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海天哈哈笑道:“咱们能够早点见面不更好吗?红花绿叶同是一家,海外中原,何分彼此。贵派武功我是钦仰已久,今日幸得相识,便请一同回去,让我借花献佛,敬牟先生一杯。”此时天色近晚,江海天恐防总舵中众人等得心焦,故此便即邀请牟宗涛同赴庆功宴。

  牟宗涛道:“我和你们的朋友都不相识,你们也有正事商议,我不想打扰你们了。他日若有机缘,我再到两位前辈跟前请教。”

  金逐流道:“你不是要查访同门吗,今日有许多帮会的人来到,说不定可以帮你忙。”金逐流对他颇有好感,很想留他多聚一会。

  牟宗涛道:“此事暂时我还不想张扬。再说中原的帮会中人,恐怕也还未必知道有个扶桑岛呢。”

  江海天见他去意坚决,说道:“好,牟先生既是有事在身,我也不留你了。但愿你的宏愿能够早日完成,为武林放一异彩。咱们后会有期。”

  封子超站在一旁,看着牟宗涛下山,好像心事很重的样子,一双眼睛闪烁不定,但他却也没说要走。

  公孙宏道:“好,封子超,现在轮到你说话了,有屁就快放吧!”

  金逐流道:“他刚才没有乘机偷走,倒好像有点悔过之意,咱们且听听他说些什么。”

  言外之意,即是请公孙宏不要令他太难堪。江海天好生欢喜,心里想道:“师弟在江湖上历练了几年,轻浮倒是减了几分,宽厚却加了几分了。”

  封子超满面通红,说道:“我,我是有一些话想要禀告江大侠和金少侠,就不知你们肯不肯原谅?”

  封子超望了金逐流一眼,一副惶恐不安的神气,话在舌尖打滚,说不出来。

  金逐流笑道:“对啦,你还没有向我谢媒呢!”

  封子超道:“我丧心病狂,当日妄想倚靠女儿,求取富贵,辜负了金少侠你的好意。我不但没有面目见你,也没有面目见我女儿。不过,我却很想知道她的消息,你可以告诉我她的下落吗?”

  金逐流道:“这么说来,你是愿意答应这门亲事,肯把女儿嫁给秦元浩了?”

  封子超道:“秦少侠是武当派的名门弟子,就只怕他不肯要我这个岳父。”

  金逐流笑道:“只要你痛悔前非,我这个做媒人的,当然会叫你的女婿向你磕头认亲。他们现在都在大凉山竺尚父那儿,平安无事,你不必挂念。”

  封子超大喜过望,说道:“当年多承令尊不杀之恩,如今又多得你玉成我女儿的婚事。我不知如何报答你才好。好,现在我可以放心和你们说了。”话虽如此,惶恐不安的神色仍是未能消除。

  金逐流道:“对啦,你不是有话要和我师兄说的吗?不必老是向我道谢了。”

  封子超讷讷说道:“江大侠,我,我有一件事对不住你。”江海天一时没弄清楚他的意思,以为他说的是过去之事,便道:“我早已说过原谅你了。”公孙宏道:“他说的好像是现在的事。”封子超道:“不错,此事正在进行中,我必须让你知道。”江海天道:“好,既然如此,那你就说吧。”

  封子超道:“我这次从京中出来,萨福鼎有个命令给我,要我害你的家人!”

  金逐流哈哈一笑,说道:“萨福鼎倒是很看重你啊!”要知江海天的妻子乃是邙山派的掌门,武功之强,纵然不及丈夫,也足可列入当世十大高手之内,莫说一个封子超,就是十个封子超也不是她的对手。

  封子超面上一红,说道:“萨福鼎当然不是叫我独自去干这件事情,他是要我做欧阳坚的助手。”

  公孙宏怔了一怔,说道:“要你做欧阳坚的助手?哦,原来这小子也已投靠了清廷啦。仲帮主,这么说刚才你倒是放错他了。”心想:“怪不得欧阳坚刚才走的时候,封子超好像有话要说又不敢说。”

  公孙宏笑道:“说到要对付江夫人,欧阳坚这小子恐怕也还差得远吧。”

  江海天沉吟半晌,问道:“是不是另外还有高手?”

  金逐流道:“除了文道庄和阳浩二人,萨福鼎那还能找得到什么高手?”

  江海天正容说道:“天下之大,何处没有能人?比如刚才的牟宗涛就是一大高手!”金逐流面上一红,默然不语。

  封子超道:“江大侠说得对了,的确是另外还有高手。”

  金逐流道:“这高手是谁?”

  封子超道:“我并不知道,但也很可能就是牟宗涛!”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骇然,江海天道:“不会吧。他刚才已经把他与欧阳坚作伴的原因说得很清楚了,我看他也不像是个阴险小人。”

  公孙宏道:“江湖险恶,人心难测!”仲长统点了点头,说道:“咱门暂时不必揣测,且听封子超细道其详。”江海天心中一动,想道:“听仲帮主的语气,好像他也知道了一些什么。”

  封子超说道:“事情是这样的,文道庄从西昌逃回京城,带回消息,说是江大侠与及门人弟子都在小金川和西昌两地,萨福鼎一听,就说这是一个大好的时机,可以为朝廷一雪百年之耻。”

  史红英莫名其妙,问道:“萨福鼎要暗算江大侠的家人,却怎的扯上了这么大的一个题目?”

  金逐流笑道:“这倒不是萨福鼎故意张大其辞,我曾听得爹爹说过这个故事的。”

  金逐流又道:“邙山派的开山祖师独臂神尼是明朝的公主,清廷早已知道这个秘密,却不敢宣扬出去。后来雍正皇帝给独臂神尼的弟子吕四娘刺死,清廷自是更把邙山派视作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拔之而后快了!可是这件事情,对皇室乃是奇耻大辱,皇帝在深宫给人刺死,说出去颜面何存?是以只能暗中设法报仇,表面上还要遮瞒呢。既是要暗中报仇,那就不能兴师动众了。百多年来,清廷曾屡次派遣高手暗算邙山派的首脑人物,均未得逞。吕四娘是邙山派的第二代掌门,我的母亲是第三代掌门,她们都是清廷所要缉捕的钦犯,一生之中,不知经历过多少风险。如今我的师嫂乃是第四代掌门,时间虽然过了百年,这重公案尚未了结,所以身为清廷大内总管的萨福鼎,要暗算她一点也不稀奇,他所说的替朝廷雪百年之耻也是一点都不夸张的。”

  封子超继续说道:“萨福鼎起初本来想请文道庄主持此事,后来因为文道庄强练三象神功,走火入魔,疯癫日甚。萨福鼎认为他不堪重任,只好另请能人。可惜这个能人是谁,我现在还未知道。他交给我的命令是要我到徂徕山来与欧阳坚会合,做欧阳坚的助手。欧阳坚在萨福鼎跟前夸下海口,说是能够请到足与江大侠匹敌的能人,这才得到重用的。至于要我去做他的助手,那是因为我曾到江大侠家里,可充识途老马之故。欧阳坚可能是已经把这个能人的名字告诉了萨福鼎的,但萨福鼎却没有告诉我。或许不只一个能人,亦未可知。

  “起初我以为这个能人是阳浩,到了徂徕山,始知阳浩忙于重组天魔教之事,虽然答应了欧阳坚阴为臂助,但他自身却是不肯露面的,这个能人当然不是他了。

  “此事欧阳坚本来打算在天魔教开坛之后进行的,不料金少侠突如其来,落得今日这个下场,实非他们始料所及。

  “逃走之时,我跟着欧阳坚,我并不知道这姓牟的是谁,但见他也跟着欧阳坚一齐走,是以我就不能不怀疑欧阳坚夸下海口说是可以请到的能人就是他了。”

  众人仔细一想:“足以与江大侠匹敌的能人,而又与欧阳坚有交情,确实与牟宗涛的身份吻合。”

  金逐流暗自思量:“假如牟宗涛刚才的言语,当真只是骗我师兄,却抽身去暗算我师嫂的话,倒是有点可虑呢。师嫂与他单打独斗是不会输给他的,但要胜他却也很难。如果他另外有个武功与欧阳坚相当的助手,师嫂就决计应付不了。”

  公孙宏想起封子超那次说假话骗厉南星之事,对他的话半信半疑,问道:“封子超,你说的可都是真话?”

  封子超满脸委屈的神气,正要回答,忽听得仲长统已在说道:“封子超诚心弃暗投明,老叫化倒是可以给他作个证明:他这次说的都是真话!”

  公孙宏“哦”了一声,说道:“丐帮消息素来灵通,仲帮主这么说,想必也是听到什么风声的了?”

  仲长统道:“不错。实不相瞒,老叫化就是因为听说江大侠在这儿,特地赶来告诉他这个消息的。江大侠,我劝你还是回家一趟的好。”

  江海天道:“我还是不相信牟宗涛会给清廷利用。而且欧阳坚刚才已给你破了他的雷神掌,阳浩也给厉南星废了他的武功,牟宗涛即使真的要去暗算我的家人,他孤掌难鸣,也未必奈何得了内子。”

  金逐流问道:“仲老前辈,你听到的消息,欧阳坚所请的‘能人’之中,可有牟宗涛在内?”

  仲长统道:“我听到的消息是萨福鼎这次志在必得,据说已经请来了平素从未在江湖上露面的好几个高手,但我不知欧阳坚也是参与此事的。否则我刚才就不会放过他了。不过封子超说的和我听来的消息相符,所以我敢断定他说的乃是真话。”他既然不知欧阳坚参与此事,那就不用再说他也是不知道牟宗涛是否与此事有关的了。金逐流吁了口气,心情轻松了一些。

  但仲长统却接下去说道:“我虽然不知牟宗涛是否参与此事,但封子超带来的消息我既然可以证明是确实的,牟宗涛也就脱不了嫌疑,说不定那几个从未在江湖上露面的高手,就是他的同门兄弟了。”

  公孙宏道:“老叫化,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既然知道此事,何以不替江夫人防备?听你这么说,萨福鼎派来的人不只一伙,欧阳坚、牟宗涛不过其中一伙而已。你老远的赶来这儿报讯,这固然也是要做的事,但万一萨福鼎派来的那些人,等不及和欧阳坚会合,就到江大侠家里的话,江夫人岂不是很危险么?而且牟宗涛已经跑了,他也可以赶在咱们的前头到江家。”

  仲长统笑道:“公孙老弟,想不到你的性子比老叫化还急,老叫化尚未说完呢,你怎么知道我没有防备?我已经通知了邙山派,叫邙山派的四大弟子火速赶去赴援了。”

  公孙宏说道:“邙山派的四大弟子武功固然很是不弱,但比之牟宗涛恐怕还是有所不如吧!”

  仲长统叹了口气,说道:“这就是我为什么要催促江大侠回家的原因了。”

  仲长统接下去说道:“说老实话,我听到这个消息之后,起初我仍是未把萨福鼎请来的什么能人放在眼内的,我想中原的武林人物,哪一个我不知道?即使有从未露过面的,料想本领也决不会高得过江大侠夫妻,有邙山派的四大弟子率众赶去赴援已是足够的了。但如今我见了牟宗涛的武功,始知海外尚有高明之士,武功绝不逊于中原,我倒是料敌太轻了。江大侠,我看你还是回去一趟吧。这里的事,叫公孙老儿给你料理,也就是了。”

  江海天道:“今天来的朋友,有许多是想要和我见面的,我不能让他们失望,抛下他们就走。再说趁着红缨会、六合帮的人都在这里。咱们正好和其他各个帮会商议结盟之事,这样可以大大有助于反清的义军,我又岂可为了家事,抛开大事不管。”

  公孙宏道:“萨福鼎要害你的家人,这也不能说是小事呀!”仲长统道:“不错,这也不仅仅是你的家事呀!”

  江海天笑道:“比起义军的事情来,那就是小事了。何况仲帮主所担心的只是一个假设而已,那些人未必就会有这样快下手,牟宗涛也未必就是萨福鼎所邀请的‘能人’。又何况有邙山派的弟子已经来了。”

  仲长统知道江海天的脾气素来说一不二,知道劝他不动,只好说道:“好在府上离这儿也不过二百多里,那就这样吧,明天一早,老叫化陪你回去,你可不能再耽搁了。”  江海天笑道:“是呀,庆功宴现在想必已经摆起来了。咱们先回去喝酒再说吧,明天我答应你回去就是。封先生,你这次弃暗投明,这庆功宴的酒,你也是可以喝得的,咱们一同走呀!”

  封子超满面通红,讷讷说道:“这个,这个……”公孙宏道:“别这个那个了,江大侠既然请你去,你就去吧。”

  金逐流道:“封先生,你是不是还有一些话要说?”

  封子超瞿然一省,道:“不错,我还有一个消息要告诉你,人多的地方,不便说的。”

  公孙宏笑道:“你的消息倒是很不少呀,好,那就赶快说吧,别耽误了时间了。”

  封子超刚要说出这个消息,公孙宏忽地“咦”了一声,说道:“又是谁人来了?”

  话犹未了,只见林中现出了两个人影,封子超抬头一望,不由得惊喜交集,叫道:“嫦儿,你们回来了!”

  原来来的这对少年男女,正是他的女儿封妙嫦和秦元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