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西淮没说话,他是三月底去的,开完一周会后立即回了淮清,如果他在上海多待上一段时间,也没可能碰见陶静安。
静安仍看着照片,笑着说:“不过我现在也看到展览了,弥补了我的遗憾。”
她小心翼翼把相机收起来,回头看向他,欺身过去,“谢谢你,我很喜欢这个礼物。”顿了下又说:“你送的礼物我都特别喜欢。”
她格外真挚,沈西淮低头亲她额头。他原本想把戒指送出去,但定制戒指没法马上拿到,他送相机也不算完,他计划把以前拍的照片分别放进不同的内存卡,然后找机会给她。有些话他很难直接告诉她,那些照片可以帮他这个忙。
身前的人再度靠过来,有光在她眼睛里流转,静安沉默片刻后说:“我本来也有个礼物想给你,你记不记得我跟你提过玻利维亚?”
他点头。
“我在那家店里做了一样东西,但我不打算给你了。”
他笑,“为什么?”
“因为我在上面写的愿望很快就实现了。”她忽然笑起来,凑到他耳边极小声地说:“是个拨片,你要装作不知道。”
沈西淮思索几秒,“为什么是拨片?”
静安想了想,狡黠地笑:“因为那家店里可以做呀。”
沈西淮跟着她一起笑,他并不打算逼问她,以后有的是时间。
他轻轻搓她的手,“冷不冷?”
静安摇头,反手将他手握住,又把他每个手指摸了一遍,她研究生时期偷偷看过很多次他的手,那时他右手食指指尖有一层很薄的茧,但现在她仍然没有找到。
“你是不是很久没练贝斯了?手指上很光滑。”
她一下下摸得他心猿意马,他将她手摁住,“有段时间没碰了。”
她也固执地要将他手包住,“以后能不能弹给我听?我想听你弹《西游记》。”
不等他回答,静安觉得自己要求实在太多,急忙又补充:“我也可以弹给你听,但我不会贝斯,我只会吉他。”
这对沈西淮来说是件新鲜事,他捏了下她脸,掀开毯子起身,静安看着他起身到了越野车旁,再出来时手上竟多了把吉他。
她讶异,“怎么会有?”
沈西淮走近,“车是助理的,吉他也是他的。”
静安将毯子拉过脑袋,“不要了吧。”
“不要什么?”
“太尴尬了。”
沈西淮将另一把行军椅拎到她旁边,自己坐上去,低声笑道:“陶静安,公平点,以后我给你弹贝斯就不尴尬了?”
只一句话就立即让静安动摇,“我太久没弹了……”
她仍然蒙着毯子,看不见人,在沈西淮迟迟不说话之后,她立即将毯子掀开,只见旁边的人正笑着看向自己,她挣扎几秒,朝他伸出手,“弹错了不准笑话我。”
沈西淮配合她点了下头。
静安先给六根弦先后调音,试着拨了几下,冲对面的人竖起一根食指,临时制定起规则,“提示,这首歌曾经出现在一部电影里,那部电影是三部曲里的第一部 。”
沈西淮第一时间想到了《教父》,然后是《黑客帝国》和《指环王》,但他猜的却是:“《红白蓝》?”
静安摇着手指,“不是,第二个提示,这首歌出现的时候,男女主人公正站在唱片店的试听间里。”
沈西淮笑了,他当即有了答案,是出现在爱在三部曲里的《Come here》。
但他假装猜不出,“你先弹一小段。”
静安笑,“满足要求。”
淡淡的白色烟雾在空中缓缓升腾,时不时有火柴燃烧的毕剥声响起,binbin趴在旺盛的篝火台旁吐着舌头,漆黑的眼睛和远处低垂的星粒一样发着亮光。
沈西淮从没有听过陶静安唱歌,吉他的声音清扬,像站在卧室窗棂上一只叫声清脆的鸟,而陶静安的声音像刚在太阳下晒过的一床被子,蓬松柔软,让人觉得舒服安心。即便是在加州,一群同学聚在一起,他也几乎没有听她讲过英文,只偶尔听见她跟其他人道谢。她有专属于她自己的咬字发音,尾音也很独特,像小动物的尾巴扫过手臂。
有山风徐徐吹来,静安的头发被吹乱,最后一个音结束,她将头发拂去耳后,冲对面人的笑:“我一不小心都弹完了,你还没有猜出来。”
他信誓旦旦,“下一首我努力。”
静安凝神想了想,“一支英国乐队,专辑封面上有两个人,右边那个人身上起了火,提示是不是很明显了?”
Pink Floyd的《Wish you were here》,沈西淮他们乐队曾经在学校表演过。
他这一回没有假装猜不出,在陶静安专注弹吉他时,他忍不住思考,陶静安身上还有多少事情是他完全不知道的。binbin则不再趴着,起身蹭到静安旁边犯淘气,又不住地转着圈。
静安在沈西淮沉默的眼光中仍旧伸出一根指头,“最后一首,我刚刚弹错那么多音,你都没有纠正我。”
沈西淮目不转睛看着她,“很好听。”
静安笑,“下面这首歌,和一个暗恋多年的故事有关。”
沈西淮坐着没动。
“这个歌手,喜欢上了他的好朋友——披头士吉他手George Harrison的妻子Pattie,暗恋了她很多年,后来她跟George离婚,几年后他们终于结婚了,George还参加了他们的婚礼。这个歌手给Pattie写过很多歌,有一首叫《Layla》,最伟大的摇滚歌曲之一。”
静安笑了笑,“是不是立刻猜到是哪位歌手了?”
静安仍有醉意,所以没有立刻意识到沈西淮并没有参与进来,她继续说道:“两个人结婚之后,有一天他们一起准备出门去参加宴会,Pattie打扮了很久,这个歌手等啊等,就写出了这首歌。”
沈西淮仍旧没说话。
“这首歌在《老友记》里被使用过,放在Monica向Chandler求婚那集的片尾,猜出来了吗?”
沈西淮只是看着她,始终没作声。
静安笑了,“我直接唱给你听,好不好?”
沈西淮听过无数次Eric Clapton,但《Wonderful tonight》于他来说过于完满,他听得很少。现在陶静安就坐在他面前,带着醉意弹唱,弹得并不熟练,他却第一次毫无阻碍地听懂了。
他并不舍得听完,但他知道以后他要是想,还可以再听。
陶静安的指尖有点凉,他用手捂住,她的脸则是烫的,被醉意熏染得有点红,他去亲她,她躲开,笑着问:“Do I look all right?”
她用了刚才歌里的歌词,他笑着配合她:“You look wonderful tonight.”
静安将脸埋进他怀里,“你声音真好听,如果以后有机会去压碟,我要把你的声音灌进唱片,然后每天听。”
她突如其来地告白,沈西淮一时没招架住,隔会儿才问:“想听什么?直接说给你听。”
静安当真从手机里找出一张专辑,“你看,第一次看封面的时候我以为是柠檬,但仔细一看更像橘子。”
沈西淮看了一眼,很像柑橘,但乍看确实也像柠檬。他接过手机,照着Lana Del Rey的词念:“I left my city for San Francisco,Took a free ride off a billionaire's jet……”
静安仿佛听见了夏日的蝉鸣,空气里弥漫着果树的味道,刚下树的水果汁水清甜,她搂住沈西淮,打算明年夏天的时候再让他念一次给自己听。
夜越来越深,沈西淮往柴火炉里加了几块干燥的柴火,静安的酒还没醒。
她毫无睡意,在毯子下捏沈西淮的手指,“你收到我寄给你的明信片了,对不对?”
沈西淮垂眸看她,“嗯。”
“收到几张了?”
“六张。”
“你都没有告诉我。”
他笑,“我还在等。”
“没有了呀。”
他当然不信,“还缺一张。”
静安笑了,“你怎么知道还缺?”
“话没说完。”
“怎么没说完?”
“横竖都没说完。”
静安怔了下,笑出声来,“被你看出来了……可是最后那张我没给邮局。”
沈西淮没有太讶异,“不打算给我?”
静安沉默片刻后才说:“我写那张的时候特别……”
特别消沉,也特别难受。口红广告拍得越顺利,她心情就越不好,可一想到回去可以见到沈西淮,她的心情就好了那么一点,再一想到她的告白可能会失败,她就又忧愁起来。等对着空白的明信片发了很久的呆,终于写下那两行字,她起身要走,最终却又转身回去,将明信片一块带走。
她打算亲手给他,可谁知道不过一星期,她就已经跟他结婚,那两句话就显得有些多余。
她没将话继续说下去,转而问他:“你身上怎么这么香?”
沈西淮只以为她喝醉了思维跳脱,没有将话题绕回去,他去嗅她脖子,“谁香?”
静安觉得痒,笑着往后躲,“Paige给你送了一瓶香水,你是不是不怎么用?”
“嗯。”
“她还给我送了别的,你应该用得上。”
“什么?”
静安没有直接回答,她伸手环住他肩背,去亲他耳朵,小声说:“我现在方便了。”
她湿热的舌尖扫在他耳垂上,沈西淮几乎立刻就有了反应,他一把将她捞起来,大步往帐篷里走。
双人行军床是静安准备晚餐时抽空搭起来的,她被丢上去,紧跟着沈西淮带着酒气覆过来,他亲吻的动作几乎有些蛮横,也十分潦草,静安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她就被防潮被裹了个严严实实,然后眼睁睁看着沈西淮头也不回地走出帐篷。
两人最近有很多机会亲近,但都没法到最后一步。沈西淮当然不是没有想法,但陶静安还没醒酒,他不想在这个时候做那些。
风渐渐大了,他在风里站了会儿,等身上的反应下去,开始着手收拾东西。binbin不知从哪儿刨出来一只塑料盒,他一并收进垃圾袋,再分类丢进附近的垃圾桶。
雨是在凌晨三点后下起来的,帐篷外风声猎猎,取暖器的声音低不可闻。
静安被渴醒,身后的怀抱滚烫,她觉得热,正要起身去拿水,旁边人先将她按回去,只是转个身就将一杯水送到她面前,水里放了新鲜的柠檬片,静安喝掉半杯,剩下半杯仍旧落进旁边人的肚子里。
两人面对面躺回去,起初只是互相看着,也不知是谁先挨近,两人开始无声地接吻,吻又渐渐落向别处。取暖器的作用显然不比人的身体强,原本静安只觉得热,后来身上每一寸都被传递得发起烫来,那种热让人无法排解,甚至还需要主动从旁边人的身上索取点什么。
……
沈西淮的手指分明没有茧,却让人感受到了粗糙的质感。等到别的东西将手指替换,视野里帐篷在雨里摇晃得愈发剧烈,头顶的灯急速变着形。
两人重重往下颠时,有好一会儿只是对望着,没人说话。
静安整张脸红得要滴出血来,恼怒地推了下沈西淮,沈西淮额头上一层汗,只是笑,“谁搭的床?”
他低头安抚性地亲她,听见她小声地说了句什么,他并不打算听。
行军床经不起这样折腾,确实没法再做,但条件没有可以再创造。
静安被抱进柯尼塞格是在十分钟后。
她不认为这是个好地方,几千万的车完全可以做点别的。
“待会儿弄脏了。”
“没事。”
静安起初只能看着柯尼塞格的后挡风窗户,她胳膊肘总从沈西淮肩上滑下去,不得已低头紧紧抱住他,那件提花毛衣的标签就在眼前,印着“Celine”。
……
她告诉身前的人她第一次真正关注Celine,是他们把80岁的琼·狄迪恩请来拍广告大片,片子里的她满头白发,戴黑色的墨镜,大概就是Celine的样子。沈西淮压根不回她,她很怕把他的毛衣扯坏,微张着嘴想说点什么,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后来被掉了个儿,这回面向前挡风玻璃,雨在玻璃外连成不规则的线,她手往旁边玻璃上印,也被迫按出不规则的形状来,某一刻她脑袋一片空白,面前炸出一道道白光,窗外的风紧紧绞住半空中的叶子,有巨大的感受从身体里掠过。
那天的太阳出得并不早,静安却被迫透过窗户看了一场日出,她在晨光熹微中昏睡过去,将脸深深埋进沈西淮的毛衣里。
这一回Paige的礼物仍然没有派上用场,并不是不合适,而是那天不止静安一个人做了准备。
Paige的礼物真正派上用场是在搬进燕南贰号的第一晚,静安隔天正式复工,她往常都会早到公司,但那天睁眼醒来已经过了上班时间。
沈西淮安抚她:“已经迟了,晚一点也没关系。”
静安没法怪他,如果不是她自己纵容他,她完全不至于迟到。
贰号到77大厦需要十五分钟,沈西淮花了比平常更久的时间。binbin还在家里,他折返回去安顿他。
他一早做的早餐还没来得及吃,陶静安只在车上吃了一块三明治。经过客厅时他脚步一顿,然后朝着那张高脚桌子走过去。
桌面上一张明信片,蓝色的海,白色的浪,远处灯塔露出尖尖的顶。
翻转过来是陶静安的字迹。
「你可以陪我久一点么?
哪怕多一分钟。」
第49章
静安是最后一个到的公司,这是她印象中第二次迟到,而第一次还是在高三毕业前。
那时学校统一组织拍学籍寸照,照片发下来,大概是学校中途遗失,少了她的那份。学籍档案表上得贴上一张寸照,她趁午间休息去校外照相馆重拍,回来时没赶上车,到学校时上课铃刚响。她一口气从校门口跑到教室,大喘着气喊报告,班主任说她同桌已经替她作过说明,用不着这么急,又打趣说她不是最后一个进教室,要受罚的是另一位迟到的同学。
她鲜少有那样匆忙又狼狈的时候,至今也记得那天的太阳不怎么大,空旷的校园里几乎只有她一个人在奔跑,教室在五楼,有一刻她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快要跳出来。
这一回她没有像当初那般争分夺秒,办公室里的暖气很足,她进门把沈西淮走前给她戴上的围巾取下来。旁边Paige一早给她发过消息,问她是不是请假,她如实回说睡过头了。Paige对此表示理解,说她最近确实太辛苦,静安心虚地冲她笑了下,伸手递给她两颗醒酒果冻。
老板Josef难得在公司,直接把她喊去办公室。静安收到了一份诚恳的道歉,外加一份丰厚的奖金。她没有拒绝,从Josef办公室出来后,她去找人事主管,将奖金收款方的账户抄给她,并要求以微本全体员工的名义转账。
两天前,静安将自己收到的口红项目奖金悉数捐出,捐赠人署的是她带的整个项目小组。先前她也接触过不同基金会,这一次在核实其他机构的真实性时,沈西淮给了她建议。触动偶尔会因为做慈善上新闻,网友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暂时性地收回那些攻击性语言。静安以为触动做慈善相当于沈西淮本人出面,直到无意看了他的捐款记录,才知道他经常用自己的私人账户捐款,但落款仍是触动,而最近一次则是1625。
当时她想起来问他,唱片行为什么取名叫1625,他要她猜,她猜了几个都没对,他只笑着说原因很无厘头,也有点无聊,为了不让她觉得没意思,他打算以后再告诉她。
他越是卖关子,静安越是好奇,但她没有逼他说出答案。她在自己办公桌上写下“1625”贴上,打算时不时将它当做数字游戏来解,又拿起笔在日历上将16号圈上。
Paige过来时恰好看见,随口问了一句,她见四周同事都在忙着收拾东西,没有注意她们,她便低声告诉Paige,那天她去领了证。
Paige愣在当场,嘴里“F”发了半天,硬是什么也没说出来。她甚至等不及将静安拉到一旁,直接用口形问她:“跟谁?!”
静安只递给她一个眼神,Paige嘴一张,那句脏话终于被她吼了出来,声音之大,引得整个办公室的人都看向她们,包括正从办公室出来的Demy。
在Demy警告的眼神之下,Paige一眼瞪了回去,刚瞪完,立即就被旁边Leah拉了下,示意她收敛一点。
“Demy今天心情好像不太好。”
“他心情哪天好过?”
Leah笑了,“那是怎么了?”
Paige说不出话来,在原地转了两个圈,才捉住静安的手问:“Joanne,我知道你不会骗人,今天也不是愚人节,但你必须告诉我,是真的么?”
静安哭笑不得,“是真的,他今天还用了你送的香水。”
“Jesus……我要出去冷静一下,你们先去。”走出两步又回头,“放心Joanne,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见她走远,静安回头看向一脸茫然的Leah,想了想说:“Leah,我结婚了。”
Leah反应两秒,然后张大了嘴,直到两人并肩在会议室坐下,她才凑到静安耳边小声说:“Joanne,恭喜你,我替你高兴。”
“谢谢你,Leah。”
Leah没有追问静安的结婚对象是谁,静安也不是故意隐瞒,她想找个合适的时机再告诉她。
两分钟后,Paige赶在会议开始前推门进来,坐在首位的Demy掐点开了口,他跳过分享周末日常的阶段,直接进入工作流程。
他语速不急不缓,对刚完成的项目进行简短总结,静安在笔记本上快速记上几笔,抬头见Demy的视线在她身上滑过,眼神和往常没有任何不同。
“最后两个新项目……”Demy缓了下,“第一个是聚点的阅读产品,先前我们就开会定好了团队,之前项目搁浅,现在他们重新启动,我们这边除了加入Leah,其他暂时保持原定不变,还是由Paige跟Joanne一起带组,有没有问题?”
Paige觉得自己的肾上腺素仍在狂飙,她语气高昂:“没问题!”
Demy淡漠地扫了她一眼,又问:“其他人呢?”
静安立即回:“没有问题。”
郑暮潇昨天联系过她,提完工作又关心了两句奶奶的身体,其他什么也没问。静安稍有犹豫,最终也什么都没有说,只跟他确认时间,她承诺过要请他们去家里吃饭。但郑暮潇说最近太忙,梁相宜人还在国外出差,得等她回来。
“他们那边还不确定谁来对接,不管是谁,我们这边必须好好干,争取拿到下一次合作的机会。”Demy说着又立即在工作群里发了新文件,“这是另一个项目的材料,有谁之前了解过IB科技?”
“我艹……”Paige毫不顾忌地吐出脏话,“我们这是怎么了?一来来两个大活儿?”她快速扫过文件内容,“之前IB科技成立的时候铺天盖地的新闻,但是骇刻没有进行过多回应,大家都不知道他家要做什么……”她抬头看向Demy,“音乐手机?这年头还有这玩意儿?”
有其他人提出疑问:“骇刻不是一直都是自己做广告么?现在他们子公司的第一个产品竟然要找外包?”
Paige脑袋嗡嗡作响,几乎在反应过来的同时猛地回头,看向旁边的人。
静安感应到她的视线,但没有立即抬头,她快速将文件扫了一遍,才去思考刚才同事发出的疑问。
思考时手肘被戳了下,她知道Paige想问什么,但她没法回答,她并不了解IB科技的新项目,也不认为他们的合作邀请跟她有太大关系。
她冲Paige摇了下头。
Demy适时开口,“先研究brief,有什么想法明天会上再讨论。”
会毕,Demy头也不抬,只让静安留下。
那天ZL新的道歉信一发,他立即就猜到这是谁促成的结果,紧跟着他就从陶静安那儿得知了她结婚的消息。
他觉得不可思议,但他发现他什么也做不了。他起初觉得他应该为自己的态度向陶静安道歉,但经过思考过后,他仍然认为自己的想法没有问题。
他将手里的东西整理好,起身时才看向静安:“IB的项目你提前知道么?”
“我没有听到任何消息。”
Demy点头,“OK,我知道了。”
他说着往外,到门口时又回了下头,“这个很适合拍成故事片,只有傻子才会把机会让给别人,”又说:“下回别再让我看见你迟到。”
静安在原地站了会儿,才推门回到工位。
如Demy所说,IB科技的新品广告确实很适合拍成故事片,但她不确定自己该以什么立场去争取这个项目。
她看了眼手机,打算晚上直接去问沈西淮。
沈西淮下班要比她晚,傍晚来接她的是柴碧雯,她们按原定计划一块儿去粮仓口吃晚饭。
和柴碧雯一起来的还有沈西桐跟binbin,一路上红灯不断,起初西桐一直在接工作电话,等终于挂断,柴碧雯才抬高音量继续跟静安聊天。
“西淮说你车坏了,先前开的什么车型?”
“很早的一款了,2012年的一辆福特。”
柴碧雯一时有些惊讶,刚要开口,后排西桐先喊了一声,“是的!就是福特,我之前见过!就是想不起来是哪款。”
柴碧雯觉得奇怪,“你怎么还见过?”
“我不是说了嘛,之前在大街上看见过嫂儿,那都是好久之前了。”
西桐并没有说明细节,也没有告诉任何人她当天看见她嫂儿跟谁在一块儿,她暂时不认为这件事情适合拿出来说。
她立即转移了话题,“嫂儿你就别花那个钱买新的了,哥他好多车都在车库里吃灰呢,我现在开的也是从他那儿顺来的,不开白不开,你得管着他,不要惯他那铺张浪费的德性。”
柴碧雯听着笑了,又接着她的话说:“他的车都偏大,静安你估计开不惯,不过你刚才一说吧,我想起他好像也有辆福特,不知道跟你的是不是同一款。”
静安有些意外,后头西桐也问:“哥他有福特?”
“我记得也不很清楚,待会儿他来了直接问问他。”
西桐冷哼一声,“估计又要一桌人等着他回来。”
柴碧雯兀自扬眉,“说不准呢。”
沈西淮最终没有让人等,甚至到得还很早,静安前脚刚进门,后脚就有人跟着到了。
他手里提了不少东西,外加一袋新鲜的柠檬,两家人一一打过招呼,奶奶把西淮招呼到身前,给他倒了热茶,又说他穿太少,回头让静安去屋里给他找件衣服添上。
屋里的暖气开得很足,西桐看不过,“奶奶,屋里一点都不冷,哥他就这样,天天都这么穿。”
奶奶看着孙女婿,“真不冷?”
沈西淮看了眼对面的人,刚要否认,手腕先被拉住了。
静安小声:“来吧。”
旁边binbin这时蠢蠢欲动,想要跟着去,但被他妈给用力摁住了。
静安的房间在二楼,一进屋,两人一对视,沈西淮先俯身吻过来。
静安推他肩膀,“早上就跟你说多穿点儿。”
“不冷。”
静安仍然坚持要去找衣服,又被身后的人给拉住。
她跟着他视线落向窗边,在拥挤的绿植中间,摆放着一架擦拭得极其干净的钢琴。
“过来。”
沈西淮直接拉着人过去。
静安想要挣脱他的手,“我都忘得差不多了……”
“就弹一会儿。”
第50章
相比贰号那架全新的三角施坦威,静安家里的这架立式贝希斯坦有了不少年头。静安的钢琴老师是奶奶,贝希斯坦也是从奶奶手里传下来的。那时奶奶白天在事务所上班,晚上回来先教静安练琴,再回书房继续画图。
静安喜欢弹舒曼的《童年情景组曲》,此刻她弹组曲里最负盛名的那首《梦幻曲》,奶奶喜欢霍洛维茨的版本,她经常看的则是随身携带镊子拔掉额前头发的阿格里奇。
琴凳可以坐下两人,沈西淮只站在一旁,低头去看弹琴的人,她坐姿和往常一样,背脊挺得笔直,头发柔顺披在肩头,弹之前先询问他意见,他几乎就要脱口而出,话到嘴边却将那首曲名换成“都行”。大概是弹过很多遍,她没有去找琴谱,但只弹半分钟,琴音停了下来。
她朝他招手:“你坐过来。”
他一瞬不瞬盯着她看,她多少有点不自在。先前她喊他,他总第一时间过来,这次没立即动,视线却仍落在她身上。他眼睛有时候像会说话,可她猜不太出他想说什么。
她手仍冲他伸着,“你看着我我弹不好……”
站着的人终于动了,可没往她旁边坐,而是箍着她腰让她从琴凳上起来,等再坐回去,她紧贴着的已经不是琴凳,而是沈西淮那双大长腿。
静安有点窘迫,“我这样更弹不好了。”
沈西淮胸膛贴着她后背,“就这么弹。”
静安从他语气里听出点霸道来,扭头看向他,故作威胁道:“你再逼我我就不弹了。”
沈西淮忽地笑出声来,也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刚才有点凶,他语气缓和下来,往她腰上轻轻捏了下,“再弹一会儿。”
静安现在从他眼睛里读出了他的想法,他看上去确实很希望她再弹一会儿。
“那你让我坐回去,也不要盯着我看……”
等终于按照正确姿势坐好,她将那本旧琴谱翻开,手指落到琴键上。
《Por Una Cabeza》,那首著名的探戈舞曲,静安脑海里浮现出阿尔·帕西诺饰演的被炸瞎双眼的中校,在舞池里带着女孩翩翩起舞,步法时而克制,时而激进,以致于静安也随机地加了些装饰音和延迟。
沈西淮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他看着陶静安沉浸进去,也跟着陷进音乐氛围,又在她利落将琴谱翻页时无声地笑出来。他在钢琴上没怎么下过功夫,不过乐理功底在,对这首曲子也十分熟悉,他很容易就听出陶静安弹错几个音,但她的动作看上去仍然行云流水,这让他依旧毫无保留地被她吸引。
最后一个音落下,他看见她回头看过来,“好了,虽然我弹错了不少,但是你现在不想听也得听了。”
静安有段时间没碰钢琴,现在弹出了兴致,琴谱有没有并不重要,她想到《克劳汀幻想曲》,又想到柴一钢协,想象的画面里是卡拉扬在指挥,自己则是顶着爆炸头的天才Kissin,她恣意弹了好一会儿,然后被自己逗笑。
奶奶当初教她学琴,从没有在琴技上对她有过多要求,只要她快乐地弹,她一以贯之到现在,甚至还有些膨胀地容忍自己犯点错。
沈西淮见她笑得尤其开心,也跟着笑了起来。如果昨天不是因为搬家太折腾,他已经让她在家里的琴房给他弹了。原本他只固执地想要听她弹固定的曲目,现在他意识到,只要陶静安在弹,曲子并不那么重要。
他看见她再次冲他伸出手,“要不要一起弹?”
他被拉了过去。
“Paul那张专辑里,你最喜欢哪首?”
“你呢?”
“我先问的你……”
沈西淮喜欢的那首原本是吉他曲,他将手按到琴键上,即兴地按出第一句音符,“The kiss of Venus has got me on the go.”
他没有继续弹下去,而是看向旁边的人。
静安很快弹出下一句,“She’s scored a bullseye in the early morning glow……”
两人先前从没练过,现场发挥不可避免地要出错。静安跟着哼了几句,她容许自己犯错,可一旦发现沈西淮弹错音,就伸手过去纠正他,沈西淮刚才坐在旁边从始至终没有表示过异议,现在也学她拍她手腕,但曲子仍然断断续续地进行下去。
楼下binbin终于挣脱了他妈的束缚,撒丫子往楼上跑,半路上听见笑声跟打闹声,愈发加快了脚步,等到了门口,曲子已经换了一首。
静安听旁边人用左手弹出几个音符,她思考了下,右手在琴键上依次落下,“2346—4323……”
沈西淮显然比她更熟,放下速度配合她,静安记不太清谱子,在沈西淮的指导下缓缓按出音符,“3216—3454—676……”
她想起电影里1900深情的目光,回头去看沈西淮,他也正看着自己,眼神里意味尤为复杂。
静安忽然停下动作,双手捧住沈西淮脸的同时,倾身过去吻住他。
只是还没亲两下,binbin就蹿了过来,挤到两人腿中间,静安笑着要往他脑袋上啄一下,脸先被沈西淮扳了回去。
沈西淮用力往她唇上亲了两下才放过她,静安蒙了两秒,刚要笑出来,旁边binbin忽然一跃把琴谱抓了下来,又跟她耍宝,刚耍两下,嘴巴里的琴谱就被他舅舅给抽走了。
静安接过琴谱往柜子高处放,“不能再弹了,我跟我爸申请了要下厨做两道菜。”
她身高有限,沈西淮站她身后帮她,按她的要求往顶上放。书柜顶层放了她读书时的所有笔记跟日记,笔记她一直坚持写到现在,日记就不再像高中时写得那么勤,偶尔想起来才会记上两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