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哥一定乐意奉陪!”苏惜云说着掩胸而退,成名绝技为对方所破,他自觉无颜在此呆下去,头也不回转身就走,片刻间便消失在庙门外的夜幕中……众人一看苏惜云也败走,而对方除了天玑长老,尚有狼王和龙伏海两大高手在侧虎视眈眈,己方人数虽众,却只有方信和苏逸荃可以勉强与天玑长老一战……众人不觉气馁,不等旁人招呼便悄悄往后退去,方信与苏逸荃一看,心知仅凭二人完全奈何不了天玑长老,只得一声长叹,无声而退……直到众人去得远了,天玑长老才捂着胸口跌坐于地,叹道:“苏家袖底刀果然名下无虚,刀锋虽然仅伤我皮毛,刀意却透入了老夫胸腹,若非老夫善于掩饰,恐怕吓不退苏惜云……”说到这他转向龙伏海和路天豪,“咱们快离开这里,若那些家伙去而复返,咱们未必还能占到便宜!”
说完挣扎着爬起来,刚要带着众人离开,却听山神像突然低声道:“留下孩子!”
众人都是一愣,俱回头望向神龛,只见神像后慢慢转出一个人影,手中的折叠弩定定地指向天玑长老……天玑长老慢慢转过身来,突然一指点向身旁的路天豪,这一下猝不及防,路天豪腰中已中了一指,不由“哎唷”一声惊叫……趁这声惊叫分散了步天歌注意力的刹那间,天玑长老猛地抓起另一边的容阿娇向步天歌掷去,人也追着容阿娇的身影暴射而出,一拳击向步天歌心窝……这一下大出步天歌预料,在折叠弩面前,旁人都是想着如何躲闪,还是第一次有人主动抢攻……步天歌想要发箭,却发觉视线全被容阿娇飞来的身躯挡住,根本看不到目标……贸然发箭只能射杀容阿娇,伤不到天玑长老,无奈只得往旁躲开容阿娇飞来的身体……就这一犹豫天玑长老已经扑到面前,为抢速度竟然没有拔剑,一拳就直打步天歌心窝……步天歌无奈之下只得放开折叠弩,以双臂护住胸膛,拳臂相交,步天歌身形一晃不由后退两步,骇然惊问:“你没有受伤?”
天玑长老“嘿嘿”一笑:“老夫若不假意被苏惜云刀意所伤,岂能引你出来,又岂能攻你一个措手不及?老夫进入这山神庙之时就知道神像后隐有一人,却不知是什么来头,更不知有何目的,便不喝破,只引你主动现身……没想到你反应如此敏捷,功力更是精纯,猝不及防之下竟也挡住了老夫闪电一击,就凭这反应这身手,在江湖上必定早已名满天下!”
步天歌闻言羞愧难当,想冷欣儿的呼吸怎能逃过天玑长老聪颖的耳朵,都怪自己太过轻视了对手,结果一个照面成名兵刃就被逼得放手,胸腹更为对方方才那全力一击暗伤……这样的武功和心计,堪称步天歌平生遇到的第一个强硬对手……“你究竟是何人?”天玑长老嘴上喝问着,手上却也不停顿,连连拍向步天歌全身要害……步天歌尚未回答,一旁惊魂稍定的路天豪发觉自己方才并未受伤,忙抢着说:“他是猎头人步天歌,就是他想抢走星月教圣婴!”
“步天歌?没听说过……”天玑长老转眼间已攻出数十招,步天歌在他急如狂风的攻势下虽然有些忙乱,却也攻守有度不露败相……把天玑惊得连连道,“这小子武功不低,比那苏惜云还要高出一筹!”
二人在山神庙中转眼间便斗了数十招,只见天玑长老越斗越勇,开始渐渐占到上风……步天歌暗叹方才被天玑长老暗伤,不然未必就不如他……就在这时,陡听一旁观战的冷欣儿突然惊呼:“小心!”
背后有风声流转,狼王路天豪和龙伏海早已对步天歌恨之入骨,现在见他陷入苦战,不由出手偷袭,想一举击毙这个仇敌为兄弟报仇……步天歌突然遭到三大高手围攻,顿时有些狼狈,为抵挡三人的抢攻,腰中软剑竟无暇出手……“着!”激斗中只听天玑长老一拳击中步天歌小腹,跟着又是一掌追击而来……步天歌脚下踉跄,在路天豪和龙伏海围逼下,竟躲不开这势若奔雷的一掌……就在这时,只见一个人影蓦地闪到他身前,迎着天玑长老的掌势也拍出了一掌……二人双掌无声相接,天玑长老脸色蓦地变得煞白,就连嘴唇也瞬间变成青灰色,眼中更有惊讶和恐惧之色闪过……“幻月神功!”他一声惊呼,连连退出数步,脚下竟已有些不稳……天玑长老一退,步天歌压力一消,“软红信”终于轻啸而出,一剑便逼退了路天豪和龙伏海……之后他才看清挡在自己面前那个人,居然是一手抱着珠儿的惠娘……“惠娘你好大胆,竟然敢引‘幻月神功’攻我?”天玑长老一声怒喝,声音中竟透着隐隐的惧意和微微的喘息,方才那一掌竟像是令他受了暗伤……惠娘对他的喝问置若罔闻,却抱着孩子又是一掌拍向天玑……天玑对惠娘信手挥来的一掌竟不敢硬接,身形倏然暴退,一下子撞在身后的墙上,把山神庙的墙撞出一个大洞,人也从那洞中飞退而出,一声呼啸落荒而逃……路天豪与龙伏海见天玑长老竟莫名其妙地逃走,也慌忙追着他的身影从墙上的破洞中射出,心知仅凭二人尚未完全恢复的武功,根本奈何不了步天歌,更何况惠娘一掌既击退天玑长老,这简直超出了他们最大胆的想象,二人哪敢在此多做逗留,慌忙追着天玑长老的背影远遁……山神庙本就非常破败,如今又被天玑长老撞出一个大洞,顿时摇摇欲倒……步天歌一看,忙拉起惠娘并招呼冷欣儿:“快走!”
先把二人送出庙外,步天歌又回头扶起受伤倒地的容阿娇,待二人出得这破庙,就听身后“轰隆”一声巨响,山神庙终于轰然倒塌……容阿娇骇然回头望向身后尘土飞扬的废墟,心中满是后怕……
十、月神
“你不想问问我为何能一掌击退天玑长老?”惠娘逗弄着怀中的珠儿,头也不抬地淡淡问……一旁的冷欣儿看看惠娘,又看看自己的手掌,似乎渐渐有些明白了……步天歌则目送着孑然远去的容阿娇的背影,低声道:“不想……”
说着他收回目光望向惠娘:“如果你想告诉我们,不必问你也会说,如果你不想说,我就算问也是白问……”
“你不怕我对珠儿不利?”惠娘迎上步天歌的目光……只见猎头人脸上露出一丝难得微笑:“不怕,你对这孩子的关爱不在我之下,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呢?”说到这步天歌轻轻叹了口气,“从你第一次出现我就觉得蹊跷,你伪装的本领实在有些幼稚,以为用内功把自己弄得浑身发烫就能瞒过别人?我刚开始不知道你的底细和目的,所以留下你想看看你究竟想干什么……冷欣儿一掌击倒容阿娇后,我曾出手试过他的内功,虽然有些根底,但还不足以击倒千面狼,只可能是你在他身后暗中相助……解飞要杀珠儿之时,你又借冷欣儿的手出手一次……我不知道你接近珠儿的目的,也不知你的来历,不过你对孩子的关爱瞒不过我的眼睛,我想只此一点就够了,把珠儿交给你照看我放心得很……”
“难怪!”冷欣儿目瞪口呆地望着一脸平静的惠娘,“我还以为自己是武学天才,不用练就已经身怀绝技,原来、在山洞中那次,也是你出手拦住了乔装成车夫的千面狼容阿娇对珠儿的抢夺吧?”
惠娘眼中有晶莹的泪花在闪烁,她躲开步天歌的目光,把珠儿紧紧抱在胸前涩声道:“谢谢,谢谢你的信任……”
说着她轻抚着孩子柔嫩的小脸,眼里满是爱怜地望着珠儿,眼光渐渐迷蒙起来:“珠儿是我姐姐的孩子,我和姐姐都是星月教的星女,珠儿是唯一一个‘七子连阴’的女婴,这注定了她这一生都无法像一个普通孩子那样平静地生活……”
“什么叫做‘七子连阴’?”冷欣儿心中满是疑惑……惠娘抬头望向天边,眼光宁静而幽远:“百多年前,星月教纵横天下,武林中莫不人人自危,即便少林、武当也不敢捋其锋芒……后因教中内乱,至高无上的月神突然幻灭而未能转世,加上武林各大门派的联手围剿,星月教败走昆仑,并分裂成了数支,分别由七大长老统领,大家相约‘七子连阴,星月复活’,也就是月神重新转世之际,星月七长老将再次走向联合,共同恢复星月圣教,重新称霸武林……”
“究竟什么叫‘七子连阴,星月复活’嘛?”冷欣儿还是不明白……惠娘从天边收回目光,神情复杂地望着怀中的珠儿,继续道:“星月教没有教主,只有一位圣女和七大长老共同掌管教中事务,圣女乃月神的化身,七大长老以北斗七星为名,是为七星长老,方才败走的天玑就是七星长老之一,这也是星月教之名的由来……星月教认为天地间只有一位至高无上的神明——月神,新一代的月神只不过是上一代月神的转世化身,认定她转世身份的标志就是本教至高无上的‘幻月神功’……”
“幻月神功?”冷欣儿喃喃道,“方才那个天玑长老好像说你击伤他的那一掌就是‘幻月神功’,莫非……”
惠娘摇摇头,接着又点了点头:“‘幻月神功’乃本教至高无上的心法,惟有练成之后才能被认定为转世月神,它修炼的方法与世间所有武功都没有像通之处,它是通过母子传功一代代积累,达到七重实现‘幻月’方算大成,这就需要‘七子连阴’七代修炼才能达到……”
见步天歌与冷欣儿都是一脸茫然,惠娘叹道:“这是世间最为复杂而残酷的修炼方法,难怪没人能理解……星月教每年都要选一些小女孩作为修炼‘幻月神功’的人选,她们统称为星女……星女们从小就被传以‘幻月神功’的心法,但她们穷其一生都只能达到第一重,在她们二十岁时,星月教会让她们去江湖中寻找自己中意的郎君成婚,因为只有两情愉悦所孕的胎儿才健康聪颖……怀孕期间,星女会把她所修炼的‘幻月神功’以特殊的方法传给胎儿,这样她生下女婴就是第二代的星女,第二代的星女可以把‘幻月神功’修炼到第二重,这个过程也称为嬗变……”
“要是她怀的不是女婴呢?”步天歌突然问……惠娘苦涩一笑:“‘幻月神功’乃天地间至阴内功,只适合女子,胎儿若是男身,就会被母亲的‘幻月神功’杀死腹中,因此必须是女婴,‘幻月神功’才能一代代修炼传递下去,直到连续七代成功嬗变,最后第七代星女才能诞下身负七重‘幻月神功’的女婴……只有身负七重‘幻月神功’的女婴,才被认定是月神的转世化身,只有月神成功转世,星月教才能重获新生……男为阳,女为阴,这也就是‘七子连阴,星月复活’的由来……七星孕月,正是指七代星女才能孕育出一位月神的转世化身……”
“连续七代!”步天歌一脸震骇,“胎儿性别无法选择,这过程中有多少男婴未出娘胎就要被这邪功杀死啊?”
“不仅如此!”惠娘苦笑道,“星女一旦把修炼了近二十年的内功传给胎儿,自己通常也就活不过两年,只是这些情况长老们是不会告诉星女的,我也是无意间偷阅了‘幻月神功’的秘典才最终发现这些秘密,这也坚定了我决不做星月教牺牲品的决心,所以我偷服绝育药,决不再以这邪功害人害己……只可怜我那孪生姐姐啊!”说到这惠娘已抱着珠儿凄然泪下……步天歌骇然打量惠娘,这才发觉她与那跳崖女子的神态依稀有几分相似,难怪金玉堂第一次看到她时表情会如此怪异,不过想来她们两姐妹模样并不特别相像,打扮也全然不同,所以金玉堂只觉得惊讶,却也没有认错,而狼王路天豪等人大概也没从她的长相联想到那个跳崖的女子……冷欣儿则以复杂的眼神望着惠娘怀中的珠儿,喃喃问道:“这么说来,珠儿就是身负七重‘幻月神功’的转世圣婴,星月教未来的月神?难怪那个少林和尚把她称作魔种!”
“什么魔种!”步天歌突然怒道,“珠儿就算身负七重的‘幻月邪功’,那也不是她的错,在我眼里她跟别的孩子没有区别,谁要再提‘魔种’二字,别怪我翻脸无情!”
冷欣儿吐吐舌头,还想辨白两句,不过一看步天歌一脸冷厉,他终于还是没敢再开口……“珠儿在咱们眼里或许只是个平常孩子,”惠娘轻轻拍着珠儿,面有忧戚,“但在别人眼中恐怕就不是那么简单……方才你们也看到了,我仅借助珠儿身负的‘幻月神功’就击退了星月教七大长老之一的天玑,这之前我也曾引珠儿的阴功借冷欣儿之手击伤容阿娇,击毙解飞……珠儿现在还只是个孩子,将来随着她年龄的增长,功力还会倍增,届时天下任何武功在她面前都不堪一击……你可以想象那些武林中人现在怎么能放过她?不把她扼杀在襁褓中那些人怎么睡得着觉?更何况她还是星月教未来的月神,无论黑白两道,都不会放过珠儿!”
步天歌皱起眉头,心知以一己之力不可能与天下人抗衡,那些高高在上的名门正派中人,怎容得下一位将来可以轻易颠覆武林势力的天生高手?星月教又岂能任由他们花费了数代人培养出来的转世月神在世上自由自在地逍遥?想到这些他不由面露忧色,低声问惠娘:“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惠娘黯然摇摇头:“我偷偷离开昆仑山,原本是想把‘幻月神功’的秘密告诉嫁给了金玉堂的姐姐……我知道她有了孩子,算时间也快满一周岁了,通常七星长老是在这个时候召回孩子……谁知我赶到海龙帮时,才知道姐姐已经悄悄离开了金玉堂,她大概也知道了‘幻月神功’的秘密,不想孩子将来被星月教培养成终身孤独、又杀戮成性的恶魔,她才带着孩子逃离了星月教的监视……星月教失去了姐姐踪迹后立刻向黑道传帖,许诺谁能为星月教找回转世圣婴,就可以任他到昆仑山星月教总坛翻阅琅琊福地收藏的各种秘典,那可是百多年前星月教从各个门派巧取豪夺收罗来的各种武功秘典,许多在中原已经失传……这许诺对武林中人的吸引力可想而知,所以才有狼王率众掳掠了我姐姐,金玉堂率海龙帮救援的天狼寨一战……我后来才知道姐姐被群狼逼得跳崖而亡,孩子也落到大名鼎鼎的猎头人步天歌手里,我装病接近你们,原本是想把孩子偷偷带走……不过在众多黑道人物环视觊觎下,我不敢冒险……后来我发现你是真正关心、爱护珠儿,我也就改变了主意,珠儿有你的保护比在我手中安全多了……所以当你把珠儿还给金玉堂的时候,我假传‘星月贴’让他把珠儿送到我指定的地点,我知道他保护不了珠儿,我本来只是想带着珠儿远走高飞,谁知这反而害了金玉堂……没想到他临死前倒很有骨气,没有照我留的帖子把珠儿送走,却把她托付给了你……现在,我和珠儿在你面前已经没有秘密,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该把珠儿带去哪里?茫茫世界,朗朗乾坤,却已经没有我和一个可怜孩子的容身之地了……”
见惠娘凄然欲绝,珠儿也受她的感染嘤嘤而哭,步天歌心中油然而生一种把她们的拥入怀中的冲动……为珠儿抹去泪水,步天歌昂然道:“天大地大,我不信就没有你和一个孩子的容身之所,最多你和珠儿隐名埋姓,从此江湖上再没有惠娘和金龙珠这两个名字……”说完步天歌向前一指,“走,咱们先去前边村镇,我定要为你和珠儿找到一处安全的藏身之所,我决不容任何人伤害到你们!”
天色渐亮,几个人大步走向远方,路上冷欣儿连连对珠儿道:“珠儿这天生的神功原来是可以借的,好珠儿乖珠儿,也借一点功力给你冷叔叔吧,让我也可以来保护你,在那些所谓的高手面前好好威风一回!”
“你想得美啊!”惠娘的情绪已经好了许多,听冷欣儿妄想从珠儿那里借功,不由白了他一眼,“我是因为和珠儿朝夕相处,早已和她心灵相通,再加上我也修炼过第六重的‘幻月神功’,对这阴功的秉性有所了解,才偶尔能从珠儿那里引出一点她天生的神功,且不能保证每次都成功……若是旁人,想都不要想……”
“你会第六重的‘幻月神功’?”冷欣儿惊讶地瞪大了双眼,“‘幻月神功’如此厉害,第六重想必也是罕见的高手吧?”
惠娘摇摇头,叹道:“‘幻月神功’必须达到第七重才能实现最终的嬗变,由蛹化蝶,六重以下都是无法加以运用的‘死气’,若非我还练过其它武功防身,也跟普通女子没有区别……所以每一代星女的命运从修炼它开始就已经注定,除了用生命实现‘七星孕月’,就只有终身不嫁,免得害人害己……”
天色渐明,朝阳初升,把万道霞光静静地投向大地……三人沐浴在朝阳中,背影渐行渐远……似乎知道前路的凶险,三人的步伐都有些沉重,只有不懂事的珠儿,独自在清晨的朝阳中“咯咯咯”笑得正欢……
十一、同行
风和日丽,闹市之中,既不是出猎的好时机,也不是出猎的好地点,但步天歌偏偏选在这个不适合的时间地点行动……隐在鸿运客栈二楼的一间客房内,步天歌俯瞰着窗外长街中的情形……下面是熙熙攘攘的闹市,差不多算得上是人头攒动,加上现在正是下午,要在朗朗乾坤、攘攘人流之中杀人,无疑是拿生命去冒险……不过步天歌花了一个多月时间调查了目标后,发觉只有这个时间和地点,才是行动的最好时机……习惯性地擦拭着弩弓和箭镞,步天歌在心中回想着这次目标的特征——丁亚虎,男,四十七岁,十七岁出道,一柄九环刀罕逢敌手,刀下已有一百三十多条人命,官府通缉多年而无果……令人惊讶的是,就这样一个通缉多年的恶汉,居然可以在这个海滨小城耀武扬威地做土皇帝,就因为他除了有一帮出生入死的兄弟,寻常捕快奈何不了,更在于朝中一些重臣又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收受过他的重礼,因此每每有人提议出兵剿灭,都不被朝廷采纳,就连地方官吏对他也刻意巴结,只求他不在本地作案,有的甚至与之朋比为奸,如此一来,他竟成了维护当地秩序的太上皇一般……步天歌对丁亚虎的背景和来头不感兴趣,他只知道丁亚虎的人头值一千五百两银子,这是一个罕见的高价,刑部所有海捕文书中,超过一千两的悬赏屈指可数……步天歌如今对赏金有一种极度的渴求,自从把惠娘和珠儿藏在一处偏僻小村后,这一年多来他就已经出猎了七次,挣下了五千多两赏银,但他依然觉得不够,在信守诺言为杭州名捕何铁心活捉那个最昂贵的猎物前,他得为珠儿和惠娘挣下足够她们一生花费的银子,因为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命去完成那个诺言……想到惠娘和珠儿,步天歌冷硬的脸上泛起一丝温柔的微笑,一股暖意在心中流转……自从妻儿遭了不幸后,他再没有过这种感觉……这是一种令人幸福和振奋的感觉,使他对每一次出猎都充满期待……不像过去,他只是机械地猎头换钱,然后满世界去追查杀害妻儿的凶手,直到银子花完,再去寻找下一个目标……自从有了珠儿,仇恨在他心中就渐渐淡漠,直至金玉堂自杀谢罪,步天歌心中就只剩下责任和关爱,当初对儿子的那种感情又渐渐从他心中复活,并转移到珠儿这个仇人之女身上……看看天色,快到丁亚虎经过这条街去香风楼听曲的时候了,步天歌有条不紊地打开折叠弩,调试弓弦和扳扣,脚蹬弓脊拉开弓弦,把透心箭卡入箭槽……做这一切的时候他不禁又想起了珠儿——该买些新布料重新给她做些衣服了,她又长高了不少……想到珠儿他自然就想到惠娘,也就想到了把惠娘和孩子带到自己身边的“乌鸦”冷欣儿……步天歌是过来人,完全看得出这孩子喜欢上了惠娘,但在惠娘眼里,他不过是一个孩子,这注定他将为此痛苦……对此步天歌完全无能为力,唯一能做的就是对惠娘的关爱视而不见,甚至刻意回避,不过这没多大用,冷欣儿终于还是看出了惠娘的心意,他最终不告而别,这令步天歌内疚了很久……街上响起了一阵骚动,百姓们正慌乱地四下散开,把中间的街道完全让出来……步天歌知道这是丁亚虎来了,在这个小城中,就连府尹都没有这么大的气派……长街远端出现了一队骑士,个个精气内敛,神闲气定……他们蜂拥着一乘软呢小轿,正沿着长街缓缓行来,小轿飘动的帘子后,隐约有一个身材魁伟的锦衣汉子端坐其中……把折叠弩架到窗棂上,步天歌开始向小轿瞄准,同时默默计算着自己与小轿之间的距离……小轿还在射程之外,不过他已经可以隐约看见丁亚虎的身影……步天歌不由在想:他是不是也有妻儿?他的死对他的妻儿来说是不是也是一场灾难?
步天歌很奇怪最近自己经常会在出猎的时候像这样胡思乱想,不过这并不会影响他出手的稳定……他现在出手前对每一个目标都有仔细的调查和了解,肯定了猎物的死对大多数人来说是值得庆祝的事之后他才会出手,不像过去那样只关心人头的价钱……小轿渐渐进入了弩弓的射程,通过轿子上的窗口甚至可以看清丁亚虎的模样,不过他的身子却隐在轿帘后无法看到……步天歌开始眯起一只眼瞄准轿帘,只等有风吹开轿帘露出丁亚虎的胸膛,如果运气不好始终没有风,他决不会勉强出手……已经在此等候了十多天了,他有的是耐心……突然,风把轿帘吹开了一道缝……——嗖!一只弩箭带着轻啸蓦地钻入了轿帘中,步天歌惊讶地望向街对面一扇窗口,也就是那支弩箭射出的地方,实在没想到这次出猎居然还遇到了一个同行,竟抢在了自己前面动手!
“什么人?”轿帘被扯了下来,一个面如雄狮的汉子从轿中跃了出来,他胸口的锦袍破开了一道口子,从中可以看到有隐约的金光闪烁,他竟在锦袍下裹有护身软甲一类的东西……方才那支箭就扣在他左手,而他右手则倒提着一把九环刀……“快把刺客给我拎出来!”大汉话音未落,几个人影就射向街对面那扇射出弩箭的窗口……步天歌收起折叠弩隐回房中,躲在窗帘后静观事态的发展……不与同行争功,这是他的原则……一道瘦小的人影从方才那扇窗口中逃了出来,刚翻身上得屋檐,却被几个追上屋檐的汉子给围了起来,顿时像落入陷阱的小兽般不知所措地左冲右突,却根本突不破那几个汉子的包围……步天歌一看那人身影,神情蓦地就变了,立刻端起折叠弩就扣动了扳扣……弓弦声响,透心箭飞射而出,倏然没入了街道中央丁亚虎的后颈窝,再从他前面咽喉穿了出来,带出一股殷红的喷泉……丁亚虎一声没吭就软倒在地,软甲虽然可以护住身体,却护不住咽喉……“大哥!”几个骑士翻身下马扶起丁亚虎,另外几个则向步天歌所在的客房扑来……步天歌没料到丁亚虎这些兄弟不比寻常花钱雇来的保镖,都是些可以为丁亚虎卖命的铁杆兄弟,决不会因老大被杀就失了斗志,相反这激起他们复仇的血性,被他们缠上将会十分危险……从窗口迎着众人跃下,半空中蝉翼剑已带着轻啸迎风而出,如蛇信一般逼退了冲在最前方的几个汉子……步天歌顾不得割下长街中央丁亚虎的人头,已跃上对面的屋檐……那个瘦小的同行正在丁亚虎两个兄弟的围攻下险象环生,狼狈不堪……都说同行是冤家,通常情况下,步天歌决不会出手救助一个同行,但这一次,他竟丢下价值千两的人头不顾,冒险出手救他……暗红色的“软红信”带着毒蛇吐信的“咝咝”轻啸在空中闪烁,两个围攻那瘦小人影的汉子立刻被逼得落下屋檐……步天歌拉起那同行立刻落下另一边的屋檐,跟着就沿小巷向远方逃逸……待丁亚虎那些兄弟追上屋檐时,已经没了二人的踪影……“你原来不是个‘乌鸦’吗?为什么学别人去做什么猎头人?”步天歌把那瘦小的同行扔到墙角,细细打量起眼前这个背着弩弓、腰悬匕首和香囊的猎头人……这儿是步天歌为猎杀丁亚虎准备好的藏身地点,短时间内还不会被他那些兄弟找到……“我不再是‘乌鸦’!我现在跟你一样,也是个猎头人!”冷欣儿努力地挺起胸膛,双眼圆睁迎着步天歌的目光……一年多没见,他长高了不少,身架比以前也结实了许多,嘴唇上还冒出了一层青青的茸毛,不过在步天歌面前,他还是显得有些瘦弱单薄……步天歌皱了皱眉头,知道这孩子是要证明自己,证明他可以像个男子汉一样做个令人敬畏的猎头人……没想到当初惠娘一句玩笑话对他的刺激竟如此之大,使一个孩子也背起弩弓从事起这世间最危险的职业……打量着眼前这略显稚嫩的新同行,步天歌突然发觉他不再是个孩子,他眼中有着一个猎头人应该具备的冷厉和阴狠,唯一欠缺的,是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稍变的冷静和凝定,这是普通和优秀的最大区别,武功高低还在其次……慢慢向冷欣儿伸出右手,步天歌眼中泛起一丝暖暖的笑意:“很高兴认识你,猎头人冷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