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他眼睛很疼,摸索着,跌跌撞撞从山上下来时,浑身是伤。
他哭着跟他道歉,“这么多伤,你疼不疼啊?我以后再也不会这么扔下你了。”
他才是个八岁的孩子啊,谁能不原谅他。
八岁他扔下他在山上,十八岁他又一次扔下他。
那时他们恋爱了。
是他先意识到喜欢方琦的,方琦逃避了两个月,最后他们偷偷在一起了。
在一起不到一个月,就被人发现了。
在他们那里,高中不能恋爱,但这也不是多严重的问题,严重的是他们都是男生。
其中一个还是半个瞎子,和班级格格不入。
老师要他们当着全校同学的面读检讨,要叫家长。
方琦的姥姥不在了,学校要叫他远在外地的父母。
他慌了。
即便他的父母没怎么陪伴过他,即便他的父母已经各自成家。
他依然疯了一样想在父母心里留下好形象,说不清缘由。
血薇对这样的事情很感兴趣,她坐在下铺的床上,弯腰靠近人蛹的头,“所以,他做了什么?”
“他拿着我给他写的情书,去找老师说是我勾引他的,他想清楚了,那不是爱情,是被我误导了。”
“只有我一个人在升旗时,当着全校同学的面检讨。我不仅是个瞎子同性恋,我还勾引唯一一个愿意跟我玩的同学,我成了一个笑话。”
“他们说我有病,他们说我祸害人,他们每天嘲笑欺负我。”
“那天我被锁在厕所里,我一直以为他还会来接我的。”
“没有,我深夜才被校工发现,失魂落魄地回去,夜里视力更差,没看到那辆车。”
血薇:“你恨他,所以不想见他。”
人蛹的头一直抵在地板上,越来越多粘腻的液体聚在那里。
血薇拍拍他的脖颈,“12号,你知道的吧,你是我最喜欢的人蛹,所以你才能这么完整,我会一直养着你。”
人蛹声音嘶哑模糊,“那我也活不了多久了不是吗?”
方琦哭着说:“我没想到他们会那么欺负他,他爸妈能接受他是同性恋,所以我才被怂恿那么说的,我想的是这件事赶紧平息下来,只要再过半年,我们就能去外地大学在一起了。”
“我去找他了,是我把他送到医院的。”
“他死前醒来过一次,说他要去一个我永远找不到的地方,他恨我,他不想原谅我。”
方琦双手捂住脸,“是我太懦弱了,我从小就是个懦夫。”
宁宿回头看了那个人蛹一眼。
他想了想,又走回去,“有一件事,我还是想告诉你。”
“方琦进入这个游戏前,是因为跟同学打架而死的。”
说到这里,宁宿就再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回去时,方琦已经安静下来了。
他把脸上的泪痕擦干净,慢慢走到人蛹师那里。
他们没听清方琦跟人蛹师说了什么,只见方琦向林中溪伸出手。
他似乎是想像小时候牵着他的手上学一样,下意识去拉他的手,可是他常常拉的那只手已经没了。
他的手僵停在那里。
庞洋痛苦揉脸,“这都什么事啊,为什么会这样啊。”
方琦走过去后,再没回来。
见他迟迟不回来,庞洋问宁宿:“他怎么还不回来?”
宁宿说:“他可能不会回来了。”
“什么意思?”
宁宿看向那里,眼睛平静无波,“方琦可能要加入永冥社团了。”
这是他的解决办法,是他的选择。
宁宿想起,在《花奴》副本最后,他和方琦,以及宁长风三人去处理国主他们,宁长风问方琦想清楚了吗。
方琦说他想清楚了,他以前就是太软弱太没血性了,失去了最重要的人。
他的这最终选择,对宁宿来说,还是懦弱了。
但没有人能评价他,他们都不是他。
庞洋呆愣地看向方琦,他惊讶的同时又能有些理解。
只是,从今以后,他们就是敌对社团的人了。
他又说了一句,“这都是什么事啊,睡在我上铺的兄弟,成了我敌对社团的人。”
宁宿翻身到上铺,趴在凌霄身边,低低把这件事跟凌霄说了。
凌霄其实在储物间就看到了,刚才也听到了方琦跟庞洋说的。
在宁宿的讲述里,他知道了一个更为完整的故事。
他问宁宿:“你觉得方琦最终的选择,还是懦弱了吗?”
宁宿轻声说:“血薇要是敢把我最爱的人做成人蛹,我一定提刀杀了她,再抢走她的人蛹缸。”
实际上,在知道血薇用人蛹咬断了师天姝的脚后,宁宿就把她记在小本本上了。
“我当然知道,目前方琦是做不到的,何况他在储物间确实是想跟血薇拼命的,这个选择只是在我身上是懦弱了,但我并不觉得现在的方琦是个懦弱的人。”
“他是懦弱了,放在他身上也是懦弱。”凌霄肯定地说。
“他想杀人蛹师,却又主动依附她,不是懦弱是什么?”
宁宿抬头看向他,这就是神明的想法吗。
凌霄说:“他之前懦弱,是丢下了林中溪。”
“他现在选择懦弱,是为了不再丢下林中溪。”
宁宿一愣。
方琦之前因为懦弱,丢下了林中溪一个人,丢他一个人在山上,丢他一个人在恶意里,丢他一个人坠入死亡深渊。
所以,方琦在一点点变勇敢。
他真的变勇敢了。
他在新人犹豫后退时,毫无顾忌地下了副本,一个本又一个本,最高在五级副本里敢去杀国主。
也敢对人蛹师举起拳头。
他为林中溪真正变成了一个勇敢的人,但最终他为了再也不丢下林中溪选择了懦弱。
方琦的技能并不匹配永冥社团,以他目前的资历,还达不到被永冥社团欢迎的地步。
他可能不是进永冥社团那么简单。
宁宿第一次知道,原来有一种懦弱也是勇敢。
他又回头看向方琦,抿了抿唇。
天快黑时,轮船的速度越来越慢。
这时,大家都想到司机小姐说的,目的地要到了。
其他玩家早就开始安抚尸鬼了,宁宿从床上下来时,庞洋已经恢复过来。
“好像要到目的地了,我们是不是也得抓紧时间做点什么?”他慌张地对宁宿说。
“这是我见过的第一个,马上要到最后一天了,系统提示一点都没体现出来的,我总觉得不对劲。”
宁宿:“不在过程中,那就是最后的通关考核。”
庞洋:“什么意思?”
宁宿看了一眼那个老人,对庞洋说:“跟我来。”
在这轮船上,老人是目前所有尸鬼中最淡定的一个。
尸鬼们在意识到自己死亡的过程中,第一阶段是愤怒不甘,上午那场群架就是体现。
第二阶段是痛苦绝望,就是此时的状态。
老人在第一阶段也有不安焦躁,但他没有参与群架,在这一阶段更显得平静。
宁宿他们过去时,老人正握着两张纸。
一张是他那张染血的地图,一张是曼曼和鬼生送给他的画。
“小伙子,我想明白地图上为什么会有血了。”他摸着上面早已干涸的血迹说:“这是我的血。”
“我想起来了,我们那辆车上,有个人忽然又哭又笑,有人去安慰他,他拿着刀把那人杀了,接着杀了车里好几个人,我胸口也被捅了一刀。”
他摸上胸口的位置,“地图当时就装在这里。”
“我不难过,我只是怕我女儿和小外孙知道后难过,希望他们不要难过,也不要因此有一丝不该有的自责。”
有个玩家走过来,跟老人说:“您说的对,有时候生者更痛苦。”
宁宿记得,这个玩家是第二轮,心里最爱的死亡玩家出现时,躲过一劫的玩家。
他讲起了他和那个玩家的故事。
“我觉她是想让我接受她的死亡,这样她才能安息。我能接受他的死亡了,您的女儿和小外孙也能接受,双方都真正接受,才是对对方最好的。”
这条阴路上,玩家和死尸是对立的,在死亡上又有某种互补。
死亡的人,不甘中有一部分是为自己,但更多的是为爱的人。
生者愿死者安息,死者愿生者不要沉溺,走出来好好生活。
老人不断点着头,嘴里念叨着:“菩萨问因,凡夫问果,生亦何哀,死亦何苦。”
“生亦何哀,死亦何苦啊。”
斜上铺的书包男生忽然崩溃哭了出来,“为什么,我不怕死啊,可是为什么不能多给我一点点时间,让我把录取通知书拿给妈妈看。”
“早知道我就不给她这样一个惊喜了,我就该打电话告诉她的。”
“我该给她打电话的,打电话告诉她我拿到晋大的录取通知书了,打电话跟她说妈妈这些年辛苦了。”
老人还在叹息般念叨:“生亦何哀,死亦何苦啊。”
书包男生哭着说:“我不怕下地狱啊,我一辈子没做过坏事,地府去的也坦然。”
“我就是后悔,我就是担心妈妈,她大半辈子的辛苦是为了我,我死了她一个人怎么过啊。”
庞洋悄悄抹了把眼泪,把宁宿拽到一边,跟他说:“我明白了。”
“其实,那天我马上就要想到了。”
“死尸,鬼,好事。”
“阴路,灵车,忘川河,下一站目的地就是地府吧。”
庞洋说:“听老人和书包男生的话,我才明白过来,系统提示我们一路做好事,和目的地有关。”
宁宿点头,“老话说的,阎王生死簿,善恶全记录。”
庞洋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听说人进入地府后,要根据生前的行为被地府审判,做好事没大恶的人才能去转世投胎。”
“他们这些被卷入无限游戏,死在路上或副本里的玩家,自然无法转世投胎了,所以审判的不是他们。”
宁宿点头,“在这个阴间世界里,要被审判的是我们这些异类,所谓转世投胎,就是回到阳间世界,也就是离开副本。”
“审判依据自然也不是生前的行为,而是这条阴路上的表现。”
庞洋:“是不是也可以这样想,我们成功到地府就是装鬼成功了,我们正常和所有生魂一样接受审判,但我们的审判结果里多了一个转世投胎机会?”
宁宿认可:“你这样想也能对上【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庞洋:“那,要是无法通过审判呢?”
宁宿看了一眼剩下的玩家,“无法通过第一轮审判的,可能就要在十八层一层层审判,最终挺过十八层地狱审判才能转世,如果挺不过就会永远留在这里。”
庞洋抹了一把脸。
第93章 装鬼(完)
宁宿说完,看了方琦那边一眼。
方琦也在和血薇、谷兴华说话。
他们或许也意识到目的地就是地府,系统提示的【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和地府里的审判有关,此时血薇和谷兴华面色凝重。
血薇的凝重只有一小会儿。
想必对于她来说,就算要经过十八层审判,也有办法挺得过去。
谷兴华就没那么轻松了。
方琦很安静,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人蛹。
他这一路,没做过任何于人于鬼的坏事,在后面几天,还帮尸鬼们做了不少小事。
就算有审判,他也完全没问题。
宁宿看了他几秒,把他叫到了甲板上。
轮船行驶得越来越慢,那些幽红诡异植物在黑暗中越来越明显,目的地就要到了。
两个少年站在甲板上,满脸腥涩的风。
方琦:“你是想问我……”
“不是。”宁宿摇头打断他,“我想送你一个东西。”
方琦诧异地看向他,就见他从水晶球凭空拿出一个恐怖的人头,放到他手里,“送给你。”
方琦:“……”
这种礼物任谁也想不到。
他又不是师天姝,酷爱收集某种人头。
宁宿小声催促他:“你有储存道具吗?要是没有就快装到你的系统空间里。”
方琦很不想把这样一颗人头装进系统空间里。
在宁宿的催促下,他还是收起来了。
宁宿说:“这是人蛹师妹妹的人头,她妹妹是她最爱也是唯一爱的人,对她意义非凡。”
方琦一愣。
宁宿把他知道的,和他的猜测都跟方琦快速讲了一遍。
凌霄问宁宿,是不是想帮方琦,宁宿是有想过的。
宁宿想过的办法,就是用妹妹的人头换那个人蛹。
那天晚上血薇说过,如果真的是她妹妹,她无论如何也会去抱她的。
可见妹妹在她心里的地位。
如果她知道那真的是妹妹,她还把妹妹毁尸灭魂,这颗人头换一个人蛹她一定会答应的。
只是宁宿还没想好,人蛹换回来要怎么存活。
他问庞洋,庞洋也说不清个所以然。
那个人蛹器是血薇从副本世界里得到的技能武器,专门饲养人蛹。
宁宿觉得,从某些方面说,那人蛹器就像是《花奴》副本里的圣水。
在《花奴》世界,花侍们的身体已经超出了人类范畴,如果是正常世界早就死了,全靠圣水续命。
这个人蛹器应该也是有类似的功效,能改造异化人的身体,维持人的生命。
人蛹不能贸然离开很久。
原本宁宿是打算问一问师天姝和宁长风,多了解一点人蛹再决定的。
既然方琦有了选择,宁宿便不打算再多管这件事了。
“送给你,或许对你有用,想怎么用你自己决定。”
方琦咬住下唇,直到见血才松开,哑声说:“谢谢。”
宁宿靠近他,非常有经验地,小声跟他说:“不过,你要是把这颗头带出去,系统是要扣你很多积分的。”
方琦:“……”
宁宿想的是,如果这个世界没有鬼主,那就是没有技能武器,主要就是积分了,积分扣掉会有点惨。
他看了方琦一眼,拍拍他的肩膀走了。
他回来时,几个玩家都混在尸群里。
前面那个玩家起了个好头,用前面三轮出现的愧欠的,最爱的,最恨的死去的人,用互补的方式来安抚这些尸鬼。
这个方法很好。
在不暴露自己身份的前提下,以他们最放不下的人的立场,来帮他们度过难以割舍的痛苦。
宁宿坐在床上看了一会儿。
庞洋说:“你过去吗?没多少时间了。”
宁宿摇了摇头,“差不多了。”
这十几天的时间他们能做多少?没被尸鬼发现杀死,能坚持到现在就很不容易了,现在只剩八个玩家了,宁宿猜测最后的审判不会非常严格。
庞洋说:“我跟其他玩家说过我们的地府推测了,他们现在都很焦急。”
他叹了口气,“我们可真是,这一路尸鬼杀我们,我们还要为他们做好事,最后可能还要被审判,真是一点人权都没有。”
宁宿:“在阴间世界,你讲什么人权?”
庞洋:“……”
宁宿:“谁叫我们是异类呢。”
庞洋:“……你说的对。”
午夜时分,船停靠岸了。
司机小姐摇了摇铜铃,带他们下船。
白天这里就阴暗,更不要说午夜。
一下船就是一条又高又长的桥,在桥上除了血红色的植物,就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玩家们跟着死尸们向前走,一开始安静又小心,走了很久都看不到头,还是深陷于昏天黑地的黑暗中,玩家们脚虚心慌,开始互相说话拉扯。
庞洋:“我们真的要去地府了吗?”
宁宿:“你怕了?”
“想到不用死就能进地府见阎王,就又怕又刺激。”
宁宿:“。”
他拽住凌霄的风衣,问:“真有阎王的话,你认识吗?”
庞洋:“?”
宁宿问他:“阎王不会也是你孩子吧?”
庞洋:“??”
宁宿把曼曼抱起来,举到凌霄面前,“你好好看看,这是你女儿啊。”
“你见她这么久都没好好抱过她,你怎么能这么冷漠啊。”
庞洋:“???”
这是什么魔幻阴间剧情对话?
小女孩又大又黑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一层水光,里面隐隐有血色凝结,她小声叫:“爸爸。”
凌霄:“……”
不仅丢了一个心脏,一进副本还多了两个孩子。
凌霄问:“为什么叫爸爸?”
宁宿看向曼曼,之前他也问过曼曼,曼曼说不清楚。
此时,小女孩还是说不清,“就是爸爸,给能量,给鬼命,给鬼生。”
鬼生:“嗯?”
曼曼:“不是叫你。”
鬼生:“哦。”
小女孩平时一副傲娇的样子,看凌霄时,却是一副敬畏又孺慕的表情。
宁宿替她补充:“她说你是类似于父神的存在。”
他添了自己的理解,“大概是她是死亡时,你出现给了她能量,让她成了厉害的鬼。”
凌霄不知道为什么看了宁宿一眼。
“如果这么说,那我有成千上万个孩子,包括你。”
宁宿:“?”
曼曼:“不是,是妈妈。”
鬼生:“嗯!”
庞洋懵了一路,为他们随时上演临时家庭伦理小剧场,他不懂的家庭游戏。
这样说说闹闹,那种紧绷的恐惧消失不少,他们终于也走到头了。
和他们想象的不一样,桥的另一边是一个灯火点点的小镇。
走过这一条长长的桥,那些尸鬼好像不一样了。
他们真的变成了鬼。
或许这里就是他们将要生活的下一个家乡。
他们在桥边跟他们告别。
老人对宁宿说:“谢谢你陪我走这一条路。”
从尸体变成鬼,一条阴间路。
这条特殊的路,有人陪着一起走,像是人间世的送别。
两个小孩仰着脑袋看着他。
老人摸摸他们的脑袋,“希望在这里也能遇到你们这么可爱的孩子。”
老人起身,在宁宿裤兜里塞了一张卡。
那个高中生也跟宁宿告别:“谢谢学长,带我走了一遍校园。”
他把宁宿给他的地图留下了,把录取通知书给宁宿了,“如果有机会,学长你能不能把它带给我妈妈。”
宁宿没有回答,庞洋先难受上了。
他们这些死在路上的人,无法出去了。
而他们这些玩家,也出不去了。
出不去这场无限循环的游戏,替一个准大学生把录取通知书送给那个世界的妈妈。
宁宿把录取通知收下,说:“好。”
书包男生脸上露出一个笑,眼里重新有了期待的光。
他将褪色的书包单手背在身后,向着小镇走去。
背对着他们挥动的手,透出小镇里点点灯光。
看着一个个鬼走进这个灯火阑珊的小镇,像是走到另一个家一样,庞洋感慨说:“他们以后将要生活在这个小镇里吧,要是这样就太好了。”
宁宿明白庞洋的话。
这些死在路上或副本里的玩家,如果死后是在这里生活,那连死亡都变得没那么可怕了。
这可能是这个恐怖世界唯一一点温馨。
宁宿:“醒醒,这样的话,可能要反复走这条路,就是一辈子给系统打工,太可怕了。”
咸鱼噩梦。
庞洋:“……”
谁想跟这样的人聊天?
鬼们陆续离开后,就剩下八个玩家了。
宁宿打开书包男生的录取通知书,看到了他的名字,顾路平。
录取通知书里夹着一张卡片。
宁宿把那张卡片拿起来,上面写着三个字:“好人卡”。
他又把老人塞到他兜里的卡拿出来,上面也写着三个字:“好人卡”。
宁宿:“……”
宁宿没想到,有生之年他也能收到好人卡,一收还是两张。
还是鬼送的。
鬼送丧尸好人卡。
宁宿“唔”了一声,举起给凌霄看,“想要吗?给你一张?”
凌霄:“……”
不知道为什么,本能地不想要他给的好人卡。
凌霄:“我不是人。”
宁宿:“……”
司机小姐带着他们继续走,他们穿过鬼镇的中心街,来到一座肃穆阴寒的拱形建筑面前。
整个建筑都是由深浅不一的黑石铸成,高耸入黑空。
每一处都是越向上越尖锐,怪石嶙峋,在浓稠的黑雾中,尖锐阴森。
想必这就是他们的目的地,也就是他们的审判地。
他们面前,有十条建立在黑水之上的桥路,通向十个黑黢黢的长方形洞门,洞门旁黑色的石壁上鬼火幢幢。
司机小姐脸上蛇信子扬起一个夸张的笑,“一人一条,一路走好。”
“……”
第一次听到这么渗人的“一路走好”。
玩家们犹豫了几秒,各自选了一条走过去。
宁宿在最后,对司机小姐说:“司机小姐,我走啦。”
司机小姐蜘蛛腿睫毛疯狂晃动,眨了眼。
宁宿对她点头,“感谢一路陪伴。”
宁宿抬脚要走时,被司机小姐拉住手放在骷髅脸上。
宁宿:“……”
他这才发现,司机小姐手也是不明触角。
不能说是司机小姐,而是该说司机小姐们,疯狂地吸食着他身体里的黑色能量。
小蛇、小蜘蛛、小蝙蝠和小章鱼们,满足得纷纷现原形,呆呆晕晕地稀里哗啦向下掉。
宁宿:“……”
等它们终于吃饱,宁宿要走时,司机小姐又给她塞了一张邀请卡。
宁宿:“……”
你到底有多少个家?
宁宿告别恋恋不舍的司机小姐,最后一个踏上黑桥,看到凌霄正在旁边的桥上回头看。
桥上已经没有其他玩家,只剩他一个人,一身幽黑风衣,在缭绕的黑雾,静默地回头看着他。
宁宿没看清他的眼神,只抬起胳膊对他挥挥手。
凌霄对他点了下头,先走进黑洞中。
宁宿跟两个小孩说:“也不知道他会怎么样,如果真的是地狱审判,我记得有一层是审判懒惰的,他一定会被送进去。”
想到凌霄几乎躺平一路,宁宿不无羡慕地说:“他过上了我最想过的生活啊。”
鬼生:“幸福呀!”
“……”
曼曼叹了口气。
走进那长方形洞门,只有几步是黑暗,接着宁宿看到了石壁上的光影。
他看到一个鼻青脸肿的小男孩,正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
宁宿愣了一下。
这是小时候的他。
长长的石壁走廊上正快速上演着他的一生。
他看到他被放在福利院门口,看到他辗转在一个个家庭。
看到他睡在凌霄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