我是一粒尘埃……”


《星砂笺》之5


E、 完整是破碎的另一种表现

  桉桉的衣服上沾着血,她的一条手臂被车的后视镜划破了。
她的小花格裙子也破了。
一张小脸儿脏脏的,她站在马路的正中。破了的裙子象几条彩条旗,迎风摆动。
马路的斑马线上正走过一队小学生,那些学生嘘着声看向她,然后一个胆大的男孩冲她叫道:“小疯子,女疯子。”
桉桉的脸色更迷茫了:她是疯子?是个小疯子?

  ——当你把自己变做一颗尘埃,这个世界就没有谁找得到你了。
哪怕是女巫洛可可,哪怕是灰天宫的人。
砂念出了那句咒语后,他觉得,自己轻得就象一粒尘埃。洛可可的脸色变了。她用墨绿色的发焰烧灼着这个世界,想照出砂的存在。
可她看不到,她想去找砂,可灰天宫的天将们只以为砂是被她藏起来了,向她发动了最强悍的攻击。
灰灰的雷用人耳听不到的高频一声声压下,砂觉得自己的耳膜都快震破了。他轻轻地在飘,他在找着桉桉。
他找到桉桉时,桉桉就象上面描述地那样茫然地在马路中间站着。好多汽车从她身边流过,她的神色间一片惶急。砂出现在她的面前时,桉桉的头脑象已被这突然感应到的世界搅乱了。
她不认得他了!
身边的车流各有去向,这是一个有规则的世界,一个警察在试图把桉桉抱离马路正中,可桉桉的手脚乱踢乱踹着,在那警察的脖子上都留下了血印子。
砂走上前,叫了声:“桉桉。”
桉桉怔怔地望着他,目光茫然。
她的口里咿咿呀呀地在说:“我、我……你、你……”
她说“我”时看向的却是砂,说“你”却象在说她自己。
砂的心里一阵乱,但他伸手轻轻在领口掏出了那片“精灵的碎片”——就算桉桉不认得他了,她总该还认得这个吧?
无助的街道,不停息的车流,日光下的灰尘中,一点点晶蓝就那么跃入了桉桉的眼。
她怔了怔,砂忽伸出一只手来,抓住了她的手。
她握在砂的手上面,似乎终于有了一点点的踏实感。
砂冲警察笑了笑。警察却皱眉道:“以后,家里有精神病的妹妹,叫大人要看牢点儿。”
那队小学生已过了斑马线了,那个活力异常的男生还在回头大叫道:“小疯子,女疯子!”
砂牵着桉桉的手往她家门口走去,心里却低声地在说:她不是疯子,她只是一个得了孤独症的小孩儿。
他忽抬起头来看着身边的这个世界,心中失起的不是惶惑,而是骄傲感:
“她是和你们不一样,她是一个得了孤独症的女孩!”
“因为、曾有精灵藏在她的心间。”
桉桉回头看着街边挂着的那暖红红的太阳。隔着灰扑扑的天,那太阳象是一个鸭蛋黄,软软的样子——这是她对这世界头一次认真的感受吗?
太阳软软的,一种稀释了尘间所有灰尘的、软软的酥软感。
这感受里是否还包含了握着她小手的砂手心里的那咸咸的汗?

  桉桉病了。她的家人都说她病了,但砂知道,她不是病,她是崩溃了。
那天,他后来在出事的地方,又找到了一块晶蓝的碎片。
可这次的碎片色度虽还纯,却不是固体的,象是一点半凝固的液体。
他把它拾起,轻轻拼接在自己的那块“精灵的碎片”上。“精灵的碎片”终于成形了,只剩下一小条细细的线的裂缝,那是一个小小的缺撼。
可如果抛开这一点缺撼,那碎片真的象一颗星星的形状了。
——桉桉身体里的精灵,在面对危险时,抛开她走掉了。只留下了它受伤时的液体,所以这回的碎片才不凝固吧?
砂忽然觉得好恨它——是它,就是它拢乱了桉桉的生活。又是它,在碰到危险时,却不顾而去。这真的——不够朋友!
失去了精灵陪伴的桉桉,在这个喧嚣的世界里终于崩溃了。她怕光,怕声,怕灰尘,什么都怕,一天到晚窝在家里不肯出来。
连她跟砂的游戏也停了下来。
桉桉家住在一楼。有时,快半夜时,砂会偷偷地从自己家里溜出来,在父母难得的不发生大战的夜晚,偷偷的,悄悄地溜到桉桉的窗外。
这举动很傻,他自己也知道。
可这行动让他多少有那么一点踏实感。
他想帮助这个小女孩儿,真的想帮她,真的。

  这些日子的砂变得更加孤独了。有时看看书,一抬起头,似乎眼前就只剩这个无穷无尽的署假与署假后无穷无尽的学期,灰蒙蒙的一片,没有尽头,没有边。
在没有想象力时,他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蒙懵懵地笑,平庸庸的过,如同任何一个正常的男孩。
可,当期待‘总该发生点什么了吧’的愿望终于因为一粒精灵的碎片的感召,发生后,他才发现,想象力这个东西,在这灰扑扑的世界里,真的是一场灾难。
让你不安于这灰扑扑的‘尘世界’的灾难。

  砂在这个“尘世界”里这两天最多想到的词就是:崩溃。
刷老人用过的词:尘世界。
崩溃又是什么呢?崩溃是不是这个宇宙最初始时的一种常态?当然,物理学家们把它形容得更状丽些,他们称之为“大爆炸”。
那是砂从书里看到的:没有两粒可以让你揉合在一起的尘埃。
——这是砂对崩溃的解释。
每一颗尘埃都是孤独的最后实证。
——所谓精灵,是试图弥合这孤独的一种努力吗?
砂现在的手臂里,那个烧灼的小洞里藏着一个深深的秘密,刷老人说,那叫“大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