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声真心的赞美声中,这俩机智勇猛的兄妹便借着四渎神术“瞬水诀”,迅速朝茫茫大洋的海阔天空处逃遁而去。

醒言这一番出其不意的举动,自然让魔洲岛上一片大乱。原本按这些魔族中人的想法,那些正道中人,自然应该堂堂正正的前来对阵;先前这个应是龙族后起之秀的少年,借着魔洲大会的机会想来趁乱取回龙马,就已经应该是他们的极限。谁曾想,就是这样一个言辞清雅的神道少年,竟然会施出这样不入流的手段?不少知情的灵洲魔灵,全都有些苦笑不得:“这样不按常规的卑鄙手段,不应该只是我们魔族才喜欢用么?”

不管怎么说,醒言当天傍晚这一番大胆的偷袭,无论从时间、地点还是对象上都极其出其不意;这样的出人意料不仅让他轻易得手,也让其后魔洲上一片人慌马乱。而在大约半个多时辰后,凶犁、荒挽等人便看到醒言施法涌到海滩上的那片水幕浪墙;被猜作东海“圆灵水镜”的浪墙上,正用法术显示着短短几行字迹:“长老见字如晤:失却之人今在我手,请善待吾友。

五日后再约交换之所。

——无知小辈字。”

这番话语表面客气,但却暗藏威胁,当下便让老成持重的魔洲长老,不待吩咐只言片语,便急急驾起一道云光直往西南飞去。在他走后,那荒挽便赶紧去将擒获的龙族二女放出火笼,好生看管在两间净室之中。

再说凶犁,因事关重大,此刻正急着赶往魔都,要将此事报告魔君。

凶犁云光所向的魔族发祥之地魔都,正处在八荒之外。当时的天下地理,人烟稠密的中土之外又有广袤的荒芜之野,名之为“八荒”;八荒之外,又有八纮。八纮西南,又称作“焦侥炎土”。刚才被醒言胡乱掳掠的魔女莹惑,便来自焦侥炎土的魔都。

在这遍地熔岩晶石的黑红绝域魔都,又有一处地方永远被宛如夜色的黑霾笼布。现在这第四天魔凶犁,便拖着紫云车一起来到阴霾笼罩下的魔都宫殿中。进入魔君所在的黑暗宫阙,站在巨大的穹隆下,身形高大的凶犁长老一时显得极为渺小。

这位急急赶来的天魔长老,等到了空无一人的殿堂中,却一语不发,也不四下张望,只管神色恭敬的等待。而他头顶上那片魔殿高穹,则彷佛是从天空截来一片星空,其中深邃幽窈,星光烂然。又等了许久,这片宛如冥夜黑渊的穹隆中才响起一声宏大而低沉的话语:“唔,此事我已知道。”

这声似乎贯穿八荒八极的威严话语,响起后却彷佛只在凶犁长老一人耳边响起。听过后躬身一礼,静默了片刻,长老耳边又响起一个娇媚的声音:“那、我的君王,你可知惑儿何时归来?”

这声柔媚悠长的话语,正是莹惑母亲魔后的声音。听她问起,魔君威严的声音变得稍微和缓,静谧片刻后才有些惊奇的说道:“呃?这世上,也有事情我预测不到么?”

“唔……这样也好;若是什么事情都预先知道,也太无趣了……”

令人惊奇的是,那位高高在上的魔族王者,千百年来不为所动,这一回却似乎被什么触动了兴趣。

虽然丢失小宫主的事情十分严重,但听魔君淡然处之,凶犁也就不再多说。稍后,倒是等他呈上少年丢弃的那套黑魔铠甲时,隐身于星空暗影里的虚无之君,才似乎真有些动容。

拿冥冥中的幽冥之目盯着那挂黑魔甲胄,看着它在空旷殿堂的半空中缓缓翻滚转动,过了良久之后,那魔君低沉的声音才从天空中慢慢传来:“我的兄弟,你终于回来了……”

不提魔都中这番禀告斟酌,再说醒言;现在他正和那个同样不知害怕为何物的小丫头,急速穿行在冰冷幽暗的海水中。正行间,琼肜在气团中忽然一声大叫:“哥哥,她动了!”

原来一直留意魔女动静的小琼肜,忽看到莹惑的嘴唇动了动,就像要醒来。

“哦?”

听到琼肜的报告,醒言只是低头略略一瞥,便抬手重重一记,击在莹惑额头,将这人质敲晕过去。

见魔女再没了动静,醒言便同琼肜一道,如箭矢般朝预定方向激射而去!

第二章 藏娇草堂,收拾秋水春云

醒言掳走莹惑从水路逃遁时,天已经快黑了。当西天的红日终于落入海水之下,巨大的黑幕便笼罩了茫茫的海洋。这时候醒言头顶上的海水,还残留着白天的热度,但潜在海面浅层以下的少年,只觉得身边的海水寒凉透骨。

这时候,夜幕笼罩,大海无边无际,咸涩的海水中漆黑一片,宛如幽冥,甚是可怖。只是,逃亡中置身于湮没一切的黑暗夜色,倒让醒言觉得格外亲切。在水中急速穿行,偶尔转头往身边看看,便见到琼肜神色肃穆的紧紧相随。看到她柔和的面庞上一脸坚定,原本一腔悲愤肃杀之意的少年,忽觉得心头一阵温暖,不知不觉中喉头竟有些哽咽。

心情略有动荡,醒言便下意识的夹了夹手臂,将横陈自己胁下的魔女挟得更牢。

就这样在冰冷漆黑的海水中疾速前行,直到头顶的水色渐渐明亮起来,这两位掳掠逃亡之人,才逐渐接近他们的目的地。原来此行醒言预计要去隐匿躲藏的地方,正是西南海口附近大荒之中的一处浩大水泽——灌泽。从灵漪雪宜失陷魔族,到傍晚断然掳走魔族宫主,这期间只不过六七个时辰。但就在这短短半天之间,醒言已筹划好所有的趋退之策。这处灌泽的地理,正是前日闲聊时,从赤虎、青兕两个山泽野神口中得知。

自从起意掳掠一个重要魔族作为人质,醒言就一直在琢磨,劫人之后如何才能躲过那位神通广大的天魔耳目。既然虎口拔牙,那之后的逃跑事宜自然要格外重视。琢磨半天的结果,便是决定要躲藏到一处沼泽湿地中,靠着瘴雾水气,躲过那个火属法力无比高强的天魔耳目。

打着这样算盘,当醒言见眼前的海水逐渐由蓝转青,然后又渐渐变得赭红之时,便知道自己已快接近目的地。一路水遁,从南海绕道,行至陆上红河的入海口,再沿赭红的河水逆流而上,不多久,他们便来到西南大荒中这处方圆广大的沼泽湿地,灌泽。

万里迢迢而来,等接近这处水气弥漫、草木蔓生的沼泽,醒言一直紧绷的心神终于可以略微松弛下来。

“哗”一声破水而出,从一处水草稀疏的地方跳上岸,醒言便看到眼前低沉的雨云之下,一大片阔叶绿林遮天蔽日,其中有浩大的水气如狂风般扑面而来,恍惚间倒似乎要把人冲个趔趄。

刚才醒言琼肜溯流而上的红河,只是在灌泽的边缘经过,带走些水气红沙,便拐了个弯朝上游蜿蜒而去。到了灌泽,醒言便夹着人质,踩踏着半浸水中的青草地,和琼肜匆匆往沼泽深处行去。

初次在沼泽中行走,尽管醒言和琼肜身法都敏捷非常,但仍是高一脚低一脚,走得颇为狼狈。当然,偶尔有些暗藏凶险的沼泽陷窝,对醒言琼肜来说也绝不会造成致命的危险;最多陷一下踩一脚烂泥,稍一提气便又纵了出来。

这时大约是上午辰时之末,正是这处荒芜沼泽中最富生机的时候。湿地中到处蔓生的葳蕤水木,肥大的绿叶正贪婪的吸入充满泥腥的水气;绿得淌得出水来的葱茏草木间,飞舞着无数的虫蛾,寻觅着自己的食物。在它们之下,暗绿色的沼泽水正以一种难以察觉的速度缓缓回转流动,浸泡着水底腐根烂草,不时冒出扑扑的气泡。

第一次置身于大泽,对醒言琼肜二人来说,最奇特的还是一路上见到的那些鸟兽。在这样人迹罕至的沼泽草路中行走,一路上他们竟没惊动起草泽中出没的鸟兽。也许是往常很少见到人迹,这些鸟兽见到醒言他们并不害怕。有一段路程,甚至有一大群雪白的鹭鸶水鸟跟着他们边走边舞,回望过去白花花一大片,煞是壮观好看。

与以前的饶州、罗浮的山野湖泽不一样,眼前灌泽中的这些水鸟,除了这群雪白的鹭鸶,其他都是色彩绚烂,毛羽亮丽,为这满眼浓翠淡绿的沼泽添上别样的色彩。当然,在这生机勃勃草木蒸腾的沼泽中,也有些凶猛的野兽出没。只不过这些蛮荒之地的畜类,似乎也很有灵觉;远远闻到这几个生人的气息,便都耷拉下脑袋悄悄往远处退避。

这处青兕泽怪提到的南荒灌泽,果然十分广大;走了约有一个多时辰,醒言才看到一个适宜藏身之处。就在前面不远处,有一段水草包围的林地;林地之中,在绿叶掩映下露出一角茅屋。再走近些,大致看到这茅屋的全貌,发现屋顶成陡峭三角的模样,想是为了让雨水能够顺利流下。而茅屋所在的这片水中林地,就彷佛一处孤岛,清澈的溪水包围四周,从一段横倒的树干上缓缓流过,带起一蓬蓬柔绿的水草。

看来这处灌泽雨林,也不是全无人迹。那座尖顶茅屋,应该是当地土着猎户来沼泽雨林中的狩猎歇脚之地。

瞧见现在溪水涨起,淹没那段很可能当作路桥的断木,醒言便猜测茅屋内应该暂时无人居住。这么想着,他便招呼一声,如大鹏般掠起,在四下漫流的溪水上点水而过,挟着莹惑,和琼肜一起来到林间屋中查看。不出他所料,这草庐中有些粗陋的器具,全都沾满尘灰蛛网,看来屋主人已经很久没来居住过。于是在满耳水鸟林雀啼叫声中,醒言便将莹惑放在屋中空地上,把这草庐当作今后几天的落脚之处。

闲言略过;等那位昏昏沉沉的魔族宫主醒来,便发现自己手足酸软,浑身都展动不得。

“我这是在……”

悠悠吐了口气,莹惑望了望四周,尤其看到那个郑重盯着她看的少年,便一下子清醒过来。等想起之前所有事,莹惑却有些迷惑起来:“……奇怪,为什么我刚才就像睡着?”

“这小贼迷我之前,我不是施法抗拒了吗?怎么现在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恢复记忆的魔女大感不解,原本她运起天魔之力抗拒,想暗地保持清醒;但现在很显然,刚才她一直昏沉不醒。现在醒来,不仅觉得浑身乏力,额头上还隐隐作痛。

歪着头又思忖了一会儿,莹惑这才突然醒悟:现在哪是发呆的时候!

于是努力挣动一下,蜷腿斜跪在地的魔女便拿出往日威风,冲那紧紧盯她的少年威风凛凛的娇声叱道:“好妖道!你都对本宫做了什么?”

听她这一声中气十足的话语,醒言顿时松了口气:“还好,原来没死。”

说完这句,也不管莹惑听了什么感想,醒言便老实的告诉她:“你问我做了什么?咳咳,既然我是妖道,自然就要下符下咒!”

一听此言,莹惑赶紧低头一看,果然看见自己两腿脚踝上各贴着一块薄树皮。那浅黄若纸的薄树皮上,似乎用紫色果汁画着一道道稀奇古怪的图案,一看便知是人间道门善用的符箓。此时这树皮如绢,少女玉足晶莹,搭配起来倒也蛮好看。不过这时候莹惑才没什么兴趣欣赏;看了这两张材质粗糙的符箓,小魔主冷笑一声,撇着嘴一脸不屑的哂道:“嗬!这样破烂符咒,还想困住本宫主?!”

说着话,还没等好心的琼肜来得及提醒,这位已觉得完全恢复过来的小魔主便努力一挣,想像往常一样飞身而起,去作法击打那个没礼貌的少年。只是,等她才一挣动,足上那两张牢牢贴附的树符便清光大盛,霎时就像烈阳照雪,刹那间就将她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天魔乱力消融得一干二净!于是吧嗒一声,才挣起来一点的小魔主,一下子又跌回地上去。

见到她这样狼狈模样,醒言顿时也放下心来,大笑一声道:“哈!还是乖乖的呆着。甭管是破符还是烂咒,只要能困得住你就行!”

说罢,他就不管不顾,自和琼肜收拾屋中器具去了。于是此后这恼怒交加的魔女,便“淫贼”“无赖”骂声不断,在这总共一间的草庐中缭绕不绝。只不过这些对醒言毫无用处;当年在饶州市井间,也不知见过多少更恶劣的无赖泼皮;现在莹惑这怒骂用词重复、毫无新意,听多了他也只当她在念牙疼咒,毫不在意。

就这样吵闹一会儿,怒冲冲的任性魔女终于发现自己这辱骂毫无效果。无论自己怎么说,那家伙只装耳聋,毫不生气;反倒是自己,直吵得口干舌燥,虚火上升,实在不值。威镇魔域的小魔主也是果决之辈,一想到这,口里骂声立时嘎然而止,一下子就安静下来。转变之快,倒让那两个忙碌的身影停下来,奇怪的看了她这边一眼。

等安静下来后,再看着醒言不为所动的样子,莹惑倒也在心底暗暗称奇:“瞧他这装聋作哑的功夫,娴熟之极,恐怕凡间这些清修之派,倒还真有些稀奇!”

闭着嘴想了一会儿,原本来寻新鲜的小魔主便觉得有些无聊;原想看看有什么新鲜事儿,谁知现在弄得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眼珠一转,娇娜蜷卧的小魔女低头看了看身上衣衫不整的狼狈样,便冲醒言喊了一声,准备引起话题:“喂!”

“我说那人,你是不是君子啊?”

听她一问,醒言便回头看了她一眼,迅疾回答:“当然不是。你不是叫我淫贼嘛。”

说罢,他接过琼肜递来的一块浸水布团,继续奋力擦拭灶间还能用的炊具。

听醒言这么一答,正有无数后话的莹惑却顿时一滞,只觉得憋闷非常。曾受万人畏惧珍重的小魔主,就这样撅着嘴巴,无限委屈的坐在一旁生闷气。闲坐无聊之时,不免便想到自己为何会被这个少年轻易困住。与凶犁长老不同,莹惑注意灵漪已久,顺带知道这少年只不过是一家道门的小道士。知道这一点,莹惑便格外迷惑;须知即使是人间最杰出的少年英杰,若与她交手却还是不堪一击。

“难道他上次被我戏弄之后,便去修习了什么邪术,故意想来克我?”

被事主冷落的人质,便在一隅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南荒中的白昼湿热而短暂,这样喧闹的一天不知不觉就快结束。当烘烤沼泽的白日坠落西边,那头顶似乎永远低沉的雨云也悄悄散去。等四下蛩虫与水蛙的鸣唱交织到一起,那星光闪烁的夜色也就降临在雨林。

从闷热的屋中出来,醒言便和琼肜就着青瓢中的泉水,啃食从林中采来的木实。这时候他们的重要人质,自然也被从屋中卷出,倚靠在一株巨树气根的底部,方便他二人监视。

喧嚣的一天终于过去,似乎一切事情都按自己的预想顺利进行。望了望旁边那个满目怒火的魔女,醒言就彷佛看见一股清泉,让自己原本焦急的心趋于平静。

只是,就在这样宁和时刻,他却突然在四下虫蛙混杂而和谐的鸣唱声中,听到一个清晰的“滴答”声音。

“嗯?”

等诧异的少年转头看去,便看见那个整天一直跟着自己忙碌的小少女,此刻却变得安静,正捧着那只盛水的青瓢,怔怔的出神。满天星光下他看得分明,小琼肜双手捧着的水瓢中,正轻轻摇漾着几圈细细的涟漪。

“哦,原是琼肜哭了。”

等醒言看来之时,心思纯净的小姑娘忽然泪流满面,晶莹的泪水夺眶而流,在两边面颊上无声的滑下。

“我、我想雪宜姊……”

星光夜影中,听天真烂漫的女孩儿抽抽噎噎说完这句话,一直坚忍应对的四海堂主,这时也终于忍不住愀然而悲。

第三章 剑气初沉,魂已消于云浦

满天星华下晶莹的泪水,并没让魔女感同身受。

从昨晚到现在,莹惑就憋了一肚子气。现在见醒言琼肜黯然相对,莹惑只是冷哼了一声,便准备出言奚落。只不过等她才一开口,还没来得及说话,醒言便突然抬手,头也不回的朝这边一甩袖,将手中啃剩的半只木瓜脱手飞出,无巧不巧的飞入莹惑檀口,将她小嘴塞得满满,立时把那满腹冷言冷语堵回肚里。

醒言飞来的这只木瓜着实不小,倒费得小魔主好一阵嚼咬,才勉强吃完。等莹惑重能开口,醒言早就安抚好琼肜,两人重又默默吃起木实来。

见得这样情景,莹惑只觉得憋闷之极;唯一有些宽慰的,便是白天叱骂得喉咙生烟,这半空飞来的木瓜正好解渴。只是,稍停了一阵,莹惑猛然想起刚才落肚的木瓜,上面定然沾着少年不少口水;刹那间,小魔主顿觉迷茫,不知道是不是该立即运功吐出。正在犹豫之时,那个似乎背后长眼的少年又走过来,挥手在自己脸上一拂,然后她便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竟倚在巨树气根上沉沉睡去……

略过这丛林沼泽中的夜晚;再说失陷魔洲的灵漪雪宜。当初被抓时,她俩都被禁锢在火焰牢笼中,受那烈火百般煎熬,很是难过。而对于灵漪来说,这火气熏烘还是小事,她还有另外的担心。这一回,自己不小心中了圈套落入莹惑之手,自然免不得要被她冷嘲热讽。这点对于同样骄傲的四渎公主来说,更加难以忍受。

只不过这样的担心并没变成现实;直到当日傍晚,那个伶牙利嘴的骄横小魔女还没过来。在火栅中煎熬之时,倒是等来几个黑袍魔灵,小心翼翼的将她们移入两间相邻的水晶净舍内。让灵漪觉着奇怪的是,到了这两间水晶为墙的清凉囚室中,不仅禁锢她们的烈火牢笼被撤掉,那些原本凶神恶煞的魔人,还在两间囚室中各放了几本花鸟虫鱼的画册,供她们赏看观摩。唯一显得有些禁锢之意的,便是两位女孩儿雪白的足踝之间,都“滋滋”闪动着两圈青绿色的火环。这是魔族囚人特制的魔环,可以将人法力禁住。饶是如此,前后一比较,这魔人态度已经是迥然而异。

见他们前倨后恭,灵漪雪宜全都迷惑不解,不知道这些狡猾的魔人打的什么主意。

“是不是害怕我家四渎龙族的威名?……也不太像啊。”

想起这事的前因后果,灵漪便觉得这些魔界之人胆大妄为,并不像寻常瞻前顾后之徒。

迷惑之时,灵漪便又开始暗暗祈祷,希望醒言能带着琼肜逃得越远越好,千万不要一时糊涂,竟想折回来救她。这样情势下,醒言再回来无异于飞蛾扑火。毕竟,她灵漪乃是四渎龙族的公主,那些魔族一时也不敢对她太过冒犯。要不然,今晚他们也不会这样前倨后恭。至于自己如何脱困,自然会有本族的龙兵龙将死命来救。

想通这些,灵漪儿现在最担心的,反而倒是怕醒言想不到这点,不管不顾的重来魔洲自投罗网。

“醒言虽然有时候有些傻傻的,但也该不会这么笨吧?”

囚于斗室之中,心中惶恐的龙女,现在也只能这样不停的安慰自己。

与灵漪愁肠百转不同,和她一壁之隔的那位梅花仙灵,却仍是一如既往的幽娴恬静。静静的蜷跪在囚室之中,雪宜涓洁的俏靥上静穆从容,彷佛是生是死,是安是危,全都不放在她心上。在她的心目中,始终都认为,自己只不过是堂主的一个异类仆婢。无论往日他对自己有多敬重,但到了这样时刻,自家堂主最合理最自然的应对方法,便是和琼肜继续前行,完成师门的任务。而她自己这样的卑微存在,自然应该自生自灭,不该费得堂主宝贵的功夫。至于隔壁那位尊贵的龙族公主,日后自会有族人将她救走。

如果说,宛若冰雪的女子现在还有什么值得担心的,便是顾虑着以后在没有自己的日子里,那个天真懵懂的小妹妹,会不会自己梳洗打扮;炊煮有些笨拙的堂主,会不会照顾好自己的食饮。

两位女孩儿就这样在囚室中蜷跪俛首,渐渐陷入各自的思绪,一动不动。囚室外矗立的山峰,则通体红光艳艳,将迷离的光影映入水晶墙壁内,让这两位仙灵神女的四周,永远耀动着光怪陆离的红光焰影。

略过不分昼夜的魔洲囚地,再说万里之外那几个隐遁逃逸之人。

现在,已是醒言他们来到灌泽的第二个早晨。这天早上,被掳的紫发魔女从幽幽睡梦中醒来,发现自己仍然斜倚在大树根上。努力睁开惺忪的睡眼,便看到眼前阳光明亮。想不到,昨晚少年那随手一抚,竟让她酣睡许久。等重新睁眼时,不知不觉已到了日上三竿时候。

见自己又被那少年邪术迷住,莹惑很是恼怒,便要再找那少年吵闹;只不过抬眼朝四周望去,却没发现那个可恶之人的踪迹。现在这雨林小屋前十分幽静,断续的空林鸟语声中只有那个名叫琼肜的小姑娘,一个人在那儿蹦蹦跳跳的玩耍。

等莹惑完全从睡梦中清醒过来时,琼肜恰好追逐着两三只蜂子,看它们嗡嗡嗡的逃进小屋土墙上的小洞内。见它们躲起来再也看不到,不甘心的小女娃便从旁边地上折了根硬草梗,开始趴在土墙上,专心致志的拨拉起那几个土蜂巢穴来。

见她只顾玩耍,莹惑又侧耳倾听一阵,确定周遭再无人迹,她心中便有些疑惑:“奇怪,那恶贼居然不见。也不怕我逃跑?”

正这么琢磨着,不远处那个专心捣鼓蜂穴的小女娃,却忽然回过头来说道:“别想逃喔~这儿还有琼肜呢!”

“……”

听她这口气很像是顺着自己话说,莹惑顿时吃了一惊:“难不成这小丫头能看穿我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