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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路周都不敢下太重的手,怕给人脂肪肝打出来,当小混混当得也没有一点职业道德,怎么能有啤酒肚呢。

  **

  当晚,徐栀在回程的高铁上,刷朋友圈刷到朱仰起一条幸灾乐祸状态。

  朱仰起:「恭喜,陈大少爷长大第一步,达成第一次打架成就。」

  底下还有配图,不知道是谁的手,手臂清瘦,大约是因为刚打过架,青筋格外爆戾,一条条冷淡而有力地突起,手指骨节修长而分明。

  徐栀一眼认出来了,这是陈路周的手,因为左手无名指上是她画的戒指。

  她几天前还见过这双手,干净清白,宛如苍青清高的山脊,是碰都不让碰一下。

  底下评论陈路周回了一条。

  裸男713:「发你自己的手不行?别蹭我的热度。」

  朱仰起回复裸男713:「急个屁,我还没发你腹肌照呢。」

  徐栀回复朱仰起:「八块以下不叫腹肌。」

  没过一会儿,车厢内声音嘈杂,徐栀看见自己手机微信提示亮了下,有人发过来,她还没来得及点开,旁边蔡莹莹以为是自己的手机亮了,用手点了下,微信信息瞬间亮出来——

  裸男713:八块腹肌,看照片也行,两百五一张。

  蔡莹莹才反应过来不是自己的手机,她有些震惊地看着徐栀,然后,悄悄问了一句,“现在都是这个行情吗?腹肌照这么赚钱吗?但是找鸭子是不是不好呀?你要不也介绍给我?”

  徐栀:“这只不行,这只娇贵的很,碰都不让碰。”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天,蔡莹莹对朱仰起说:你知道现在鸭子多少钱吗?二百五就给看腹肌照。

  朱仰起立马鹦鹉学舌对陈路周说:现在有些男的为了赚钱真的不择手段,居然去当鸭子,二百五就给看腹肌照……

  陈路周:你到底给我备注了什么。

  徐栀:……

第48章 看·电影(一)

  徐栀没回他。陈路周也没再发,他当时在药店买红花油,因为整条手臂都是淤青和破皮,等柜员拿药的时候,本来外套脱了松松挂在肩上,旁边有个小孩在量体温,他怕吓着,又把外套穿上了。

  药店柜员看他脸上也有伤,长得又这么帅,估计也是个要脸的,就拿了一盒阿莫西林给他,司空见惯地叮嘱:“配合着吃,这几天先忍忍不要洗脸,不然伤口沾水,很容易烂的,破相就麻烦了。”

  陈路周叹了口气。所以他就不愿意干这么麻烦的事儿,其实陈路周不是第一次打架了,小时候在孤儿院就隔三差五得跟人干上,那个时候老有人动他东西,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有些人大概就是觉得别人的东西特别香,也可能还是懒,每次吃饭都拿他的饭盒。但是他这人吧,占有欲太强,又有点洁癖,死活都不愿意让人碰自己的东西,那时候嘴没现在利索,说不过人家就只能动用武力。所以,他后来自己的东西都会刻上名字。

  他拎着一袋药出去的时候,朱仰起和姜成站在门口一边抽烟一边聊天,他俩打架虽然不是家常便饭,但是打球打多了,总能碰见那么几个找事儿的,身上挂彩也没太在意,抽两根烟就能缓解。见陈路周终于出来,两人站在昏黄的路灯下,半开玩笑调侃他的金贵:“怎么样,药店的人是不是说你再晚来两分钟伤口就愈合了啊?”

  “滚啊,”陈路周笑骂了句,他是明月入怀,所以也没计较,只从袋子里拿出一盒红花油丢给他俩,“擦擦吧,你俩脸上疤多得已经快赶上龙哥了。”

  说到这,朱仰起才猛然想起来,怎么龙哥这事儿就突然不灵了呢,姜成愧怍地咳了声,不着痕迹地掐了烟,准备脚底抹油立马开溜,“那什么,我去找杭穗了。”

  药店就在夷丰巷外的小路上,这片区有点类似城中村,一座座拔地而起的高楼商厦无声地包裹着一片破旧潲隘的低矮平楼,隔条街就是繁华喧嚣的商业街,人流密集,而这边因为是老住宅区,路人零星,沿路小店倒是开得琳琅满目,能在这住的都是老本地人,所以偶尔能看见几辆顶级跑车从空荡安静的马路上嚣张跋扈地疾驰而过。

  两人沿着亮得有一盏没一盏的路灯往巷子里走,陈路周外套敞开,拎着一袋子药,慢悠悠走,偶尔掏出来看一眼手机,也没消息。朱仰起浑然不觉他的心不在焉,还在兴致勃勃地跟他八卦姜成和杭穗的事情。

  “……”

  “姜成遇上杭穗算他倒霉,杭穗这人心狠,说起来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杭穗跟徐栀有点点像,或者这就是大美女的相似性?”

  晚风徐徐,早先下过雨,空气里夹杂雨水的冷意,陈路周忍不住把呼吸都放轻,现在只想喝杯热的,填补心里的空落落。他烦心倦目地单手抄在兜里,沿路听他扯一堆都没接茬,就一声不吭地听着。听到后面这句,才自然而然地接过话茬,懒散的口气:“是吗?哪里像了,我没看出来。”

  朱仰起说不知道,就感觉而已。

  陈路周沿路看到一条小黄狗,趴在8090小卖部门口,十分惬意自在地摇着尾巴,他定睛看了一会儿,头也没转地问朱仰起:“你知道小狗在摇尾巴是什么意思吗?”

  朱仰起说:“不知道,想拉屎了吧。”

  陈路周斜他一眼:“……”

  当天晚上,陈路周的手机仍旧没有任何回复,他觉得徐栀可能不会再主动找他了。期间,他给蔡莹莹发过一条微信,蔡莹莹也没回,估计徐栀跟她说了那天晚上的事情,姐妹俩总是一个鼻孔出气。陈路周倒觉得这样挺好,蔡莹莹确实应该无条件站在她那边。

  ……

  朱仰起睡了一觉起来看他一言不发地坐在客厅玩手机,以为是跟人聊天,结果神不知鬼不觉地凑近一看,发现他居然在刷蔡莹莹的朋友圈,一下子急火攻心狠狠抽了他一下,“你干嘛!转移目标了啊!”

  陈路周反应贼快,下意识抬手一挡,正正好好打在他的手前臂上,他本来就满手淤青,被他这突如其来地一下,直接疼抽过去,仰面倒在沙发上,极其无语地看着天花板,气得要命,可这会儿也只能嘶着声疼得直抽气——

  “你可别勾引蔡莹莹,她对帅哥没有抵抗力的,她可跟我说过好多次说你这种长相进娱乐圈当明星都能分分钟混成一线,就随便跟你谈个恋爱都觉得很拉风,而且,你一向都很避嫌,尤其是我喜欢的女生——”

  寂静的客厅里都是陈路周急促而均匀的喘息声,听着怪让人心热的,这要换个人在这,画面就很难以言喻了。他仰靠在沙发上,想踹他,但是对他的猪脑子已经心灰意懒地都不想浪费那点精力抬脚,等缓过劲来,那股剧烈的痛感慢慢从他神经里剥离,呼吸恢复平静,那双清澈干净的眼睛此刻也就只能冷淡无语地看着他,清心寡欲得有点行将就木的意思——

  “咱俩从小到大,哪次你喜欢的女生我不是主动避开,你别拿谷妍说事,我跟她高中三年一句话都没说过。还有,我要想跟人瓜田李下,搞点什么,我也不会找蔡莹莹,你脑子给我搞搞清楚,不是因为你喜欢她,是因为她是徐栀的朋友。”

  “那你——”朱仰起发觉自己最近真是太敏感了,撩开肚皮上的T恤,拍了拍,“要不,你打回来。”

  “起开,”陈路周烦得不行,随手去捞茶几上的手机,冷声说,“我在找徐栀生日,傅老板说她七月上旬,我不知道是哪天。”

  那会儿是七月上旬,估计就在那几天附近,但徐栀朋友圈变成三天可见,他只能去看蔡莹莹的朋友圈,好在她大咧咧,朋友圈全开放,不过内容繁多,一天几乎要发七八条,陈路周花了两个小时才看完她一年的朋友圈,因为怕错过信息。

  所以朱仰起当时好奇的问了句,“为什么是徐栀啊?这么多年喜欢你的不少吧,比她漂亮的也有,成绩比她好的你应该也见过不少,为什么是她啊?”

  陈路周沉默了半晌,发梢在黑夜里挡住他的眼睛,轮廓清俊,他简单地把第一次吃烧烤那晚的情景娓娓道来:“还记得那晚吃夜宵吗?我跟她第一次见面,我当时帮一个残疾人占座,跟小孩吵嘴,小孩过去找大人来理论,她走过来说要帮我录音,不会让人冤枉我的,这种无条件被人站边的滋味还挺爽的。这应该是开始吧,后来我自己也不知道了。”

  “到什么程度了?出国能忘掉吗?”朱仰起提问三连,“回来还喜欢吗?”

  “你觉得呢?”陈路周冷不丁扫他一眼,心说,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他倾身过去拿起茶几上的棉签,沾了沾红花油,一边抹一边挺坦诚地说,“我跟她说白了认识也就这么几天,能到什么程度,我不是开玩笑的,她哪怕在北京跟人谈恋爱,我就希望那男的靠谱点,徐栀那性格真的不会保护自己,我就怕那男的可能还没进入感情状态,她就猴急猴急地要跟人发生点什么。”

  朱仰起若有所思地眯缝起眼睛,说到底陈大少爷还是个保守的人啊,他托着长音说,“哦——谈恋爱没关系,怕她跟人上床,懂了,你是个洁癖。”

  陈路周想起徐光霁问他是不是有处女情结,但哪是这个意思,上完药,袖子还卷在手肘处,哪怕受着伤,手臂线条也是劲瘦流畅,在昏黄的光线下,蕴藏着说不出的力道。

  随后他不屑一顾地把棉签丢进垃圾桶里,不咸不淡地自我解嘲说:“你可能想多了,我没这个洁癖,我不是怕她跟人上床,我是怕她跟不靠谱的人上床,懂了吗?咱俩都是男的,有些话还用我说的那么直白吗?所以我让你帮我看着点,我认识你这么多年,看人眼光你没出过错,她的男朋友,你至少得按我这个标准找吧。”说完,突然想起来上回徐栀来他家烤地薯还剩下几个,于是随口问了句,“吃烤地薯吗?”

  照你这个标准,整个A大估计也找不出几个,朱仰起心说,还你这个标准,嘴上忙应:“吃,那你俩——”

  陈路周起身去烧水,“她要想跟我就这么断了,那就断了吧,我接了个航拍活,过几天可能要去趟西北。回来准备准备估计也差不多该走了。”

  朱仰起心里顿时仿佛被人扔进一块大石头,沉甸甸地压在他心底,虽然一直都知道他要走,但他这人从小情绪反应就迟钝,只要时间还没到,就觉得这事儿还远得很。这会儿是切切实实感觉到离别前的依依不舍。

  虽然陈路周老说朱仰起外面有小三小四小五,但是朱仰起一直以来确实都很黏他,在一中只要跟人说我是陈路周的兄弟,大家都会多看他两眼,他是行走的话题制造机。他跟冯觐说过,为什么他手机里女生微信那么多,基本上都是因为陈路周。这么一人要出国,朱仰起内心的感受就是,他的太阳走了,他的太阳要去照别人了。简直可以垂泪到天明的程度。

  但陈路周觉得他假惺惺的,烧完开水回来坐下,一边打开电视,一边毫不领情地戳穿说:“得了吧,你就是觉得以后加人微信没那么方便了是吧?”

  朱仰起当然也不否认:“这也是原因之一。”

  陈路周笑笑,漫无目的地挑着台,话说得很随意自在,也轻松,好像真不是什么难事儿,要换做别人这么说,朱仰起铁定是一万个不信的。

  “两年吧,我看了下那边的课程,本科也就三年,我打算两年把学分修满,顺便看看这两年能不能赚点钱,经济独立了我就回来,就当还了这十几年的养育之恩,以后也不会靠他们了,”陈路周挺诚恳地用眼神指了下,简直是识时务为俊杰的典范,“主要我现在身上穿的内裤都还是连惠女士买的。”

  朱仰起知道他只穿某个牌子,他俩都是,但那牌子贵,真不是打几份工就能穿上的。朱仰起知道他只是开玩笑,他也曾问过他你为什么不反抗,为什么不脱离这个家庭呢?或许对于别人来说这很容易,但对陈路周来说,他本身就没有归属感,怎么说呢,这种归属感是谁都没办法给他的,哪怕现在他对徐栀,怎么可能会有归属感呢,而他生活了十几年的家庭,连惠和陈计伸对他一直很疼爱,说这是糖衣炮弹和虚情假意都好,但这十几年的陪伴和“家人”这个身份就已经不可磨灭了。要是他连这点要求都不答应,估计得有不少人戳着他的脊梁骨说他白眼狼吧。

  他既然装了这么久的仁义道德,也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让自己晚节不保,所以朱仰起觉得他说两年,那就是两年了。

  可也觉得两年还是太久了,要真等他回来,这他妈别人都生米煮成熟饭了。

  **

  徐栀发现人的情绪还是挺容易传染的,比如蔡莹莹这会儿不太高兴,是因为老蔡有工作上的调动,可能要平调到外省待上一年半载的,连带着她想到自己九月就要去外地上学,虽然录取结果还不能查,不管被哪所学校录取,离庆宜都挺远的,她就开始担心老徐。

  “反正从小到大,我永远都是放在最后的,妈妈在的时候,他就只管妈妈,妈妈不在,就是工作,好不容易这几年能关注到我吧,好了,又要去外地了。”

  徐栀也说不上来,一方面他羡慕蔡院长的能力,一方面又觉得老徐这样也挺好的,庸庸碌碌,不用太优秀,陪家人的时间很多。

  两人闲着没事,在家涂指甲,徐栀也在无名指画了个戒指图样,于是叹了口气说:“至少像老蔡这样,以后老了不会被人骗走退休金吧。”

  蔡莹莹托着下巴看她把手放进探照灯里,也是爱莫能助地说,“老徐真全把钱都打过去了?”

  徐栀说:“也没全部,另外一张卡他忘了密码,被银行的工作人员及时拦住了,但是前面的八万已经追不回来了。”

  老徐知道真相的时候整个人都失魂落魄,所以这两天她都在警局录口供。

  蔡莹莹也是没想到,现在骗子的技术推陈出新,压根防不胜防,她想起来一件事,捞起一旁的手机,翻出手机短信对徐栀说,“我前几天也碰到个骗子,说要送我两张电影票,是博汇影城的,还是什么私人包厢,笑死,博汇影城什么时候送过免费的电影票,诺,你看,一个陌生号码发的,让我兑换二维码——”

  蔡莹莹本来想给徐栀看,结果不小心就点进链接去了,页面直接挑出来的是博汇影城的电影票座号,“靠,兑换成功了?!”

  徐栀问:“哪?”

  “博汇影城,3楼vip包间——”

  作者有话要说:

  朱仰起:喂,蔡莹莹,尚房火锅吃吗?

  蔡莹莹:我要去看电影,私人vip包间。

  朱仰起:哦——,那改成洋房火锅,人均两千,空运鲜毛肚。

  蔡莹莹:喂,徐栀啊,电影你自己去看吧……

第49章 蜻蜓·点水(二更合一)

  博汇影城位于整座城市的市中心,寸土寸金,每天进出电影院上万人,徐栀和蔡莹莹就在这个络绎不绝的人流中,碰到了翟霄和他的女朋友。他女朋友烫着她们这个年纪相对来说成熟的大波浪卷,绷着一条小短裙,长腿细腰,这个柴晶晶,比照片上还漂亮。

  柴晶晶抱着两桶爆米花,从翟霄手里接过电影票,两人相视一笑从检票口进去,翟霄确实也帅,不然蔡莹莹也不会这么念念不忘,所以前任的棺材板一定摁牢了,但凡留有一点缝隙给他喘息,都能卷土重来。

  原本好不容易盖棺定论的东西又被反复捞出来咀嚼,此刻蔡莹莹心里也是一顿翻江倒海,于是她瞧着那对俊男美女的背影咬牙切齿地对徐栀说:“徐栀,我想好了,我要复读考庆大。”

  两人检完票进去,徐栀手里也抱着两桶爆米花,不过已经吃得差不多了,看那两人一眼说:“他俩报了庆大?”

  “庆大建筑系,柴晶晶不知道,听说是特招进去的,她好像还是少数民族,有降分还是加分什么的。”

  “加不了几分吧,”徐栀也是一愣,像陈路周那种人应该不多,于是问她,“不过,你要考建筑?庆大分不低,听说明年教改,可能就没有自选模块了,总分还是750,我估计庆大最少也得六百二,建筑系估计还得高点。”

  蔡莹莹:“什么概念?”

  Vip包间在三楼,她们顺着工作人员的指引一路找上去,徐栀边走边给她解释:“这么说,咱们现在还是四科对吧,你最多只能扣一百三十分,就平均每门课只能扣三十分左右?语数英还好吧,理综270什么概念你知道吗?”

  “这样相当于生物化都得九十分?卧槽,这是人考的分数吗?”蔡莹莹瞬间觉得徐栀高大起来了,内心震撼无以复加,“天呐,那栀总你好牛啊,理综还能考二百七十三。”

  徐栀主要还是自选拖了后腿,自选其实就是送分的,一般能考七百段以上的学霸自选都是六十分打满,她只有五十六分,不然七百四十二上A大建筑系更稳妥,不用现在这样每天还提心吊胆自己会被调剂。

  因为聊得挺投入,她俩这会儿都没意识到,这个vip厅其实离得有点远,还得上电梯。徐栀听她这么说,摇摇头,她本来觉得自己挺厉害,后来发现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她觉得陈路周的理综肯定比她高,他那个分,理综估计能上280,“反正就是这么个概念,我是挺支持你考庆大的。”

  “哎,算了吧,我从小学开始复读也考不出这个成绩,行吧,翟霄还是厉害,谈恋爱还是学这么好,”蔡莹莹瞬间偃旗息鼓了,正巧,两人这会儿走进影厅,她四下环顾一圈,“没人么?不过怎么不是我想象中私幕影厅,我还以为是私人包间呢。”

  徐栀也跟着环顾四周,瞧了眼,跟楼下影厅差不多,只不过这个厅更小,更精致,能容纳大概也就二十人,有情侣座,也有单人座,身后的投影机上散着一束幽幽而寂静的白光,好像一切铺陈已久。

  她俩的位置在正中间,最佳观影区。徐栀每次在美团上买电影票的时候,系统会自动推荐还剩下空余位置里的最佳观影区,空场的电影都是这两个位子。

  “我怎么感觉被人包场了,”蔡莹莹一坐下,看着整个影厅富丽堂皇的装修——太空座椅,以及手边的热咖啡,顿时觉察出一丝不对劲的端倪,眼神极不安分的四处张望着,试图寻找蛛丝马迹,“我运气真的这么好?中头奖了?”

  徐栀看了眼时间,电影马上开场,整个影厅还是空空荡荡,茫然问她:“是不是老蔡又买什么奢侈品套件了?之前你爸买的那个沙发,不是还送了你们一次高级spa?”

  “别提那个高级spa了,”整个影厅灯光一暗,荧幕的光照在两人的脸上,正在放别的电影预告,蔡莹莹这才一言难尽地告诉她,“我是没好意思告诉你,就一盲人推拿,但别说,还挺舒服的,老蔡去了一次就在那办卡了,所以这就是无商不奸,连环消费,一环套一环呢,再说,这世界上哪有免费的午餐。”说完,蔡莹莹又掏出手机看了眼,警惕地说:“别是让我看完再付钱吧。”

  话音刚落,熟悉经典的电影片头曲“噔噔噔”响起,徐栀叹了口气,将视线懒洋洋地转向荧幕,说:“算了,来都来了,就当陪我过生日吧。”

  徐栀是典型的中国人,秉承着中国人崇尚和平、佛系的美好传统——“来都来了,大过年的,人都死了,还是个孩子,今天我生日。”

  主要还是这部电影她非常想看,是一部美国电影,讲的是一个因为面容缺陷的男孩,从小被父母遗弃送到孤儿院,他可以说是整个孤儿院最听话的小孩,但因为容貌丑陋,没有家庭愿意收养他,孤儿院院长其实最喜欢他,也很心疼他。可每次有家庭过来询问领养事宜时,他的资料永远被放在最后一张,后来好不容易有个单身汉提出愿意收养他,可却不知,命运所馈赠的礼物也早就标好了价格……

  因为电影充斥着人性阴暗和卑劣,这个导演的作品一向都肆无忌惮地挑战社会热点,口碑两极分化,舆论热潮早已淹没过一轮。所以在国内排片很少,整个庆宜市只有一两家影院有排片,而且都还是卡在人丁零星的午夜场。但她很喜欢这个导演,总觉得卡尔图这个导演身上充满了人性的挑战,应该是个非常有故事的人。

  所以当知道,蔡莹莹送的电影票,居然是这场,可以说是相当惊喜,她甚至都没想,为什么会如何巧合,只觉得年初去爬山算命的时候,算命的没说错,她今年运气真的不错。

  “早上老徐的笔电,和这场电影,哪个更惊喜?”蔡莹莹问她。

  徐栀难得笑了下,荧幕的光落进她眼里,眼神盈盈像是漾着水光,“他那笔记本老早就买了,东藏西藏,我心里有底啊,但这个就完全没想到吧,卡尔图在我心里的地位仅次于老徐。我还以为今年都没机会看这部电影了,他的片很容易被禁的。”

  蔡莹莹说,“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徐栀喂她吃了一颗爆米花,好似定心丸,“安啦,真要等会付钱,我请你行了吧,就当陪我过生日了。”

  蔡莹莹嘟囔了两句:“你的钱不是钱啊,你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呀,再说老徐这阵子被人骗了这么多钱——嚯,他那么鸡毛一个人,不会想不开吧。”

  “所以,你别废话,专心看电影吧,看完我得回去陪他。”徐栀收神说。

  蔡莹莹电影看到一半才发现,这个高级豪华的VIP影厅里其实不止她们两个人,最后一排还形单影只地孤零零坐着一个人。不知道这人是什么时候来的,她俩进来那会儿肯定不在,当时灯光敞亮,这么大个活人肯定不能没看见。估计是电影开场才进来的。

  因为身形看着是个不可多见的帅哥,蔡莹莹忍不住回头往那个方向多看了两眼,因为距离有点远,她又没带眼镜,加上电影荧幕忽明忽暗的画面光将那人影照得影影绰绰,他又恰好穿得一身利落干净的单调黑,脑袋上戴着一顶黑色棒球帽,帽沿几乎可以说压得很低,都不知道能不能看到电影屏幕,隐隐只能瞧见流畅漂亮的下颚线,下半身子被前排椅子挡住,只能看见半截宽阔结实的胸膛和棒球帽沿下的半张冷淡脸。

  蔡莹莹模模糊糊瞧着个形,也没仔细想,只是很有戒备心地对徐栀提醒了一句:“我去上个厕所,后面有个男的,你注意一下。”

  徐栀全神贯注地盯着电影屏幕,头也没回,只嗯了声。约莫蔡莹莹说话有些打断她的情绪,有那么半分钟情绪从电影里抽离,一下子没进去剧情,于是鬼使神差地回头瞧了眼。

  因为整部电影的故事背景发生在孤儿院,导演拍摄手法有点像隐秘的窥探镜头,所以整个画质很暗淡昏沉,连同整个vip厅都是黑漆漆的。

  那道高大清瘦的身影隐没在黑暗中,冷清孤寂得好像整个人已经与放映厅的昏天暗地融为一体。

  徐栀收回视线,继续盯着电影屏幕,让自己安安静静看电影。

  画面里,又有一个小孩被一对夫妻领养走,小男孩失落地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院长安慰他——

  「奇迹每天都在发生,或许哪天就会降临在你头上,前提是,你得时刻做好准备,别气馁,每个苹果派都有它诞生的理由。」

  画面一切,院长又对副院长说——

  「每个苹果派虽然都有它诞生的理由,但我亲爱的老伙计,你还是得允许有人不喜欢苹果派。」

  一位领养人一边翻着资料,一边直言不讳地说——

  「在骨子里,我们都是野蛮的动物,我们所见的人只是被绑上了绳索,被驯服了,这种情形叫文明教化。而不是人性本善。」

  「长得丑不犯法,同样,我讨厌长得丑的家伙,也不犯法。」

  小男孩和单身汉相遇,单身汉刚结束不得已的应酬,喝得酩酊大醉,衣衫不整地躺在公园的长椅上呼呼大睡,脸上掉了颗鸟屎,小男孩拿纸替他擦去——

  「看来长得丑的人,小时候过不好,长大了也没见得有多好。」

  画面一幕幕,剧情推进至高潮部分,小男孩恋爱了,画质才稍微亮一些——

  「我想跟她做爱,我可以戴头盔。」

  忽明忽暗的光影在放映厅晃动着,好像碧波荡漾的潮水,拥着春水和星河在两人故作镇定的脸上暧昧朦胧的来回扫荡,仿佛月亮在悄悄地眨眼睛。

  “陈路周。”徐栀头也没回,仍一瞬不瞬地盯着电影画面,平静地叫了声。

  “嗯。”他应了声,声音是低沉懒散的。

  “过来。”

  身后有片刻没动静,徐栀从始至终都没回头看他,一直专注地盯着电影看,半晌后,她听见身后有人站起来,脚步声拖沓而散漫,一步步从旁边过道的台阶上慢腾腾下来。

  他刚坐下,徐栀不出意外地闻到那股熟悉鼠尾草沐浴露的清淡气息,没再开口说话,也没搭理他,这会儿手机响了,是蔡莹莹的微信——

  小菜一碟:我有事出去一趟,等会儿回来找你。

  徐栀:去哪?

  小菜一碟:没事,你看电影,我去见个朋友。

  徐栀把手机锁掉扔包里,没搭理他,也没再主动跟他说话,但他这人存在感太强,光是安安静静坐在那,也很难让人忽略他。或许他也刻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坐下后,动都没动一下,一只手环在胸前,另只手支着胳膊肘,挡在鼻子上,面无表情且专注地看着电影,但收效甚微。

  他接了个电话,声音也压得很低,冷淡嗯了两声就直接挂了,估计都没听清对方说什么。

  徐栀靠在椅子上,抱着胳膊,懒洋洋地没看他,说:“是不是这会儿无论给你打电话说什么,你都会答应?”

  说完,她掏出手机拨过去,陈路周手机在兜里震,他接起来,徐栀电话放在耳边,眼神多少有点挑衅地看着他,“陈路周,你是狗。”

  他笑了下,眼神难得清澈而柔和地看着她,一副她说什么都照单全收的样子,“嗯,我是。”

  春风化雨,润物细无声,情绪都被融进他的眼里。

  “没劲。”徐栀挂了电话,多少猜到这电影是怎么回事,但是不知道他在背后做了多少,心里只能瞎七瞎八的猜。

  男人最怕女人说他没劲,陈路周不动声色地瞥她一眼,拎着手机慢悠悠转了一圈,青涩干净的眉峰轻轻拧着,表情挺诚恳地自我反省了一会儿,装模作样问:“那要怎么样,你才觉得有劲?”

  徐栀没答,电影估计快结尾了,徐栀剧情落下一大半,她现在已经有点看不懂了,也只能硬着头皮盯着看。

  陈路周很少被人说没劲,尤其还是被徐栀说,心底多少有点不服气,少年心气还是高啊,靠在椅子上,懒散地不屑说:“有劲没劲要这么看,你也挺没劲。”

  “行,咱俩都没劲,”徐栀懒得再跟他扯下去,站起来,“俩没劲的人,凑一起看没劲的电影,没劲透了,我回家了。”

  陈路周长腿懒懒地一伸,直接拦了她的路,徐栀转身要走另一边,手腕便被人拽住,他怕弄疼她,力道不重,寸劲拿捏得极好,这点上回在临市,徐栀就已经领教过了。

  手掌温热地贴着她的皮肤,徐栀觉得那一块的皮肤酥酥麻麻地渐渐烧起来,不知道是他的热还是她的更热。或许是他们的。他也没说话,就这么仰头看着她,像一条没人要的小狗,眼神里写满歉意,可嘴上绷得紧紧冷冷的。

  陈路周刚刚摘了帽子挂在椅背上,徐栀这会儿才发现他剪头发了,额前碎发修剪成很短的一层青茬,薄薄地贴着头皮,显得额头饱满干净,精神很多,眉眼比往日更清晰英俊、锐利。

  徐栀从第一天见到他,就觉得他这人太聪明,她喜欢跟聪明人来往,但不会找太聪明的人当男朋友,因为很累,但是陈路周不一样,他有趣幽默,聪明却也简单,有时候就是个大男孩,但总归还是个聪明人,脱离不了聪明人的毛病,把自己想得太重要。

  电影还在放,已经没人在看了,但任凭这里头氛围多么波澜四起,电影剧情仍在孜孜不倦地走,就好像这地球吧,少了谁不能转。

  陈路周并没想把话说到什么程度,或者说把他俩的关系做一个彻底的了断,有些话,一旦说出来,可能就收不了场了,但是,今晚如果他俩就这么散了,估计也就真断在这。

  他站起来,靠在徐栀前排座椅后背上,总归是没忍住问了句,口气表情都挺真诚,但藏不住的带浆带水,“怎么才算有劲,那谈恋爱有劲吗?”

  徐栀觉得他真的很狗,脱口而出:“你以为谁都想跟你谈恋爱?”

  说完,胸腔有一股被人拆穿的热,呼吸轻浅,可谁不热呢,陈路周也热,他心跳前所未有的快,但他是被气的。

  陈路周确定她不会走了,才松了手,双手揣在兜里靠着,脖子微微仰着,喉结一滚一滚,慢吞吞地想了想,眼皮冷淡地垂着睨她,从善如流地直白说:“嗯,谈恋爱也没劲,接吻就有劲了是吗?”

  “陈路周,你玩不起。”

  “是吗,到底谁玩不起?”他反而是笑了下,“微信屏蔽我的不是你吗,我说什么了。”

  “你先等会儿。”徐栀说完,目光突然开始紧紧盯着后面的电影画面。

  陈路周不用回头都知道发生了什么,因为两人接吻发出的嘬嘬声已经旖旎荡漾地响彻整个放映厅。

  “……”

  “看完了吗?”无奈且懒散的口气。

  徐栀已经坐下来,看得精神奕奕,满目红光,说:“我每次看他的片子,我都找不到完整版,全都是删减版,很多电影博主说卡尔图的片子精华都被剪掉了。”

  陈路周吵架吵一半,火气硬生生卡在喉咙里吞回去,他侧开脸,咽了下嗓子,他感觉自己以后可能真会得那什么病,所以烦得不行,也跟着坐下来,随手捞过自己挂在椅背上的棒球帽,毫不留情打击报复地直接迎面扣她脑门上,彻底挡住她的视线。

  徐栀也没动,只是把帽子戴戴正,再抬头,画面已经切掉了,又恢复了灰暗昏沉的画质,她指着电影画面半开玩笑地说:“刚刚的问题我可以回答你了,谈恋爱没劲,接吻也没劲,谈恋爱接吻也没劲,不谈恋爱接吻就特别有劲,你看他俩,多有劲。”

  陈路周:“……”

  徐栀这事儿跟蔡莹莹聊过,她俩都一致确定陈路周对她是有感觉的,后来蔡莹莹也曾旁敲侧击地去问过朱仰起,朱仰起说陈路周身上顾虑很多,徐栀大致也知道是为什么,还是那句话,陈路周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他走了,她就找不到更好的?还是怕她缠上他?可她也没说要谈恋爱啊。

  徐栀从小到大一直都是逢山开路,遇水架桥的人,有些事儿想多了就是精神内耗,累人累己,还不如等问题出现了再解决。

  人生最亏的就是活在对未来的担忧里,这是林秋蝶女士走后几年给她的教训。

  电影画面一帧帧还在走,徐栀知道已经快结束了,她看着画面定格卡尔图的经典台词,是他每一部电影都会出现的结束语。

  「你会感谢过去的每一个自己,也会后悔过去每一个没有抓住当下的自己。」

  卡尔图还是那个卡尔图,可这部电影再好看也不如旁边这个人安安静静坐着吸引人,她脑子里信马由缰想着,说道:“陈路周,我爸前几天被人骗了八万块钱,虽然我们已经报警立案,但是警察给我们的答复说,这钱基本上是追不回来了。我爸就特别后悔,我当初劝他给自己换台电脑和手机,他不肯,现在不仅东西没到手,钱也还是没了。这叫人财两失。”

  她继续说:“反正就是有些事情你想太多压根没用,所以我说你玩不起。”

  电影最后的字幕滚动条马上就要结束,在放映厅灯光最后亮起的那几秒的时刻,徐栀自然而然地倾身过去。

  陈路周低垂着头,眼神黯然冷淡、不带任何情绪地看着她,放映厅外渐渐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工作人员快进来打扫了,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他尝试几次开口,都重新吞回去,眼睛有些微微泛红,他两次侧开眼,看向别处,停顿了很久,喉结一下下难耐的滚动着,两人之间充溢着一股说不出的狠劲却揉着一丝纠缠不清的暧昧,最终他转回头,低头看着仰脸在自己座位前的徐栀,咬着牙说——

  “你要跟我玩是吗?行,到时候你别哭。”

  徐栀不由仰头,猝不及防地在他唇上蜻蜓点水地亲了下,“我会高高兴兴送你上飞机。”

  作者有话要说:

  在骨子里,我们都是野蛮的动物,我们所见的人只是被绑上了绳索,被驯服了,这种情形叫文明教化。而不是人性本善。——叔本华

  人生最亏的就是活在对未来的担忧里——网络。

  电影都是瞎编的。卡尔图也是瞎编的。

第50章 屁股·翘

  徐栀其实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不谈恋爱接吻有劲,但不管谈不谈恋爱,我确实喜欢你,可如果我们之间就这样我不甘心,不管有没有未来,至少现在,我想跟你继续玩下去。

  但如果,时间再往回倒,她此刻还不知道陈路周是裸分状元,也没经历过那场节目录制被人降维打击,也就不知道原来他就是市一中那位鼎鼎大名、竞赛奖状能糊城墙的学尖尖,即使在那样闪闪发光、已经是望尘莫及的一群人里,他也依旧锋芒难掩,风光无两。

  如果他们的开始和相处,仅仅只是高三复习楼的那个普通学霸陈路周,或许徐栀可能还会说出你做我男朋友吧。但现在她不可能再主动说出这句话。

  徐栀从来不是妄自菲薄的人,也很少自卑,或者说从小到大没有人会让她真正觉得自卑,不然小时候也不会说出那句流传至今“我的美貌你们有目共睹”的经典名句。唯独面对陈路周,她第一次有了自卑的情绪。

  这感觉就好像,她以为自己占上风,以为游戏才刚刚开始,结果发现,对方压根不跟她在同一个服务器。她也无从得知,他这一路走来,究竟见过多少比自己优秀的人。

  如果她再主动开口确定彼此关系,她不舒服,她觉得自己矮人一截,她甚至能想象到那个跟陈路周这样的人谈恋爱的“徐栀”会变得多患得患失,这种故事的结局不是她想要的。

  老徐从小就告诉她说,喜欢一个人很容易,但喜欢一个比自己优秀的人很难,尤其是当一个人有独立的灵魂时,喜欢一个比自己优秀的人难上加难。

  所以,徐栀觉得尽兴就好,能跟陈路周“玩”一场,也不亏,是吧。

  *

  “你就由着她?”

  陈路周一回到家,朱仰起正无所事事地窝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跟人开黑打游戏,说话之前还挺自觉地把麦关掉了,因为那边是姜成和最近新认识的一个妹子。

  陈路周一进门换上拖鞋,趿拉着走过去,直接闭着眼睛脑袋仰在沙发背上,一副筋疲力尽的样子,喉结冷淡得像冰刀上的小尖儿,有一下没一下地滚动着,老半晌,才说:“她就是单纯想玩我。”

  朱仰起躺在单人沙发上,从游戏里瞄了他一眼,啧啧两声,冷嘲热讽道:“得了吧你,你明明很享受,不过我觉得徐栀比你洒脱,也清醒,她不是那种缠人的姑娘,我也想老早想说你了,你别把自己想得太重要,说不定等你走了,她该谈恋爱还是继续高高兴兴地谈好吧,我觉得她就不是那种能耐得住寂寞的人,你以为你杨过啊,别人一见你就误了终身。”

  陈路周在心里自我解嘲的骂了句,我他妈是小龙女吧,天天被人强吻。想到这,他突然睁眼,伸脚懒洋洋地踹了一脚旁边单人沙发上的朱仰起,淡淡问:“我丑吗?”

  朱仰起:?

  朱仰起大概顿了半秒,等技能冷却的空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捞起背后的靠枕毫不犹豫地朝他狠狠砸过去,“滚。”

  陈路周今天没太收拾,脸上还有伤,没办法碰水,胡子拉碴的,有两天没刮了,他刚刚回来的路上在小卖部买水的时候,无意间照了下镜子都被自己丑到。因为本来没打算露面,也没想让她知道这场电影是他请的,要不是蔡莹莹这家伙看电影不太专心,估计今晚徐栀也不会发现他。

  陈路周刚想到这,就接到徐栀电话,他起身去卧室接,朱仰起见他这个神秘劲,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说,玩吧玩吧,你俩玩吧,我还稀罕偷听你俩打电话,暧昧期的男女能聊什么啊,老子又他妈不是没搞过。

  陈路周进去关上门,斜斜地倚着桌沿,一条腿半挂着,目光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墙上的小提琴,想起帮她选专业那晚,电话里是她的声音,清澈而冷静,不像他,被她亲得心里这会儿还热得发慌。

  “到家了?”徐栀问他。

  陈路周抱着胳膊,神不守舍地看着那从好几年都没碰过的小提琴,心里铮铮铁骨地想着,找个时间给她拉一首,他还就不信,她真能那么高高兴兴送他上飞机,嘴上低低地嗯了声。

  她哦了声,“我跟莹莹他们在吃夜宵,你来吗?”

  陈路周拧了下眉,不太懂是谁,“他们?”

  “翟霄和他女朋友。”徐栀说。

  “那个收集星星的哥们?”陈路周回忆了一下,徐栀有次跟他吐槽过。

  “嗯。”

  他笑了下,半开玩笑地说,“组合挺别致啊,怎么想的?也不怕打起来?”

  “刚吃宵夜碰见了,翟霄女朋友可能多少知道一点蔡莹莹,也不知道想干嘛,非要邀请我们一起,莹莹就头脑发热答应了,”徐栀束手无策地叹了口气,而后挺客气诚恳地说,“我怕等会打起来,您要还没睡的话,就受累过来帮我拦一下?”

  “我哪拦得住蔡莹莹。”他拿乔。

  “不是,拦我,翟霄刚刚骂你来着。”

  “……”

  翟霄自然是想不到自己跟蔡莹莹在微信上吐槽了一年市一中那个恃帅行凶的风云人物,后来成了蔡莹莹闺蜜的“暧昧对象”。

  柴晶晶当初跟他确定关系也是因为在手机上看到蔡莹莹的聊天记录。后来蔡莹莹还给他发过几次消息,有次跟柴晶晶吵架,他不小心说漏嘴,出于男人的某种炫耀心理,把蔡莹莹给他发微信的事儿就说出来了,意思是,柴晶晶你倒不用太牛,有的是人,想跟我在一起。

  怎么说,男人的劣根性,有时候看见女人为自己争风吃醋心里是有点暗爽的,所以,当柴晶晶提出要跟蔡莹莹一起吃宵夜的时候,他尽管觉得尴尬,但还是抵不住自己内心那点卑劣和猥琐的沾沾自喜答应了。

  所以,当几个人疏疏落落的一坐下,那尴尬的气氛是扑天翻涌着,然而他又夜郎自大地觉得自己是这几个女孩子唯一联系在一起的中心,只得由他打开话题,可他没东西讲,讲来讲去也只能讲点学校里的事情,那就自然而然又扯到陈路周身上。

  徐栀挂完电话回来,翟霄屁股就没挪开过凳子,姿势都没变过,一副自以为“清清白白”的样子,坐在椅子上,一边给柴晶晶倒水,一边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讲别人的八卦——

  “他本来就挺渣的,跟谷妍那点事,还真以为别人不知道呢,谷妍被人扒得体无完肤,他倒是一句话都没出来说,他俩要是没谈过,我才不信呢。”

  “不过谷妍本来就是公交小妹,大家都知道,以后要进娱乐圈的人,能跟她扯上关系的男生,基本上都是炮王啊。”

  翟霄还带了一个男性朋友在身边,因为这个点没空座,老板给了他们一个十人座的大桌,几人零零散散地插空坐,徐栀原来的位置左边是个空座,打完电话回来,旁边的位置被那个戴眼镜穿Polo衫的男生坐了,于是她绕到蔡莹莹另一边位置坐。

  Polo衫一直都没说话,只在翟霄点他的时候,说了一句,不知道,宗山区的学神,我不太熟,我只认识他朋友,艺术校区的。

  蔡莹莹以前没发现翟霄这么让人难以忍受,高三跟他在微信上聊得热火朝天上头的时候,只觉得他这人就是有点自负,喜欢踩低别人捧高自己,那时候是喜欢他,觉得人嘛,总有缺点,哪有各方面都完美的男生。

  但是骂陈路周也就算了,反正你们男人之间的事情我们也不太了解,可为什么要诋毁女孩子?

  徐栀也表示很震惊,这年头居然还能听见有人用公交车来形容女孩子,有时候就是因为女人之间总在互相为难,才把这些男人给惯得趾高气昂又猥琐。

  她当时把手机一锁,确实是听不下去,不太耐烦,话是跟柴晶晶说,但是眼睛是直白而锋利地看着对面的翟霄,从上到下地慢悠悠扫了一眼,跟挑大白菜差不多——

  “我以前听一些有经验的老人说,看男孩子得这么看,别的地方都不用看,就看他的屁股翘不翘,因为听说屁股翘的人跑得快,这样以后老了超市大减价,他抢鸡蛋的时候才能跑在前头……不过,我看翟霄这个屁股就不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