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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梦娇忙道:“我这里没事,让他们到别处去查吧!我已经睡下了。”门外一阵片刻的沉默之后,就听那嬷嬷又道:“他们说为安全起见,要搜查小姐的闺房。”方梦娇色厉内荏地喝道:“放肆!我爹爹尸骨未寒,锦衣卫就敢欺上门来!让他们进来搜,若找不到什么盗贼,我明日便要面见圣上,让圣上为我这弱女子做主!”
半晌,只听赵横那冷厉从容的声音,道:“方小姐别误会,咱们不敢冒犯芳驾。只是事关重大,也为小姐安全起见,不搜一搜小姐的闺房,在下实在难以放心。不过小姐请放心,小姐的闺房咱们就不进去了,就让李嬷嬷进去看看就好。”话音刚落,就传来门闩折断的脆响声,房门已被赵横硬生生地推开。
方梦娇连忙拉过锦被盖在自己和柳飞扬的身上,接着就见李嬷嬷被推了进来,在赵横的示意下,她点亮桌上的灯烛,绣房中顿时一片亮堂。除了绣帐内,房中情形一览无遗。李嬷嬷查看一圈后,在屋内并没有发现什么。赵横在门外见房中也并无异状,他只得带着随从悻悻地离去。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方梦娇会把柳飞扬藏到自己的绣榻上。
听到众人远去,李嬷嬷也带上门悄然离开,柳飞扬这才暗舒了口气。他倒不是怕被锦衣卫追捕,而是怕在这种情形下被人发现,那可就害了方姑娘。以他的浪子之名,方梦娇就算跳进黄河里也洗不清了。方梦娇似乎并没有这方面的担心,见柳飞扬起身要走,她忙问道:“你现在就急着出去,不怕撞上锦衣卫?”见柳飞扬有些为难,她柔声道,“你安心藏在这里,天亮之前,我自有办法让你脱身。”
方府占地极广,而柳飞扬对这里的地形并不熟悉,少了方梦娇的帮助,还真不好脱身。他只得在椅子上坐下来,无奈地道:“好吧,我听你的,不过天亮之前,你一定要带我离开这里。”方梦娇幽幽地道:“你放心,只要锦衣卫守卫稍懈,我就立刻带你出去,片刻也不留你。”柳飞扬听出了方梦娇语中的幽怨,不禁有些馗尬,忙转开话题问道:“听说最近有不少朝廷命官惨遭横死,令尊已是第三人,不知他们的死可有相同之处?”方梦娇点点头,道:“死的都是朝廷重臣,而且都是在夜里遇害,凶手从未失手,也没留下任何一丝线索。”柳飞扬皱眉道:“他们可有政敌?会不会是有人在铲除异己?”
方梦娇摇摇头,道:“在朝中为官,肯定少不了政敌。不过我对朝廷大事也不了解,不敢妄下断言。我只听那晚保护爹爹的侍从说过,爹爹遇害的那晚月色昏暗,有一位老太监突然出现,并拦路传旨。那些侍从们都不识得那位老太监,只听爹爹称他为申公公,而且当时他们好像还听爹爹说那位老太监已经死了二十多年,不该再出现,更不该传什么旨!”
柳飞扬有些惊讶,道:“已死了二十多年的老太监,突然拦路传旨?这事越来越有趣了!不知这申公公全名叫什么?多大岁数?又在哪里当差?”方梦娇想了想,摇头道:“这些细节可能只有当时在场的侍从们才知道,我一直悲伤于爹爹的惨死,还没来得及细问,没想到那几个侍从就……”柳飞扬若有所思地望向虚空,喃喃自语道:“或许,这就是他们被杀的原因!凶手在锦衣卫的眼皮底下冒险刺杀那七个目击者,肯定是在极力掩饰什么。莫非他是要掩饰申公公的身份?如果能查到申公公的身份就好了……”
方梦娇点了点头,恍然道:“宫中有历年来所有太监的花名册,有职位的还有生平记载,这花名册通常存放在藏书阁。若能找到那花名册,多半就能查到申公公的身份,以及生平!”柳飞扬闻言大喜,击掌道:“好!我就从这上面开始查!定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方梦娇立刻道:“我要跟你一起查!”柳飞扬连忙摇头,道:“这事不定有什么凶险,再说偷入皇宫是灭族的大罪,方姑娘还是……”方梦娇眼神异常坚定,道:“不!我要跟你一起查!我爹爹不能就这样死得不明不白。”见柳飞扬还在犹豫,她冷冷地道,“你必须得跟我合作,不然我就立刻高喊有贼。看看就凭你自己,能否从锦衣卫和本府家将的包围圈中逃出去!”
柳飞扬闻言一窒,无奈地苦笑道:“方姑娘何必如此相逼?”方梦娇涩声道:“死的是我爹爹,我不能什么事都不做。”柳飞扬迟疑片刻,无奈地点头道:“那好吧,我与你合作,不过一切行动你得听我指挥。”方梦娇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急忙道:“没问题!要去皇宫盗花名册,咱们最好现在就走!”柳飞扬有些意外,道:“现在?”方梦娇道:“没错!趁现在锦衣卫赵统领不在宫中值守,咱们就会多一分胜算。”见柳飞扬依旧有些迟疑,方梦娇悠然道,“别忘了,这里是我的家。如何避开锦衣卫的耳目出去,对我来说简直易如反掌。以前爹爹将我关在家中,令家将们严防死守,可每次我都能轻易避开,一声不响地偷着跑到府外。有时我出去玩上大半天才回来,也没被家人发现过。”柳飞扬略一沉吟,终于点头道:“那好,咱们现在就走!”
紫禁城在夜色中显得尤其巍峨,黑压压地像条巨龙盘踞在那里。当柳飞扬与方梦娇避开锦衣卫来到这里时,已经快四更天了。柳飞扬看看高高的宫墙,对方梦娇悄声道:“你在这里把风,我进去踩盘,看看能否找个小太监领路。”方梦娇心知凭自己的轻功,要想在皇宫中来去自如还有些困难,便没有坚持,只得叮嘱道:“那你千万要小心,咱们宁可空手而返,也不要惊动宫中的禁卫。”柳飞扬微微点头道:“这个你不用担心,我别的本事没有,偷鸡摸狗的勾当还是比较擅长。”说完他身形一晃,如大鸟般跃上了高高的宫墙,跟着便悄然消失在宫墙之后。
方梦娇痴痴地望着柳飞扬消失的方向,眼里涌出一丝复杂的情愫。对这个名满江湖的浪子,她心中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他那暖暖的微笑曾让她心神大乱,他的风流却又令人痛恨,而他刻意的躲避更让她暗自恼怒。与他在一起就像在做一件既危险又有趣的游戏,令人弃之不舍,近之又有些胆怯,着实让人左右为难。方梦娇在宫墙外胡思乱想多时,眼看天边已显出一丝鱼肚白,柳飞扬却还没有出来,她心中不禁担忧起来。
正胡思乱想六神无主之际,突听头顶风声飒然,柳飞扬已飘然从宫墙上落下,他拍着鼓鼓囊囊的衣襟,欣然道:“得手了!没想到今晚运气如此之好,进去就遇到个老太监巡夜,抓来一问竟然就是打理藏书阁的当值公公。没有他领路,根本别想找到那座不起眼的藏书阁,更别想在汗牛充栋的各种皇室密典中,找出二十多年前有关一个老太监的寥寥数页记录。”方梦娇见柳飞扬平安归来,心中一块石头终于落地,她欣然道:“前面不远处有间福来客栈,是我家的产业。咱们先去那里落脚,待理出头绪后再作下一步的打算。”
柳飞扬看看天色将明,心道:被自己制住穴道的老太监恐怕很快就会被人发现,届时北京城不定会乱成什么样。想到这儿,柳飞扬对方梦娇的提议也就没有反对。二人避开巡夜的兵卒,来到福来客栈。掌柜一看东家小姐身着夜行服,带着陌生男子深夜驾临,虽然心中有些惊诧,却也不敢多问,连忙给他们二人安排了一间僻静的客房。
待掌柜点上灯火离去后,方梦娇连忙关上房门,柳飞扬从怀中拿出本古旧的册子,边翻开边解释道:“这就是二十多年前有关申公公的记录。幸好他这姓氏比较少见,而他的职位又做到了上书房秉笔太监的高位,不然想要从数万太监的名册中将有关他的记录找出来,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说到这儿,柳飞扬突然停了下来,他惊讶地盯着手中的册子,“原来他果然死去了二十多年,是死于那场天下皆知的皇室巨变!”柳飞扬缓缓地抬头目视虚空,恍然自语道,“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原来是一个死去二十多年的帝王的幽魂,开始在人世间游荡!”
三、靖难之变
方梦娇听柳飞扬说得诡异,不由得浑身一个激灵,她涩声问道:“你是说……有鬼吗?”见方梦娇吓得脸色煞白,柳飞扬莞尔一笑,道:“没错,是有鬼,不过这鬼恐怕不是别人,而是当今的圣上。”见方梦娇满脸疑惑,柳飞扬便在桌旁坐了下来,回忆道,“这事说来话长,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比你的年岁还大。就算是我,那时也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更何况这事牵涉到皇室的隐秘,任何人妄议都是灭族之罪,所以现在已很少有人知道,我也是无意间从一位过世的长辈那里听来的。”方梦娇也在桌旁坐了下来,她望着神情复杂的柳飞扬凝神静听。
只见柳飞扬目视虚空沉默良久,最后才轻声道:“当年太祖洪武帝在南京驾崩之时,太子早已死去多年,于是太祖便传位于长孙,也就是建文帝。而当今圣上原是建文帝的叔父,封号燕王,手握重兵驻扎在当时的燕京,也就是今日的京城北京。当年太祖的众多儿子皆是身经百战、手握重兵的藩王,自然不怎么把这位年轻的侄皇帝放在眼里。朝廷政令常常难以在各地落王那里得到执行,于是建文帝在朝臣的支持下开始削藩,并将抗命不遵的藩王革爵下狱,闹得各地藩王人人自危。藩王中以燕王朱棣实力最为雄厚,也最有才干,他自然不甘心束手就擒,便在今日之北京举兵起事,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征伐南京,后称‘靖难之役’。这一战历时四年,最后以燕王挥师攻入当时的京城南京而告终,建文帝及其心腹皆死于京城大火,其玉玺也下落不明。后来燕王顺理成章地继承了皇位,并迁都北京,这就是当今的永乐皇帝。那申公公就是当时建文帝的秉笔太监和心腹,据皇室的典籍记载,他也为建文帝殉难了。”
方梦娇有些惊讶,道:“朝廷如此大事,我怎么从来没听人说起过?”柳飞扬叹道:“永乐帝当年以下犯上,夺侄儿帝位,这一直是他最忌讳的心病,诽议者皆杀无赦,谁还敢再提起?当年巨儒方孝儒指责永乐帝以下犯上、弑君夺位,是十恶不赦的罪人,结果被永乐帝诛灭十族!这是有史以来从未有过的酷刑和屠戮,无端受到株连的人数以万计,鲜血染红了整个京城……”方梦娇见柳飞扬眼中闪烁着点点微光,脸上显出从未见过的悲愤,她心中不禁也有些难过和不安。沉吟片刻,方梦娇迟疑道:“既然申公公已死,他怎么又会在二十多年后的今天再度出现?难道这世上真的有鬼?”
柳飞扬“嘿嘿”笑道:“如果这世上有鬼,那也是另有其人。当年燕王攻入南京,皇宫已是一片大火,恐怕他并没有找到建文帝及其心腹。不过为了让忠于建文帝的兵将们放弃抵抗,当年燕王才宣称建文帝已葬身火海。二十多年后的今天,在他迟暮之年,建文帝的幽魂开始在京城徘徊,看来是要向他的帝位发起挑战!”
“那跟我爹爹有什么关系?”方梦娇突然气愤地质向道,“我爹爹只是个不问政事的逍遥侯爷,朝中大事他从不参与。当今圣上叔侄相斗,为何要拿我爹爹开刀?”
柳飞扬同情地望着眼眶盈泪的方梦娇,微微地叹道:“朝廷政事,恐怕不是外人想象得这般简单。你爹爹表面上只是个豪爽仁义、交游广阔的逍遥侯爷,不过据我揣测,他恐怕是当今圣上统御江湖的关键人物,是朝廷在江湖中埋下的眼线和操纵者。最近几年凡江湖中发生的大事,总是少不了令尊的身影,他有意无意地维护着江湖各派的平衡,不使任何一派坐大,成为威胁江山社稷稳定的势力。你爹爹对朝廷的重要性,不亚于任何一个镇守一方的封疆大吏或统兵将领,必要时他甚至可以指挥调动大内总管和锦衣卫,所以圣上对他的死才会如此重视,特派锦衣卫统领赵横彻查。如果令尊只是一个不问政事的逍遥侯爷,值得圣上如此兴师动众吗?”
方梦娇被柳飞扬这一番话惊得目瞪口呆,想要反驳,不过仔细一想父亲生前无论走到哪里都有地方官吏巴结奉承,就连一向骄横跋扈、权势熏天的锦衣卫,对父亲也礼敬有加,这令她不得不认可柳飞扬的揣测。可方梦娇依旧有些不解,继续问道:“就算真是这样,建文帝也没有理由刺杀我爹爹啊!当年他们叔侄相争时,我爹爹还只是个游手好闲的世家公子,跟他们无冤无仇,为何现在却成了他们争权夺位的牺牲品?”
柳飞扬摇头叹道:“朝廷政事的血腥和龌龊,非局中人完全不能理解。这次那些遇害的重要人物,都是当今圣上的股肱重臣。我想当年的建文帝是要先剪除永乐帝的爪牙!当今圣上已是迟暮之年,不复当年之勇,若少了那些忠心耿耿的能臣干吏,就如猛虎少了爪牙,只有束手待毙的分儿。另一方面,建文帝在京城中制造恐慌,也是在动摇那些忠于永乐帝的大臣们的信心,并唤起人们对建文帝的记忆。再怎么说,建文帝也是名正言顺地从太祖皇帝手中继承的皇位,其合法性自然不是当今圣上靠武力夺位可比的。如今文武百官之中,还是有不少郁郁不得志者,或对当今圣上有企盼,或希望天下大乱好趁机混水摸鱼……”
方梦娇盯着柳飞扬问道:“如果是你,会站在哪一边?”柳飞扬踌躇片刻,叹道:“他们叔侄相争,本跟我没有任何关系,可现在建文帝滥杀无辜,欲使天下大乱,即便他是合法的皇帝,我也肯定不会帮他。”方梦娇喜道:“太好了!他们叔侄相争,我才不理会谁是谁非,不过现在建文帝杀了我爹爹,他就是我的死敌!我希望你能帮我,找出他的下落!”在方梦娇殷切目光的注视下,柳飞扬不忍拒绝,只得无奈地点头,道:“方侯爷怎么说也是我的朋友,我不会让他白死!这事我会一查到底,务必找出真凶!”方梦娇忙问道:“你想从哪里开始查?”柳飞扬想了想,道:“就从那死去的七个侍从身上查,他们身上肯定有什么特别的秘密,不然赵横不会拼了命的去掩饰。如今天色已亮,咱们白天在这里好好休息,夜里再探侯爷府。我相信那七个侍从的尸体,多半还没来得及转移出去。”方梦娇欣然地道:“太好了!没有人比我更熟悉侯爷府了。只要那七个侍从的尸体还留在侯爷府,我们就一定能查出些线索!”
黑夜再次降临,月光朦胧,星辰闪烁,大地一片幽暗。方府后花园的高墙上,柳飞扬与方梦娇攀着墙沿儿向府内查看,就听前厅方向传来咿咿呀呀的唱经声,原来是和尚在为方侯爷做法事。侯爷的丧事还在继续,后院却听不到半点儿人声,也看不到任何光亮,显得尤其幽静。
方梦娇听了半晌不见动静,便对柳飞扬悄声地道:“我先回去探探锦衣卫的虚实,若没有任何异常,我就在绣楼上亮一下灯火,你看到后就与我会合。”柳飞扬心知论对环境的熟悉,自己当然比不上方梦娇,由她先去探探虚实,自然比自己到处瞎闯要好。想到这儿,他便点头叮嘱道:“那你自己要当心,若遇危险便大声呼救,我会立刻赶来救你。”方梦娇感动地点点头,她红着脸深望了柳飞扬一眼,这才悄然跃下高墙,向花园深处摸去。
柳飞扬百无聊赖地扫视着朦胧幽暗的花园,只见那些假山怪石,在黑夜里犹如洪荒怪兽般狰狞,令人生出无端的想象。就在这时,突听远处有夜鸟惊飞,柳飞扬凝目望去,就见夜幕深处,隐隐约约,一乘小轿凌空越过方府的后墙,消失在假山怪石之后。
柳飞扬惊得目瞪口呆,黑暗中似乎没有看到任何轿夫,那小轿却能凌空虚渡,其诡异令人咋舌。朕想到近日那些离奇的命案,都跟乘轿传旨的申公公有关,柳飞扬再也顾不得理会锦衣卫的埋伏,连忙向小轿消失的方向悄然跟了上去。
小轿在一间不起眼的柴房前停了下来,紧跟而来的柳飞扬这才看清,原来抬轿的是两个黑衣黑裤的瘦削少年,难怪在远处看不见他们的身影。小轿前方一个手执宫灯的侍者,此刻只见他摸索着点亮了手中的灯笼,惨白的火光照亮了他的面容,他的脸色白皙如纸,而他的眸子灰蒙蒙的,一片混沌,原来竟是个瞎子。只见他提着宫灯来到那间柴房,嫩声嫩气地叫道:“请锦衣卫赵统领接旨!”
话音刚落,就见四周燃起了无数灯笼火把,花草树木丛中现出十几个锦衣卫汉子的身影,跟着就见柴房门洞开,一身劲装的赵横昂然而出,哈哈大笑道:“赵某早已等候多时,正要看看,是什么人在装神弄鬼?”紧随赵横出来的,还有个打扮怪异的蓑笠翁和几个锦衣卫汉子。蓑笠翁用斗笠遮住面容,而那几个锦衣卫汉子太阳穴隐隐隆起,人人气定神闲。显然赵横早已有所准备,在此设下埋伏,专等人上钩。
那侍者大约因为眼盲,陷人重围依旧从容不迫,他返身掀开轿帘,就见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太监低头钻了出来,若无其事地环视一圈,对赵横淡淡地道:“赵统领,你也是圣上旧臣,所以圣上才特令咱家前来传旨,希望赵统领认清形势,别再糊里糊涂地做这叛臣。如若不然,圣上重登大宝之日,所有叛臣皆要人头落地,九族皆诛!”
赵横冷笑道:“在赵某眼里,这世上只有一个皇帝,那就是当今圣上。你和你口中的那个圣上,早就死于二十多年前那场宫廷大火,再出来装神弄鬼,赵某就只有让你们重回地狱!”老太监叹了口气,道:“当年圣上对赵统领可是恩重如山,青眼有加,难道赵统领真要做个糊里糊涂的贰臣?”赵横嘿嘿笑道:“以前的事赵某早已不记得了,今日申公公既然重返阳间,赵某只好替圣上捉鬼!”说着一挥手,几个锦衣卫汉子立刻向老太监包围过去。
老太监见状,满是遗憾地摇了摇头,回头对轿中淡然道:“杀无赦!”话音刚落,就见轿中一个如鬼魅般的黑形倏然而出,暗器破空声中,四周灯火尽灭。几个锦衣卫汉子连忙拦在赵横身前,手舞兵刃全神戒备。几乎同时,那领路的侍者也扔出了一把霹雳子,随着炒豆般的爆炸声响,场中顿时弥漫起浓重的白烟,将众人的身形完全笼罩。迷蒙之中响起蓑笠翁夺魂钩的锐啸声和锦衣卫众汉子的呼喝怒骂声。少时烟尘散去,就见那小轿和老太监一行人已不见了踪影,场中只剩下倒地不起的蓑笠翁和几个锦衣卫汉子,以及惊魂未定的赵横和几个幸存的锦衣卫。
柳飞扬看得目瞪口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几个锦衣卫汉子显然都不是庸手,而蓑笠翁的武功他也见识过,堪称江湖上屈指可数的高手,公平交手自己也未必能胜。此刻蓑笠翁竟在短短几个回合后,就被不知名的刺客击杀当场,这刺客的武功也实在令人匪夷所思!见小轿飘然远逝,柳飞扬来不及多想,立刻向小轿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他的轻功号称天下第一,可一连追出数条街,也不能将双方的距离拉近一分。眼看两个黑影抬着小轿依旧轻盈如飞,柳飞扬不禁咋舌不已。要知道对方抬着轿子,速度竟不亚于自己,那份轻功实在令人叹服。柳飞扬潜行隐踪追着那小轿走出几条街,就见那老太监最后换乘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直奔城门而去。柳飞扬见状有些奇怪,难道他们竟要连夜闯出京城?
天入黑后,所有城门按惯例都要关闭,没有九门提督的手令任何人不得进出。要想在守城官兵的重重护卫之下公然冲出城去,仅凭老太监所率领的那几个人,定比登天还难。柳飞扬正自奇怪,就见那辆马车竟然毫无阻碍地悄然出城,守门官兵竟然为它打开了城门!柳飞扬心道:看来守城兵将或九门提督,总有一方早已站在了建文帝那边,成了他的内应!
城门再次关上,柳飞扬跟踪至此不得不停下来。不过这也难不倒以轻功闻名天下的他,柳飞扬借着绳钩的帮助,悄然越过城墙来到城外,就见方才那马车在夜幕中飞驰,沿着官道辚辚远去。
凭着出色的轻功,柳飞扬远远地缀着马车。天快亮时,就见那马车驰入了京城远郊一处巍峨的宫殿内,这宫殿看规模并不比紫禁城小多少。柳飞扬暗自奇怪,心道:京城郊外,谁敢建造可与皇城媲美的建筑?不过在看到道旁矗立的丈余高的石人石马后,柳飞扬顿时醒悟:这是永乐帝为自己建造的陵墓,难怪样式和规模完全参照皇宫的格局。他曾听说这陵墓早已完工,并埋葬了永乐帝早死的皇后,是皇家的禁地,有禁军把守,擅闯者杀无赦。而那马车却毫无阻拦地直闯进陵门,一路上竟无人阻拦。马车连过二门,最后在肃穆庄严的寝殿前停了下来。那寝殿完全参照金銮殿的格局和规模,在夜色中尤显巍峨。柳飞扬遥见那老太监下车后径直往殿内快步走去,熟悉得就像自己的家一样。
柳飞扬见状恍然大悟,有什么地方比当今圣上的陵墓更便于藏身?这里既没有外人,又不怕锦衣卫妄自搜查,只要买通守卫,这里比任何地方都安全。柳飞扬悄悄地尾随那老太监进入寝殿,殿中混沌幽暗,不过依旧可以看出殿中的格局也一如金銮殿。只见正中那石阶之上,隐约有个瘦削的人影寂寂而立,他身后还有两人手执长扇纹丝不动。
老太监连忙快走几步,伏在阶前拜道:“老奴未能诛杀叛臣赵横,请圣上降罪!”台阶上立着的那人淡淡地道:“赵横既为锦衣卫统领,他的身手自不必说,身边能人好手更有无数,此事罪不在你。”说到这儿,那人抬起头,将目光转向了柳飞扬藏身的圆柱,“你虽然未能为朕除去叛臣赵横,不过你带来了一个朕想见的人,也算功过相抵!”话音刚落,寝殿四周陆续亮起了碧绿的灯火,将整个大殿映照得有如地府幽冥。柳飞扬的身影也完全暴露在这灯火之下,他大吃一惊,忙随着灯火的方向望去,隐约可见一个鬼魅般的影子,正顺着大殿四周急驰,那身影所过之处,墙上的壁灯立刻然了起来,迅捷得令柳飞扬也不禁咋舌。当那身影终于在阶前停下来时,柳飞扬这才认出,他就是那个杀了蓑笠翁的黑衣人。那黑衣人的模样看上去十分年轻,面色在碧绿灯火的映照下,泛着一层绿油油的光芒,显得十分诡异;他脸上本该是眼睛的地方,竟没有眼睛的任何痕迹,没有眼眶也没有眼窝,本该是眼窝的地方,竟然是平整的皮肤,跟脸上的皮肤没有两样,好像他天生就没有长眼睛一般。
“是不是阴玄让柳公子吃惊了?”阶上那人突然开口问道。柳飞扬循声望去,只见那人头戴朝天冠,身披滚龙袍,赫然是帝王打扮。那人的年岁看上去只有四旬出头,脸上嶙峋瘦削,一片煞白,十分醒目,以至那碧绿的灯光也完全掩饰不住这煞白。虽然柳飞扬之前从未见过此人,但从其气度也能立刻猜到,这就是传说中早已死于南京大火的建文帝。建文帝指着阶下那黑衣汉子淡然道:“阴玄天生无眼,所以他只能用‘心’去看,以柳飞扬妙绝天下的轻功,没想到也逃不过他的‘心眼’。”柳飞扬再次张口结舌,原来自以为跟踪得高明,却没想到早已被人察觉,他不禁又打量了那黑衣汉子两眼,这才转向建文帝,问道:“你早已知道我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