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思乱想一通之后,醒言才忽然发觉身体里这股圆转“流水”。醒言奇怪的感觉到,这股流水在自己身躯中荡漾的频率越来越快,从开始的涓涓细流,正一点一滴的慢慢壮大。

正当醒言奇怪这已是第三次出现的“水流”之时,却看到身前挨着自己的凳妖,也正在慢慢发生着奇怪的变化:它那原本涨红了的凳身,鲜红的颜色却正在慢慢褪却,渐渐又回复成苍白的颜色;这颜色与它初始时那番晶莹柔润的白皙不同,这榆木凳妖现在正变得惨白惨白,似乎阴郁着一股死气。

而自己身体里这股莫名其妙的“流水”,经过上次马蹄山和鄱阳湖两番出现,醒言已喜欢上这种既奔动又恬静、既漫溢又和谐的感觉。只可惜,随着眼前这只凳妖身上最后一缕红丝褪尽,醒言身体里这股奇妙的“流水”,却也似泉归山涧,逐渐消逝无踪,任凭主人如何不甘,却也是再难把握它丝毫的踪迹。

流水退去,醒言心下正自怏怏,却忽然发觉眼前这张惨白的榆木凳子,仍是挨擦着自己。看着这惨淡颜色,醒言浑身立马儿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几乎是本能的一拳挥起,想将它击开。

“哗!”

出乎醒言意料,他这一拳下去,这只原本既硬固如铁、又坚韧无比的榆木凳妖,竟被他随便一拳便击飞开去,横撞到旁边的墙上;等凳妖摔到地上时,却看到它浑身起了龟裂的纹路,正慢慢开裂。最后,随着这裂纹逐渐增多增大,这只刚才还横冲直撞、力量无穷的榆木凳妖,竟忽然“哗啦”一声,在醒言眼前碎成了无数木片,散落了一地。

见此异状,花厅中其他众人全都停了呻吟,邓邓呆呆的看着少年,满眼的不敢相信。

只不过,虽然这凳妖的降服过程有点莫名其妙,但不管如何,问题总算解决;接下来的事儿,老道清河最为拿手,正是轻车熟路。

而那祝员外一路摔跌,虽然挨了不少痛楚,但见宅中这心腹大患总算解决,就好像拨开青天见月明,顿时谢天谢地,对老道醒言二人无比热情。

只是饶是他分外殷勤,清河老道刚吃了这遭鸿门宴,现在又弄得这样狼狈,胸口疼痛无比,不免便有些老羞成怒。见危机已经过去,清河定了定心神,便开始秋后算帐,舞舞爪爪责怪祝员外没早些告诉他实情。只听老道咋咋呼呼的说道:“祝施主,要是贫道早知你是要请我来收服木凳妖怪,那我一定会带上合适法宝,比如劈山刀、降妖斧什么的——那此等芥藓小妖何足挂齿?早就我劈成烧柴啦!”

胡吹一阵,老道又开始装腔作势,嗔怪醒言:“咳咳,年轻人性子就是急啊~谁叫你那么快便把凳妖打碎?否则待贫道趁这空隙作法,把它降服来当个跟随,倒也不错——嗬嗬,以后出门就让它自个儿跟在后面,走累了便坐在它身上歇息,多方便!”

看着老道这一番虚张声势,醒言心中万分好笑,但和以往一样,表面上却也丝毫不露出啥异容;而那祝员外现在倒也是诚惶诚恐,听得老道怪罪,心知自己这番作为也不甚地道,便口中不住道歉;然后他又很识机的奉上一盘金银,大表自己感激涕零之情。

而那清河老头儿,虽说真有些愤懑,但一见金银,顿时闭嘴。说起来他刚才这番做作,也正是要这样效果。见主人凑趣已经把金银奉上,他也就不再罗皂,老实不客气的接过祝员外亲自扎好的黄锦钱袋后,老道倒是换了一副庄重面孔,语重心长的告诫祝员外道:“祝施主,贫道开始说的那『妖由心生』,却还是没有说错;心乱则神散,神散则妖异趁之;心定则神全,神全则沴戾之气不能干之。贫道还是那句话,『心念不正,便生妖孽』。这点贫道倒是有所耳闻,祝老板以后做米行生意时,恐怕还是要更为本分才是!”

说到这儿,他又对满面羞惭的祝员外说道:

“以后祝施主教育公子时,也要注意方式方法啊!”

亲眼见这师徒二人,果是有本领降服妖怪,将那难缠的妖怪击得粉身碎骨,因此现在老道的话对于祝员外来说,便似那纶旨仙音,如何敢不听从。

吃了苦头,现在祝员外再回想起自个儿先前那大斗进小斗出的无良作为,不禁冷汗涔涔。这番惊心动魄比什么说教都有用,这祝员外自此便痛改前非,开始积德行善起来。此后祝氏米行,每季都会定时开几次粥棚,周济城乡贫苦百姓。而他这番作为,倒为自己博得一个“善人”之名,米行生意反而比先前更加盛隆。此后不仅那些穷苦百姓,就连当地的那些清高士绅,对他也是颇为赞赏,平日留意照顾他的生意。不知是否真个善有善报,那位原先常被祝员外叱为榆木脑袋的祝文才祝公子,后来却真个读书有成,成为鄱阳地域颇有名气的儒士。而少年醒言,这次出了这番苦力,倒也没有白费——自此以后,老张头再来这祝氏米行买米,虽然祝老板嘴上不明说,但暗地里都关照过当柜伙计,每次都会他给多量上几分。

可能是凳妖被降服之前的这些日子中,祝宅上下被那榆木凳妖搅得是不胜其烦,合家老小整日都是提心吊胆。现在心头大患被这师徒二人去除,那一家之主的祝员外还不是欣喜若狂?当下他便对老道醒言两人百般挽留,说是要再摆酒宴重吃上一席!

谁知这老少二人,经了方才这番惊恐,此刻已成惊弓之鸟,都觉着这祝宅乃是非之地,不宜久留。一听那“酒席”二字,清河老道坚辞不就,生怕又吃出啥怪异来。因此老道和少年二人异口同声,一致坚决告辞走人。祝员外百般挽留不住,也只好作罢,携着全家老小,将老少二人一直殷勤送到大门外。

等二人回到街上,又见到这青天白日,顿时便有再世为人之感。现在老道和少年,觉着眼前这街上来来往往的喧闹市民,今天分外的亲切可爱!

等转过一个街角,醒言却见那一直步履如常的老道清河,一下子便软靠到旁边的土墙上,原本庄严稳重的面孔,顿时呲牙咧嘴起来。只听老道怪叫道:“哎呀呀!疼死我也!醒言你快替我瞧瞧,我这肋骨是不是断了四五根!”

“呃……原来老道你刚才一直熬着痛啊!看你那样子,还跟没事人似的。我说呢,我都被凳妖撞得生疼,老道你这身子骨——”

少年揶揄的话儿还没说完,便被老道截住:

“咳咳你这臭小子!这时候还有心思来跟我斗嘴——哎哟哟!你赶紧帮看看,恐怕我那肋骨真的断了!”

“嗯,让我来瞧瞧!”

醒言这么说着,但却站着没动窝,只是拿眼睛在老道身随便瞄了一番,便道:“唔!看了一下,老道你肋骨没断。”

“啊,真的?看不出你这臭小子古古怪怪的门道还不少,这么一望便瞧出来了。”

老道一本正经的夸少年本事好。

“……老道你就别装了!若你真的肋骨断了,还能从容走到这儿?要我扶你还是背你回去,你就明说吧!”老道那点心思,少年是琢磨得一清二楚。

“咳咳,果然老道没看错人啊,醒言你果然是善解人意——我现在一步都挪不动了,正要烦劳贵背……”

“得得!不就是让我背一下嘛!干嘛龟背龟背说得那么难听,真是的!”

斗嘴归斗嘴,说话间醒言便把老道扶到背上,背着他往善缘处蹒跚走去。一边走时,醒言一边说道:“我说老头儿啊,你可得抓紧罗!就你这身子骨,可经不起再跌上一跤——咦?老道你咋只用一只手扶我肩膀?”

“小子,你不晓得,我另一只手有更要紧的事要做!”

“啥事?”

“抓牢祝员外给的钱囊啊!”

“……老道你还真是财迷。别说我没提醒你,要是一个抓不牢,再摔跌下来,你那肋骨可真要断上几根!”

“不怕!肋骨可以断,钱袋不能丢!”

语气斩钉截铁,看得出这位上清宫的老道有着坚强的信念。

驮着老道走了一会儿,醒言又觉着腰间还有些隐隐作痛,便不由自主又想起半晌之前,在祝宅中的那场惊心动魄;过不得多久,他便忍不住又打破沉默:“我说老道,刚才那凳……子——你说,这世上怎么会真有妖怪?”

看得出,醒言到现在还有些心有余悸。

“呃~这个、”

这次老道倒没有揶揄醒言胆小,却是一本正经的跟醒言说道:“醒言啊,其实这世上的古怪物事,还多得去了,只是我们没见识过而已——即使没有亲眼看到,却也不能轻易否定那些荒诞不经的存在。”

“譬如本地那命只一夏的秋虫,显然不知这世间亦有冬雪。若有无上法力造一片雪花让它瞧瞧,它便会觉得怪异非常。正所谓『理所必无,事所或有』,其实这『无理』,只是我等凡人并不知晓而已。世有此事,必有此理;若不知彼事,常常是不知彼理而已。我等修道之人,孜孜追求的就是这些未知的事理,或者又称为『天道』。而那些个看似神奇的道术法门,往往倒反是末流。”

见醒言不发一言,听得入神,老道谈兴更浓,接着说道:“醒言,就拿刚才那木凳成妖来说,其实也非出乎义理之事——凡物岁久,累日汲取天地灵气,年深日久之下或可为妖。又或宅中之物,得人精气多了,也能为妖。此理易明,无足怪也。祝宅那张榆木凳子,应属后者。”

老道这番话,与季家私塾季老学究的教诲迥然而异,但听来却句句在理,直把醒言听得如痴如醉。

津津有味的回味老道这番话,醒言却总觉得有些怪异,但一时又想不起来是哪儿有问题,只好又闷着头继续往前挪步。又闷闷过了一晌,醒言忽的高叫一声:“老道!”

这冷不防的一嗓子,倒把那位正在少年背上悠哉游哉的老道清河给吓了一跳。

“又啥事?”

吃了惊吓的老道不满的问。

“我说清河、道、长,你真的只是上清宫一个外派跑腿打杂的?”

醒言这语气倒不似在开玩笑,几乎一字一顿,说得很认真。

“呃……哼哼!”

“这臭小子!你要我说多少次?!贫道当然不是打杂的。我可是来入世修炼的上清宫高人。你看我给人家扶乩占卦、求水净宅什么的,活儿多熟练!道法多高深!”

老道似乎受到天大的委屈,正吹胡子瞪眼。

“真的吗?”

少年反问,还是满腔怀疑。

“那是!老道我是童叟无欺,有一说一!”

老道理直气壮,说这话时,脸不红,心不跳。

“哼哼!”

醒言见老道神神叨叨,便大为不满,不再搭理他。

老少二人就这样沉默不语,埋头赶路;又转过两条街,便到了老道那善缘处的门前。到了自己地头,清河老道自醒言背上笨拙的下来,长吁了一口气:“呼~总算又回来了!今番真算是死里逃生啊。以后这吃惊受怕的事儿,我还是不干了!”

“嗯!至少得歇上一年!……半年?好!就半个月吧!这半月里我得好好休整一番。嗬~”

这时,老道目光灼灼,死盯着那只钱袋。显然正是金光灿然的黄锦钱囊,让他休整的时间一改再改。

“喏,这一半给你!”

又到了分赃之时,老道这次倒是出手大方。

“咦?不是说好的三七吗?”

显见少年已被老道剥削惯了。不过老道却是理直气壮:“吓!哪里话!老道我也是明事理的人。我可是要在人前表演,那可是技术活儿,所以当然得拿大头!——这次也一样!……呃,是老道我疏忽了,好像这次还是靠你才让咱俩逃过一劫!”

不过此时,醒言已忘了搭茬。他看着手中这有生以来的第一笔大收入,不禁只顾两眼放光!

见钱眼开之时,过一会儿不知他又似乎想起啥,少年眼中的光彩突然变黯;把钱两小心揣进怀里,醒言便一脸严肃的告诉清河:“我说清河老头儿,下次再有这种事可别再找我。谁晓得这混俩小钱儿的跑腿活计,竟还有性命危险!”

看来醒言离老道死要钱的境界还差得很远。

“咳咳……我说醒言啊,你还是个少年人,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怎么连我这糟老头儿也不如了呢?”

这是老道在施展一种非本门的法术——激将法。却听那少年驳斥道:“是是,我胆小,不如老道你勇猛。反正不管怎么说我以后都不干了。我还得留着这条性命给爹娘养老呢。”

“呃……既然醒言你这么说,老道我也就不勉强了。不过老道向来不光是说一不二,也是知恩图报之人。今日这祝宅之事,醒言你于我老道而言,可谓救命有恩——”

说到这里,老道停了下来,在那儿咕囔了几句,也不知说啥,但好像是下了天大的决心,那一脸的神色凝重而肃然,看架势倒似一贯嘻嘻哈哈的老道内心里经过一番痛苦的挣扎,然后终于作出一个性命攸关的决定。不过醒言现在对他这样的做作已是嗤之以鼻:“喂,我说老道,你可别又来这一套!正是『曾着卖糖君子哄,从今不信口甜人』,今天任你是舌粲莲花,小子我也只是不信!”

只是,面对少年的讥笑,老道这回的反应却有些反常。不仅不理醒言,还朝南边的天空静静望了一阵。静默半晌无言,然后老道清河便在萧瑟的秋风中喟然长叹:“这事啊,真是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罢罢罢!今次蒙你救我,老道这回便破例一次,传你本门的镇教宝典——”

“嗯?!”

正自化心如铁的少年,忽听得老道竟说要赠给自己上清宫的宝典——醒言这心,一下子便提到了嗓子眼儿,竖起耳朵静听下文。只听那上清宫的清河老道说道:“今日我清河,便传张醒言你上清宫的宝典——『上清经』!”

老道人铿锵的话语回响之时,正有一朵白云飞过,忽忽遮住了半边太阳。于是这眼前灿烂的天地,竟似乎突然间暗了一暗!

第七章 忽闻世上有奇经

“哇!是『上清经』也!~”

一听清河说要传经,醒言立即激动得闻声大哗!

“那当然!呵呵呵!”

显然对少年的反应十分满意,老道正是得意非凡。

只不过……

“咦?我似乎记起来,怎么那净尘、净明两位道长,却也是人手一卷《上清经》?”

从老道先前所营造的狂热气氛中清醒过来的少年,不禁满心疑惑。

“哧哧~”

这两声,却发自善缘处那两位小道长。刚听得“宝典”二字,净尘净明正在一旁紧张的听壁角。只是等他们一听得这“上清经”三字,顿时嗤笑不已,立即走开,继续聊天去也。

“咳咳!”

见在场众人都有些失望,清河老道赶紧救场:“醒言别急,你先听我说!虽说这『上清经』是我们上清宫的入门经书,但一般人却也是很难一睹真容!”

“呃,我说老道今天咋就这么反常呢!……也好,看在咱俩认识这么多年、老道你第一次送我东西的份上,就别只管在那儿吊我胃口,赶紧拿出来给我吧!我还赶着回那花月楼上工呢!”

显见醒言现在对回到花月楼兴趣更大。听了他这话,清河有些生气:“这臭小子!瞧你这话说的!好好,不扯闲篇了,且随老道过来。”

说着这话,清河老道就在前面一摇一摆,领着醒言走进里间自己的精舍。进了屋,老道寻着钥匙,便打开他那只落满灰尘的木匣,取出一本薄薄的书册来。

“咦?这本『上清经』咋不像净尘净明他们那种竹爿册卷?”

摩挲着手中这粗糙的深褐色麻纸书,醒言颇有些疑惑。

“哈哈!想我老道这种清字辈的高人,收藏的书册当然不比他们手中那些低等货罗~”

老道猖狂的笑着。当然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不让屋外那两个净字辈的小道士听到。

“我说老道,这种麻纸——是叫纸吧?原来稻香楼中落脚吃饭的南北客官,他们手中也常有这物事,果然轻便,易于携带。只是我看这种麻纸虽然轻便易携,但却不易久贮,恐怕经不起水浸火烧、蠹虫噬咬。如果此物今后大行其道,不知又有多少经典文字后世再难寻觅。”

不曾想,老道这引以为豪的新奇物事,却引起少年一番忧虑。听了他这话,正自得意的老道便似被噎了一口,顿时哑然无语。不过仔细想想,醒言所言也确实颇有道理,老道便从尴尬中回复过来,正色笑道:“嗬,你这想法倒是古怪,但细想却也有些道理。看起来,今日我这宝典也并未所托非人。”

眼见清河老道仍是一口一个“宝典”,醒言不禁有些莞尔,不过既然好心赠书,也不好驳了他面子。接着听到老头儿下面的话语,醒言却有些肃然起来。只听清河说道:“现在应该没啥闲杂人等,醒言你给贫道听好。”老道此刻虽然声音压得较低,但那份庄重模样,却和前番大有不同,敏睿的少年明显感觉到,这位平常惯于嘻笑怒骂的清河老道,此刻却是无比的认真。因此虽然有些不明就里,但醒言还是老老实实的应道:“嗯,我听着呢。”

看着少年的态度,清河老道非常满意,接着沉声说道:“好!醒言你认识老道这么多年,可能这是我第一次跟你这般认真的说话。你手中这册『上清经』,确实是本镇……宝典,与净尘净明他们那些弟子手中的并不相同。在你手中这本上清经里,最后多了两个章节:『炼神品』、『化虚篇』。”

说到这里,老道的话语已几乎是一字一顿。

“嗯?这同一本『上清经』,怎么还会有差别?”

醒言大为不解。听他这么问,老道原本严肃的面容又融化开来:“版本不同嘛!这多出的两章……咳咳,都是我老道修行多年积累的心得。”

说这话时,老道颇有些支支吾吾。

要是放在平日,碰上这等机会,醒言不免要大为讥诮一番。但此刻看这光景,冰雪聪明的少年定不会如此不智,绝不会真去刨根究底。听完老道这吐字困难的话语,醒言也很识机,看似心不在焉的随便应了一声:“哦,这样啊。”

“嗯,就是这样。最后再说一句,醒言你要记牢——那最后两篇……我的心得,内容并不很多,你若是对它有兴趣,记住这两章后,不管是水浸、火烧、虫咬还是土埋,总之把后面那几张书页毁掉,只留前面那些即可。”

“嗯,我明白!”

斗室之中这老少二人,俱非愚钝之辈,彼此又如此熟稔。刚才老道所说已然不少,有些话不言自明。醒言知道,老道那些“心得”,炼神品与化虚篇,虽然现在还不知是什么内容,倒底又是怎么来的,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便是如果不小心让闲杂人等知道,一定会是个大麻烦。沉默了一阵,老道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响亮说道:“很好!老道这本上清经已随我多年,早已背得滚瓜烂熟。现在留着也没大用,还不如赠给有缘人,看看有没有一番造化。哈哈!”

醒言也开心接道:

“多谢前辈赠书,我这就拿回去瞅瞅,学些高深法术。至不济也多认得几个字嘛!”

然后这老少二人,便又是一路笑闹,在那善缘处门口扯了好一阵闲篇,醒言这才告辞。

移时,那已走出去好远的少年,忽又驻足,回头望望上清宫饶州善缘处灰白的挑檐,出了一会儿神,然后又返身继续前行。

醒言经这一日前后几番折腾,不觉已费了大半日的时光。等赶回花月楼时,则已是斜阳映照,霞光满身了。

回到花月楼中,醒言也自觉着今日离开时间太久,颇有些不好意思。正待偷偷溜回自己的房间,不料却还是被夏姨碰见。正满面尴尬讷讷无语,那夏姨倒也没有怪罪,只淡淡笑着说了句:“醒言,你有空还是要多练练笛子啊。”

醒言连忙点头称是,然后赶紧溜回自己的房间。夏姨见他匆匆的行色,心上却想着:“唉,近来这段日子,生意又清淡了,乐工也闲了……”

再说醒言,正急急往回赶,冷不防却与一人相撞。只听那人“啊”的一声惊呼,袖中十数枚铜钱“哗啷啷”滚落四处。

见撞了人,醒言急忙立定,抬眼看去,只见他所撞之人,垂髫两绺,稚气未脱,正是这花月楼中的一个小丫鬟,迎儿。

“抱歉!是我不小心。你撞疼了没有?”

醒言一边蹲下来帮她捡起铜钱,一边关切的问道。

“没啥呢~咦?这不是张家小哥吗?你的笛子吹得很好听哩!”

正自揉着痛处的小姑娘,看清了肇事之人的面貌。

“过奖啦!雕虫小技而已。对了,你这么急着走路,做啥去呢?”

醒言见小姑娘这般风风火火的,觉着有些奇怪。

“我这是替蕊姐姐去买瓜果蜜饯!买迟了,恐怕又要被她房里的官人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