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一拂破袖,肃然向铁手仙猿道:“小朋友,你虽然想不到我们这班老厌物会全来至此间,可是你大概总也知道我们是为着什么来的。”
他将已逾知命之年的铁手仙猿称做“小朋友”,铁手仙猿却非但不觉得刺耳,而且连一点好笑的样子都没有,只有正容道:“晚辈此次委实没有惊动各位老前辈的意思,只是奉了我毛大哥之命,接待‘快刀会’的群豪和江湖上一带的水上英雄在此一聚,连穷家帮的各位长老都未曾敢惊动得——”
穷神凌龙哼了一声,接口道:“这个我老头子也知道。”
铁手仙猿干咳了几声,又道:“只是晚辈却想不到机缘凑巧,让晚辈遇着另一桩事,以至于惊动了各位老前辈的侠驾。”他口中在说着“机缘凑巧”,暗中却在大叹倒霉。
“老前辈都是德高望重的人,想必也能体谅晚辈的苦衷。只是——”他摸着下颔,沉吟半晌道:“只是晚辈却有一事不大明白——”
穷神凌龙大笑一声,道:“你是不明白我们怎会忽然都知道了这件事是不是?”
他故意一顿,看到铁手仙猿连连点头,才接着说下去道:“这算你们倒霉,让你们的一个对头知道此事。”他手一摆,阻住了铁手仙猿想发问的企图,接着道:“这个你不必问,因为问了我老头子也不会告诉你,其实我这也算多虑了,照你们这十数年在江湖上的所作所为,我老头子早该自己动手了。”
他看了毛文琪一眼,忽然微微笑道:“只是我看这女娃娃手中所使的长剑,极似我昔年一个故人曾经提过之物,是以才多了几句嘴。”他说了半天,却像打哑谜似的,毛文琪越听越糊涂,越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其实这事错综复杂,就连其中的当事人,有的都弄不清楚,至于那快刀会、太行双杰中的二侠、金超杰、太湖老雕萧迟以及另外一些在座的豪客,除了墨一上人,追风剑朱白羽有限的几人外,仅知道这事关系甚大,至于其他也是一无所知的。
四座群豪也有些在窃窃私语着,却不是完全都是谈论着这些事,有的也只是在猜测那“灵蛇”毛臬掌珠那种奇妙力量的来源。
毛文琪悄然将那柄剑收回鞘中,穷神凌龙朝她一笑,转身走回座位上,缪文却呆呆地望着他瘦削的背影出神。
铁手仙猿却愕愕地站在那里,毛文琪走过去,低语道:“侯四叔,到底是什么事?你再不告诉我,我可得闷死了。”
铁手仙猿又长叹了一声,道:“姑娘,你可曾听你爹爹说起过,那有关——”
话声未了,突然楼下的街道上传来一阵急遽的马蹄声,似乎还不止一匹,铁手仙猿面上倏然露出喜色,回身窗口一看,酒楼下停着四匹空马,有两个金衣粗汉在掌着,马上人似已走了进来。
接着,楼梯轻响,连袂走上了四人,铁手仙猿一看,大喜道:“大哥,你才来——”毛文琪却“嘤”地一声,扑了上去。
上来的四人头一位身材瘦削,目光如鹰,气派在严峻中,仍不能掩住阴鸷之态,见了毛文琪,才微微露出一丝喜色,道:“你怎地也在这里?”不问可知,此人便是近十年来草莽间的魁首,“灵蛇”毛臬了。
第二人肩宽腰窄,背脊挺得笔直,虽知也有五十上下了,但顾盼之间,神采飞扬,左肩后微微露出杏黄色的剑柄,从他这背剑的方式,就可知道此人正是“七剑三鞭”中的子母双飞“左手神剑”丁衣。
第三人却是个女子,俏生生的杨柳腰,白素素的清水脸,两只大眼睛水汪汪的,不笑的时候都仿佛可以看到两边的酒涡,眼角虽有淡淡的鱼尾,但在细心的修饰下,已不甚显着。
这让人无法猜透她的年龄的女子,却正是昔年点苍掌门人之妹的爱徒,今日点苍掌门人的师妹,百步飞花林琦琤。
缪文的目光在这三人脸上一溜而过,却停留在第四人脸上,微微一笑,原来跟在林琦琤身后的,正是八面玲珑胡之辉。
“灵蛇”毛臬匆匆和毛文琪低语了两句,目光向四周一扫,睥睨之间,倒也有几分“武林魁首”的姿态。
而在座的群豪,也不像先前见了铁手仙猿时一样,除了穷神凌龙、墨一上人等有限的几个人之外,都站了起来拱手为礼。
须知十余年前“七剑三鞭”在江湖中的名头已极响亮,此时毛臬的身份更是大不相同,铁手仙猿虽也是成名立万的人物,但和“灵蛇”毛臬一比,身分、地位,都差了很远。
“灵蛇”毛臬目光一扫之间,眉头微微一皱,大概他也想不到会有这几个扎手的人物在座,但双眸随即一展,哈哈笑道:“毛臬来迟,致劳各位朋友和前辈久候,该死该死。”他一顾侯林:“老四,你怎么也不曾告诉我,不但萧、凌两位老前辈来了,少林神僧也来了一位,否则毛臬天大的胆,也不敢劳动各位老前辈的侠驾在此久候。”
这“灵蛇”果然灵极,就这一顾之间,已将这几人都认了出来。
穷神凌龙大笑道:“小毛子,我们可不是等你,你也别难受。”他目光微微一凛:“我们等的是什么,不用说,你也该知道吧?”
毛臬笑声未住,一步迈到桌前,将缪文面前的酒杯拿了起来,身子一转,大笑着道:“别的事且慢说,毛臬先敬各位一杯。”拿着酒杯,目光四射,连火眼金雕萧迟都站了起来,毛臬哈哈一笑,仰头一饮而尽。
毛文琪心里有些得意,人家对她爹爹,无论如何还是看重的,目光一转,转到缪文身上,却见他仍端坐未动。
她心中一动,悄悄走了过去,低语道:“爹爹敬酒,你怎么不喝呀?”声音里有几分埋怨,几分责怪,却也有着几分怀疑。
缪文微微一耸肩,笑道:“我的酒杯给你爹爹拿走了,我喝什么?”
毛文琪一笑,将旁边空着的座位上的一杯酒送给缪文,但这时群豪都已落座,毛臬的酒也早喝干了,缪文拿着酒杯,仰首一饮,但这杯子却根本没有倒酒,根本就是空的。
只是毛文琪不曾注意,也不曾在意罢了。
百步飞花
“灵蛇”毛臬睥睨作态,朗声道:“今天宴聚群豪,毛臬忝为主人。”他目光朝穷神凌龙一扫,一笑道:“不管各位是为着什么原因来的,我毛臬总是高兴得很。”
他微微一顿,又道:“日前我侯弟快马送信至杭州,说是已将山西太行山的‘太行双义’和‘洪泽’、‘高邮’十七路水寨的总瓢把子金鲤萧少侠请了来,毛臬正自高兴,哪知第二天毛臬又接到我侯四弟的快报,在洪泽、高邮两湖之间,发现了一个已埋藏数百年的秘密。”
他目光再一扫,一笑又道:“各位都是明眼人,几位老前辈知道这事更比毛臬清楚,毛皋明人之前不说暗话,沉于洪泽、高邮两湖间的那些东西,天下人无不想得到,毛臬自也不例外,但先说毛臬是为了这些东西而想结交金鲤萧少侠,那却是冤枉了毛臬,若如此说,在座的太行金二侠,淮阳山的涂大侠,伏牛山的南召剑客,方城大侠,他们的辖区中并无秘藏,毛臬不也一样请了来。”
穷神凌龙仿佛哼了一声,墨一上人却仍端坐未动,毛臬又道:“毛臬得到这讯息后,就和左手神剑丁大侠、百步飞花林女侠和我胡三弟兼程而来,因为毛臬知道这讯息只要稍为露出一点,就难免要惊动别人,我侯四弟虽然谨俱,但如各位老前辈,还是一样会知道的。”
穷神凌龙突然朗声长笑,清越的长笑声,震得他面前的杯盏直欲飞去。百步飞花林琦琤突然轻笑了起来,娇声道:“老前辈,你老人家笑得声音这样大,把人家的耳朵都快震破了。”
穷神凌龙笑声顿住,双目中精光暴射,狠狠一瞪林琦琤,林琦琤却仍若无其事地冲着他娇笑着,纤手一理鬓角,俏声道:“凌老前辈的‘混元一气’功,我还小的时候就如雷贯耳了,江湖上谁不知道,你老人家就是不这样笑,人家也知道的。”
穷神凌龙一生言词锋利,口舌上未曾输过人家半筹,此刻却遇着了口舌比他更锋利的人,而且还是个女子,毛文琪眼看他方才调侃魏凌风时的情况,此刻不觉好笑:“真是报应。”
林琦琤仿佛知道以人家的身份,绝对不会和自己动手,是以她话说过了,仍然心安理得,媚目流波,看到缪文,却轻轻一笑。
缪文也一笑,一笑之下,更觉俊逸,毛文琪的脸上立刻罩上一层寒霜,肚里暗暗骂着:“老孤狸!老妖怪!”
被林琦琤这么一扰,穷神凌龙已到嘴边的话几乎咽了回去,“灵蛇”毛臬却乘此机会文道:“各位老前辈此刻和毛臬当面一见,毛臬却放心了,因为就凭各位老前辈的声望,绝对不会将我兄弟寻得之物如何的——”
他话声未了,又有一阵嘹亮的笑声响起,却是火眼金雕发出的。他自始至终一言未发,此刻却捋着长髯道:“毛大侠的话,我老头子有些不懂,日前铁手仙猿侯四侠到小儿萧平的水寨中去,说是今日武林水、陆两道,界线分得太清,这么有失天下武林一家的本意,说是水陆应该联盟,小儿应该和毛大侠结为盟友,小弟考虑之下,一来认为毛大侠是个人物,二来也是侯四侠的话的确非常中肯,因此就答应了,侯四侠又知道山西的太行双义是小儿的结义兄弟,想拉太行双义一齐,小儿也答应了——”
他眼望铁手仙猿,轻轻一声冷笑,又接着往下说道:“这当然是因为侯四侠有苏秦之才,张仪之舌,舌底生莲,将小儿说得五体投地,再者么——”他又冷冷一笑,道:“却是因为小儿年轻识浅,尚分不出好歹,而我老头子当然又不在寨中,等到我老头子回来时,侯四侠已经走了,这且不说,但我老头子虽然年纪活了这么——把,见过的好人坏人也有不少了,却还想不到侯四侠竟如此高明,若不是得到一位奇人的通知,我老头子还不知道素来标榜为武林主持公道正义的铁骑神鞭的统领侯四侠,竞借着高、洪水寨总舵主贵宾的身份,将敝湖的秘藏探测了去。”
姜是老的辣,这位闯荡江湖数十年,老得不能再老的江湖,滔滔一席话,说得铁手仙猿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使得他本来就不敢恭维的面孔,此刻更变得有些像风干了的橘子皮泡在陈醋里面的味道。
灵蛇毛臬也白面目变色,正待发言,那萧老雕却又道:“我老头子今日来见毛大侠,就是为了要告诉毛大侠一句话,高、洪两湖的秘藏,毛大侠暨兄弟虽然已经知道了确实地点,而我老头子都不知道,但是毛大侠若还想借着‘盟友’的身份,到我水寨中去探宝,那么你毛大侠纵然是中原陆上武林盟主的身份,我老头子也要凭着我萧家祖孙四代在水面上的一点力量,和你毛大侠周旋一下,我老头子在少林神僧和武林神丐面前,也不敢太过放肆,是以将带来此间的数百个快刀弟兄和水上的弟兄们,都先遣了回去,言尽于此,我老头子就此告别。”
毛文琪至此,才算稍为摸着了今日此事的一些端倪,虽然仍不甚清楚,也弄不清这洪泽、高邮湖中的秘藏到底是何物,更弄不清铁手仙猿是怎么知道这些的,但听了萧老雕的话,刚忍不住要说话,那百步飞花林琦琤又格格娇笑着道:“萧老爷子,你老人家可是德高望重的人,不过你老人家的话我也有些不懂,照你老人家的说法,那洪泽高邮湖竟算是你们萧家的了,湖里面的东西,除了萧家的人之外,别人都不能动吗?”
萧老雕双目一张,两道长长的寿眉,像针一样立了起来,厉叱道:“是又怎么?不是又怎样?你要在我面前充字号,你还差得远呢,去去!这儿可没有你这种女子说话的地方!”
谁知穷神凌龙虽然游戏人间,玩世不恭,但却是正派中有数的几个长老之一,是以对林琦琤的话只能忍下,谁曰不能,乃不屑于此也。但肃老雕可不同了,他虽然也是武林前辈,但终穷是黑道中人,是以冲着后辈女子发威瞪眼,也无所谓。
林琦琤这一下碰了钉子,面子上可下不来,尤其缪文在那里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她年龄、辈份,虽然都比萧老雕差着一截,但在武林中的身份,却也未见得低于萧老雕多少。
她冷笑一声,道:“天下人之物,天下人取得,到时候毛大哥不去取,我林姑娘倒偏要去看看你这只老雕有多大的威风,多大的本事!”
萧老雕一拍桌子,坐在他身侧的一个三十左右的精练汉子刷地站了起来,满脸俱是怒容,此人正是高邮、洪泽两湖,十七个连环水寨的总舵主,水上名门“萧家”的第四代,金鲤萧平。
他之意思,当然是代父出手,哪知穷神凌龙又朗声一笑,道:“方才萧老雕的一说,我老要饭的才知道你们之间有这么一段曲折,可是说来说去,你们可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他目光注定在毛臬身上,又道:“方才小猴子说他什么事都不能做主,现在你该是能做主了吧?我且问你,你从‘穷家帮’手中得到了这藏宝之地图,若真是神不知,鬼不觉,倒还罢了,如今我老头子既然知道了,我老要饭的带着小要饭的一齐问问你,你说该怎么办?”
穷神凌龙这一席话,却又揭开一层谜面:“原来此事竟和穷家帮有关。”大家心里都一转,不知内情的就在猜测,这洪泽、高邮两湖中所藏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使得一向不愿多惹仇家的“灵蛇”毛臬,今日居然惹了一向难惹的“穷家帮”!萧老雕也又一皱眉,沾上穷家帮的事,总不好办。
这时候,才可看出“灵蛇”毛臬果然不愧为“枭雄”之才,在这么场面之下,神色仍不变,朗声笑着说道:“天下之物,有德者居之,无德者失之,毛臬虽不才,却不敢违天命,毛臬既得知这秘藏之地,就必定尽全力去获得此物,至于别的问题,毛臬愚昧得很,却不知该如何答复了。”
他“天命”说之在前,“愚昧”说之在后,总而言之,他竟然什么都不管了,意思竟是:“你们有本事,自管来和我抢吧!”
穷神凌龙气极而笑,厉声道:“既然如此,我老要饭的就先来领教领教你这位武林一霸的身手!”
缪文始终沉默着,虽然有时和身侧的毛文琪说笑几句,但就算在他自己说话的时候,他仍未放弃其中能听到的每一个字。
此刻,他听到这近十数年来从未亲自再动手过的穷神凌龙怒极之下,竟要亲自出手了。神色一变,像是生怕“灵蛇”毛臬败在人家手下似的,关切之容,现于颜色。
毛文琪见他关心自己的爹爹,芳心大慰,忖道:“起先我还以为他对爹爹有什么不对呢?原来没有。”
“灵蛇”毛臬面目已自变色,在座群豪,目光不禁都看着他,哪知突然一声佛号,打破了这短暂而难堪的沉默,接着这声佛号,仿佛入定的少林神僧墨一上人,也说出一番令局势全部改观的话来。
第九回 武林秘辛
各斗心机
始终沉默着的少林神僧墨一上人,此刻突地微展寿眉,朗吟一声佛号,目光在四座群豪的脸上一扫,缓缓说道:“施主们都是当今武林中的高人,老衲虽然避处深山,对各位的大名,素来却都仰慕得很——”他微微一顿。
穷神凌龙笑道:“大师太谦了,想我辈凡夫俗子,碌碌江湖,怎比得上大师的逍遥自在?”他朗声一笑:“何况少林神技,天下闻名,大师若将小可们说成武林高人,别人不说,我老化子实在有些汗颜,不过——”他目光炯然一扫,接着道:“大师久已不问世事,此次大驾下山,难道也是为着这些俗世中的珍宝吗?”数十年来,穷神凌龙在江湖上是有名的难惹难缠,此刻说出话来,话中更满带机锋,言下之意,就是说你们这些已经看破世情的出家人,却怎的加这“贪”之一戒都未曾参透呢?
墨一上人垂首合十,等他话说完了,才口喧佛号,又道:“善哉,善哉,老衲虽然不才,但面壁深山,蒙我佛慈悲,总算已将‘贪’、‘嗔’两字看破,施主口中的宝藏,虽是百年来武林中人无不垂涎的“三才宝藏”,但老衲却还没有这份贪心想将这秘宝据为已有,施主也无庸多虑。”
灵蛇毛臬双眉一展,朗声笑道:“上人无须解释,小可却也知道像上人这样的武林前辈,又怎去和晚辈们来争这些身外之物?若是如此,也就算不上是武林前辈了。”
说完,他又自朗声大笑,眼角却向穷神凌龙微瞟,话中含意,显然是取瑟而歌,别有所寄,暗讽那些和自己争宝的人,算不上是武林前辈。
穷神凌龙突地也仰天而笑,笑声穿金裂石,将灵蛇毛臬的笑声压了下去,然后,他笑声猛顿,双目凛然一张,厉声道:“我老化子做事,一向一清二楚,分得明明白白,姓毛的,你可要将话说清楚些,我老化子虽然有名地穷,却也不会以大欺小,来抢你这小辈的东西,只是这‘三才宝藏’的秘图,乃我穷家帮门下的弟子们费了无穷心力才得到的,若有人要恃强夺去,我老化子可也不是任人欺负的。”
灵蛇毛臬也冷笑一声,道:“不错,这藏宝之图是我侯四弟自你穷家帮门下的弟子手中所得,只是那时贵帮的弟子已误闯高、洪水寨的暗卡,被人家铁弩所伤,我侯四弟仗义援救,贵帮那弟子心感大恩,才以此图相赠的。”他又冷笑一声:“这却算不得恃强抢夺呀!”
穷神凌龙厉声喝道:“姓毛的,你纵然舌灿莲花,也是无用,我教下弟子虽然被暗弩所伤,可是若没有你那位侯四弟的‘相救’,怕还不致送命,”他冷哼一声,“你若以为此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觉,那就大大地错了,须知若要人不知,却除非已莫为哩!”
一面说着话,这位以“混元一气童子功”闻名武林的异人,一面在桌上拿了两只盛酒的锡壶,随手拨弄之下,那两只锡壶在他手掌中,竟变成了一条长约三尺的锡棍,座上群豪可都是识货的,此时已因着他这种超人的功力而惊喟了。
穷神凌龙将这条锡棍在桌上一敲,随着这砰然一响,他又冷冷道:“姓毛的,你若识趣,快将那藏宝之图还给我老化子,我老化子看在你死去的师父五台和尚面上,非但往事不提,而且只要你在江湖上不仍为非作歹,我老化子也绝不过问,不然的话,你辛苦创下的这份基业,可就有些不稳当了。”
灵蛇毛臬目光一转,方自答言,却见那金眼雕萧迟站了起来,抢着道:“我老头子不管这份藏宝之图被你们何人所得,只知道只要在高、洪两湖中的东西,就得归我‘萧门水寨’所有,你们陆道上的朋友若想动我们水里的东西,除非将天下三十六路水道上的兄弟刀刀刺尽,个个杀绝,否则再也休想!”
他生相本极威猛,此刻盛怒之下,两道长眉,根根直立,目光更是凛冽如刀,再加上语声有如洪钟,话中的含意,也极其犀利,果然不愧为总领天下水路英雄,天下三十六路水道的总巡阅。
缪文缓缓伸出筷子,在盘中夹了一块“冰糖肘子”,放在嘴里慢慢咀嚼着,这三方面正是各有所据的势力,各不相让,他坐山观虎斗,大有得其所哉,心安理得的意思。
此刻,灵蛇毛臬以当今绿林霸主的身份;站在这穷神凌龙和萧金眼老雕之间,仍然像是毫无所惧,这三人目光互视,其中的关系,也正是极其微妙复杂,互相牵制,没有一方是稳占上风的。
是以此刻这三人谁也没有发话,个个心中都在盘算着,怎样能使得另外两人先斗上一斗,自己再在旁边捡捡便宜。
座上群豪,虽然也俱是成名立万的武林朋友,但此刻却谁也不愿多嘴,因为大家都知道,这三人之中,没有一个是好惹的,虽然其中有人和其一方关系较深,可也没有人出手蹚这趟浑水。
墨一上人双眉又微一展,这位少林高僧在旁人说话的时候,他始终是尊佛像似的,动也不动,脸上更没有任何表情,此刻群豪稍一静默,他朗吟一声佛号,又缓缓开口说道:“施主们争了半天,却也无益,因为这‘三才宝藏’的得主,并不是施主们三人之争可以解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