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微微颔首,如释重负地长长舒了口气……赵得彪把刀信手挥舞了几下,不满地嘀咕道:“这他妈是什么刀?又轻又薄,锋刃还往前弯,使起来别手别脚,一点也不顺手,稍不小心还会伤到自己……”
众人齐齐摇头答不上来,有人犹犹豫豫地道:“这刀虽然不是苏家袖底刀,却也跟袖底刀有几分相似,或许这小子跟苏家真有些渊源也说不定……”
“那又如何?”赵得彪森然一笑,“如今这时候,就算他是苏家嫡亲公子也说不得了……大家都把兵刃拿出来,大伙儿一人给他一家伙,今晚之事关系重大,只有大家伙的兵刃都见了血,咱们才能彼此放心,也才能保证人人守口如瓶……”
苏逸飞不太明白赵得彪在说什么,只知道他们是要一起动手把自己杀了……苏逸飞刚开始见众人对苏家还有几分敬畏,本欲表明自己身份,现在却不敢再提,免得给家族丢脸……见众人杀气腾腾地围了上来,他忙道:“等等!我与你们无怨无仇,甚至还有相救之恩,你们为何要杀我?”
“无怨无仇?”赵得彪脸上现出莫名的怨恨,“你他妈明明身怀绝技,杀花秀和要命乞丐简直易如反掌,你却任由他们对我们百般羞辱……你有救我们的能力却不及时出手相救,害咱们担心害怕了半天,还迫不得已在要命乞丐和花秀面前下跪求饶,你他妈比花秀和要命乞丐还要可恶!不杀了你我们怎么能甘心?”
苏逸飞一呆,只觉这理由实在有些牵强,不由苦笑道:“我确实不是急公好义的大侠,没能及时相救那是因为我也有些害怕,我在花秀面前其实连一点胜算都没有,为这你们就要杀我泄愤,是不是有些过分?”
“嘿嘿,你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赵德彪冷笑着拔出长剑,回头招呼众人,“大家伙儿一齐动手,不能事事都要我老赵出头,你们却躲在后面看热闹,将来有什么麻烦就往我老赵头上一推,你们却一点事没有……”
身后无人应答,赵得彪回头一看,见众人尽皆呆立不动,他不由骂道:“你们他妈别打那小算盘,这事要做大伙儿就一起做,别想让我赵得彪一个人来扛……”
却见众人表情古怪,依旧呆立不动,赵得彪不由伸手去拉身后一个相熟的大汉,谁知他却应手而倒,全身僵硬如泥塑木雕一般……赵得彪一声惊叫,慌忙跳开数丈……“他们只是下跪求饶,又没钻人裤裆,没必要跟着你杀人……”只听一旁有人淡淡道……这声音出现得十分突兀,把赵得彪吓了一跳,忙循声望去,就见一个青衫白袜的中年汉子正在篝火边伸手烤火,却不知是什么时候来到火边,更不知是如何而来……那人面目依稀有些熟悉,赵得彪仔细一看,不禁又是一声惊叫:“你……你就是方才那客栈中的掌柜?”
那汉子神情木然,冷眉冷眼,双手向火没有说话,似乎不屑于回答这等幼稚的问题……赵得彪仔细看看周围众人,这才发现众人一直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七八个人竟在无声无息间被尽数封住了穴道……赵得彪不由咽咽唾沫,涩声问:“你……你究竟是谁?想要干什么?”
那掌柜冷冷道:“你不配知道我是谁,我想干的,其实跟那姓花的和那两个乞丐差不多……”
赵得彪吓了一跳,眼珠四下乱转,急切地寻找着逃命的线路……却听那掌柜突然问:“你知道我为何制住了所有人,却偏偏放过了你?”
赵得彪第一个念头是自己的武功还算可以,对方没有把握,不过一看七八个人悄没声息就被制住,他又觉得这念头实在有些可笑……心中正七上八下,又听那掌柜自问自答道:“因为,我需要一个听话的人,好帮我做一些粗活……”说到那掌柜转过头来,“你先把那些贺礼给我挑几样拿过来,我不贪心,只要两样够分量的就行了……”
赵得彪慌忙去几个被闭住穴道的同伴怀中,一一掏出他们的贺礼,认真选了几样价值不菲的珠宝,恭恭敬敬地摆到那掌柜面前……谁知对方看也不看,只道:“我对这些阿堵物一点儿也不在行,看不出哪些更值钱……你帮我挑挑,选两件最贵重的打包装好……”
赵得彪忙选了一对玉璧和一挂明珠,看对方并无过目验看的意思,便包起来放到他面前……那掌柜看也没看,又道:“去吧你们放倒的那个傻瓜穴道解开……”赵得彪有些犹豫,不过一看对方那冰凉冷漠的眼神他就不敢违抗,忙过去解开了苏逸飞的穴道,同时还讨好地笑着把刀也还给了他……赵得彪现在还不怕苏逸飞会挥刀杀人,因为就算解开了穴道,酥筋散的药力也还未消散……“多谢相救!”苏逸飞穴道一解,忙挣扎着坐起来向那汉子致谢……同时第一次细细打量起这个青衫白袜的中年汉子……只见对方年逾三旬,面容瘦削英挺,修长剑眉斜插两鬓,紧抿的双唇薄如刀刃,半开半合的眼帘下,一双漆黑的眸子中隐有寒光闪烁,除了面色有些发青,实在算得上是个英俊男子……就算衣衫打扮得像个寻常客栈掌柜,也决没有一丝生意人的庸俗之气……苏逸飞很奇怪自己第一眼看到他时竟然没有留意到,忙拱手问,“还没请教兄台大名,不知可否见告?”
那汉子扫了苏逸飞一眼,不冷不然地道:“你别忙着攀交情,我只是有些奇怪,像你这样的笨蛋居然还活在江湖上,老天爷真是不开眼……”
苏逸飞愧然一笑,转头看了看一旁的赵得彪和几个呆若木鸡的汉子,摇头叹道:“我对他们有救命之恩,谁能想到他们会害我?”
那汉子一声冷笑,“他们要杀你简直再正常不过,你有三大该死,却还不自知?”
“三大该死?”苏逸飞一愣,“愿闻其详!”
“你有救他们的能力,却没有及时出手,这是第一该死;你目睹了他们贪生怕死的全部丑态,万一这丑态要传到江湖上,你让他们还如何做人?这是第二该死;”说到这那汉子顿了顿,“你刀比那姓花的快,出手却没有姓花的狠,还心存救人之念,这才最最该死!”
苏逸飞眼里满是疑惑:“心存救人善念,这也该死?”
“没错!”那汉子冷冷一笑,“试想你若是个杀戮无度的恶汉,方才在客栈中,你不杀他们,他们已经千恩万谢了,哪还敢怪你没及时出手相救?又若你有姓花的那股狠劲,顺手宰了那两个乞丐,这些人就算有杀你之心,也不会有那个胆……”
苏逸飞怔了半晌,摇头苦笑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多谢兄台指点……不过,恐怕我永远都做不到……”犹豫了一下,苏逸飞又叹道,“如此说来,今晚我依然难逃一死,因为兄台不会心存救人善念……”
“你错了,我会救你,不过不是现在……”那汉子神情木然地审视着旁边那些汉子,淡淡道,“在救你之前,我要先给你上一课,让你看一出好戏……”
那汉子说完对赵得彪一勾手指,赵得彪忙战战兢兢地走近两步,那汉子眯起眼对赵得彪冷冷道:“你来杀我……”
“小人……不敢!”赵得彪吓得两腿一哆嗦,竟然跪倒在地……那汉子点点头,用下颌一指那几个穴道被点的汉子,“你去解开一个人的穴道……”
赵得彪偷眼看了看那汉子的神情,见他不是在说反话,忙过去解开了一个关系较好的同伴……就听那汉子淡淡道:“你们若想活命,只有两种选择:要么联手把我杀了,要么把对方杀了……”
二人一愣,不由对望了一眼,跟着就同时拔出兵刃向对方斩去……场中响起一声惨叫,赵得彪的回风剑抢在对手之前刺入了他的胸膛,那人却还未死……赵得彪略有些愧疚地低声道:“王兄弟,实在对不住了……”说着长剑一送,顿时把对方刺了个对穿……“很好!你可以活下去了……”那汉子对赵得彪满意地点点头,吩咐道,“你再解开两个人的穴道……”
赵得彪忙依言照办,又有两人重获自由……那汉子又对穴道新解开的二人淡淡道:“照老规矩,你二人要么联手杀掉我,要么杀掉对方……”话音刚落,一人手起刀落便杀掉了同伴……那汉子似乎对此早已成竹在胸,面无表情地继续吩咐道:“你们再去解开两个人的穴道……”
两人穴道方解,一人不等那汉子吩咐就一剑杀掉了同伴……那汉子满意地点点头:“很好,你不仅能领会我的意思,还能提前做出反应,我很欣赏!”
不一会儿,八名汉子就有四人死在同伴手中……幸存的四人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那汉子还会用什么法子来折磨他们……却见那汉子目光从四人脸上一一扫过,然后满意地点点头:“很好,你们把自己的姓名和家世门派写下来,再把你们方才杀死的对手姓名家世门派也写下来,千万不要写错,写完后你们可要互相检查……谁写错,谁就死!”
四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对方要干什么,不过还是一一照做,写完后又相互检查了一遍,这才把四张纸条交到那汉子手中……那汉子收起纸条,脸上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很好,我饶你们性命,不过从今往后你们就要惟我之命是从,这是我的信物,见它如见我本人!”
那汉子把手中一件物事向四人亮了亮,四人浑身一颤,面色更加惨然,神情如见鬼魅一般……苏逸飞有些奇怪,很想看看那是什么东西,不过从自己这角度却完全看不到……“你们手上都有同伴一条性命,你们不敢联手对敌,为了活命却杀害同伴,这要传了出去会有什么后果你们肯定比我清楚;你们也别想串通起来抵赖,这里除了我之外还有一个见证人;更别妄想藏起来,我有你们亲手写下的姓名家世和门派,也有死在你们手上那四个枉死鬼的名字,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就算我不找你们麻烦,他们的家人朋友也不会放过你们……”那汉子说着收起了那物事,见赵得彪四人面如死灰,两股颤栗,他语气一转,“不过你们也勿需担心,你们现在就像是我养的四条狗,只要听话,我不仅爱护有加,不时还会赏你们一些肉骨头……现在你们可以走了,走之前把酥筋散的解药留下来……”
赵得彪忙掏出一个瓷瓶放到那汉子面前,正要转身离开,却见那汉子指着地上那些珠宝又道:“除了我要的那两个,这些贺礼你们都拿走吧,算是我赏你们的第一块肉骨头……咱们明天在端木老儿那里再见……”
四人忙收起珠宝匆匆而去,待众人远去后,那汉子才把赵得彪留下的那个瓷瓶递到苏逸飞面前……苏逸飞虽然对赵得彪之流没有任何好感,但见这汉子转眼间就除掉了四人,还趁机抓住了剩下四人的把柄,无论心机还是手段都让人感到恐怖……苏逸飞心中也满是戒备,没有伸手去接解药,只轻叹道:“对我,你为何不照你的惯例?”
“你跟他们不一样,”那汉子淡淡道,“你就算明知是死,也不会杀不相干的人求生……”
苏逸飞眉梢一跳,“为什么要救我?这好像不符合你行事的风格,你无论杀人还是放人,好像都有非常明确的目的……”
“想知道?”
“非常想!”
“那好,先把它吃下去……”
苏逸飞依旧没有去接面前的解药,他的嘴角泛起一丝嘲笑,“如果你以为救我一命就可以把我也当成狗,那你就打错了算盘……”
“我没错,是你想错了……”那汉子正色道,“我把他们当成狗,是因为他们身上有贱骨头,而你没有,所以我要用对付人的办法来对付你……”
“什么办法?”苏逸飞淡淡问……“怎么?害怕了?”那汉子嘴角泛起一丝调侃,“你若心虚,这解药不吃也罢……”苏逸飞二话不说接过瓷瓶,一扬脖子便把解药喝了下去,然后用挑衅的目光乜视着那汉子……解药下肚,苏逸飞顿感浑身一松,那失去的力量又渐渐回来……却见对方的脸上泛起一丝得意的浅笑:“从现在起,你欠我一条命……”
“你就不怕我不认账?”苏逸飞脸上泛起一丝嘲笑……“你不会!”那汉子神情笃定而从容,“有的人天生就是贵族,就算穷困到死也不失贵族的风度;有的人天生就是贱人,就算富到敌国也还是一身贱骨头……而你是贵族,贵族从来不赖帐……”说到这那汉子顿了顿,悠然道,“其实,除了赖账,你还有更好的法子……”
“什么法子?”
“拔出你的刀,看看能否一刀杀了我,只要我一死,咱们之间的债务就一笔勾销……说实话,我还真没有躲过你那一刀的把握……”说到这那汉子突然笑了起来,“如果是我,一定会用这个办法还债,但你却不会,所以我才要救你,我从来不会白白救人性命……”
苏逸飞哑然无语,这种念头他想都没想过……不说对方刚救了自己一命,就算是个不相干的人,他也不可能为了自己的利益就随便杀人……眼见这汉子一招不出就掌握了全部主动,苏逸飞心中不由涌出一种挫败感,虽然万般不愿,他还是无奈道:“不错,我欠你一条性命,你想要我如何还你?”
那汉子微微一笑:“暂时还没想到,不过你至少要还我一条命我才不亏……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做令你为难的事……我非常清楚,有些事你宁肯把命还我也不愿去做,我不会让自己的债务化为泡影……”
苏逸飞稍稍放下心来,却听那汉子又道:“作为债主,我想你有必要知道我的名字,我叫卫戟……不知你又叫什么名字?”
卫戟?这名字好像从来没有听说过!苏逸飞心中暗忖,如今这情形,传出去只会给家族抹黑,更怕这个家伙趁机利用自己家族……想到这苏逸飞便摇头道:“我们只是债务关系,不是朋友,你我没必要知道彼此的名字……”
卫戟淡淡一笑:“没有关系,我迟早会知道你的名字……现在天色已明,我要去洛阳给端木老儿祝寿,这一去说不定会有危险,你应该随我前去……若是在我有性命危险之时出手救我一命,咱们就算两清了!”
虽然明知对方是要利用自己,苏逸飞还是无可奈何地点头道:“好吧,我赔你去洛阳……”
雄霸中原的洛阳端木世家,与名传江南的金陵苏家,是江湖上屈指可数的武林翘楚,一个以刀传家,一个以剑名扬天下,尤其两家这一代的宗主,更是被武林中尊为刀剑双绝……苏家宗主苏忆云与端木世家宗主端木桦,被江湖中人并称为:刀光耀九州,一剑寒天下!
苏逸飞随着卫戟来到洛阳时,只见洛阳城中熙熙攘攘,路上不时能看到三三两两的武林中人,操着各种南腔北调一路高谈阔论,侧耳一听,大多与端木宗主的大寿有关……“兄弟,你说苏家的刀与端木家的剑,谁更高明一些?”突然听到一旁有人在大声议论,苏逸飞不由竖起了耳朵,就听两个汉子谈论道:“‘刀光耀九州’在前,当然苏家的刀更高明一点了……”
“我看未必!”有人插话道,“九州与天下谁更大?刀光不过耀九州,一剑却能寒天下,你说谁更厉害一点?”
“那可做不得准!”有人反驳道,“我看他们之间若要分出高底,当然要亲自比划过才行,不过这辈子恐怕咱们是看不到了……”
“是啊!”有人满是遗憾,连连叹息道,“他们两家素来交好,听说最近又要联姻,所以苏宗主和端木宗主之间,恐怕永远都不会分出高底了……”
“我看未必,正所谓一山难容二虎,两雄岂能并立?恐怕总有一天……”那人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苏逸飞还想跟上去听听,却听身旁一直默默无语的卫戟突然嘿嘿冷笑自语:“刀光耀九州,一剑寒天下……嘿嘿,真是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
苏逸飞见他似乎对伯父和端木宗主的名号颇为不服,正要动问……却见他停下脚步,遥望前方淡淡道:“咱们到了!”
苏逸飞顺着卫戟的目光望去,就见前方一座巍峨的府第出现在眼前,一道两丈多高的青石墙顺长街一溜而去,左右竟不见首尾,不知占地有多广,两扇包钉的朱漆大门洞开,一对威武的石狮蹲踞两旁,门前人来人往,车马络绎不绝,显得好不热闹……虽然也是出身豪门,苏逸飞也不由在心中一声暗赞:好气派!
来到门前,早有端木家弟子迎了上来,不等两个弟子开口,卫戟已递上了一封拜贴和那两件从赵得彪等人手中抢来的珠宝,那两名神情客气而冷淡的弟子接过贺礼一看,眼光隐隐一闪,神情顿时有些不同,一个弟子忙打开拜贴高声唱道:“西域卫戟,献上白璧一面,明珠一串!里面请上座!”
二人正欲往里而去,一名弟子却拦住苏逸飞道:“这位公子是……”
苏逸飞虽然怀中也有价值不菲的贺礼,还有大伯的亲笔书信,不过此刻他却不想当着卫戟的面拿出来,以免泄漏了自己的身份给家族丢脸……正犹豫着不知如何是好,却听卫戟淡淡道:“他是我的随从……”
那弟子眼中闪过一丝疑惑,目光不由来回在二人身上审视,苏逸飞无论外貌、打扮还是气度,都不像是青衫白袜的卫戟的随从,也难怪他奇怪……苏逸飞一时也不知如何说明,只得苦笑道:“是的,我是卫先生的随从……”
那弟子眼中疑色虽然未能褪去,却还是客气地把二人让了进去……进门后却听卫戟一声冷哼,低声自语道:“端木老儿好大的架子,若非我的贺礼价值不菲,恐怕连他的面都不一定能见到……”
“你恐怕不是来给端木宗主拜寿的吧?”苏逸飞若有所思地问道……却见卫戟淡淡一笑:“我来做什么你不必过问,你保护好我的安全就行了……”
“卫先生无论心计武功均不同凡响,恐怕勿需我保护吧?”苏逸飞淡淡问,心中却在揣测这卫戟的目的和来头,方才那两名端木家的子弟念到卫戟的名字时,并无一丝意外或惊讶,显然只把这他当成了一个普通的江湖人,不过看他的心计和武功,不应该是江湖上的无名之辈,要不他这名字就可能只是个假名……卫戟对苏逸飞的问话避而不答,只低声道:“快点跟上,若非有那两件贵重的贺礼,你我二人未必会被端木家的弟子们领进中院……这里可都是江湖上有名有姓的贺客……”
说话间二人已随着领路的弟子进了二门,进门时苏逸飞心中多少有些忐忑不安,生怕遇到熟人尴尬……还好以前很少与江湖中人来往,就是有武林朋友到家中来拜见大伯,他也很少露面,所以进门后一看,虽然廊下排下了几十桌酒席,其中却没有看到一张熟面孔,他这才放下心来……“二位贵客请入席!”两名领路的弟子客气地招呼二人落座后,便转身离开……现在还不是端木宗主的寿辰,按照大户人家的规矩,廊下只排下了流水席,宾客刚到家中都先要让入席中小坐用餐,然后才领到客房歇息……这样的流水席通常提前半个月开始,一直排到主人的寿辰之日,日夜不停,能保证任何远道而来的客人,在任何时候赶到都有饭吃……“来!咱们先吃饱喝足再说……”卫戟也不客气,坐下就吃喝起来,同时还不忘招呼苏逸飞……苏逸飞见状只得陪他吃喝,心中盘算着什么时候见到端木宗主后,先把伯父的信和贺礼拿出来,再向他解释自己失礼的原因……席中大多是来自各地的江湖客,正在乱哄哄地高谈阔论,猜拳行令……卫戟与苏逸飞二人也不搭理旁人,顾自喝酒吃肉……就在这时,突听门外负责迎宾的弟子一声高叫:“胶州步天歌前来拜见宗主!”
听到这声唱礼,席中的江湖客尽皆静了下来,齐齐把目光转向二门的方向……只见一名衣衫落拓的彪壮汉子在两名端木世家弟子的引领下正大步进来……那汉子年近四旬,国字脸上风尘仆仆,满是岁月的沧桑,灰扑扑的须发略显凌乱,鬓边两络长发随意披散胸前,肩上背着那柄名震天下的折叠弩,腰间挂着一方小巧精致的箭匣,面色冷定木然,神情不怒自威……“步先生这边请入席!”一名弟子不亢不卑地把来人往席中领……却见来人没有挪步,只道:“我来是要见端木宗主,不是来蹭酒饭……”
那弟子忙道:“步先生请稍坐,待我与你通传……”
“好,你去与我通传,我就等在这里……”那汉子说着负手站在原地,不再挪步……在众多江湖客中萧然独立,显得卓尔不群……那弟子迟疑了一下,忙道:“先生稍待,我这就把你的拜贴交到宗主手中……”说完便匆匆而去……自那汉子出现之后,周围众多江湖客尽皆哑然无语,似乎已不敢再高声喧哗……就连卫戟也在细细打量着步天歌,眼中隐有异色……苏逸飞则死死盯着来人,手已不由自主地抓住了袖中刀柄……十一年了!苏逸飞只感到掌心冒汗,心脏狂跳,嗓子发干……自从十一年前在家中见过他一面之后,就再也无法忘记,他的依然还是那般萧然卓立,睥睨天下,无论金陵苏家还是洛阳端木世家,在他眼中都跟寻常人家没有两样……步天歌!猎头杀神步天歌!苏逸飞浑身发颤,手握刀柄慢慢站了起来,他胸中涌出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杀意……苏家找了他很多年,苏逸飞也等了很多年,他已不能再等……“你要干什么?”卫戟有些诧异地望着脸色铁青的苏逸飞,心中十分惊讶……却见苏逸飞涩声道:“一点私事……”说完,就见他一步步走向了不远处那负手而立的中年汉子……卫戟多少看出了些端倪,忙低声警告道:“你现在若要跟那人动手,恐怕是在找死!”
苏逸飞心知卫戟说得有道理,自己现在心情激荡,情绪不稳,这是生死相搏的大忌!但苏逸飞已控制不住自己,一个失踪了十一年的杀父仇人突然出现在眼前,任谁也无法冷静下来……对方不仅是苏逸飞这十一年来想得最多的人,也是他屏绝正常人的一切享受苦练刀法的最原始动力……苏逸飞没有理会卫戟的警告,深吸一口气稍稍稳定了一下情绪后,就一步步走向那负手而立的中年汉子……对方终于注意到了苏逸飞的存在,冷厉的目光慢慢转到了苏逸飞脸上,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显然没有认出十一年前那个与他相约的少年……“步天歌!”苏逸飞涩声道……只见对方目光一闪,蓦地恍然大悟,他虽然没有认出苏逸飞的模样,不过他认出了苏逸飞的目光,不由微微颔首道:“你是苏惜云的儿子,好像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