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这身外“漩涡”相对应的,现在少年身体里,那股有如流水般空灵的“太华道力”,也似乎将少年这身体之中,当成了一个小小的乾坤,正在循着他身外天地间那庞大“漩涡”的方向,奔涌流转,生生不息。
随着这样相生相济、顺时顺向的漩涌流转,醒言只觉得自己拥有的那太华道力,正在将体外那庞大无俦的天地灵气,如抽丝剥茧一般,将那至空至明、至真至灵的先天菁气,一丝一丝的汇入到自己身体里这个小小的漩涡中来。
与上次马蹄山上所忍受的非人煎熬不同,这一次,醒言却再也感受不到丝毫的痛苦。现在在他心中,反而觉得浑身都充盈着欢欣鼓舞的勃勃生机——在这一刻,似乎这整座罗浮洞天的万山万壑、这整个明月静照的天地乾坤,全都有了自己的生命,蓬勃葳蕤,通过这至大至微的无形水流,一起向这位伫立于抱霞峰顶的少年,致意,微笑……
不知过了多久,这种奇异的感觉,终于像那潮汐一般,渐渐的退去,再也不留一丝一毫的痕迹。
随着这“水潮”的退却,古剑旁这位如入梦境的少年,现在也睁开了自己的双眼——哦!原来自己还在这抱霞峰的千鸟崖上啊。
重又回到人间的少年,又朝那把古剑望去——只见这把曾和他闹过情绪的无名剑器,现在重新回复那钝拙无锋、平淡无奇的模样。只是,在少年的眼里,这把自己曾经差点当掉的钝剑,现在却是那么的神秘莫测。
“呵呵,上次俺在马蹄山头那块白石上乘凉的古怪遭遇,也是你干的好事吧?”
虽然现在明白这剑器绝非凡物,说不定还和自己那神雪玉笛一般,属于那神器一流;但醒言心性素来旷达,得剑这么久,可以说是朝夕相处,现在这把钝剑在他眼里,就像一个爱闹脾气的老朋友一般,实在生不出什么敬畏之心。
只不过,现在这把古剑,听了醒言这话,却是毫无响应,一副“俺只是段凡铁”的模样——怕是又在那儿装聋作哑了。
“哈~刚才倒真要多谢你!现在俺神清气爽,说起来都是沾了你的光啊!”
原本只是站在这山头赏赏月,从没想过还会有这么一段插曲;但少年现在委实觉得,经这一遭,自己整个人便像是脱胎换骨一般,只觉得——呃,如果这么说有些夸张,那至少自己现在便似睡了香甜的一觉之后,大梦初醒一般,浑身上下只觉着透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清爽宁和!
“我说剑兄啊!所谓『赠人以鱼,不如教人以渔』;不如,你便把这吸纳灵气的法儿,教给俺吧,省得俺以后老要来蹭你的份子~呃?还没动静?嗯,大不了俺保证,以后再也不拿你当棍子使。哈哈!哈哈哈~”
正在醒言心情大好,只顾着开玩笑之时,却突然觉得手中竟是一轻;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便猛觉得眉心突然一冷——月辉映照下,这把神秘的剑器,现在正凌空飞指,剑尖正抵在少年的印堂穴上!
可以说,还没等醒言来得及害怕,便只觉得在那空冥之中,突然听得平地“轰隆”一声巨响,随之一股庞大无匹的力量,冲破自己的印堂,透体而入,狠狠地“砸在”少年脑海之中!
刹那间,醒言只觉得各种各样古怪的符号,或能够感知,或无从知晓,刹那间便似天河倒挂、雪山崩塌一般,铺天盖地的朝自己崩腾奔涌而来!
只是,这样磅礴无朋的灌输,前后却似乎只持续了那电光石火的一瞬。最后,这所有的灌输,也像那潮汐一般,尽皆退去;只有一个少年日思夜想的词儿,清晰无比的留在他的脑海之中:“炼神化虚”。
……
山风吹拂,千鸟崖上这位正呆若木鸡的少年,却忽然开口,对眼前这把还刃指眉心的钝剑,恭恭敬敬的说道:“多谢剑兄相教!原来,这吸化天地元灵的妙术,却正是我那『炼神化虚』可达的一途。”
少年那月光笼罩的清秀面庞上,现在正露出一丝真心的笑颜——
而原本这把缄默无声的剑器,却似乎受到少年的感染,突然间也欢欣雀跃起来;还未等少年笑容褪却,这把刚作良师的古剑,已突然在眼前消失,倏然不见!
正自少年慌忙往地下四处寻找之时,却突然听见那远处的群山之间,一声清沧然而起。
醒言赶紧凝起目力,努力向那声回响之处望去——却见有一点流光,便似那天陨流星一般,在这罗浮山洞的苍莽群山之间,飞腾翔舞!
在少年现在也璀若星华的目光相随下,这一点璨然的星光,也飘飞得越来越欢,倏来倏往,真个是“瞻之在前,忽焉在后”,饶是少年目力极佳,却也往往追随不及。
随着这点星光在这天野之间的疾速奔飞,那伴之而生的“沧”然音,也越来越响;到最后,便如那虎龙吟一般,回荡在这罗浮洞天的月夜千峰之巅。
“呼!~原来是它在飞!呵,俺这剑器的脾性,还真让人捉摸不透啊!”
不过,醒言倒觉得这把剑器甚是有趣,嘴角不禁略带莞尔。
“呃?”
正在悠然自得的少年,却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这……它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会不会吵醒那些师兄师伯?”
少年刚一这么想,便像立即要验证他的猜测一般,突然,醒言发现在眼前群山之上的黝色夜空中,忽的又飞起一蓝一白两道光芒!
这两道流光,在夜空中疾速的飞舞萦绕,便似是在搜寻追逐着什么。
正在醒言看得目瞪口呆之时,却听得那半空之中,突然传来一个有若洪钟的声音:“敢问何方高人?夤夜访我上清……”
这句沛然的话语,中气十足,回荡在罗浮群山之间,奔腾滚动,久久不绝。
“……”
“坏了!这下可闯祸了!看来俺这位剑兄,真不合半夜吵闹,现在都惊动教中前辈了!”
看这样子,恐怕这在空中舞动的两道流光,便是那陈子平口中欣羡不已的上清御剑之术了!
正在少年暗叫不妙之时,却看到在那远远的群山之外,突然有一道耀目的光华,一闪而没;然后,先前那连续不断、有若龙吟的清之声,突然大盛——然后,便嘎然而止,一切都归于沉寂!
正在醒言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时,便看到空中那两道正在飞动的蓝白剑光,猛然间齐头并进,便如追星赶月一般,齐往那光华闪过的远方追去。
“呃~看来俺这位爱闹脾性儿的剑兄,这次怕是麻烦大了!”
“唉,瞧它这脾性,俺这位剑兄,倒更像个爱玩闹的小姑娘!”
忽然联想起那个行事从无定准的灵漪小丫头,醒言不免又大发感慨。
少年正自仰头唏嘘,却猛然觉得,自己右手之中,蓦的触到一冰凉之物——突然来这么一下子,少年倒吓了一跳;低头一看:呃……现在这正安安静静腻在自己掌中之物,却不正是自己那把刚刚闯祸的无名怪剑?
第十八章 风流影动,忧喜无端上眉
见这把神鬼莫测的怪剑,居然晓得那声东击西的脱身之术,醒言不禁心中大乐!
只不过,现在他可不敢放肆的笑出来。瞅了瞅远处夜空中,那两点还在不时闪动的剑光,醒言便赶紧拽着这把怪剑,迅捷无比的溜回房去……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醒言起床后第一件事,便是拿着这把异剑,在屋前石坪上,举高放低,上下摩挲这把剑身,想要搞清楚这剑倒底有啥古怪。
正在少年将这剑迎着亮光,便像察看货物一般细细端详之时,却突然听得“析呖呖”一声清鸣,然后鼻中便闻道一股异香。转头看时,却见门侧那对石鹤的修长喙中,正自缭绕起两缕白色的轻烟。
“哦!是飞云顶有事相召。”
正在醒言将那把怪剑小心翼翼的放回,准备应召出门时,心中却突然冒起有一个不妙的念头:“……突然相召,莫不是冲昨晚那顿闹腾而来?”
“嗯!这倒大有可能!”
“召我前去,难道是哪位前辈高人,瞧出啥苗头,知道昨夜那道剑光,是从我这千鸟崖上飞起?”
“……呃!即使知道又如何?大不了也只是怪俺扰人清梦而已!哈哈~”
只不过,饶是少年为自己这般排解,但一路上仍是有些惴惴不安。
正在这心怀鬼胎的少年,转到抱霞峰上正对那飞云顶的弘法殿附近,快要靠近那通往飞云峰的捷径“会仙桥”时,却正好碰到几位紫云殿女弟子,正袍袖飘飘的迎面而来。
现在醒言所立的这石道,甚是狭窄。见前面来了三四位女弟子,这位曾经的市井少年,便习惯性的避让在一旁。
在这几位目不斜视的女弟子通过之时,醒言顺眼一瞧,正看到这几位女弟子为首之人,正是那上清宫年轻女弟子中的翘楚:杜紫蘅。
这位杜紫蘅杜姑娘,差不多便是与那妙华宫卓碧华一样的人物,不光貌相生得娇俏无比,那手底的道法修为,也自是臻于一流。这样的人物,自然便是这抱霞峰弘法殿中诸位男弟子,日常所谈论的焦点人物——
这“杜紫蘅”之名,在这教门之中,名头颇不亚于那掌教师尊灵虚真人,醒言耳朵里更是差不多听出老茧来了!
因此,现在醒言只是随便一瞧,便在这几位飘然而过的女弟子当中,一眼瞅见这位闻名遐尔的杜紫蘅来。
正待醒言重新上路,却突然听到后面那群女弟子中,忽起一阵叽叽喳喳的低语声,顺着这山风翩然而至,一字不拉悉数传到少年的耳中——谁叫他的耳力现在变得这么好!
只是,这些个正当妙龄的女弟子,说起话来自然似燕语莺啼,听得少年无比舒服;但一联系到内容,醒言便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原来,那几位女弟子,包括那杜紫蘅,却在那儿窃窃私语,对醒言原来的市井身份,大加品评:“杜师姐,刚才那位让在道旁的小道士,好像那个新来的四海堂主哦!”
“是吗?没注意,嘻~太不起眼了。”
“嗯,我也看到了,就是那个靠捐出自家山场,才入得我上清之门的新堂主!喂,你们知道吗?这个新堂主,以前做的事情,可实在是……”
后来这个接上话儿的女弟子,话到嘴边,却留下半截,只在那儿吊她姐妹的胃口。
话说这女子在一起,总似有扯不完的话题;便连杜紫蘅这样的出众人物也不例外。当即,醒言便听到这个“杜师姐”的声音,急切的响起:“呀!他做的啥事?苒师妹别再卖关子了!快说嘛~”
“嘻~那我可说了——我从那些师兄口中得知,这个四海堂的张堂主啊,以前……”
说到这儿,便似乎后面的话羞于启齿一般,只在那儿嗫嚅不言——这样一来,便更引得她那班姐妹连声催促。
又忸怩笑闹了一阵,才听得那苒师妹继续说道:“听说他以前……却一直呆在一座妓楼里,好像是做乐工啥的!”
虽然,这苒师妹“妓楼”二字,说得有若蚊吟;但想必她那一群姐妹,俱都听得明白;当下,只听得一片惊讶或故作惊讶之声,轰然响起——这一下,即使少年耳力平常,却也是听得清清楚楚!
“……”
“真想不到,这看起来长得还老实的少年,以前竟在那种龌龊的地方做事……掌门师祖们也真是,怎么可以把这样的人,招进我静修天道的上清道门!”
“……这些道宫之中衣食无忧的小姑娘,却如何晓得俺那状况儿!”
醒言正自无奈苦笑,却忽听得一个声音有些迟疑的建议道:“杜师姐……这人以前在那么坏的地方做事,不如……你便出手教训教训他吧!”
“呃?!”
正在醒言咀嚼这“教训”二字是何含义之时,却猛然觉得身边一股大力袭来——猝不及防之下,只听“哎呀”一声,少年已是被推跌在道旁!
而现在在他的身旁,正有一个强力的旋风,从少年身旁呼着旋转而去,一路裹挟起不少草叶尘土。
正在醒言吃痛之时,却听得那几个女弟子,都好像刚刚看到一件大快人心之事一般,七嘴八舌的赞那杜师姐——
“紫蘅姐~你这『旋风咒』,原来已用得这般得心应手了呀~”
“唉,那是自然的啦——唉,还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将那『烈火诀』,练得如同蘅姐姐这样熟练……”
只听得一路银铃般的欢声笑语,撒落在这抱霞峰的山道上;重归寂寥的山道上,只留下那个倒霉的少年,在熹微的晨光中揉痛不已!
“呵呵,这班修道的女娃儿,心性倒是这般疾恶如仇!只是——我可真冤呐!正经出力,糊口而已,算是啥坏事啊?!”
“其实,那些花月楼中的姐妹们,也没做什么坏事啊!为得生存,强笑迎人,这难道是她们自己愿意的么?唉,这些个衣食无忧的修道之人,恐怕是不晓得我们这些人的酸辛……”
“罢了,这次便不和她们计较。还是赶紧去那飞云顶为是!”
受了这无妄之灾的少年,虽然有些憋屈,但想着掌门急召,一时也顾不得那么多,赶紧通过那座天然而成的会仙石桥,往那上清宫急急赶去。
待到上清殿门口,那守门的小道士对他恭敬一礼,道:“张堂主,请速去那东偏殿议事堂中,掌门有事相商。”
待醒言走入这议事堂时,发现除了那灵虚掌门之外,还有几位以前未曾谋面的道人。这几个道人,似乎早已到来,已经议过一阵。
见醒言到来,那本教掌门灵虚子,便微笑着将他介绍给其他几位道长。嗣后,又把这几位气宇不凡的道人,也大略向少年说了一遍:那位面貌慈祥的女道长,便是那郁秀峰紫云殿的首座,灵真道长;旁边那位气度平和的年长道人,则是那位列朱明峰崇德殿之首的灵庭道长;在他旁边的那个略有腮须、长相威严的道人,便是那弘法殿的清溟道长;而位于众人之末的那个神色活泛的道士,则是那统揽上清宫俗务的擅事堂堂主,清云道长。
这些正教闻名的高人,在灵虚掌门介绍到自己之时,也都温和的与面前这个恭敬的少年堂主,互相致礼。
虽然,这些人以前醒言基本无从见得,但从那弘法殿弟子日常的言语之中,少年对这几位上清宫的首脑,还是略有所闻——
正是现在这三位灵字辈道人,灵虚、灵真、灵庭,与那个正在主持马蹄山别院的灵成一道,合称“上清四子”。平素旁人见了,都会在他们道号之后,缀上一个“子”字的尊号。而外教之人,则俱都呼他们为“真人”。
在这上清四子之中,掌门灵虚与那灵成,醒言已然相识。那位紫云殿的首座灵真子,平素倒不常听说。而那气度清静宁和的灵庭道长,据醒言听来的消息,倒显得颇为特别——以灵庭道人“上清四子”之尊,同时还位列朱明峰崇德殿首座,但其本人,却是一丝一毫的道法也不会!
但是,即便如此,这上清宫上上下下,无论谁提到“灵庭”二字,俱都是恭恭敬敬。因为,这位灵庭真人,虽然不会法术,但道德渊深,在那道家经义上的修为,已臻化境。平素,上清门中若有谁修炼道法,遇上瓶颈,百思不得其解之后,便常常会去向这灵庭道长请教——往往,只不过几言片语,便能让求教者茅塞顿开!
这位分毫不习道法、只晓得沉迷于道家典籍之中的灵庭真人,也算是上清宫中的一个异士。
而在他身旁的那位面相威严的清溟道长,则是那弘法殿的主持。虽然,弘法殿名义上的首脑,是那上清四子之一的灵成子;但那灵成道长便如闲云野鹤一般,常常在外游历,他这个弘法殿首座,也只是挂名而已。实际上的弘法殿首脑,便是这位灵虚掌门的二弟子,清溟道人。
虽然,这清溟道人的辈分比那上清四子低了一辈,但在那道法的修为上,却据说已与他们不相上下——他是现在上清宫清字辈以下诸人中,公推的道法修为第一人。事实上,在这上清宫中,现在隐隐已有“上清五子”的说法——在那灵辈四子之外,还要加上他这“清溟子”。
而这位清溟道长,不仅法力高强,为人也甚是刚直。那位醒言相熟的陈子平陈道兄,怕便是颇受他这清溟师傅的影响。
这不,待灵虚刚刚将诸人介绍完毕,那清溟道长便忍不住出声说道:“好教掌教师尊知晓——昨夜之事,确实古怪!弟子与那灵真师伯飞起追察之时,见那剑驭之姿,如同鬼魅,最后更如石沉大海,突然间那飞剑便杳无踪迹,再也搜寻不到——如此藏头缩尾的行径,恐怕非我正教之人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