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逸飞恍然大悟,难怪玉衡的武功如此之高,简直令他咋舌……不仅风开阳败在她手里,剑大师也只有利用她的疏忽才能伤到她……“我越来越无法忍受玉衡的控制,越来越怀念宽容豁达、善良体贴的开阳,”剑大师微微叹息道,“我渐渐变得不修边幅,成天酗酒闹事,常常醉卧污泥……我知道玉衡有洁癖,我希望她讨厌我、恶心我、看不起我,最后一脚把我踢出家门……”说到这剑大师苦涩一笑,“我不敢休妻,就只有用这等下作的办法来让妻子休我……”
苏逸飞一直很奇怪,美若天仙的玉衡和形若疯子的剑大师怎么会是夫妻?原来剑大师为了让妻子休他,竟不惜自毁形象!想必他年轻时也是英俊潇洒,风度翩翩,才能令玉衡和风开阳这两个奇女子,同时为他动心……“我的目的没有完全达到,”剑大师惋惜地摇头叹息,“我虽然被玉衡从家中赶了出来,却又不许我离开她太远……她对任何东西都有一种强烈的独占欲望,即便她不再喜欢我,甚至讨厌我看不起我,也不愿向我要一纸休书,更不容我去找别的女人……我只有把所有精力都发泄到铸剑上,我的剑越铸越好,甚至超过了过世的师父,我渐渐在江湖上有了点名气,这个时候开阳突然出现了……我没有想到名声在外的剑大师就是师哥……”风开阳深深地凝望着剑大师,眼里满是痛惜,“当我第一眼看到师哥的样子,简直比杀了我还难受……我没想到短短几年时间,师哥就变成了一个只知埋头铸剑的邋遢疯子,那一瞬间我突然后悔了,我后悔把你让给了一个并不真正珍惜你的骗子!”
“那天晚上我们喝了很多酒,说了很多话,”剑大师眼里泛起无尽的柔情,深深地凝望着怀中的师妹,喃喃道,“我从来没有那么高兴过……我们谈起过去,我这才知道师妹当初是如何把我让给玉衡,也才知道她对我的真正感情……我喝醉了,但心里非常清楚,我不想再辜负师妹的感情……”
“那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一晚!”风开阳脸上,像少女般泛起了动人的红晕……苏逸飞默默望着相拥无语的剑大师和风开阳,突然发觉他们此时此刻,是那样和谐而美丽……剑大师突然闭上了眼睛,涩声道:“当我醒来的时候,突然发觉玉衡就在我面前,她的神情是如此吓人,而师妹却不见了踪影……我吓坏了,我知道玉衡的手段,忙跪下来苦苦哀求……为了开阳的安危,也为了消除玉衡心中的杀意,我只有违心地说自己只是酒后乱性,对开阳根本没有半分好感,还骂她是个不要脸的男人婆……我不知道玉衡对我的话相信几分,她只要我把那些话去对开阳再说一遍,然后发誓从此不再见开阳一面……我要她答应不伤害开阳,我就照她的话做……她答应了,我也就照作了……”
“你对开阳说你一点也不喜欢她,还当面骂她是不要脸的男人婆?”苏逸飞突然问道……剑大师羞愧地低下头,感到无地自容……却见风开阳轻轻抚着他的脸,对他柔声道:“你别自责,当时虽然我十分伤心,羞愧而去,但很快我就猜到,你定是受到玉衡要挟,我不相信你前一天的话全是骗人的谎话,所以我要当面再问你一次……”
“我只有逃避,甚至不惜用无头死尸来骗你……”剑大师愧然道,“除了没脸见你,我还清楚玉衡说到做到,我只要再见你一面,她就一定会杀了你……所以即便你追到我这处隐秘的所在,我也不敢出去见你……却没想到玉衡依旧不放过你,伤你心脉在先,激你动怒在后,终还是用卑鄙手段……”说到最后,他已哽咽得不能继续……“你别难过!”风开阳轻抚着剑大师的面庞,柔声劝道,“知道了你真正的心意,我已死而无憾,终于能成为你的妻子,更是我一生最大的幸福……”
苏逸飞默然片刻,突然问风开阳道:“那珠儿是怎么回事?你为何会带珠儿一起来找剑大师?你和玉衡都是她姑姑,莫非……她是你们的孩子?”
风开阳脸上一红,忙道:“你别乱猜!不是你想像的那样!珠儿跟这件事毫无关系,我带她来只是想逼师哥出来见我……”
苏逸飞还是有些莫名其妙,还要再问,却听剑大师道:“年轻人,不是我们要刻意隐瞒什么,有些事关乎本门机密,你知道了反而会害了你……”
“糟糕!”苏逸飞突然跳了起来,“玉衡行如此歹毒,手段如此酷烈,珠儿在她手中岂不危险之极?她方才受伤而回,定会用珠儿来泄愤!”
“这个你到不用担心,”风开阳神情并不惊慌,“玉衡行事再如何歹毒,她也不会拿珠儿来泄愤,就算她对珠儿严苛一点,她也决计不敢伤害珠儿……”
苏逸飞心中暗自奇怪,莫非珠儿有莫大的靠山,就连玉衡也不敢得罪?回想起珠儿在两个姑姑面前的态度,苏逸飞突然感受到这孩子的机灵和成熟……在风姑姑手中时,她会想法偷偷逃跑,在苏逸飞与风姑姑激斗时她也决不露面……她那是知道风姑姑面恶心善,就算逃跑失败也不会受到什么惩罚,风姑姑也不会轻易就伤害苏逸飞……在面对玉姑姑时她立刻变得十分乖巧听话,就算心中不愿跟玉姑姑走,她也不敢要苏逸飞给她出头,她那是知道玉姑姑心狠手辣,武功高强,自己稍有不慎苏逸飞就有性命危险……苏逸飞正在胡思乱想,突听剑大师问道:“苏公子,你又是为何找到这里来呢?”
苏逸飞忙把找剑大师接刀的经过草草叙说了一遍,最后不好意思地笑道:“现在这情形,晚辈也不敢劳动大师……”
“把你的刀给我看看……”剑大师像所有痴迷的铸剑师一样,对刀剑有着天生的兴趣……苏逸飞忙递上自己的断刀,剑大师接过刀后脸上顿时有些惊讶,“这刀原本出自我之手,好像是我十多年前为江南苏惜云所铸!”
“那是先父!”苏逸飞忙道……“先父?”剑大师有些意外……“是的,先父五年前死在猎头杀神步天歌手里……”苏逸飞平静地道……“步天歌?以一柄软红剑和一把折叠弩杀人猎头的步天歌?”
“正是……”
剑大师一呆,叹息道:“真是巧了,他那柄软红剑也是出自老夫之手,是我平生最为得意之作……”说完他翻来覆去看了看断刀,疑惑地问,“这刀乃是万年玄铁所铸,如何会断?”
“我与人比刀,与对方相击而断……”苏逸飞答道……“相击而断!”剑大师十分惊讶,“那你这一刀之速,江湖中恐怕已罕有对手……”
苏逸飞苦笑着摇摇头:“与风开阳和玉衡两位前辈比起来,我这刀法就不值一提了……”
“你也别妄自菲薄,你未能全部发挥此刀的威力,只是因为这刀不适合你……”剑大师道……“不适合我?”苏逸飞有些不悦,“我七岁开始练刀,十二岁就一直在用先父留下的这柄刀,每日挥刀不下万次,至今已有五载,它还不能适合我?”
“是的!”剑大师神情坦然,解释道,“每一个人的身体条件千差万别,性格心智也不尽相同,适合他的兵刃也就千差万别……这就有点像穿衣,虽然你可以在衣铺里买到比较合适的衣衫,但真正的贵族总是找最好的裁缝给他做,因为只有经过大师级裁缝量身定做的衣衫,才能让一个人完全与衣衫融为一体……”
苏逸飞露出深思的神色,喃喃道:“可江湖中绝大多数人,都用的是现成兵刃,还没听说过谁的兵刃会量身定做……”
“那是他们没有遇到过真正的大师……”剑大师的脸上满是骄傲,“寻常铸剑师你就是让他定做,他也不知道什么样的兵刃才适合你……”
苏逸飞微微颔首,跟着却又疑惑地问道:“兵刃的差别往往很小,比如我苏家袖底刀,几乎是按同一尺寸规格打造,我就是换一柄刀,相信武功也不会受到多大的影响……”
剑大师点点头:“没错,这种差别在常人看来微乎其微,但高手相争,只在毫厘……围棋普通棋手之间,常常会出现十几子的输赢,但国手之间的较量,胜负只在一子半子,也正是这个道理……可惜这样的道理,我也是铸剑数十年才慢慢领悟到……”
苏逸飞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渐渐有些明白了……却见剑大师翻来覆去地看着苏逸飞的断刀,轻叹道:“这是一块好铁,若是简单接上依旧是把好刀,不过用在你手里就有些可惜了……”
“若能得大师量身打造……”苏逸飞刚一开口便不好意思再说下去,眼看剑大师身负有伤,风开阳更是命不长久,任何人也不忍再开口相求……却见剑大师遗憾地把刀还给苏逸飞,轻叹道:“苏公子,你来得实在不巧……”
“等等!”却见风开阳挣扎着站起来,慢慢来到剑大师身旁,柔声道,“师哥,我知道你痴迷于刀剑,有苏公子这样的旷世奇才在前,你若不能为之铸一柄独一无二的兵刃,一定会引为终生遗憾……就让我们像年轻时那样,你铸剑,我鼓风!”
“可是……”
“你别说了,”风开阳轻轻捂住了剑大师的嘴,“我知道什么才是你最大的快乐,你的快乐就是我的快乐……再说,我也想重温当年与你在炉火边相应和的旧梦……”
“可是,你的伤……”
“我心脉虽断,但体力仍在,就让我们再次携手,铸一柄名传千古的绝世神兵吧!”
“开阳!”剑大师的眼睛湿润起来,紧紧把风开阳拥入怀中,片刻后方转头对苏逸飞道,“跟我来!”
跟在剑大师身后,经过一条小小甬道,苏逸飞随着二人来到山洞旁一个隐秘岩洞……只见洞中炉、展、锤、钳一应俱全,岩洞四壁还挂满了打造好的各种刀剑……原来这里才是剑大师铸剑的秘密所在,山下的茅屋只是掩人耳目的地方……“苏公子,我想先看看你的身手……”来到岩洞中坐定,剑大师没有急着生火,却要先看看苏逸飞的身手……苏逸飞看看四周那些兵刃,然后挑了一柄短刀演练起家传刀法……待刀法演练完毕,却见剑大师瞑目陷入沉思,足有顿饭功夫,他终于长身而起,一把甩去长袍,若行将上阵的统兵大将般挥手下令,“点火!鼓风!”
烈焰在风开阳摆弄下熊熊燃起,剑大师用铁钳夹起玄铁断刀投入炉火,然后神情专注地盯着炉中火势,双眼一眨不眨……岩洞中响起“丁丁当当”的打铁声,就见剑大师与风开阳二人一抡锤,一鼓风,配合得异常默契……苏逸飞见二人心无旁骛,自己完全插不上手,百无聊赖之下便去观赏洞壁上挂着的那些刀剑,这一看不由大为惊讶,这些刀剑都是绝佳兵刃,随便一柄流入江湖,也必定成为无价之宝……天色渐渐晚了下来,苏逸飞睡意渐沉,而剑大师依旧在丁丁当当敲打不停……苏逸飞就在这丁丁当当的敲击声和呼呼的鼓风声中,不知不觉地沉沉睡去……朦朦胧胧不知过了有多久,当苏逸飞终于从睡梦中惊醒后,才发觉丁丁当当的打听声和呼呼的鼓风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炉膛前透着暗红的火光,剑大师与风开阳正相拥而坐,朦胧中响起风开阳的啜泣:“师哥,你……你这是何苦?”
苏逸飞听得风开阳呼声悲痛,慌忙一跳而起,快步过去急问道:“剑大师怎么了?”
只见剑大师瞑目躺在风开阳怀中,除了胸膛还在微微起伏,面色跟死人一般煞白,片刻之间他就像衰老了十岁……只听风开阳饮泣道:“师哥为这柄刀耗尽了精力,最后竟以自己心血淬刀,他……他恐怕要走在我前面……”
“大师!”苏逸飞眼眶一红,顿感万分愧疚……却见剑大师缓缓睁开眼,吃力地道:“年轻人,你不必愧疚,我铸这柄刀,并不是为了你……”说着他的目光转向风开阳,“师妹,既然你心脉已断,我又岂能独活?我已经辜负了你大半辈子,从现在起我不会再离开你,无论是黄泉还是地狱……”
“师哥……”风开阳哽咽着说不出话来……“方才铸刀的辰光,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候,我把对你的所有感情,全部倾注到那柄刀中,那是我一生中最好的刀!就算我们身死,我们合力铸造的这柄刀,也必将流传千古!”剑大师紧紧握住风开阳的手,他的脸上闪出了回光反照的神光……缓缓把目光转向一旁的苏逸飞,他吃力地道,“苏公子,这柄刀在你手中,必能名扬天下!”
苏逸飞顺着他所指望去,只见铁毡上搁着一柄不起眼的短刀,仔细一看,他不由大为失望,只见那刀居然搞错了锋刃和刀脊!世上所有的刀都是锋长脊短,刃向后收,在刀的前端形成一个漂亮的弧形……而这柄刀却脊长锋短,刃向前收,形成前掠的弧形,世上从未有过这种模样的刀,那实在是一柄怪刀……“多谢大师,我定不辜负大师的心血!”苏逸飞言不由衷地答应着……心中却在暗叹剑大师重伤之后,神智大概已有些模糊,所以才会搞错锋刃和刀脊的方向,铸出这柄不伦不类的怪刀……苏逸飞也不忍说破,只想让他心满意足地离去……“你先试试这刀,”剑大师眼里闪着一丝异样的光芒,死灰色的脸上竟有一种莫名的殷切,“这刀虽好,不过你以前练过的刀法恐怕全用不上,你得从头再练起……”
“是!”苏逸飞答应着走过去,信手握住刀柄,刀一入手,一种异样的感觉瞬间流遍全身!这刀与手竟然如此贴合,让人根本感觉不到它的存在,它就像成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与手臂完全融为一体!
缓缓屏息定气,收勒心神,苏逸飞突然奋力一挥,朦胧中只闻刀风锐啸,却不见一丝刀光,前掠的刀锋竟使速度快到极致!苏逸飞心中的惊讶已变成了震骇,传说中的无影快刀竟然出现在了自己的手中!
“刀锋快到极至,出则无影,不过也只有苏公子这苦练过多年的手,才有如此惊人的爆发力,能把这柄刀的特点发挥到极致!”剑大师叹息着望向风开阳,柔声道,“这刀乃是我与开阳夫唱妇随的见证,记录着我们从朦胧相恋,到遗憾错失,再到鱼水不分的艰难过程……因此,我要以开阳的姓氏来为它命名,我把它命名为——无影风!”
无、影、风!苏逸飞默念着刀名,一种难言的情愫在胸中萦绕,他冲剑大师和风开阳恭恭敬敬地一拜:“多谢两位前辈!我一定不辜负两位前辈以一生心血铸就的这柄绝世神兵!”
“你不用谢我们!”剑大师眼中的光芒在渐渐黯淡,“俗话说知音难觅,没有苏公子的惊人天赋和后天基础,也不会有这柄旷世神兵,如此说来,我还要谢谢你呢!”说到这剑大师幽幽叹了口气,缓声道,“苏公子,老夫尚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公子答应……”
“大师请讲!”苏逸飞忙道……只见剑大师迟疑了一下,低声道:“我与开阳虽因玉衡而死,但毕竟夫妻一场……他日公子若遇玉衡,还望看在老夫面上,高抬贵手放她一马……”
苏逸飞一怔,正欲解释自己远非玉衡对手,突见风开阳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身子缓缓软倒在剑大师身上,只听她吃力地道:“师哥,恐怕我要先走一会儿……”
“开阳,别抛下我,咱们一起走!”剑大师说着紧紧抓住风开阳的手,对苏逸飞吃力地道,“山洞外有块断龙石,请苏公子替我放下来,我们不想再遭旁人打搅……”
苏逸飞垂泪点点头,恭恭敬敬对二人拜了拜,这才把无影风隐入袖中,依依不舍地转身离去……在山洞外找到那块凸起的断龙石,使劲往下一按,就听山洞中的机关尽数发动,爆炸声不绝于耳,顷刻间整个山洞就在爆炸中完全坍塌,成了一片乱石废墟……山洞外日正中天,阳光明媚,苏逸飞在山洞外的山石上,刻下了“宋天璇、风开阳夫妇之墓”几个字后,这才望江南大步而去……
五、抢劫
天色微明,金陵苏家后花园中,一名年过五旬的老者正在晨曦中迎风独舞,一柄短刀在他手中如活物一般,在身前上下翻飞,时快时慢,人与刀在运动中成为一个和谐的整体……当天色大亮时,他终于收刀入袖,边擦汗边淡淡道:“阿福,让二公子和三公子到前厅等我,我有事吩咐……”
廊下伺候的老家人立刻领命而去……老者静立调息片刻,这才背负双手慢慢踱向前厅……前厅中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早已等在那里,见到老者进来,忙垂手而起:“小侄给大伯请安!”
“嗯!”老者点点头,转向一旁伺立的老家人问,“二公子呢?”
老家人脸上有些为难,不过在老者的目光审视下,还是答道:“二公子昨夜没有回家……”
“他在哪里?”老者脸上有些不悦……老家人神情越发尴尬,呐呐道:“听说是在怡红院……”
“混账!不像话!”老者勃然大怒,“立刻把他给我找回来!”
打量着面前的侄儿,只见他发髻湿润,面有汗渍,显然也是晨练方完……老者不由在心中暗自叹息,为何同样姓苏,两个孩子怎么就那么大的差别?一个日日把自己关在房中勤练不缀,对家中事务不管不问;一个则声色犬马,家中时常不见人影……作为年近花甲的老人,他开始考虑起宗主之位的继承问题,在他眼里,这两个苏家直系子侄都不是好的人选,一个过于专注于武,完全不与外人打交道,作为宗主岂能不善应酬交际?一个倒是朋友遍天下,但狐朋狗友、红粉知己也太多了一些,苏家交到这样的人手里也实在难以放心……示意侄儿坐下后,老者淡淡问道:“逸飞,我记得你今年该满二十三了吧?”
“是!”苏逸飞惜字如金……老者心中隐有些担忧,自从六年前侄儿第一次不告而别,独自离家闯荡江湖回来后,就变得沉默寡言……同时他还带回了一柄怪刀,这刀立刻成为族中兄弟的笑柄,尤其还被他的二哥戏称为“镰刀”……不过他却全然不理会旁人的嘲笑,每日苦练不缀,有族中兄弟想试试他这刀的威力,却总是被他坚拒……这么些年过去,还从来没人见识过他这怪刀的使法……老者也曾想考较一下侄儿的刀法,谁知他却婉言拒绝说,他尚不能做到收发随心,不敢在大伯面前献丑云云……老者也只得作罢……老者轻轻嘬了口清茶,语重心长地道:“你年纪也不小了,当年你父亲为你定了一门亲事,是洛阳端木世家的小姐,那边已经来人催过几回……你父亲过世得早,我这个当大伯的就替你做主,今年就把端木小姐娶过来吧……”
苏逸飞忙摇头道:“父仇未报,何以成家?”
“你这话就有些不妥,”老者搁下茶盅,板起脸孔教训起来,“你父亲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你的仇就是我的仇,也是我们苏家的仇……报仇并不是你一个人的事,难道没有报仇我苏家就要绝后不成?再说这些年来一直没有步天歌的消息,他无声无息地死在哪座荒山野岭也说不定……”
“大伯误会了……”苏逸飞忙道,“我与步天歌迟早会有一战,少年时我还对自己非常自信,自从十七岁踏入江湖,见识过真正的高手后,我才知道天外有天的道理……步天歌有杀神之称,纵横江湖数十年未尝一败,这样的人无论我如何苦练,在他面前都没有必胜的把握,所以我不想耽误端木小姐……我想还是等我与步天歌一战之后,再考虑这事吧……”
老者连连摇头:“此言大谬!你拖得起,别人却拖不起,万一你十年八年找不到步天歌,也让别人等你十年八年不成?”
苏逸飞迟疑了一下,决然道:“既然如此,还不如把这门亲事退了,也免得耽误别人……”
“混账话!”老者勃然大怒,“江湖立足,信义为先!许下的亲事岂能反悔?再说这门亲事乃是你父亲生前定下,你若要反悔就先去他的灵前问问,看他答不答应!”
苏逸飞无言以对,面带愧色垂下头去,片刻后抬起头无奈道:“那就给我一年时间,一年之后无论是否找到步天歌,我都会迎娶端木小姐……”
老者不悦地一声冷哼:“那你自己跟你未来的岳父大人说去,正好昨日收到他的请柬,要你去参加他的寿宴……我想,他是要见见你这个未来的女婿,你收拾一下,明日就动身吧……”
苏逸飞还想说什么,见老者神情不悦,他只得无奈道:“好吧,我这就去准备,小侄就先行告退……”
待侄儿离开后,老者不由微微摇头,在心中暗叹:这孩子完全不通人情世故,实在不是宗主的料……任谁都能看出,金陵苏家和洛阳端木世家的联姻,是标准的强强联手,他居然想要退婚,这简直就是不懂江湖生存的基本法则……可惜这样的理由不能公开说出来……正在胡思乱想,就见一个三十出头的富家公子,手摇折扇匆匆进来,进门见老者满脸不悦,他忙收起折扇低头道:“爹,你找我?”
斜阳古道,漫漫黄尘,一人一骑如在画中,顺着古道西风缓缓而行……六年了!马背上的苏逸飞在心中叹息,已经有六年没有离家出过远门,差不多都忘了江湖的样子……既然洛阳端木家那门亲事不能退,那无论如何也要去走一遭,就算是去见见与大伯齐名的未来岳丈,有“一剑寒天下”之称的端木宗主也好……“公子,天色将晚,在小店歇息一晚再走可好?”道旁一声吆喝吸引了苏逸飞的目光,转头一看,就见一个面容和善的小二正在道旁拉客……年轻人看看天色,果然夜幕将沉,前后不见市镇……这里离洛阳已不到一日路程,没必要急着赶路,苏逸飞想到这他便翻身下马,把马缰交给小二道:“一间上房,酒菜随便……”
“好呐!”小二不冷不热地在前方领路,苏逸飞随小二进门一看,却见店中已有不少人……除了柜台里面那个三十多岁,冷眉冷眼的年轻掌柜,其余全都是带有各种兵刃的江湖客……众人正在喝酒划拳,高谈阔论……见有人进来,众人不由静了静,眼光齐齐转向刚进门的年轻人,众人眼光中顿时涌出一种妒忌和欣赏交织的光芒……能让男人妒忌的男人很多,能让男人也欣赏的男人就十分罕见了……苏逸飞似乎有些不适应众人这种目光,一低头便捡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下,总算躲开了众人的注意……众人见他两手空空,既不像武林中人也不像文人秀才,穿着打扮虽然像个富贵人家的公子,却又没有随行的小厮,在众多江湖客中显得有些另类……不过众人显然对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不感兴趣,很快又继续说起方才的话题……这个在叫:“王大侠,自从你老挑了黑风寨后,见你一面都难了,找你出头的江湖朋友实在太多了……”那边在喊:“赵大侠,听说你那回风剑练得越来越高明了,啥时候找端木宗主切磋切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