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一道山坳,牡丹亭遥遥在望,此刻月色正明,将天地照得如同白昼……苏逸飞凝目望去,没有看到步天歌孤高绝傲的身影,却发现牡丹亭周围,横七竖八躺满了尸体,空气中飘来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令人恶心欲吐……“怎么回事?”苏逸飞使劲一踢马腹,加快速度来到牡丹亭前……只见亭中果然空无一人,但凉亭周围数十丈内,却躺满了血肉模糊的尸体,看其衣饰兵刃,各门各派都有,似乎是赶来此地看热闹的江湖好事之辈……“怎么有这么多死人?莫非是步天歌大开杀戒?”阿岚强忍恶心,紧跟在苏逸飞身后……却见苏逸飞望着地上的残尸摇了摇头:“不是步天歌,这些尸体上什么兵刃的伤痕都有,就是没有步天歌那柄‘软红信’的伤痕……”
“那他们怎么会……”阿岚一脸惊恐,不敢再看……苏逸飞跳下马来,忍着恶心俯身查看了几具尸体,这才抬头道:“是场混战!他们是自相残杀而亡……”说到这苏逸飞环目四顾,只见方圆百丈之内,尸体不下百具,从服饰看,是来自不同门派……这又让他有些疑惑了,按说这些人应该是到牡丹亭看热闹的看客……是什么原因造成自己这个主角还未出场,他们这些看客却先动起手来?看他们打斗的惨烈,肯定不会亚于自己与步天歌的生死决斗……“咱们现在怎么办?”阿岚望着一地残尸,胆怯地问……“等!”苏逸飞说着走进凉亭,在亭中盘膝坐下来,“现在还只是初更,天亮之前步天歌一定会赶来……虽然我也很想知道这些人为何而死,但总得先战胜步天歌再说……”
阿岚也翻身下马,来到苏逸飞身边坐下,心神不宁地四下张望……却见苏逸飞已瞑目入定,呼吸渐渐平缓,在为即将到来的生死一决做最后的准备……阿岚不敢惊扰,只得学着他的样子收勒心神,却总是无法平静下来……山坳那边似乎隐隐响起一阵打斗和人声,不过她见苏逸飞瞑目不动,她也不敢开口提醒,以免惊扰了他决战前的小息……一夜无话,当第一缕晨曦刺破天幕,东方开始现出鱼肚白时,苏逸飞终于缓缓睁开眼,遥望天际喃喃自语:“天亮了,步天歌没有来……”
“是啊!步天歌没有来!”阿岚如释重负地长出了口气,一脸庆幸……“他为何没来?”苏逸飞转头望向身边满脸喜色的少女,眼里有一种陌生的质询……“也许他怕了苏大哥的无影风吧?不想将一世英名葬送在这里……”阿岚一脸欢欣,没有留意到苏逸飞眼中的神情……“猎头杀神纵横江湖二十余年,从来只有别人怕他,什么时候听说过他怕谁?”苏逸飞冷冷问……“也许他另有要事耽误了吧?”
“什么事能令他放弃一世英名,甘愿在江湖上声名扫地?”
“我怎么知道?”阿岚跳将起来,她终于看出了苏逸飞眼中的怀疑,不由瞠目质问,“你不是怀疑步天歌的失约,是跟我有关吧?”
苏逸飞盯着少女的眼睛,柔声道:“阿岚,你不想我去面对步天歌,这我完全能理解,但你也不能……我知道这世上能对付步天歌的人不多,贵教自然是首屈一指,不然你不会临近决斗之时,才毅然让我前来赴约……你早已知道他来不了吧?”
“你说得不错,我确实想过为你除掉步天歌……但步天歌是什么人?”阿岚满脸涨得通红,“不说他行踪不定,居无定所,我查不到他的踪迹……就是教中所有长老,也都反对我与步天歌为敌,我根本没法从他们那里得到任何支持……我不是不想阻止步天歌前来赴约,而是不能!所以我才只有想法阻止你……你信也罢,不信也罢,我都要告诉你,步天歌的失约,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那除了贵教,谁又能让步天歌失约?”苏逸飞转望凉亭外惨死的群雄,一脸迷茫,“这些看热闹的看客,为何又要自相残杀?”
“昨夜我听到山那边有打斗声,看来还有不少人活着……”阿岚往山上一指……“去看看!”苏逸飞说着长身而起,发足往山上飞奔……二人转眼就翻过山顶,只见山坳处又有数十名惨死的武林人物,看其服饰,既有黑道中人,也有名门弟子……一点微弱的呻吟吸引了苏逸飞的注意,循声望去,就见尸体丛中,有一名伤者尚未断气……苏逸飞赶紧将他扶起,只见他腰部为重兵刃击断,显然命不久也……苏逸飞心下难过,忙以内力助他苏醒,同时急问道:“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些人为何而死?”
伤者是一名中年汉子,听到有人呼唤,终于勉强睁开眼,茫然望着苏逸飞,吃力地问:“你……是谁?”
“在下苏逸飞,昨日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苏逸飞忙道……“是金陵苏家三公子?”垂死者眼里闪出一抹异彩,猛地抓住了苏逸飞的手,“苏公子!你要为咱们点苍派主持公道啊!”
“究竟怎么回事?你慢慢说!”苏逸飞忙道……伤者喘息半晌,才吃力地道:“不久前,咱们点苍掌门惨死在雁荡山孟氏兄弟手里,咱们虽有寻仇之心,但那孟氏兄弟行踪无定,一直未能如愿……昨日咱们因公子与步天歌的决斗赶到洛阳,在牡丹亭外遇到孟氏兄弟也来看热闹,大家一言不合动起手来……谁知咱们正与孟氏兄弟恶斗,崆峒派几名弟子却突然向咱们出手,咱们猝不及防,立刻大败,同门师兄弟多人战死,幸存者只有落荒而逃……谁知咱们逃到这里,却又遇到几名昆仑派的恶徒,一言不发就出手相残,本门同来的弟子,几乎全部被杀……苏公子,我点苍一向与人无争,从不得罪武林同道,不知为何要遭此大难啊?”
虽然苏家与点苍没什么往来,金陵与点苍山也隔着几千里,但苏逸飞也听说点苍是个与世无争的小门派,很少与人结怨,更不用说去招惹崆峒、昆仑这样的名门正派……而崆峒、昆仑身为七大门派,也从不滥杀无辜,唯一解释就是这其中定有什么误会……而雁荡山孟氏三雄苏逸飞也见过,并非好勇斗狠、残忍好杀之辈……他想不通这些人为何不约而同,要为难点苍这样一个僻处深山,与世无争的小门派……想到这他不禁问道:“点苍掌门宋前辈死在孟氏兄弟手里?这怎么可能?”
那汉子忙喘息道:“咱们掌门被人暗算身亡,他身上留下伤痕,正是孟氏兄弟三种独门兵刃所造成,江湖上独一无二!”
苏逸飞知道孟氏兄弟原是猎户出身,从虎豹豺狼身上悟出了一种独门武功……他们分别模仿熊、虎、狼的爪牙打造了三种奇门兵刃,分别称为熊掌、虎爪、狼牙……类似的兵刃江湖上找一种都不容易,何况是三种,也难怪点苍弟子坚信掌门是惨死在孟氏兄弟手中了……不过直觉告诉他,这事恐怕不是表面看起来这么简单……“孟氏兄弟去了哪里?还有昆仑和崆峒派的人呢?”见伤者眼光在逐渐黯淡,苏逸飞忙高声喝问……只见伤者勉强抬手往远处一指,吃力地道:“苏公子,你、你要为点苍主持公道啊!”
面对着对方殷切而垂死的眼神,苏逸飞默默点了点头,恳声道:“你放心,我不会让暴行在自己面前继续发生,我会给你们一个公道……”
听到苏逸飞的保证,那汉子神情渐渐松弛下来……心事一了,他的气息渐渐微弱,不由缓缓闭上了双眼,跟着浑身一软,头一下子歪到一边,终于瞑目而逝……苏逸飞黯然将之放下,抬头望向他方才所指的方向,一言不发大步就走……阿岚一脸担忧地望着他的背影,本想叫住他,但最终她什么也没说,还是默默追了上去……转过一片树林,眼前霍然开朗,只见平坦的山谷中,数百人分成十几处,手执兵刃相互戒备警惕着……众人周围尚有不少死伤者,将死者还在微微呻吟着,看情形众人刚经过一场恶战……此刻只见众人几乎人人浴血,个个受伤,神情早已疲惫不堪,若非如此,恐怕他们也不会停手……看众人服饰,其中竟有少林、武当等名门正派弟子……苏逸飞和厉想岚的出现吸引了众人注意,不过众人似乎都有强敌在侧,不敢轻易分心招呼……人群中有不少人苏逸飞曾经见过,忙拱手招呼道:“紫云道长,孟家兄弟,你们这是干什么?”
“苏公子!你来得正好!快来为咱们主持公道!”众人纷纷大叫,场中一时乱哄哄听不出谁是谁……苏逸飞忙道:“大家都是中原武林同道,有什么事先收起兵刃再说!”
众人互相警惕,似乎不敢轻易收起兵刃……最后还是武当紫云道长率先还剑入鞘,对众人喝道:“有苏公子在这里,贫道不信还有谁再敢突施暗算!”
那紫云道长生得面如紫玉,浓眉大眼,一部髯须煞是威武,在众多江湖汉子中显得十分特别……众人知道他乃武当掌门彤云道长的师弟,在江湖中颇有人望……有紫云道长带头,众人这才先后收起兵刃,但目光中依旧在相互警惕,不敢有丝毫松懈……苏逸飞忙问:“这是怎么回事,大家为何动手?还造成如此多的死伤?”
众人争相叙说,大声斥责对手,若非苏逸飞拦住众人,恐怕又会发生新的混战……从众人七嘴八舌的讲述中,苏逸飞总算明白了一个大概……原来就在最近这段时间,有不少武林名宿或各大门派的掌门、长老,先后被人暗算身亡……他们的家人和门人弟子,从伤痕上很容易就发现了凶手的线索,多半是以前与他们有隙的武林同道,少数则是毫无仇怨的江湖门派……比如昆仑、崆峒两派有两名长老,就是死在点苍派的判官笔下,所以他们才会对点苍派弟子赶尽杀绝;而武当也有长老死在崆峒派那又薄又窄的剑下,所以紫云道长才会为同门讨回公道……听众人的叙述,这仇怨结得实在错综复杂,几乎在场的门派都有仇家,所以他们在牡丹亭外相遇时,才会演变成一场十多个门派参与的混战,死伤无数……苏逸飞听完众人叙说,不由暗自心惊,联想到江南阎王伞鲁千秋与洞庭流金镗顾临水的惨死,他立刻意识到这决不是偶然,而是有人从中挑拨……只是要以数十种形态各异的独门兵刃,挑拨江湖众多门派产生误会和仇怨,绝非一人之力甚至寻常帮派可以办到,这得要动用多少身怀不同绝技的高手啊?想到这他不由将疑惑的眼神转向身旁的阿岚,在任何人看来,也只有天魔教才有这等实力……“你望着我干什么?”阿岚愤然迎上苏逸飞的目光,“你不会以为这事又跟我有关吧?”
苏逸飞叹了口气,黯然道:“难怪你要用陷阱将我困上十多天,直到临近决斗才将我放出来,使我无法阻止中原武林的混战……天魔教始终是以中原武林为敌,也只有它才有实力暗算众多武林名宿,同时又嫁祸他人……”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阿岚气得满面通红,“不错,天魔教在你眼里就是魔教,根本十恶不赦,所以任何罪恶都跟它脱不了干系,都跟它有关……是啊,这些事都是本教一手策划,就是要让中原武林自相残杀,四分五裂,本教才会趁机独霸武林……你苏公子聪明绝顶,一眼就看穿了本教阴谋,现在该是你揭穿阴谋,除掉元凶的时候了,动手把!”阿岚话未说完,眼中泪水已如断线珠子般,扑簌簌掉了下来……苏逸飞眼中闪过一丝为难:“阿岚,我相信这阴谋你并不知情,但未必不是蒙多法王和施无算等人利用你对我的感情,借你之手将我囚禁,以便顺利实施他们的计划……别怪我先入为主怀疑贵教,放眼江湖,也只有天魔教才有众多精通各派武功的高手,可以顺利实施自己计划……我现在甚至怀疑你爷爷的失踪,也可能是这计划的一部分……”
“好啊!那你就来揭破咱们的阴谋,拯救武林苍生吧!”厉想岚说着转身就走,一把将昆仑派一名汉子从马背上拽下来,自己飞身上马,愤然甩鞭而去,奔出数丈却又勒马回头,瞪着苏逸飞厉声喝道,“苏逸飞,你这个自以为聪明的笨蛋,我永远都不想再见你!去死吧!”说完一甩马鞭,愤然纵马而去……直到她消失在山坳那边,苏逸飞才黯然收回目光……却听一旁的紫云道长小声问:“公子以为这是魔教的阴谋?”
苏逸飞长长叹了口气,犹豫道:“这等暗杀嫁祸的勾当,孤立来看,任何高手只要有心都能做到……但全部联系起来看,要想熟练使用数十种风格各异、形状全然不同的各种独门兵刃,并用它暗杀众多武林名宿,绝非三、五几个高手可以办到……放眼整个武林,也只有天魔教才有这等实力,我甚至怀疑天魔教也未必能做到……”说到这他抬头对众人团团一揖,“今日之事多半是有人挑拨嫁祸,望大家万莫再自相残杀,受人愚弄……”
紫云道长叹气道:“其实咱们何尝不知本门长老的惨死有诸多疑点,所以掌门师兄并没有立刻纠集门人寻仇……只是昨日大家正好碰到一起,自然相互防范十分紧张,言行举止稍有不当就激起别人愤慨,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终于酿成了这等惨剧,实在令人后悔不已啊……”
紫云道长话音刚落,就听有人高喊道:“苏公子,我们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你又如何证明崆峒派不是杀害我爹爹的凶手?”
“是啊!没错!”众人纷纷大声应和……已经死了不少人,要他们就此放下一切恩怨,实在是非常困难……“我苏逸飞向大家保证,今日之事一定要查明真凶,给大家一个交待……”苏逸飞环顾众人,朗声道……他的话有十足的感染力,使众汉子心生信赖,众人纷纷收起兵刃,高声答应:“好!有苏公子这话,我们暂且放下今日恩怨,直到查出真凶为止!”
苏逸飞对众人的信任心怀感动,同时也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要想在短时间内查出幕后挑拨的真凶,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他都不知道,自己将如此重大的责任揽在身上,究竟算是英雄还是傻瓜?不过一看到场中那些惨死的武林同道,他就觉得,自己不仅有这个责任,同时也有这个义务,决不能让暴行继续发生……
三、入教
“二哥,我想动用家族的力量,查找步天歌的下落,以及挑起江湖争端的幕后主使……”当苏逸飞对兄长说出这话的时候,发现已经颇有宗主从容风范的堂兄,脸上也不禁悚然动容……“三弟,”苏逸荃轻抚着新蓄的短髯,迟疑道,“步天歌是苏家大仇人,这个勿需你说,为兄也会令苏家弟子全力查找……至于查找挑起江湖争端的幕后主使,我看这还需斟酌……咱们苏家一向不介入江湖纷争,你这可是要将咱们苏家,拖进十分危险的境地……最近江湖上突然出现的仇杀我也听说了,如果真是有人在暗中挑拨,势力之大恐怕不是我苏家独力能对付,三弟要三思……”
“我已仔细想过,”苏逸飞点头道,“这些仇杀虽然与咱们无关,但苏家既为武林一脉,不可能永远置身事外……如果咱们遇到暴行总是袖手旁观,百般回避,总有一天,这暴行也会侵害到咱们自身的利益……视江湖上发生的一切罪恶都与自己有关,都会威胁到咱们自身的安危……只有这等胸襟和气度,才当得起‘武善传家’四个大字……”
“话虽如此,但如此大事,我这个代行宗主之责的晚辈也不敢自专……”苏逸荃逐字斟酌道……虽然他已有宗主之实,但苏逸飞如今在江湖上的名望,远远超过了他这个代理宗主……旁人一提起金陵苏家,首先想到的必定是三公子苏逸飞,其次才会想到他这个宗主……所以对苏逸飞的坚持他也不好直接反对,便提议道,“既然三弟坚持,咱们不如请族中长辈共议……咱们虽是苏家嫡传,但毕竟是晚辈,族中大事总得由长辈们点头才行……三弟你说呢?”
苏逸飞无奈点点头,“那就盼二哥尽早进行族议,此事万万耽搁不得,不然江湖上不知又有多少人,会死在别有用心者的挑拨之下……”
“那好,为兄马上就召集族中长辈共议!”苏逸荃忙道……他的脸上露出了轻松的微笑,他知道,那些老头子早已过惯了养尊处优的日子,在没有威胁到自身利益以前,谁也不会轻易就介入江湖纷争……半个时辰之后,苏家各房长辈就齐集宗祠,族议的结果正如苏逸荃预料的那样,没人愿意贸然介入江湖纷争,与底细不明的势力为敌……任苏逸飞晓以利害,指明大义,也无法令养尊处优多年的苏氏长辈改变主意……苏逸飞感觉异常孤独,没有家族的支持,仅凭自己个人之力,实在没有可能查明真相,更何况去阻止那些江湖暴行了……苏逸荃见堂弟怅然若失,不由心生同情,拍着他的肩头安慰道:“三弟,人生就是这样,无可奈何之事十之八九,若是随波逐流随遇而安,定比独立特行、以天下为己任要轻松幸福得多……不要让感情左右了自己的行动,这是为兄数十年来悟出的人生经验……”
苏逸飞摇摇头,脸上露出少有的绝决:“多谢二哥指点,不过小弟恐怕要让二哥失望……明知有罪恶发生,却视而不见不加制止,我做不到……想我苏氏一族向称‘武善传家’,习武的初衷就是为一‘善’字……如果面对罪恶却退避三舍,何以称善?就算仅凭个人之力,我也要尽我所能,查明真相,决不容暴行继续!”
见苏逸飞毅然而去,苏逸荃心中颇有些不以为然……作为混迹多年的老江湖,他十分清楚,江湖永远是利益第一,除此之外的一切行为标准,迟早都会碰得头破血流……“宗主!”一名苏氏子弟匆匆而入,将一封请柬递到苏逸荃面前,躬身道,“方才有人送来一封请柬,要弟子务必亲手交给宗主……”
苏逸荃见那弟子面色有些暧昧,不由疑惑地接过请柬,尚未打开就有一股淡淡幽香扑鼻而来……只见请柬内用娟秀的小楷写着:玉姬夫人恭请苏宗主今晚子时,于秦淮河上饮酒赏月……虽然苏逸荃过去经常出入风月场所,但自从代行宗主之责后,就已经很少涉足那些场所了,毕竟是一族之长,好歹总得给苏家后辈做个榜样……虽然没有再去那些场所,但他也听说最近秦淮河上新来了一位舞姬,自号玉姬夫人,舞技妙绝天下,在金陵广为传颂……见这样的帖子居然递到了自己面前,他正要发火,突然发觉帖子最后的落款竟然是一幅七星拱月的图案,心中不由一惊,声色不动地收起帖子,对送来请柬的弟子淡淡道:“你告诉来人,我今晚会准时赴约……”
那弟子眼中露出一丝诧异,大约没想到宗主会接受一个烟花女子的邀请……不过他也不敢多问,慌忙拱手而退……终于还是来了!苏逸荃在心中暗叹,自从上次拜倒在星月教长老玉衡面前之后,他就知道星月教绝对不会放过自己,但没有想到星月教竟有如此耐心,直到自己坐稳宗主之位后才找上门来……他不想再跟星月教有任何瓜葛,可有把柄在对方手中,接到这样的帖子,他无论如何也不敢不去……子夜时分,苏逸荃依约独自来到秦淮河畔,早有一艘小船等在河边,操舟的艄公也不多问,立刻将他送到河中一艘花船之上……苏逸荃随着领路的丫鬟登上花船,才发觉船上并没有其他客人,偌大的船舱中,就只有一队女乐和一名蒙面舞姬等在那里……待苏逸荃落座后,女乐立刻弹奏起轻快的乐曲,那舞姬便随着乐声独自翩翩起舞,舞姿曼妙,令人目不暇接……苏逸荃边心神怔忡地欣赏着舞姬的舞姿态,边打量着舱中的情形……即便作为秦淮河过去的常客,他也不禁为这花船的典雅奢华暗自心惊……但很快,他的目光就为舞姬的舞姿完全吸引,他没想到,女人的身体竟然可以如此柔软婀娜,舞与乐竟然可以配合得妙至颠毫……他立刻猜到,这舞姬就是秦淮河上的新宠玉姬夫人,这个世界不可能有两名如此曼妙多姿的绝代舞姬……苏逸荃仔细打量着早有耳闻的玉姬夫人,只见她身形纤瘦修长,身材凸凹有致,尤其一双长腿笔直纤秀,似乎天生就是为舞而生……只可惜一方素巾遮住了她大半个脸,只留一双凤目在外,让人看不清其庐山真面目……不过仅凭这双眼睛就能让人肯定,她的容貌也必定超凡出尘……乐声渐渐转急,玉姬夫人的舞姿也渐渐迅捷起来,令人眼花缭乱……苏逸荃从最初的欣赏钦佩,渐渐变得越来越心惊……他突然意识到,如此迅捷多变、匪夷所思的曼妙舞姿,绝非寻常舞姬可以练得出来,它简直就是由一套翩然如蝶的武功变化而来……就在玉姬夫人舞姿快到极致时,乐声嘎然而止,她的身形也陡然一停,单足静立在船舱中央,双臂轻舒恍若乘风而起……由快到极致变为静如处子不过短短一瞬,但就这短短一瞬,却让苏逸荃惊得目瞪口呆……这哪是什么舞,简直就是一招迅捷诡异的杀招……“妾身为苏宗主献上的这一曲,不知苏宗主可还喜欢?”女乐悄悄退了下去,又有丫鬟送上酒菜,玉姬夫人亲自为客人斟满一杯酒,举起酒杯款款一拜……经过方才那一段迅捷无匹的急舞,她依旧气息平静,举止优雅从容,没有半点喘息……“你、你……”苏逸荃突然目瞪口呆,从座为上一蹦而起……玉姬夫人一开口,他立刻就听出了对方的声音,不由失声惊呼,“你、你是玉衡长老!”
“苏公子居然还没有忘了奴家?”玉姬夫人嫣然一笑,在苏逸荃对面坐了下来,拈起一只玉杯笑道,“噢,现在已经不该叫你‘苏公子’,而该叫‘苏宗主’了……”
“你、你怎会在此?”苏逸荃惊惶失措,再没有先前的从容,“你突然将在下邀来,究竟想干什么?”
“你好像完全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吧?”玉衡摘掉面纱,露出面纱下那张清秀绝伦的脸,对苏逸荃嫣然一笑道,“是不是需要妾身提醒啊?苏护法!”
若非亲眼看到玉衡的面容,苏逸荃简直不敢相信方才那段舞蹈是她所为……按说玉衡也该年逾四旬了,却比绝大多数少女还要清秀美丽,翩然出尘,甚至比少女更多了一丝成熟的风韵,时光在她脸上留下的,好像只有成熟和风韵……听玉衡称呼自己为护法,苏逸荃陡然变色:“你究竟想干什么?”
“苏宗主名望地位越高,怎么胆子却越发小了?”玉衡浅浅一笑,抬手示意道,“妾身只是眷恋故人,所以才请苏宗主饮酒赏月,并为宗主献上一舞,难道宗主不肯赏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