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夫人捋捋鬓边秀发,淡然道:“逃避不是办法,你现在不仅是中原武林盟主,而且还是圣教未来的大教长……”见端木云枫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她解释道,“你勇夺中原武林盟主之位,剿灭北六省绿林等等功绩,足以证明你是大教长最合适的人选……希望你莫要辜负我和傅先生的期望……”
“功绩?”端木云枫望着自己的手,嘴边露出一丝苦笑,“我的手现在已沾上者的鲜血,无论我洗多少遍,依然能闻到上面的血腥气……我失去了唯一的兄弟,就连妻子都与我疏远,为了这功绩,我付出如此代价,值吗?”
柳夫人轻轻握住了端木云枫的手,柔声道:“云枫,想想你梦想中的大光明世界,你就会觉得这些牺牲都是值得的……”
“光明……世界……”端木云枫眼神渐渐迷蒙起来,他失魂落魄地端起酒杯,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然后带着浓浓的酒意喃喃问:“是不是 圣教又有新的行动?”
柳夫人点了点头:“如今北六省已是圣教的地盘,中原武林也已归入你的旗下,只有江南武林还偏安一隅……而江南武林又分为两股势力,其中一般是以慕容世家为首的武林白道,另一股就是苏梦兴把持的江南盟……”
端木云枫打着酒嗝问:“目标是苏梦兴?”
柳夫人点头道:“苏梦兴上次去慕容世家提琴不成,公然拐走了慕容奇的女儿,已与慕容世家势成水火……江南盟还有不少黑道朋友,只要你率中原武林群雄讨伐苏梦兴,他们必定会向你投诚,这一战应该比对付燕天澜还要轻松……现在,你只缺一个光明正大的借口……”
“这有何难?”端木云枫嘴角泛起一丝嘲讽,“让圣教长老假冒江南盟高手,做下几桩伤天害理、人神共愤的血案,江南盟就人人得而诛之,我也就师出有名了……栽赃嫁祸,这不正是圣教的拿手好戏吗?”
柳夫人不以为然地淡淡道:“不必如此费神,我会给你找到更好的借口,你只要照计划行事就行了……”说道这她顿了顿,“待江南武林臣服后,你就有可能继承大教长之位,圣火令也就必须要找到,你要抓紧……”
端木云枫抖着手又去拿酒,却被柳夫人按住手道:“你该回去了……现在你是中原武林盟主,不能像过去那样恣意妄为,率性张狂……”说着她轻轻拍了拍手,就见两个仆佣打扮的汉子悄然而入,在她的示意下,两个汉子扶起醉醺醺的端木云枫,像来时一般轻盈而去……柳夫人目光转向一旁呆若木鸡的掌柜和小二,淡然问:“你们都听到了?”
二人眼中俱有些茫然,老掌柜陪笑道:“咱们虽然不小心听到了夫人的话,可是却半句也不懂……”
“很好!”柳夫人嫣然一笑,从袖中拿出一锭银子递到掌柜手中,然后在他千恩万谢中撑起油伞离去,出门时她举起右手竖起拇指,倒转拇指往下一指,然后便在烟雨朦胧中渐渐走远……老掌柜喜滋滋地掂着手中的银锭,正在庆幸今日遇到了贵人,就见屋檐上落下一个黑黢黢的人影,双目犹如鬼火般幽幽发光……老掌柜正待惊呼,突然感到颌下一凉,热腾腾的鲜血顿时灌满了整个脖子,跟着浑身一软,一头栽到在地……倒地时他看到小二跌跌撞撞走出几步,最后捂着脖子栽到在了门口……
九、道圣
中原武林新盟主端木云枫,向江南盟发起挑战的消息,并没有让江湖中人感到太意外……不少人知道苏梦兴与端木云枫之间的恩怨,再说北六省绿林一倒,武林中除了魔教,就只剩下江南盟是最大的黑道势力……而苏梦兴与端木云枫又是近二十年来,江湖上最出类拔萃的两个年轻人,且都是武林世家的嫡系传人,因此整个武林,也都在期待着他们的决战……在杭州郊外一座不起眼的庄园中,苏梦兴正负手望着窗外的景色……这里离苏家老宅只有半里之遥,自从老宅被大火毁去之后,苏梦兴就买下这处庄园作为江南盟的总舵……通过他所在这座望月楼的窗口,可以遥遥看到老宅焚毁后留下的废墟,以及离废墟不远那座母亲的孤坟,这时时提醒他莫忘复兴家门的重任……“兴弟,又在想你娘了?”身后传来一声柔柔的问候,不知何时慕容雪也来到楼上……苏梦兴悄悄抹去眼角的泪花,回头强笑道:“没有,我只是看看今晚的月色……”
慕容雪轻轻为他整整衣衫,幽幽叹道:“你不用瞒我,我知道你每遇为难之事,都要到这里来看望你娘,你是想从她那里得到信心和力量……”
苏梦兴轻轻将慕容雪揽入怀中,遥望远处那黑黢黢的苏府废墟,点头道:“不只是我娘……我站在这里,似乎能看到苏家列祖列宗留下的荣光,它在我最艰难绝望的时候,能给我信心和力量……”
“你是在为端木大哥的挑战烦恼?”慕容雪幽幽问,见苏梦兴微微点了点头,她遗憾道:“可惜我对魔教的万法规宗也了解不深,又没有证据证明端木大哥是欧阳纵横的传人,不然就可以帮你逃过这一劫……”说到这她不禁仰起头,满含希冀地问,“你有没有想过解散江南盟,从此退出江湖,不再卷入江湖的征战杀伐?”
“退出江湖?”苏梦兴嘴边泛起一丝苦笑,抬手遥指远处黑黢黢的废墟,“我母亲在看着我,我苏家列祖列宗都在看着我,我好不容易有了江南盟的势力,你要我就此放弃?我苏家子孙可以战死,但绝不会退缩……”
望着一脸决绝的苏梦兴,慕容雪怔怔地落下泪来,忍不住自责道:“枉我熟读天下武功,一向自认见识过人,却偏偏不知万法归宗……我真是没用,没法帮到自己的爱人……”说道最后,已忍不住失声痛哭……苏梦兴轻轻将他拥入怀中,柔声安慰道:“这不能怪你,万法归宗是魔教不传之秘,除了魔教大教长,恐怕江湖上也没第二人知道……”说到这他顿了顿,叹道,“我不相信,万法归宗就没有任何弱点,他端木云枫就能天下无敌?”
慕容雪一怔,突然惊喜道:“啊!对了!我想起来了,当年欧阳纵横横行江湖之时,曾经败过一次,败给传说中的道圣……”
“道圣?”苏梦兴皱眉问,“那是什么人?”
慕容雪遗憾地摇摇头:“没人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是一个云游四方的野道士,甚至没人知道他的师承来历和名字,就连道圣这称呼,也只是旁人对他的敬称……”
苏梦兴闻言苦笑道:“这样一个不知来历,不知所踪的世外高人,就算有也未必还活着,就算活着也不一定能找到,就算找到也未必会帮我这个黑道人物……要知道端木云枫在江湖上的名声,可比我苏梦兴要光彩的多啊……”
“不试试怎么知道?”慕容雪脸上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当年道圣跟欧阳纵横并无恩怨,却也孤身挑战如日中天的魔教大教长,若他知道欧阳纵横已有传人,万法归宗再现江湖,说不定他还会出手……咱们只要让人在江湖上放出风声,说万法归宗重现江湖,欲为欧阳纵横雪当年一败之耻,这消息一旦传入道圣耳中,没准他会再度出手,就算他自重身份不与晚辈计较,但只要给你指出万法归宗的弱点,对你也有莫大的帮助啊!”
苏梦兴想了想,摇头苦笑道:“这也实在太过渺茫,江湖上若知道是我放出这样的消息,定会笑我怕了端木云枫,这让我以后如何在江湖立足,又如何领导江南群雄?”
慕容雪抬头望着苏梦兴的眼眸,用异样的声音说道:“兴弟,你就算不为我,也该为咱们的孩子想想吧,难道你忍心让他一出生就没了父亲?”
“什么?”苏梦兴一怔,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慕容雪拉着他的手,轻轻按在自己的肚子上,红着脸小声道:“他已经有三个多月了,若不是为了他,我也不会背叛家门,跟你私奔……”
“我……我有孩子了?我……我不是在做梦吧?”苏梦兴一扫一向的从容镇定,语无伦次地连连追问……见慕容雪红着脸点了点头,他兴奋地在房中走了几个来回,正要张臂抱起慕容雪,却又赶紧收回手,然后小心翼翼地扶住她的腰,轻轻抱着在房中转了两圈……“快放我下来,吓死我了!”慕容雪脸上闪烁着幸福的红晕……苏梦兴连忙听话地将她放下……他脸上的喜悦渐渐褪去,望着慕容雪殷切的目光,他迟疑良久,终于涩声道:“为了你和孩子,我尽量不跟端木云枫正面冲突,就算做一回缩头乌龟也认了!因为我现在的性命已不仅仅属于我自己……”说到这他顿了顿,沉声道:“明日我就令人放出消息,就说欧阳纵横的传人已现江湖,要为欧阳纵横雪当年一败之耻,但愿这消息能将道圣给逼出来……”
慕容雪高兴地扑入苏梦兴的怀中,她终于感觉到眼前这少年已经长大、成熟……欧阳纵横的传人重出江湖,欲挑战道圣以雪先师一败之耻的消息,在江湖上不胫而走……人们纷纷揣测谁会是欧阳纵横的传人,已有不少人立刻联想到如流星般崛起的端木云枫,不过更多的人都将这消息当成了谣言,当成是别有用心的人诬陷如日中天的新盟主的谣言,因此人们并没有将这消息放在心上……不过柳夫人却不敢有丝毫大意,她一面暗中布置对江南盟的战争,一面留意着端木云枫的动静,当她得知道圣的挑战书出现在端木云枫面前时,她当即赶去面见这个精心栽培的弟子……“听说你接到了道圣的挑战书?”柳夫人在端木云枫临时包下的一座江南小院见到他时,立刻开门见山地问……为了更好地对付江南盟,端木云枫将自己的居所也移到了江南……面对柳夫人的询问,他坦然点头:“不错……”
“把挑战书给我!”柳夫人一扫往昔的优雅娴淑,无礼地伸手要书……“我已经烧了……”端木云枫淡然道……柳夫人悻悻地收回手,追问道:“把他约战的时间地点告诉我……”
“为什么?”端木云枫有些意外……就听柳夫人恨恨道:“我要调集圣教所以高手,将其一举击杀!”
“你是怕我败在他手中?”端木云枫沉声问,“你对我没有信心?”
柳夫人恨恨道:“先夫当年就输过一阵,输给了这个所谓的道圣……先夫回来后像是完全变了个人,夜以继日不眠不休地苦练武功,几乎到了不问世事的地步,最终导致走火入魔……我不想你重蹈先夫的覆辙……”
端木云枫望着有些失态的柳夫人,突然失笑道:“我想欧阳前辈若是在世,一定会与道圣再战,以证明自己才是天下第一人……如今我身负大教长一身修为,精研圣教镇教之宝‘万法归宗’,若不替他一战,大教长地下有知,定会后悔选我做传人……”
“你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和圣教的前途去冒险!”柳夫人急道……“圣教的前途?”端木云枫有些惊讶,“我有那么重要?”
柳夫人神情肃穆地盯着端木云枫,正色道:“我与教中长老和三位尊者达成共识,待你剿灭江南盟后,就共尊你为新一代大教长,所以你不能逞一时之勇去冒险……你的胜败不仅关系着你个人的名誉和生死,也关系到圣教的前途和未来……”
端木云枫愣了片刻,拱手拜道:“多谢夫人和众位长老、尊者的厚爱,不过我更应该与道圣一战,才无愧于大教长之位,还请夫人恩准!”
柳夫人心中有些气恼,质问:“我若不准,你是不是要抗命?”
端木云枫抬头直视着柳夫人,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刚毅:“夫人若是不准,云枫只好退出圣教,以端木世家公子的身份,与道圣一战……”
柳夫人凝望着端木云枫的眼眸,从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决断,心知这是武功达到绝高境界后,对绝顶对手的渴望和向往,和自己丈夫当年一样……她无奈的叹口气,只得退而求其次:“好!我答应你,不过你得告诉我决斗的时间和地点,我会让傅天尊和商天尊为你掠阵,你若不敌,他们也好出手相救……”
端木云枫微微摇头道:“为了这一战的公平和公正,我不会让任何人旁观,更不会让任何人为我掠阵,我要靠自己的实力战胜传说中的道圣……所以,我不会向任何人透露决赛的时间和地点,包括夫人在内……”
面对端木云枫从未有过的倔犟,柳夫人迟疑半晌,只得颓然低下头道:“那好吧!我只有求先夫在天之灵保佑你了……”
“多谢夫人!”端木云枫连忙拱手致谢,脸上闪过前所未有的昂扬之色,毫不掩饰对这一战的兴奋和向往……落日在长江尽头投下一抹亮丽的余晖,使江面染上了一层闪亮的金光,就连葱翠碧绿的碧螺山,也被晚霞染上一层猩红……就在这秋风萧瑟、落日如轮的时刻,端木云枫避开所有人,独自登上了碧螺山的最高处……这里可俯瞰长江,遥望采石矶,当年南宋名将虞允文大败金兵百万雄师的采石矶大捷,就发生在这里……如今,这里又成了新近崛起的中原武林盟主,与传说中的道圣决战的秘密地点……“你来晚了……”身后传来一个平和淡泊的声音……端木云枫回头望去,就见林木掩映的小径中,缓缓走来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乞丐……那乞丐须发皆白,满脸皱纹,老的已不能再老,手中还拄着一根粗陋的拐杖,三步一停地慢慢登上了山巅……注意到老乞丐破旧不堪的衣衫,似乎是一件褪了色的道袍,端木云枫皱眉问:“你就是道圣?”
“道圣?”老乞丐嘴边闪过一丝自嘲,喘着气在草地上盘膝坐下来,嘟嘟囔囔地嘀咕道,“只是愚人的胡乱称呼罢了,这世上都是俗人,哪来什么圣?”
老乞丐虽然在否认,却证实了自己的身份……端木云枫心中暗自惊讶,他无数次揣测过道圣的模样,却怎么也没想到会是个行将就木的老乞丐……只见他脸上的皱纹比江南的河道还要稠密,凌乱的须发已完全看不到一根青丝,浮肿的眼眶中粘满眼屎,就连干枯开裂的双手,也在不由自主地颤抖着,就像一个年迈多病的垂死老人……不过端木云枫却不敢因对方的形象而有任何轻视,他恭恭敬敬地抱拳道:“晚辈中原武林盟主端木云枫,见过道圣前辈……”
“年轻人很懂礼貌嘛,来来来,坐下陪我喝酒……”老乞丐取下腰间的葫芦,拔开木塞喝了一口,然后递了过来……端木云枫也没推托,接过来灌了一大口,然后在老乞丐对面草地上盘膝坐了下来……能与这传说中的人物公平一战,已令他万分激动,不在乎耽误这一会儿……“听说你是欧阳纵横的传人?”老乞丐打量着端木云枫问道……“算是吧……”端木云枫模棱两可地答道……“难怪你精通‘万法归宗’……”老乞丐嘀咕道,“想当年欧阳纵横凭‘万法归宗’纵横天下,一晃已经是三十多年过去,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端木云枫沉声道:“当年欧阳前辈败在了你老手中,晚辈作为他的传人,自然要为他雪耻……真是要感谢前辈主动向我挑战,不然我还不知上哪里去找你呢……不过我很奇怪,你在我即将讨伐江南盟之际向我挑战,实在有些不合时宜,但愿你不是为帮江南盟这股黑道势力而出手……”
老乞丐摇摇头:“我不是帮江南盟,而是在帮你……”
端木云枫惊讶地问:“帮我?此话怎讲?”
老乞丐叹了口气道:“因为你在做一件天大的错事,并且还很有希望做成功……如果没有人站出来阻止,你会犯下不可饶恕的罪孽……”
端木云枫越发惊讶,沉声问:“我在做哪件天大的错事?”老乞丐浅浅呷了一口酒,脸上泛起一丝神秘的微笑:“年轻时我曾经也是光明教教徒,在教中地位还不低,对光明教的教义恐怕比你研究得还透彻,大概你不会想到吧?”
端木云枫揣测过道圣的各种来历,却怎么也没猜到他曾经也是一名光明教教徒……端木云枫有些疑惑的问:“那前辈后来为何退出了圣教呢?”
老乞丐叹道:“因为光明教是人间最大的邪教,当你一件件剥去它用幻想和谎言编织的华丽外衣,会发现里面包裹着的,是最邪恶丑陋的身体和灵魂……”
端木云枫脸上陡然变色,厉喝道:“你不要侮辱千百万教徒和我心中最神圣的梦想……”
老乞丐宽容地看着脸色铁青的端木云枫,微微笑道:“我当年何尝不是将大光明的世界当成心中最神圣的梦想?但后来我才发现,无论多么神圣、多么美好的梦想,当你用暴力强加给他人的时候,就不可避免地走向了它的反面……光明教正是用一个虚无缥缈、看似美好的大光明世界,来让教徒理直气壮地不断突破做人的底线,做到不以恶为恶,这才是人间至恶啊……”
端木云枫针锋相对道:“在追寻光明的道路上,总得有人牺牲,总得有人为之付出代价……江湖上的丑恶黑暗,不用暴力不能荡涤清除,人心的教化,更是不用强制无力推行……只要目的正大光明,是为天下人谋利,何必问过程和手段的善恶正邪?”
老乞丐定定的望着一脸坦然的端木云枫,突然摇头叹了口气,沉吟良久问道:“端木公子出生世家名门,自幼饱读诗书,可否还记得《道德经》第二十五章最后几句话是怎么说?”
端木云枫想了想,朗声道:“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那你可知何谓‘道法自然’?”老乞丐追问道,见端木云枫有些茫然,老乞丐续道,“我给你讲一个故事,是我亲身经历的故事……”
老乞丐呷了一口酒,沧桑的眼光渐渐迷离幽远,目视天空徐徐道:“那时我还很年轻,胸怀安邦定国、救世济民的雄心壮志走遍天下,为百姓去寻找一个更加公平美好的世界……那一年我来到漠北大草原,见到牧人的羊群被狼群捕猎杀戮,这激起了我天生的侠义之心,发誓要斩尽这里的恶狼,为牧人们留下一个没有恶狼的草原……在牧人们的帮助下,我将那里的狼群斩尽杀绝,看到羊群从此不再受恶狼的捕杀,我带着行侠仗义的满足继续西行,十多年后我又回到那个大草原,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端木云枫想了想,迟疑道:“莫非那片草原又有了更多的恶狼?”
老乞丐眼中闪过一丝惧意,喃喃叹道:“没有恶狼,没有羊群,也没有牧人,甚至没有青草树木,那里什么都没有,只剩下一片什么活物都无法生存的沙漠……”
端木云枫有些意外,不过想想沧海桑田的变化,心中也就释然,不以为意的叹道:“世事变迁令人唏嘘,不过自然之力无可抗拒,却也令人无可奈何……”
老乞丐懊恼地摇摇头:“那不是自然之力造成的结果,而是我的杰作……”他脸上满是悔恨,低头道,“我找到还残存在最后一片绿洲中的牧民,才知道当年那个为他们除掉恶狼的英雄,如今在他们心目中,已是带来灾难的恶魔,比最凶狠的狼群还要狠……原来狼群消失后,牧人们的羊群不断繁殖壮大,啃光了这片草原上的每一棵草,使这片美丽的草原慢慢变成了一毛不生的大沙漠,羊群成批地饿死,牧人们的生活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悲惨境地,他们因食物匮乏而饿死者,远远比当年死在狼群口中的要多……我当初虽是抱着帮助他们的目的,最终却害得他们整个部落差点灭绝,幸存者不得不迁徙到遥远的邻国,在别人的国土上卖身为奴……”
端木云枫呆呆地望着满脸懊恼自责的道圣,心中震撼莫名……就听老乞丐喃喃叹道:“以前我熟读道家典籍,《道德经》更是倒背如流,却并没有真正理解‘道法自然’的真义……我遇到狼吃羊,拔剑斩之,这是天性的慈悲;但我因此就视狼为恶,欲除恶务尽,却反而害死了更多的羊,以及以羊为生的人,你说这是为什么?”
端木云枫低头陷入沉思,心中一片迷茫……就听老乞丐叹道:“那是因为我将自己当成了神,靠个人的喜好来判定别的动物的善恶生死,却不知每一种动物生存在这个世上,冥冥中都有它的合理性和正义性……自然之中蕴含某种神秘的法则,巧妙地维持着世界的平衡,若是用暴力打破这种平衡,会给世界带来无法预料的灾难……这种灾难只巨,远远超过任何血腥和暴虐!道法自然,就是要以自然为师,顺天行道,是为天道……”
端木云枫沉吟良久,抬头道:“多谢道圣指点,云枫受教……不过你说这些,跟咱们今天的决斗又有什么关系呢?”
老乞丐遥指四方叹道:“其实人类社会也是自然的一部分,何尝不蕴含着某种神秘的法则?狼吃羊,在人看来是残忍和不公,但放在整个狼群和羊群来看,却有它的必然性和合理性;同样,这世上有的人天生就锦衣玉食,有的人劳碌终生却难求一日温饱,这是何等的不公和黑暗,但放在整个人类社会,却偏偏有它的合理性,或者说自然本身就包含了这种不公和黑暗,正如这世上光明与黑暗总是共存,绝对的光明与绝对的黑暗,只存在于人们的臆想之中……而光明教的宗旨正是在违反这种自然的法则,逆天行道……子夜暮雨他为天下人带来一个大光明世界的梦想,正与我当年以为杀掉所有恶狼,羊群从此就可以过上幸福生活一样,都是极其荒谬和愚蠢的,都只会给世界带来无尽的痛苦和灾难……”
端木云枫立刻反驳道:“公平和正义,不仅仅是光明教的追求,也是我华夏千古侠义的精神所在,难道它们都错了?一个人人平等、处处公平的大光明世界,也许在今天看来实在有些虚幻和渺茫,但这个梦想,不正是每一个侠义之士最大的向往和不懈的追求吗?”
老乞丐点头道:“公平和正义,是每一个善良之人心底最真的梦想,但任何人也不能将自己的梦想强加给他人,更不能将自己当成神,用自己个人的准则来代替自然的准则,随意判定他人的善恶生死……这世上没有圣人,更没有永远正确的神人……”
“但总得有人站出来,为天下人谋利不是?”端木云枫昂然道,“我不是圣人,更不可能永远正确,但我愿意站出来,以自己绵薄之力,为天下人带来真正的光明……如今北六省绿林土崩瓦解,消灭江南盟指日可待,放眼天下,还有谁可阻止我圣教的步伐?一旦圣教一统江湖,一个公平和正义的大光明世界,就指日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