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农夫道:“这就最好不过了。张大伯前日救了一个人,这人受了重伤,不能移动。他说他在义军中有个好朋友名叫金逐流,请张大伯带话给金逐流,叫金逐流马上来看他。张大伯家里只有一个幼孙,他自己跑不开,因此又转托我。”

  金逐流又惊又喜,只道这个人是厉南星,连忙说道:“既然是义军的朋友在张大伯家里养伤,我们应该先去看看此人,设法替他治伤。”

  那农夫说道:“不错,是该如此。请两位随我来。”当下在前领路,把金史二人带到了一家农家。金逐流进去一看,只见炕上躺着一个人,却原来是宫秉藩。金逐流大吃一惊,叫道:“宫兄,你怎么啦?”那姓张的老农夫黯然说道:“你这位朋友恐怕是不成了,今天一早就昏迷过去。现在手脚都僵硬了。”

  金逐流试探他的脉息,只觉触体生寒,其冷如冰,但脉息尚未断绝。史红英悄声问道:“还有救么?”金逐流道:“他受了修罗阴煞功之伤,寒毒已侵入脏腑,只怕他这一身武功是难以完全复原了。”史红英喜道:“这么说性命是可保无虞了,那你就赶快施救吧。”

  金逐流默运玄功,以本身真力替宫秉藩推血过宫。过了半个时辰,只见金逐流头顶冒出热腾腾的白汽,汗如雨下;宫秉藩本来像是一张白纸的脸上,渐渐有了几分血色,终于缓缓张开了眼睛。那老农夫又惊又喜,叫道:“活过来啦!活过来啦!”

  宫秉藩认出了金逐流,脸上绽出一朵笑容,嘴唇微微开合,金逐流把耳朵凑到他嘴边,只听得他说道:“你来啦,我有一事恳求……”金逐流道:“宫兄,你歇歇,好了再说。”宫秉藩脸上的笑容消失,黯然说道:“好不了啦,除非你有起死回生的灵药。这,这只是徒耗你的功力而已。你听我说……”金逐流笑道:“我正是有起死回生的灵药,你不要担忧,天大的事情都暂且搁在后头,保养你的身体要紧。”

  史红英把金逐流拉过一边,轻声问道:“你哪里来的灵药?”要知修罗阴煞功的寒毒侵入了脏腑,即使金逐流的内功多好,也决不能驱除净尽,只能替病人苟延残喘而已。故此史红英半信半疑,只道金逐流的说话是说来安慰病人的。

  金逐流笑道:“一点不假。这灵药还是你家的东西,你怎么忘了?”史红英怔了一怔,说道:“我家的东西?”金逐流笑道:“你忘记你哥哥送给萨福鼎的寿礼了么?”史红英这才恍然大悟,说道:“哦,原来你说的是那支千年何首乌!”

  原来史白都在去年给萨福鼎祝寿之时,寿礼曾经三次更换,由于夜明珠和玄铁先后被李敦与金逐流盗去,他千方百计,最后又找到了一支业已成形的千年何首乌当作寿礼,不料这支何首乌在群雄大劫寿堂之时,又落入了金逐流之手。

  金逐流说道:“这支何首乌我本来是准备留给你用的,一直带在身边。这次幸亏你没受伤,用不着它,正好给宫大哥救命。”

  金逐流取出那支何首乌,切成片状,请那老农夫帮忙,煎成药茶,给宫秉藩喝下。一支何首乌可供三次服用。金逐流道:“若无意外的变化,三日之后,他应当可以起床了。”

  情况比金逐流预料的还要好些,宫秉藩服了一剂之后,第二日一早已是气爽神清,说话也不用怎样费力了。于是他急不及待的便将他要央求金逐流的事情说出来。正是:

  鸳鸯患难甘同命,知己相逢说此情。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回

  岂知陌路逢强敌

  却喜荒村遇故人

  宫秉藩道:“金兄,我想请你报一个讯给我们红缨会的舵主,公孙舵主的女儿不幸、不幸,已是身遭惨死。迫死她的仇人是阳浩。”

  金逐流大惊道:“公孙燕死了?”

  宫秉藩黯然说道:“我亲眼看见她从一个悬崖上跳下去的。”

  金逐流道:“她一身轻功,说不定或许会死里逃生。”

  宫秉藩道:“但愿如此。不过,当时的情形,固然她是受阳浩所迫,但看来她也是自愿求死的。”

  金逐流道:“为什么?”

  史红英心念一动,说道:“公孙燕是出去找寻厉南星的,莫非她得到了厉南星的什么不幸的消息?”思念及此,声音不觉都颤抖了。

  宫秉藩叹口气道:“正是如你所料,她在跳崖之时,口中还在叫着厉南星的名字。我一直没有知道,原来他们早已是一对情侣。”

  金逐流道:“你见着厉南星没有?”

  宫秉藩道:“没有。但我听得公孙姑娘叫喊着‘南哥、南哥,你等等我!’依此看来,恐怕厉南星已是在她之前,命丧幽谷。”

  金逐流道:“那个地方在何处?我要去查个水落石出。即使他们真的死了,我也该收丧他们的骸骨。”

  宫秉藩说了当日的情形,叹口气道:“我自愧本领不济,给阳浩打得重伤,伏在马背上逃命之时,已是神智迷糊。只知那个地方是在黑石岗的东面,是乱山之中一个陡峭的山头,也不知离此多远。”

  宫秉藩说不出具体的所在,要在乱山之中找到公孙燕跳崖的地方可是极不容易,金逐流想道:“要待宫秉藩身体复原,恐怕至少也得在半月之后。”他急于知道真相,哪能等到宫秉藩复原之后才带他去,不由得心急如焚,频频搓手,说道:“那怎么办?万一他们是受了重伤,侥幸未死,咱们去得迟了,他们也饿死了。”

  宫秉藩蓦地想起,说道:“那座山头的土色与别处不同!”

  金逐流道:“怎么不同?”

  宫秉藩道:“土色殷红如血,山上遍是野花。”

  那姓张的老农夫忽道:“我知道那个地方,那座山叫赭石山,下面有一个深谷名为桃花谷。如果是赭石山上的悬崖上跳下去,那一定是跳落花谷了。桃花谷离此不过七十里路,从这里村口出去,一直向南走,沿途可以嗅到花香,很容易找得到的。”

  金逐流喜道:“好,那我马上就去!”

  那老农夫道:“但这地方,这地方却是不好去的!”

  金逐流道:“为什么?”

  那老农夫道:“桃花谷是群山环抱中的一个幽谷,没有入口的。要下去必须从赭石山的山顶爬下去。”

  金逐流道:“这难不倒我。”那老农夫道:“从山上爬下去或许还不算太难,但这谷底却是奇险之地!”

  金逐流道:“有什么危险,请老丈见告。”

  那老农夫道:“这桃花谷中有千万棵野生的桃花,现在正是春天。”

  金逐流诧道:“和季节又有什么关系?”

  那老农夫道:“每到春天,桃花谷中就会有桃花瘴。”

  金逐流道:“桃花瘴?可是一种邪毒的瘴雾么?”

  那老农夫说道:“正是。谷中千万树桃花自开自落,谷底地气湿热,每到春天,落花腐烂,瘴气蒸发得特别厉害,好像云雾似的,颜色十分美丽。十多年前我们村子里有几个胆大的少年,看到这种鲜艳的瘴雾,想下去看个究竟,一去无回!”

  金逐流道:“老丈不必担心,我有解毒的灵丹,瘴气纵然厉害,料想也难奈我何。”

  这老农夫见他能够把垂死的宫秉藩救活,对他的话也有几分相信。于是说道:“好,你既是为了救人而去,我不便拦阻。但你可得千万多加小心!”

  金逐流谢过了那老农夫,留下史红英帮他一同照料宫秉藩,便即到赭石山去。

  依照那老农夫的指点,金逐流上了赭石山,果然很容易的就找到了桃花谷。

  从当日公孙燕立足的悬崖之处望下去。只见谷中瘴气果然是蔚若云霞,浓烈的花香直冲鼻观,金逐流深深吸了两口气,脑袋微觉晕眩。

  金逐流有深厚的内功,自是不惧中毒,但他为了小心起见,口里还是含了一颗能解百毒的用天山雪莲炮制的“碧灵丹”。

  金逐流以绝顶轻功,捷若猿猴的从峭壁爬下去,也差不多用了一支香的时刻,方才脚踏平地。金逐流不由得暗暗心惊:“从百丈悬崖之上跌下深谷,瘴气又是如此浓烈,只怕他们是凶多吉少的了!”

  但脚踏平地,金逐流却是不由得啧啧称奇。原来地上是厚厚的一层花瓣,就似走在软绵绵的鹅绒铺成的地毡上似的。试一用力,踏下去却是一团残泥,金逐流心想:“落红本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这大约就是落花所化的春泥了。”

  金逐流朗声叫道:“厉大哥!公孙姑娘!”听不到回答。踏遍了桃花谷,也看不到一个人影。

  行到桃林尽头,只见一道瀑布,俨似银河倒挂,从峭壁上奔腾而下,发出轰轰发发的声响,前面已无去路。

  金逐流好生奇怪,心里想道:“即使他们死了,也应该遗下骸骨。”但金逐流也不敢存着侥幸的念头,虽然不见骸骨,也只好当作他们死了。要知他们二人跳崖之时,身上都是受了伤的。厉南星受的是修罗阴煞功之伤,伤得尤其严重。从那么高的悬崖上跳下去,下面又有瘴气,如何能够死里逃生?这根本就是不可想象之事!

  金逐流心痛如绞,想起在将军府激战时,厉南星把玄铁宝剑抛给他,他得了玄铁宝剑,方能力敌史白都、文道庄两大高手,自己这条性命可以说是厉南星救的。“唉,厉大哥若不是把玄铁宝剑给我,阳浩未必伤得了他。他为我而死,我却连他的骸骨都找不着。”金逐流越想越是伤心,从谷底爬上山头,整整花了一天工夫。

  第三天回到那姓张的老农夫家里,宫秉藩已能扶着墙壁试着走动。金逐流把在桃花谷中所见的情形,告诉了宫秉藩和史红英,宫秉藩也以为他们是必死无疑,想起自己有负帮主所托,不禁黯然泪下。

  史红英呆了半晌,却道:“你说谷底铺满落花,泥土又很松软,这样的情形,从高处跌下,说不定也未必就一定会死……”

  金逐流道:“但愿如此。不过,他们是受了伤的,如果还活着的话,那也决不会逃得出桃花谷的。如今不见他们,只怕是……”“凶多吉少”四字,不忍说出口来。

  宫秉藩叹了口气道:“咱们还是设法替他们二人报仇吧。我这伤恐怕不是短期间好得了的,这报信之事……”

  金逐流道:“给公孙宏老前辈报信,此事我自是义不容辞。不过,你也应该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才行。”

  金逐流请那老农夫代雇一辆骡车,将宫秉藩护送到义军的基地大凉山去。众人得知厉南星与公孙燕命丧桃花谷的消息,无不嗟叹。

  义军放弃了西昌,军事行动,暂时停下。金逐流与竺尚父相约,替厉南星报了仇之后,便即回来,而报仇的步骤,首先就是向公孙宏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