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妙嫦看见父亲和江海天金逐流等人同在一起,也是大出意料之外,一时间竟不知说些什么话好。

  金逐流笑道:“你们来得正好,我的媒已经做成功了,秦兄,你快来向岳父叩头呀!”

  秦元浩只道金逐流是开他玩笑?心里想道:“他是清廷的大内侍卫,叫我如何能够向他叩头认亲?”封妙嫦不知道父亲与他们一起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面上也不由得一阵青一阵红。

  金逐流哈哈笑道:“好教你们得知,封姑娘,你的爹爹如今已是痛悔前非,不但答应了你们的婚事,而且也是咱们的自己人啦。”

  仲长统笑道:“金老弟虽然平日喜欢开人玩笑,这处说的却是一点不假,封先生的确是弃暗投明。元浩,你就过来叩头吧。”

  秦元浩与封妙嫦听了仲长统的话,才相信这是事实,两人的喜欢那就不用说了。当下封妙嫦欢天喜地的叫了一声“爹爹!”秦元浩也心甘情愿的行了大礼,红了面孔,高高兴兴的对封子超叫了一声:“岳父。”

  封子超眉开眼笑的将秦元浩扶起,心里想道:“幸亏我回头未晚,否则不但富贵难求,连女儿女婿也要失掉了。”

  金逐流道:“秦兄,你们怎么也回来了?”

  秦元浩道:“公孙姑娘出去找厉大哥,不见回来;你和史姑娘跟着出去寻找,又不见回来。竺老前辈很是担心,是以我们回来找你,倘若找不见你,就到红缨会报讯。我到了红缨会总舵,知道公孙舵主在这儿,所以马上和妙嫦赶来。”

  公孙宏说道:“多谢你们为朋友奔走的一片热心,小女和厉少侠平安无事,如今正在山上,等会儿你就可以见到他们了。”

  封子超道:“听说你们在义军之中,我很高兴。你们过得好吗?”

  封妙嫦道:“竺老前辈这支义军藏在大凉山中,日子当然过得苦一点,但大家都似家人一般,十分快活。”秦元浩接着说道:“日子过得苦,这也是‘拜’官军之‘赐’,谁人也不埋怨!”

  封子超又是高兴,又是惭愧,说道:“过去我投靠朝廷和义军作对,说来真是惭愧,但如今却有一个机会,或者可以令我稍赎罪衍。”

  金逐流心中一动,说道:“你刚才所要说的那个消息,敢情就是和义军有关的消息!”

  封子超道:“不错,正是萨福鼎透露出来的,朝廷准备如何对付你们这支义军的事情。

  “萨福鼎说你们这支义军躲在深山里面,官军‘进袭’不易,他准备用借刀杀人之计,笼络青海的五个盟旗酋长,叫他们与义军为难。”

  江海天吃了一惊,说道:“这条计策果然毒辣无比,若是给他阴谋得逞,不但竺尚父这支义军难以在大凉山立足,弄得不好,只怕还会演成汉回之争。”原来西康青海一带,乃是民族复杂的地区,最主要的两个民族乃是汉族与回族,在西康汉族的人数差不多等于其他几个少数民族的总和,但是在青海则是以回族为主,汉族反而是少数民族了。

  倘若萨福鼎笼络青海各盟旗酋长的计划成功,义军是要从青海取得补给的,因此即使那些酋长不助清军来打义军,义军的粮食也要发生问题。如果打起仗来,义军就更要陷于极为难的境地,因为义军是绝不能伤害少数民族的利益的。

  金逐流道:“好在咱们知道得早,咱们可以赶快去通知竺老前辈,请他设法阻止那些酋长上清廷的当。”

  封子超道:“据我所知,我出京之时,萨福鼎已经派出使者,准备去游说那些酋长。他的手段不外两种:许以重利,封以官爵。”

  江海天道:“咱们就晓以大义,说以利害。我想回族之中,一定不乏见识高明之士,即使那些酋长受眼前的小利所迷惑,他们也不会跟着走的。不过,义军派出去的使者,最好能够赶在萨福鼎使者的前头,否则去得太迟,所下的功夫就要加倍了。”

  金逐流道:“我愿意担当这个差使,明天一早便走。”

  江海天本来想要自己去的,听见金逐流自告奋勇,心想:“师弟的功夫在我之上,有他赶去,我倒是可以放心。”当下谢过封子超报讯之功,一行人等,回转天魔教总舵。韩正达正等着心焦,看见他们回来,大喜说道:“酒席都已摆好了,我正要派人去找你们呢。嗯,想不到仲帮主也来了,还有这两位少年侠士,今儿可真是热闹了!”他没有问封子超,显然是因为不知底细,感到难以措辞。

  江海天给他介绍了秦元浩、封妙嫦二人,跟着向他说明封子超弃暗投明之事,韩正达喜上加喜,说道:“请你们进去,我也有个好消息告诉你们。”

  进入香堂,只见长鲸帮的帮主孙百禄带领其他几个帮会的首脑人物出迎,原来他们的毒伤得了厉南星、李敦二人医治,虽然尚未痊愈,但已是可以行动如常。

  孙百禄谢过了史红英的大恩,说道:“我们一向唯贵帮马首是瞻,今后也是这样。说老实话,我们对令兄只是‘畏威’,如今对史姑娘则是‘怀德’。史姑娘对我们如此宽厚,又有救命之恩,我们人人心悦诚服,今后若有差遣,我们赴汤蹈火,亦不敢辞!”

  史红英道:“红花绿叶,同是一家。患难相助,份所应为。须小些事,何足挂齿?咱们各自所属的帮会虽或有大小之分,却无尊卑之别。六合帮愿与诸位结盟,集江湖大小帮会之力,同助义军,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孙百禄道:“史帮主高瞻远瞩,给我们指出了这一条明路,孙某不才,甘愿执鞭随镫,请史帮主就作我们的盟主。”此言一出,其他几个小帮会的帮主异口同声,一致赞同。

  史红英道:“我年轻识浅,如何能够担当此一重任。依我之见,还是请红缨会的公孙舵主做咱们的盟主最好!”

  公孙宏哈哈笑道:“我年纪老了,这个担子恐怕是挑不起来的了。倘若我年轻三十年,我一定不会推辞的。史贤侄,你就体恤体恤我吧。”言下之意,即是劝史红英不必推辞。

  仲长统道:“你们不必推来让去了。我老叫化子倒是想做,可惜我的年纪比公孙老弟更大。”

  公孙宏笑道:“史姑娘,你听,仲帮主也是认为你做更合适呢!”

  史红英坚辞不允,仲长统道:“好了,好了,我都听得不耐烦了。你们既然推来让去,我心目中倒有一个人,比你们更合适的。你们不会怪我这话说得太直率吧?”

  史红英大喜道:“既然有这样一个人,那就更好了!”

  红缨会的几个香主颇为诧异,心里也都有点儿不服气,俱是想道:“江湖上最大的两个帮会就是六合帮和我们的红缨会,哪里还有第三个人配做我们的盟主?”于是红缨会排名第三的香主石玄首先问道:“不知仲老前辈说的这位大英雄是谁?”

  仲长统道:“我请这位大英雄出来之前,先得请你们把名目改一改。不是要他做各个帮会的盟主,而是要他做武林盟主,这才适合他的身份。”

  石玄蓦地省悟过来,说道:“哦,我明白了!仲老前辈,你说的莫非是……”

  仲长统道:“不错。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这位其实是早已有了武林盟主之实的人就是江海天大侠!”

  江海天早已是武林公认的第一号人物,但因他不是帮会中人,所以众人一时没想到可以请他来做“盟主”。仲长统一说出了他的名字,红缨会、六合帮等一众帮会头目都是心悦诚服、异口同声地说道:“就只怕江大侠不肯屈就。”仲长统笑道:“你们还未听清楚吗?我是请他做武林盟主啊!他若是嫌屈就的话,我老叫化可就要生气了。”

  江海天道:“这怎么可以,这不是变成了私相授受了吗?”

  仲长统道:“什么私相授受,这正是实至名归!不错,今日在这里的朋友尚未能包括武林各方面的人物,但今日之会,纵然不能算是武林大会,也可以算得是武林小会了。目前正是多事之秋,要开成武林大会恐怕不很容易,但抗清兵、援义军却是当务之急!俗语说蛇无头不行,清兵在各地大举进攻义军,咱们也必须同心协力才成!既然等不及开武林大会推选盟主,那就不妨由咱们这个武林小会推举你作盟主的候选人,然后再征求各大门派、各路好汉的同意,料想提出了你江大侠的名字,绝不会有一个人不点头的。江大侠,你这一生不是以驱除鞑虏恢复中华为职志的吗?你又正在年富力强,难道还会畏惧艰难,挑这重担?”

  仲长统责以大义,江海天无可推辞,只好应承,说道:“承蒙各位看得起我,那就暂且由我充个‘头人’,联络各方,共商抗清的大业吧。至于武林盟主的尊称,武林大会在目前既是不可能召开,那就理该留待贤者,请恕我不便接受了。”

  仲长统哈哈笑道:“只要你答应就行,你愿意叫做盟主也好,总之你是咱们的头儿。将来也决不会有人和你争的。”

  大事议定,虽然江海天谦辞“武林盟主”的尊称,众人已是无不将他当作盟主看待了。当下筵席摆开,人人开怀畅饮,轮流向江海天敬酒道贺。

  众人喝得酒酣耳热,自然少不免要兴高彩烈地谈论武功,大家对江海天的本事,自然也少不免要张大其辞,说得神奇之极。

  在殿角的一张台上,同席的八个人有七个是小帮会的小头目,另外一个青袍汉子却不知是什么来历,但因为座位安排在这张桌子都是次一等的人物,大家也就以为他是个不足轻重的某一个帮会中人,而且那七个小头目也是各不相识的,是以大家也就没有怎样盘问他。

  席中有个长鲸帮的头目,曾经跟随帮主,在三年前到过江海天家中作客,喝过江海天嫁女的喜酒的。这个人要炫耀自己的见闻广博,与众不同,说道:“不错,江大侠的武功现在当然是天下第一,但将来就恐怕不会是他了。”

  另一个小头目是江海天的崇拜者,怫然问道:“那又是谁?”长鲸帮的小头目道:“是他的师弟金逐流。那次我亲眼见到他三招两式打败了文道庄,亲耳听到江大侠说他师弟的武学造诣在他之上的,只是目前功力尚稍有不如而已。”

  发问的那小头目这才开怀笑道:“我道是谁,原来你说的是金少侠。师兄也罢,师弟也罢,总之是一家人。我倒不必为江大侠和你辩了。”

  席上有两个人谈起了金逐流,大家的话题也就不约而同地转移到金逐流身上。

  第三个人说道:“还有更精彩的呢,金少侠今天一天之内,连败三大高手,你们可知道么?”

  长鲸帮那小头目道:“我只知道金少侠在大破天魔教总舵之时,和阳浩打了一场,后来听说他在后山,也有一场剧战,但却不知那两个高手是谁了。”

  “其中一个就是文道庄。虽然同是一个文道庄,但今日的文道庄的本领,已是远非三年之前的文道庄所能相比。听说他的三象神功已经练成,当真是有降龙伏虎之能,开碑裂石之力。但结果,还是败在金少侠的手下。”

  “啊,真是了不起!可惜我没有眼福见到。那么还有一个高手是谁呢?”

  “哈,这个高手嘛可比阳浩和文道庄又更厉害了。听说他是虬髯客的第二十七代传人,扶桑岛这一派的宗主!”

  “虬髯客是谁?扶桑岛这名字我也没有听过,是在哪里的?”席上诸人听得津津有味,听到这里,好几个人同时发问。

  于是那人又口沫横飞的“细说”虬髯客与扶桑岛这派武功的渊源和厉害之处,所谓“细说”,无非是耳食之言加上自己的揣测之辞而已。听的人不知真假,但表现出来的神气,却好似都相信了他的话,他说一句,大家就摇头晃脑的赞叹一声。甚至还有邻席的人放下了杯筷,过来做他的听众。那人见这么多听众给他捧场,越说越是高兴,指手划脚,加枝添叶,讲得历历如绘,就好像他亲眼见到金逐流打败牟宗涛一般。

  其实金逐流和文道庄、牟宗涛这两场恶斗都是处在下风,尤其是和牟宗涛交手那场,更是陷于苦战的境地,若不是得师兄替他解困,他只怕早已受了重伤,此际连庆功酒也喝不成了!

  听众之中只有一个人始终不发一言,也没有跟着众人同声赞叹,这个人就是那个谁也不认识的青袍汉子。

  那人讲完了之后,赞叹之声纷起,有的说道:“如此说来,只怕金少侠的武功如今已是天下第一了。”有的说道:“不,现在还是他的师兄江大侠强些,不过,再过几年,那就一定是他的武功天下第一了!”

  在众人夸赞金逐流的声中,那个青袍怪客突然“嘿嘿嘿”的冷笑三声,笑声十分刺耳,宛如金属交击!

  这一笑登时令得众人尽都惊愕,长鲸帮那个头目怒道:“阁下因何冷笑?”

  “没有什么,我只是笑你们乃是井底之蛙而已!”正是:

  伏虎藏龙人未识,天外有天君可知?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