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围观众人看得分明,此时少年手中鲜嫩的淡黄橘肉,沾上他几点唾沫星子之后,竟渐渐失去光泽,慢慢变得灰败黯淡起来。最后,整个橘瓣竟呈现出一片浓重的黑紫之色。
目睹这片触目惊心的青紫之色,修了一年多清净无为道的少年堂主,也忍不住开口痛骂:“好个净世教的贼子,竟敢使这等恶毒手段坏我!”
看着抛在地上的败坏橘肉,石玉英、邹彦昭等人也是惊心不已,附和痛恨道:“净世教果然邪毒。真想不出,那教中几个上师贤师,暗地里惯施这样卑鄙无耻的手段,平日竟还能装出一副慈悲模样,口口声声劝人行善!”
愤怒过后,那石玉英却觉着有些想不通,便问醒言:“敢问少侠,为何会对这些树上天生的柑橘起疑?我刚吃过,却也没事——”
刚说到这儿,正在一旁的邹彦昭却突然恍然大悟,叫道:“是那茶?!”
“不错。”
醒言现在已经恢复了平静,跟周围几人解说道:“虽然茶与橘中,全都没毒,但都已被人动了手脚。那茶中所下之物,虽然不知是啥,但定能让人口渴;药性发作之际,便是我等遇到橘林之时。而只要喝茶之人再吃这路边青橘,便会中了毒素。只不过,虽然贼人这招巧妙,但还有些狼犺处。因为,虽然这茶中看不出有毒,但我渴得也实在有些奇怪。更奇怪的是,恰当我口渴,就碰到路边这累累橘果,实在太过凑巧。何况,”
说到这儿,他把脸转向那遍尝百果的小琼肜,问道:“琼肜妹妹,若是道边有这样好果,你路过会不摘?”
“一定摘!~”
“正是如此!何况这阳山饥贫之人甚多,哪有留着道边好果不吃之理。所以说邹兄弟,无论这贼人设计多么巧妙,但要让我最后上当,自然有其经不起推敲之处。其实,他们也是太高估我了;使这等机关,还不如昨日潜入我房中,直接打闷棍来得有效!”
“哈~张大侠说笑了。不过当真是智识过人!”
邹彦昭赞叹一声,然后回想刚才之事,忖道:“若是刚才自己来试这柑橘……”
真是越想越后怕。忽然想到一事,他脸上便换上一副狠色,沉声问道:“张少侠,既然这样,那几个献茶之人——”
“应与他们无涉。”
见得邹彦昭脸上凶狠,醒言赶紧出言打消他报复念头:“他们也应是受了贼徒利用。”
想来净世教在地方上势力甚为庞大,要诓人入彀暗中做下这手脚,实在轻而易举。于是,口渴的四海堂主,便让他手下那个小女孩儿,施法浇下点天水来解渴。而她姐妹二人,正是天生异秉,喝了那茶竟似是啥事也没有。
待将林中橘果全都打落毁碎之后,这批人重又上路。经了这事,醒言邹彦昭等人更是同仇敌忾,急切要将那邪教恶徒击败。不多久,醒言他们就在辰时准时到达松山脚下。
此刻,翠碧苍苍的松山脚下,已经聚满人众。除去那些来看热闹的闲人,大多都是净世教教徒。今日这些净世教的虔诚信徒,全都是白布衫裤,头上扎白色布巾;聚在一处,望去有如雪森,气势煞是惊人。
相比之下,醒言这边就有些相形见绌。除去人少不说,就在服饰上,也只有红帕会那些寡妇女子们,头裹红色绢帕,其他人则都是服色各异,颇显杂乱。
两边这样情形,也正看在净世教上师金钵僧眼里。原本这恶僧还有些紧张,但待现场一看,见两边声势如此悬殊,便不由又把那悬起的心思往回放了一点。
见着那三个少年男女,被人众星捧月般拥了过来,金钵僧也赶紧带着手下高级教众,一脸笑容的迎了过去。
待到面对面对上,金钵僧随口寒暄之余,便也留意观察着对面这几人的神色表情。不动声色的看了一阵,与语气平和的少年对答两三句,金钵和尚便似乎已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唔,果然中计。真是饶你奸猾似鬼,还是免不了要中了老僧高妙手段!”
虽然,现在醒言几人看在金钵僧眼里,似乎也只是神色恹恹。不过,按他想法,这才正常。虽然自己这多年未用的奇毒厉害无比,但若这几人与那些普通人一样,中招后立马口吐白沫、浑身瘫软,那倒反而有诈了。
想到此处,觉着报了“破碗”之仇的金钵僧,便不禁浑身轻松。得了他暗示,那段如晦罗子明二人,也正是心情愉快,心中不免又将自己智略过人的前辈上师赞了一遍。
这番做作之后,金钵僧便开口问道:
“邹堂主,张少侠,我们这便开始?”
邹彦昭闻言,看了醒言一眼,得了他示意,便即应诺一声。
见对方承应,金钵僧便运上些气力,朝四方宏声说道:“各位乡亲听好:今日比斗,许会十分激烈;为免误伤了诸位乡亲父老,恳请各位能退到石粉白线之后。老衲在这厢有礼了!”
说罢,这金钵禅师便双掌合什,朝四方团团一礼。
见他如此,那些四乡八里赶来看热闹的乡民,全都依言随着净世教徒们朝后退却。他们在退后之时,口中还不时发出赞叹:“金钵禅师、真不愧是菩萨心肠啊!”
依稀闻到这些言语,那位一直不怎么作声的负剑少年,忽的展颜一笑,对这位正频频朝四下微笑揖礼的老僧说道:“阁下果然慈悲心肠。今日这场比斗,生死不论,只管输赢。若是误伤了旁人,果然不大妥当。”
说罢,便见他转身朝那一大片空场中央稳步走去。此前,邹彦昭已着人跑马将比斗空场飞快检查了一遍。
就在下场少年的身后,品了品他刚说过的话,那金钵僧不知何故,竟生出些不舒服的感觉来。微微一愣,他便暂放下那副慈悲面容,赶上几步,朝那位也正走向场中的段如晦悄声嘱道:“如晦徒儿,待会儿若见情势不对,便施出咱真正的师门绝学,不用顾忌!反正、”
金钵僧顿了顿,朝四处看看,说道:
“现在天色正暗,这场地也十分广大,应该没人能瞧明白。”
听他这么一说,那原本信心十足的“碎星斩魂刀”段如晦,倒有些迟疑起来。因为,他刚才竟看到,一向淡定从容的师傅,不但叫出两人间向来隐秘不宣的师承关系,竟好像还有好几分心神不宁。稍微一愣,段如晦便转念想到,不管如何,师傅有这番叮嘱,自然是担心他落败。想到此节,他便不敢怠慢,赶紧肃颜低声回答:“师傅请放心,待会儿徒儿一定全力以赴!”
说罢,他便不再有啥杂念,一心朝那个已伫立场中的少年大踏步走去。
这时候,与比斗无关的闲杂人等,包括金钵僧邹彦昭等人,都已退到净世教预先设定的界线之后,中间空出一个方圆三四十丈的阔大石坪。这斗场如此广大,以至于站在最前面的看客,也只能依稀瞧见场心两人的身影。
此刻,见净世教的贤师朝那个少年奔去,场外所有人都是屏气凝神,生怕错过每一个细节。
就当他们以为这两人还要说上几句过场话儿时,却见那个净世教的段贤师,在离那好整以暇的少年还有三四丈时,已是突然暴起,飒然拔刀,借着快步飞冲的去势,迎风劈出一道灿烂的光华,如匹练般朝那个少年狂卷而去!
而此时那个显然缺乏实战经验的少年,正如他没来得及拔剑一样,也似乎没能料到相隔这么远,他将要挑战的刀客,就已能隔空劈来这道如星河倒卷般的璀璨刀气——
只在一错愕间,那道如碎月流星般的致命光芒,就已经飞扑上呆立的少年,倏然间没体而入!
“惭愧,没想如此轻易!”
一击得手,顺利得如同儿戏,即使沉冷阴郁如段如晦,也忍不住想要欢呼雀跃。
就在这位满腔欣喜的“碎星斩魂刀”,耐心等着不远处那个倒霉少年爆体而亡时,这松山下四围郊野里,正是春树如烟,郁郁葱葱。而在这些葱茏如烟的繁枝茂叶下,遮掩住的躯干却是苍遒刚劲,张舞如龙。
第七章 魂翻魄转,一生一死若轮
其实,就在那斩魂刀段如晦朝自己走来之时,醒言便已是严阵以待。按着之前对净世教这几个首脑人物的了解,再经了早上那趟下毒事件,醒言早就不指望对手会按啥礼数来。
果不其然,就在段如晦离自己还有三四丈时,就见他已如野豺一般拔刀朝自己攻来。
“来得好!”
见着这碎影流星般的刀气,见惯法术的四海堂主丝毫不以为意,暗叫一声,迅疾运起旭耀煊华诀,将全身流布一层几近无色无形的大光明盾。近来越发敏锐的少年,此时望着眼前这道流星般的光芒,却并不觉得如何的快疾。
于是,就当段如晦这道灿烂如碎月流星般的刀气,划开灰暗的天地,如锐矢般激射而来时,全力戒备的少年却突然觉着,彷佛自己正感应到一道无比熟悉无比亲切的气息。一刹那间的心念电转,已让这胆大包天的少年霎时撤去防护全身的旭耀煊华之盾;于是就在围观人众或期望或惊惧的观瞻之间,那道声势煊赫的锋锐刀气,已是全部没入到醒言体中!
“阿弥陀佛!他是毒发了。”
看着徒弟那道无坚不摧的刀气,一丝不漏的没入少年体内,紧张注目的金钵僧顿时松了口气;看着那少年对着雷霆般的刀光呆若木鸡,金钵和尚宣了声佛号,与身旁谙知内情的火影阎罗会心一笑。
这一刻,所有净世教教徒全都是一派欣然,只等着那中刀少年爆体而亡——只要听闻过“碎星斩魂刀”赫赫威名的都知道,这斩魂刀气无坚不摧,莫说是全部入体,就是稍微扫了点刀气尾儿,也难免要魂飞魄散!
于是,现在祝融门等一干对立门派,全体上下个个都是面无人色;不少人已掩面转过脸去,全都不忍看到那预料中的血肉横飞惨状。只是,让人大感不解的是,遇难之人那两个女同伴,这时候竟然还面容平静,似乎根本不担心她们同伴的生死。
“不对,应是有诈!”
一直留意琼肜神态的金钵僧,立时心知不妙;刚刚转过此念,就已听得场中那位命在须臾的少年,突然间开口说话:“不错,阁下刀气果然纯净!”
然后竟见他对着自己强敌一拱手,恳求道:
“刚才承惠了;不知能否再来几刀?多谢!”
原来,就在刚才段如晦那碎星斩魂般的刀力扑来之时,醒言竟突然又有了平日炼化天地元气的熟悉感应,立时防护一松,同时那烂熟于胸的炼神化虚术应念而生。于是,这份经过段如晦苦心淬炼、意图摧杀强敌的碎星刀气,竟成了少年炼化太华道力的无上美质!
此刻,因离得太远,场中除了法力绝伦的金钵僧之外,几乎没人听得清那少年在说什么;但等了这么多时候,那邹彦昭石玉英等人也知道,替自己出头的张姓少年,并没被刀气摧垮。立时,他们那提到嗓子眼儿的心,又暂时往回放了放。
只是,与他们相比,现在那位与少年对敌的净世教贤师,却远没这样轻松;原本以为能手到擒来,却发现自己的攻击如泥牛入海,顿时便让段如晦那张本就阴郁的灰脸,变得更加黯白惨淡。紧咬了咬牙关,他便一振白衫,如鬼魅般绕着那淡然伫立的少年急旋起来。刹那间,阔大石坪外围观的人群,便见到场中央瞬即旋起一团耀眼的白光,如同湍急气浪般将那少年团团裹住;而那个玄裳黑衣少年,此刻就如扁舟一叶,在滔天风浪中动荡飘摇,似乎转眼就要湮没覆灭。
见此情景,刚刚缓下神来的邹彦昭等人又是面如土色,而只有琼肜雪宜,仍是一脸淡然。那个一脸稚气的小丫头,还在那儿掰着手指头,比较这浪头和上次大河里的水浪哪个更大。
果然,见过张琼肜那神态,金钵僧马上便气馁的看到,只在转眼间,徒儿那气势汹汹的刀光刃浪,就开始逐渐消淡;看样子过不多久,这些刀气又要像之前那样有去无回。
见得这样,净世教另一名贤师就有些耐不住,赶紧转向金钵上师以目示意——却见这位向来都智珠在握的教门上师,这时却双眉紧蹙,神色紧张的望向另一处。朝他眼光落定之处望去,却见只是个正掰手指头的小女孩儿。
“上师……”
罗子明一声轻唤,终于把出神的禅师给唤了回来。金钵僧瞅了他一眼,立知他心意;又往那个张琼肜处望了望,金钵僧便悄悄摇了摇手,让他不可轻举妄动。
“上师他为何如此忌惮那个小女童?”
见着自家上师变得胆小如鼠,一向骄横惯了的罗贤师很是不服气。于是,这位心黑手辣的火影阎罗,就在袖中暗拈法势,口里轻占口诀,在场中那道已经黯淡下去的刀浪中,隔空暗添上一分灼魂蚀骨的炼形火气。
见自己成功偷袭,这位已臻三花聚顶境界的火影阎罗,便信心满满的忖道:“哈!以俺这蚀骨阴火,配合上段兄的碎星刀气,若那厮还不死,就真真是没天理了!”
少有的见着势头不占优,这位罗子明罗贤师,终于又想起来世上还有“天理”一说。只不过很可惜,就如同往日这“天理”,从来没站在那些被他焚杀的贫丐那边一样,这一回,天理也同样没发挥作用:只不过眨眼功夫,无论是碎星刀气、还是无形暗火,已全都在少年身边消匿无踪。
而在最后一刻,黔驴技穷的段如晦终于忍不住拿刀硬劈,却只听得“当啷”一声,早已被丝毫不知爱惜剑器的少年猛力一格,硬是将他这把巨刀给生生劈回!
这时候,望着从容淡定的对手,感受着右臂上传来的痛麻,骄横的净世教首脑终于陷入了惊恐:“不可能啊!……这少年究竟是何方神圣?——师傅这回盘算,真是全然错也!”
念及此处,段如晦忍不住回头望望,却见自己的金钵上师,正朝这边使着眼色。
“罢了,如今也只有施出师门不显之秘。”
对上师傅的眼神,已近力竭的段如晦便知道,今日若不施展出师门秘术,恐怕已是难以取胜——也许,如果他能预知半晌之后的结局,此刻便绝不会作出这样的决定。只可惜,此时那清朗少年脸上惯有的平和微笑,却给了他直观上致命的错觉:呣,这年轻人功法怪则怪矣,但也并不可怖。
于是,就在少年醒言觉着今日这比斗,不惟不凶险,反而还有些意想不到的收获时,就突然觉得,自己筋脉中那股刚刚融入新力的太华流水,竟一下子急速运转起来!
“呃?”
太华道力这样异动,已不是第一次出现;醒言顿时便悚然而惊,浑身毛孔都似骤然张开。迅疾凝神朝前方看去,正见段如晦手中那口原本白气森森的剑器,现已蒙上一层青油油的幽光;而执剑人口中则不住嗫嚅,发出一阵阵古怪的声音。不住牵动的嘴角,再映上这绺青幽幽的鬼火光芒,便让段如晦原本还算端正的五官,添上好几分狰狞之色!
见此异变,还没等醒言来得及反应,却见随着段如晦一声嚎啸,那层青幽刀光已起了显着的变化:一阵光影变幻,那阔大刀口上竟似乎攒动着上百个细小的圆团之物。
“这是?!”
待凝目细看这些怪异之像,醒言却是毛骨悚然:原来这些青碧之物,竟是七窍俱全,分明便是一个个缩小的头颅,如一窝幼鼠,挨挨挤挤,在那儿不停的苦苦挣扎;而它们的“脸”上,竟充满痛苦的神情。
一见到这样诡异的景象,醒言肌肤酥麻之余,立即便联想到:“段如晦劫杀婴童、莫不是正为淬炼这邪术?”
见此事诡异,醒言再不敢怠慢,重又运起旭耀煊华诀,紧紧盯着那把妖刀,看它有何异动——四海堂主有所不知的是,就在他全神戒备之时,那奋力驱动秘术的段如晦却大感疑惑:“怪哉!怎么我念了半天密咒,这噬魂刀还是没啥动静?”
原是额角冒汗的邪徒,看着手中这把名为斩魂、实为噬魂的兵刃,惊奇的发现这些淬炼异化的魂灵,并不如往日那般兴奋的飞出攫取新的同伴,却反而一个个神色痛苦,竟似恐惧非常!看样子,要不是自己摄魂夺魄之音一直催逼,恐怕它们都得龟缩回去。
“莫非今日时辰不利?罢了,有关神教荣辱,今日我必须要全力争胜;幸好,我还有血魂大法!”
眼见今日这比斗处处古怪,心性阴狠的段如晦便把心一横,拼得大伤元气,也要运功迸血激发那妖刀摄魂。只是,这取自佛门割肉饲鹰之意的血魂大法,不施则已,一施便是无休无止;虽然法力无边的金钵师尊定会出手救援,最后自己也一定会大损根基。就在他心中还有些犹豫之时,却见那一直静如山冈的少年,突然间身上一阵光焰闪烁,便要欺身来攻。见得如此,段如晦再无迟疑,口中立即发出一声尖利绵长的呼号——
听得这声不类人声的啸叫,那位一直神色紧张的金钵僧,顿时一声太息,合掌在心中叹道:“善哉善哉!都怨为师念头料差……呃?!”
正在这邪教佛子心中悲苦之时,却突然发现自己徒儿那催动血魂法咒的尖啸,刚刚响到一半,便嘎然而止,然后便代之以一声声惨烈无比的痛号!
“何事?!”
金钵僧听到这异叫,猛然一惊,赶紧朝石坪中看去:这时候,不仅是他,几乎所有人都已看清楚,那俩愣了一阵的比斗二人,就在那少年突然欺身上前、段贤师厉声呼啸后片刻功夫,突然便见不可一世的净世教贤师,骤然瘫倒在地,滚动呼号,浑身散发着诡异的暗青光华。
“他这是……?”
尽管几乎所有人都有这疑问,但这松山下诺大的斗场中,也只有一两人知道真实的情由。原来,就在刚才,醒言乍见妖异魂芒时,还有些惊怖;但待稍一转念,他心中竟是大喜过望:“哈~我那自封的『金焰神牢镇魂光』,多日未用,正好手生,今日这邪徒倒凑趣!”
谁知,就在他打定主意、还没跨上两步之时,这位急着要去炼化妖刀的上清堂主,便已见段如晦刀刃锋口那些已经异化的恶魂,蓦然便神色大恐,几乎不约而同的挣脱妖刀的束缚,一齐飞起,朝后面那催逼之人倒卷而去!
只稍一迟疑,便见到这段贤师已颓然倒地,在烟尘间不住翻滚,连声惨号!
于是过不得片刻,离得最近的四海堂主,便见这位遭妖魂反噬的段贤师,已再也喊不出一个字儿来,只顾得用双手紧扼脖颈,喉头荷荷作声;脸上则条条筋肉紧绞扭曲,似乎正受着锯筋刮骨般的痛楚。
眼见这样,醒言惊心之余,也不禁叹息一声,走上前去,将手一挥,让自己那镇魂之焰燃上这奄奄一息的邪教贤师;只在须臾之间,这强大无俦的净魂之光,便将段如晦身上的恶灵邪魂炼化得一干二净。
于是,翻滚尘埃的段贤师,终于可以安静下来;眼光复杂的望了望头顶那个含带悲悯的清俊面容,便咽下了自己最后一口气——
也许,如果这位刚刚身亡的金钵僧弟子魂魄还未远逝,便可以看到,就在自己刚刚倒下的地方,自己那满腔复仇火苗的罗兄弟,如何与那位一身雪色神甲的婀娜女子,上演一场耀亮昏暗天地的生死决斗。毕竟,虽然安息的灵魂已经远离了尘世的喧嚣,但幸存的生者们还得为着各自的善恶,进行着你死我活的战斗。
第八章 浣玉焚花,烟迷生死之路
“净世教段贤师死了?!”
醒言独自返回场边后不久,这个惊人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没多久就传遍整个斗场。
开始时,人们还只是窃窃私语;过不多久,人群就已喧嚷得如滴落冷水的滚油锅。不管是谁,无论他对净世教是拥戴还是憎恶,都想象不到前后只不过半盏茶凉功夫,那位赫赫有名的“碎星斩魂刀”就已经魂飞魄散!
“要有好戏看了!”
无关闲人们,竟有些期待即将到来的暴风骤雨。
此时,金钵僧、罗子明等人,也从初闻噩耗的震惊怀疑中清醒过来。看着教徒抬回的尸体,还有捡回的那把已经黯淡无光的斩魂刀,对他们而言正是物伤其类,个个都感同身受,如丧考妣。
而那些平日受他们欺压的对立门派徒众,则全都在心中都长出了一口气。回想往日段如晦狠辣的手段,谙知内情之人都觉着真是恶有恶报。只不过,虽然邹彦昭等人心下快活,但净世教人多势众,余威犹在,他们脸上也不敢表现出过分的欢欣鼓舞来。
愣怔半晌,那金钵僧终于反应过来:
“我乖徒儿、就此登了极乐吗?”
看着手下门徒拿一袭白布盖过徒儿熟悉的面容,则任他再是佛门禅师,也禁不住心中大恸;又联想到刚才那少年,用的竟似是与本门“噬魂”相类的秘术,金钵僧立即口角哆嗦,不顾高僧风度,对着醒言那边嘶声詈道:“好恶贼,竟敢使邪术害了如晦性命!”
此言一出,他身后的净世教徒立即往前聚拢,蠢蠢欲动,只等着上师一声令下。见他们如此,祝融门等教派弟子,人数虽少,也不惧怕,呼啦一声围到醒言身后。眼瞅着,若是一言不合,便是个群殴之局。
见局势不妙,刚杀伤人命的少年立即从些许愧疚中清醒过来;定了定神,便戒备着对眼前怒气冲天的金钵僧说道:“金钵禅师,且莫着恼。小子方才本无意伤他性命,实是见他遭术反噬,才不得不出手解他痛苦。”
正所谓“死者为大”,现在醒言也不愿多指摘段如晦如何如何,口头这话已说得十分客气。只是,即便他如此,眼前净世教诸人还是一脸敌意,那金钵僧口中更是“妖术”“妖术”叫个不住。见得这样,少年也忍不住动了气,高声叫道:“金钵僧!这比斗生死由命,可是你们自先约定——妖术?好,那咱先别比第二场,就当着合县父老的面,先来把这『妖术』的事儿说清楚!”
虽然,他现在并不清楚,刚刚恰好和自己一向极力撇清的“噬魂”邪术擦肩而过;但瞧段如晦那把妖刀上的诡异情状,他也知道,那斩魂刀和自己镇魂光一比,谁更拿不上台面。待说过这反诘话儿,醒言便执剑在手,全神戒备;不待他招呼,琼肜雪宜二女早已立到他身前,成犄角之势护住自己的堂主。
一听少年这问诘,再见三人摆出这等架势,这位刚刚还满面悲伤的净世上师,竟立即就消散了一脸戚容,重又恢复了往日镇静。只见他袍袖一拂,弹压住身后蠢蠢欲动的教徒,然后便对着白布之下的陨命徒儿,诵了几句往生经咒。
“果然不愧是我教前辈上师!”
见金钵僧这么快就恢复了常态,激愤不能自已的罗子明心下甚是佩服。
简短超渡程仪完毕,金钵和尚就转过身来,面无表情的吩咐道:“罗兄弟,下一场就靠你了。记住,这比斗规矩是生死由命。”
火影阎罗立即听懂了他话中涵义,便狞笑一声,简短答道:“明白!”
经过一番周折,争斗双方终于决定继续事先约定的比斗。这回,是净世教一方先去了斗场中央;而祝融门这边,却有些小小的延迟。那个就要下场的女子,正轻声请示着自己的堂主:“堂主,我是现在脱衣,还是等到场中再行解掉?”
“这个……”
四海堂主闻言,微一沉吟,然后便吩咐道:
“还是现在脱掉。过会儿万一来不及,就白白烧掉这套好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