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恨天好奇心顿起,目光不由转向棋枰。自幼便随父亲学过棋艺,去韩家庄后,韩家世家望族,棋艺自然也是一大消遣。萧恨天在父亲和义父熏陶下,棋艺也颇有点根底,见枰中已布下了百多子,像是一残局,又像是刚下了一半的对局。凝目看得片刻,萧恨天也忘了自身的安危,不禁出言指点:“黑棋若走星位就地求活,当可脱此困境。”

“走星位?”那文士一呆,跟着就连连摇头,“幼稚之极!幼稚之极!黑棋若走星位,被白棋连逼数手,虽可就地求活,却失了与四角的呼应,得不偿失,得不偿失之极!”说着黑白子连飞,片刻间把变化演示了一遍。萧恨天仔细一看,脸上不禁羞得通红。再细看这局棋,终于看出盘中黑白子的布局貌似简单,却处处暗藏杀机,中腹一块黑棋似乎处处可逃生,然白棋处处皆有妙手应对,最后都能杀得黑棋溃不成军。正在苦思不解,突听那文士叹了口气,自语道:“习禅讲顿悟,习棋也当如此,今日苦思一个时辰也未解开,再想也无益。”说着一推棋枰,转头猛见萧恨天躺在地上,不禁怪道:“你是谁?你怎么会躺在这里?”

萧恨天一听这话心中来气,暗想你武功高明制住了我,也不用如此出言讥讽啊。不过见那文士脸上的惊诧之色不似假装,萧恨天心中立刻明白过来。想他是专心棋枰,对方才点倒自己一事竟已忘了。萧恨天没好气地答道:“先生高明,沉溺棋枰仍能信手点倒在下。”

那文士一怔,略一回想便明白了原委,点头喃喃道:“嗯,方才好像是有人在我哑穴和软麻穴上各点了一指,内力十分了得。我当时回点了他一指,这人就是你了?”

萧恨天闻言蓦然变色,总以为是自己刚才慌忙之间认穴不准,所以才没点倒此人,如今听他这话,自己确实是点中了他哑穴和软麻穴,他竟浑然不觉,这等武功岂不是已到了金刚不坏的境地?那文士见萧恨天哑然无语,笑问道:“我好像没有点你哑穴吧?怎么不说话?以前好像也没见过你。”

萧恨天心想,你要见过我才怪,嘴里却胡乱应道:“我刚来不久。”心道:也确实是刚来不久。

“原来如此,难怪难怪!”那文士恍然点点头,又问,“刚才你出言指点,大概也是个喜弈之人?”

“偶尔为之。”萧恨天信口答道。文士大喜过望,忙问:“可否与我手谈一局?”

“好!”萧恨天赶紧答应,心中暗想,只要你给我解开穴道,干什么我都愿意。那文士见萧恨天答应,不由大喜过望,感叹道:“那真是太好了,除了你,这儿再没人敢跟我对弈了。”说着手指一弹,一枚棋子顿时打中萧恨天身体。萧恨天浑身一震,穴道立时就解开了,忙翻身而起,活动了一下酸软的手脚,忍不住好奇问:“这儿怎么会没人敢跟你对弈?”

文士面色有些怪异,狡黠一笑,半真半假地道:“我棋力太高,旁人每弈必败。”

萧恨天本想趁其不备就悄悄溜掉,一听这话好胜心顿起,见四下静悄悄似乎没人知道自己在此,便道:“好,我便与你对弈一局,我倒要看看你的棋力有多高,不过咱们先说好,我若赢了你得让我走噢!”

“这是自然。”文士哈哈一笑,忙清理棋枰。萧恨天便盘膝坐下,也不客气,拈起一枚白子便先行。片刻间二人便下了几十手,文士越下越快,萧恨天却越来越慢,时时抱头苦思。那文士终于不耐烦,扔子叹息:“你棋力太低,在我面前毫无还手之力,跟你下棋殊无趣味。”

萧恨天哑然无语,自开局以来,对方处处料敌先机,攻势凌厉,而自己冥思苦想百般变化,仍处处落于人后。真是棋高一着如泰山压顶,何况对方棋力比自己真不知高了有几筹。萧恨天面上不由一红,把棋一扔道:“无论武功还是棋道,我都远非你对手,认输便是。”

“不不不!”文士见萧恨天要放弃,脸上竟有些惶急,忙道,“咱们好歹把这一局下完,下完!”

萧恨天见文士言词恳切,眼中竟有孩童般的殷切和天真,便不忍心拒绝,接着落子。心知二人实力相差太远,自己必败无疑,也就信手应对不假思索。如此一来,不过顿饭功夫,萧恨天便输得惨不忍睹。文士终于把棋子一扔叹道:“痛快痛快!唉!好久没人敢跟我下棋了!”言语中大有无敌最寂寞之慨。

萧恨天见这中年文士无论气质、武功还是棋艺,均远超常人,不禁肃然起敬,拱手问道:“不知先生怎么称呼?”

文士一听萧恨天这话不由一呆,反问道:“你竟然不知我是谁?”言词之间诧异万分。萧恨天摇摇头。

文士见萧恨天摇头,不禁面露喜色,忙道:“你就叫我四绝先生好了。”

“四绝先生?”萧恨天好奇心顿起,忙问:“不知是哪四绝?”

“当然是琴棋书画啦!”那文士脸上颇有些兴奋,像个孩子般炫耀道,“方才你已见过我的棋,来!再听听我的琴。”说着便坐到一张木桌旁,那桌上有一面古琴,不似寻常之物。萧恨天若不是身在险境,当然也愿意聆听真正雅士的琴音。但此刻萧恨天却怕琴音引来敌人,立刻阻拦道:“在下对音律一窍不通,不敢令先生对牛弹琴,还是让我看看你的书和画好了。”

文士微感失望,无奈道:“也好,你来看,这四壁均是我的字画,新作这首《咏梅》,你看其中可有败笔?”言词之间颇为殷切,欢欣炫耀之情难以掩饰。似乎以前难得有人欣赏其技艺,今日终于得一知己一般。

萧恨天自幼得父亲和义父熏陶,在文词、书法上也颇有造诣。细读那首《咏梅》词,只觉其中一股寂寞无奈之情,使人如梗在喉,直欲放声大哭。再观其书法,秉承二王之精神,又有柳书之逸意,堪称传世佳作,不禁由衷赞叹:“此字若在民间,当可一字千金!”

文士一听这话顿时拂然不悦,冷冷道:“书法乃一大雅事,你竟标之以金银,岂不有辱我此作之原意?”

萧恨天闻言肃然起敬,忙拱手赔礼道:“萧恨天口不择言,赞誉不当,望先生恕罪。”

文士闻言面色稍霁。就在此时,屋外渐有人声由远而至,径自向这儿奔来,片刻间已到门外,只听两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在门外突然大声道:“圣教护法追云、逐月求见!”

文士与萧恨天同时大惊失色,文士慌忙把棋枰塞入床下,连连示意萧恨天也钻进去。萧恨天略一犹豫,听门外似乎人数不少,便顾不得许多,连滚带爬便钻入床下。文士放下床帘遮住床底,转头见棋子洒了一地,忙胡乱抓起塞入怀中,整整衣冠,这才从容道:“进来!”

萧恨天躲在床下偷偷往外看去,只见魔教两位护法,黄袍大汉和那黑衣矮小汉子并肩进得屋来,突然一跪到地,叩首道:“属下追云、逐月给教主请安,愿教主文治武功,天下无敌,统领圣教,威震武林!”

只听那文士缓声道:“起来说话!”

二人道声“是”后方才站起。又听那文士清清嗓子问:“二位护法,究竟有何事?”

只见那黑衣汉子逐月跨前一步道:“禀教主,今日有三个奸细混上黑风崖,其中两人已被擒获,一人逃脱,到这花园中便消失不见。这附近属下已全部搜查过,没有发现此人。只有教主居所属下不敢妄自打搅,不知教主可见有陌生人闯进来?”

萧恨天一听这话,顿时在床下暗叫糟糕。想不到这四绝先生竟然就是魔教教主段明义,这回还不死定了?正要从床下冲出来,哪知那文士突然道:“奸细?什么奸细?我没见过。”

萧恨天一听这话又是一愣,心中既感奇怪又感到吃惊,吃惊的是这教主竟然会为自己掩饰;奇怪的是他既身为教主,若要庇护自己,又何须向下属撒谎?正惊疑不定间,突听门外一人高叫:“圣教尊者逍遥神冯显彰求见!”

“快请!”那文士忙道。话音刚落,只见冯显彰大步进来,直来到教主面前,单膝着地叩首道:“属下冯显彰给教主请安,愿教主文治武功,天下无敌,统领圣教,威震武林!”

“免礼!”文士连忙去扶冯显彰,弯腰之际,怀中围棋子顿时顺着长衫滑了下来,“稀里哗啦”落了一地。那文士面上顿时一红,神情甚是尴尬。冯显彰却没有说话,一挥手,追云、逐月立刻悄悄退了出去,房中便只剩下他与教主二人。冯显彰回身仔细关上房门,这才回头沉声道:“教主,你无论习武的天分,还是聪颖与机智,都不亚于老教主当年,若能有老教主一半的雄心壮志,本教也必能威震武林,雄霸天下。但你始终不思进取,玩物丧志,以至于本教二十多年来也无甚作为。今日更有三个名不见经传的无名小卒也敢来大闹总坛,至今尚有一人下落不明,此事若传了出去,本教尊严尽失,威名扫地!唉!你该于教中事务多费些心血才是。”

那文士忙毕恭毕敬地低头道:“师父教训得是,弟子铭记在心了。”

“唉!哪次说你,你不是这句话?”冯显彰叹息声中满是无奈,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本经书,双手捧到文士面前,“教主,此乃本教失落多年的《乾天玄玉诀》,今日托老教主在天之灵庇佑,总算假他人之手归还本教,此乃教主之福,本教之福!教主若能练成此经上的乾天玄功,必当天下无敌!”

那文士并未伸手去接,却道:“师父教我的倒转经脉之术,我练得尚未十分精纯,这《乾天玄玉诀》还是由师父来练好了。”

冯显彰一声长叹,黯然道:“我冯显彰已是半截入土之人,便是违反教规修炼此功,只怕还没来得及入门便已经寿终正寝了。教主正当盛年,正是修习此功的最好时机,应朝夕勤修,以期更上一层才是!”

那文士默默接过经书,随手把它往书桌上一放,漫应道:“好吧。”

冯显彰见状,忙再次把经书拿起来,双手送到文士面前,恳声道:“教主,此经书乃本教镇教之宝,是历代教主苦研多年后才有的绝世神功,望教主勤勉修习之余,要妥善保管才是,切莫再次遗失。切记!切记!”

那文士面上又是一红,赶忙接过来道:“师父放心,我已谨记在心!”说完想了想,便把经书塞入怀中。冯显彰这才轻声道:“教中事务繁杂,属下还有事要处理,这便告辞。”

“师父请便!”那文士忙拱手相送,言词间似乎长长地舒了口气。冯显彰缓步退出房门,在门外低声询问教众:“近日可有与教主下棋之人?”

“回尊者话,自从尊者下了禁令,谁还敢违抗?”在低沉的禀报声中,众人声音渐渐远去。萧恨天到此刻才终于明白,为什么那文士要说没人敢跟他下棋,暗叹他这个教主当得也实在有些窝囊,令人同情。

“没人了,出来吧!”待众人走远后,那文士才对床下的萧恨天喊了一声。萧恨天狼狈地从床下爬出来,只见这白莲教的教主段明义直直地盯着自己片刻,突然摇头道:“你不是奸细,你眸子中正,胸无城府。谁若用你来做奸细,那他定是个世所罕见的笨蛋!说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恨天心中暗赞,这段明义果然目光敏锐,聪颖过人。当下便不再隐瞒,把经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最后道:“教主,我别无所求,只想见见义兄金刀法王,当面问一问他。”

“金刀法王?”段明义皱了皱眉头,沉吟片刻后方道,“去年是曾听说法王回来,还见了我一面,后来好像就被打入了天牢,至今也没听说放出来。”

“打入天牢?”萧恨天大惊,忙问,“怎会如此?”

“我也不太清楚。听师父说好像是擅逃少林,对我不敬,意图背叛本教等等。”段明义淡淡道,像是说一件与己无关的闲事。萧恨天闻言大怒,急道:“教主你好糊涂!我义兄二十多年前莲花岭一战,为了救你和白莲教众教徒,不惜身为人质,甘做少林阶下囚,被少林拘押了近二十年。逃出少林后第一件事便是重回莲花岭找寻失落的《乾天玄玉诀》,之后又立刻投奔黑风崖。这样的人会背叛贵教,教主你自己相信吗?”

段明义神情窘迫,面红耳赤地道:“我也觉得此事有些不妥,不过师父既然这样做,定是有他的道理。”

“道理?什么道理?不过是想独揽大权,排斥异己罢了!”萧恨天勃然大怒,虽没接触过这些争权夺利的勾当,但史书典籍上记载的也不少,对这些勾当他倒也不觉得陌生,说得段明义惭愧地低下了头。萧恨天一声长叹,推心置腹地道:“教主,我义兄对贵教的忠诚和功绩路人皆知,你若再不把他放出来,只怕会令贵教所有教徒寒心啊!”

段明义尴尬地讷讷道:“这个……这个……容我先跟师父商量一下再……”

“商量?有什么好商量的?”萧恨天急道,“此事那冯显彰定会拼命反对,你是一教之主,难道这点小事都做不了主?”

“教中事务我一向少有过问,一直是由师父打理,也一直是由师父做主,如今突然要放了金刀法王,这……这……不大好吧?”段明义神情为难,想想又道,“再说‘天地君亲师’是人一生都不能忤逆的,我如今只有师父可敬,若再拂了他的意愿,岂不有违礼教?”

萧恨天喟然长叹,心知以他的秉性,要说动他放了金刀法王定是万难,只好退而求其次:“你告诉我天牢在哪里?我自己去救义兄好了。”

“天牢?我哪知道在哪里?”段明义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萧恨天闻言面露惊异,忙问:“你不知道?你身为教主居然不知道?”

“黑风崖这么大,房屋这么多,天牢我又没去过,我怎知在哪里?”

“你就没问问?”

“问那干什么?黑风崖还有许多地方我都不知道,难道也要一一去问?”段明义怪道,“别人不向我禀报,我便懒得去问,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萧恨天闻言不禁暗自摇头叹息:好一个糊涂的教主!难怪魔教二十多年来难以有所作为,有这样一位教主,就算魔教人才济济,不被灭亡已经是个奇迹了。

段明义见萧恨天失望之极,忙劝慰道:“这事我倒可以帮你打听一下,你暂时在此躲避,相信几天之后就会有消息。”

萧恨天大喜过望,一揖到地相谢,又道:“我尚有两位义兄被贵教擒获,他俩既非奸细,又非贵教中人,能否烦请教主想法放了他们?”

段明义微微摇头道:“这事我做不得主,我想法让他们少吃点苦头便是。还有金刀法王也一样,我可以让你去见他一面。但你若要救他们我也决不会答应。只能等这事平息下来后,我再慢慢劝师父放了他们。”

萧恨天知道段明义能做到这一点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只好无奈点头:“那就拜托教主了,望教主多费心才是。”

段明义微微一笑:“只要你肯陪我下棋,我定会尽心尽力替你办事。”

就这样,萧恨天便在段明义这所独居的小楼藏了下来,不敢出房门一步。这儿很少有人光顾,一日三餐也有人送来,倒也是个很好的藏身之处。不过萧恨天每日都如坐针毡,每问起段明义打听得如何,他总是那句“快了快了”,除此之外便是缠着萧恨天下棋。萧恨天有求于他,不敢得罪,只得舍命相陪,不过以他的棋力哪是段明义对手?段明义不愧自号四绝先生,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尤其棋艺更是精湛,每遇到萧恨天应对不当或攻击无力时,总是忍不住出言指点。这样一来,倒成了他教萧恨天对弈一般。萧恨天有此良师,再加天资聪颖,棋艺也是突飞猛进,渐渐也开始有实力与段明义拼杀一回了。

眼看在段明义这居所躲了快一个月了,萧恨天终于失去了耐性,不管段明义百般推诿搪塞,定要独自去探一探天牢位置。段明义见萧恨天去意甚坚,只好实话相告:“其实我早已探到天牢位置,无论法王还是你两个同伙都没有性命之忧,你还是等我找机会劝师父放了他们吧。”

萧恨天心知段明义又在推诿拖延,只想着要自己陪他下棋,便冷冷道:“你告诉我那天牢在哪里,我自己去闯一闯。”

段明义见萧恨天神情坚决,只好道:“看守天牢的是刑堂的兄弟,我今日下午设法把他们调开,你悄悄进去见见法王吧,不过千万不要乱来,我也决不容你乱来!”

见萧恨天点头答应下来,段明义这才让他着手准备。萧恨天先把面容服饰改扮了一下,使自己看起来就像个寻常教众。段明义这才让他带上几坛美酒,跟着自己信步往天牢而去。

天牢外两个看守教众正百无聊赖之际,猛抬头见一中年文士带着个随从施施然而来。这不是教主么?二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使劲擦擦再看,果然是很难见其一面的教主。二人忙抢前几步跪倒,叩首请安,一时激动万分。段明义忙扶起二人道:“你们辛苦了,我带了些酒来犒赏你们,把这儿的兄弟们都叫出来吧!”

教主虽然来得有些意外,但谁会想到他另有目的?古往今来大概段明义是第一个要靠耍点手段才能探望自己犯人的教主了。二人忙去招呼牢中的兄弟,不一会儿,十多个看守齐集天牢外,给教主请安问好,一时忙成一片。

萧恨天在段明义示意下,为众人倒上烈酒。本来白莲教教义是严令禁酒,不过这教规早就废除多年,如今又是教主所赏,众人更加肆无忌惮了,齐齐举起海碗向教主谢恩。趁众人忙乱之际,萧恨天悄悄溜进大牢,顺着那一路向下的石阶进入地牢,沿着朦胧潮湿的地下甬道小心翼翼地步入地牢十余丈后,便见一堵石墙挡住去路,墙上有一拳头大小的窗口。萧恨天往里一看,朦胧中只见两丈外有一人盘膝而坐,乱发披肩,身材魁梧。虽被手铐脚镣锁住了手脚,仍如囚笼中的猛虎般威风不倒。萧恨天见状心中酸楚,轻叫一声“大哥”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那人猛抬起头来,污秽的脸上顿时闪过一丝惊喜,急问:“贤弟,你怎会在这里?”

萧恨天来不及细说,只道:“大哥,我先救你脱困!”说着一掌按在那面石墙之上,劲力暴吐,震得石墙也簌簌作响。见义兄英雄一世,如今竟受这等活罪,萧恨天早把段明义的警告丢在了一边。不过他也怕惊动了旁人,所以只能以掌贴在那石墙之上,纯以至阳内力欲震开那面石墙,但这面石墙是为关押金刀法王而建,岂是人力所能破坏?萧恨天忙活半晌,累得筋疲力尽,那石墙仍完好无损,最后他也只得颓然放弃。

金刀法王从石墙的簌簌抖动声中,听出萧恨天内力竟异常浑厚,不禁大喜道:“贤弟,没想到一年多不见,你的功力竟精进如斯!只是这面石墙非一人之力可毁,你莫白费力气了。”

萧恨天知道义兄所言不虚,一时竟没了主意,不禁急得连连搓手:“这可如何是好?”

金刀法王一声轻叹:“贤弟,除非有教主手谕,方能救我脱困,不然就算你打开了这石墙,为兄也不会就此逃生,那是叛教!”

“教主?教主就在外面,”萧恨天面色一喜,“我正是得他之助才能见到义兄。”

“是么?你快去请他进来,愚兄要见他一面。”金刀法王听说教主就在天牢外,不禁大喜过望,连连催促。萧恨天依言如飞而去,到天牢外一看,只见众人喝得正酣,大约都没想到教主会如此平易近人,人人碗到酒干,生怕让教主小觑了。萧恨天不顾众人诧异的目光,疾步来到段明义身边,耳语道:“法王想见你。”

段明义一怔,面色颇有些为难,沉吟片刻方悄声道:“我不能见他,我虽然也希望他能出得天牢,但却不能自己出手放他,也不能下令让人放了他,不然便对不起师父。我若去见他,不过徒增尴尬罢了。你去告诉他,就说段明义无颜见他好了。”

萧恨天怅然若失,只得独自回去对义兄如实相告。见萧恨天黯然回转,匡野也大致猜到结果,听了萧恨天转告的话,不禁一声轻叹:“他还算有点良心。”

萧恨天黯然问:“大哥,你怎会落到如此境地?”

金刀法王一脸愤懑,喟然长叹:“那冯显彰狼子野心,独断专行,妄想挟天子以令诸侯。老夫不服,便被他以藐视教主、背叛圣教的罪名关押于此,若非教中众多老兄弟求情,只怕他早对老夫下毒手了!”

萧恨天一听,方知就算去求那冯显彰恐怕也无济于事,不禁垂头丧气地问:“大哥,除了让教主下谕令之外,可还有别的办法救你脱困?”

金刀法王沉吟片刻,这才决然道:“你可去江南雁荡山金鸡岭,找那无敌魔神耿行舟,要他出手除奸,杀冯显彰!”说着匡野撕下一幅衣衫,咬破手指写下几个血字,又从怀中掏出一面铜牌,连同血书一起扔给萧恨天,“为兄是圣教四大尊者之首的清静王,耿行舟是圣教八大护教神祗之首的无敌魔神,只要有咱俩的决定,杀冯显彰便不必请示教主。”

萧恨天接住血书和铜牌,喜道:“我这就动身去雁荡山,大哥,你等我好消息。”说着大步离开了天牢,临去前在牢中又转了一圈,发现除了义兄便没有别的囚徒,也不知冯显彰把吴法吴天两位义兄关到了哪里。最后来到外面一看,只见众看守都有了不少酒意。萧恨天冲段明义一使眼色,段明义心领神会,立刻对众人道:“本座还有要事,你们继续喝。”说着起身便走,众人忙东倒西歪地恭送教主大驾。

与段明义回到住处,萧恨天便道:“教主,我尚有要事,这便要下山,有事要托教主帮忙。”

萧恨天当即把吴法吴天两位义兄的情况细细说了。段明义这回倒也没有为难,点头道:“他们既然不是奸细,关一阵自然会放了的,本教也不是随便就妄杀无辜的邪恶教派,这点你大可放心。”

萧恨天这才向段明义告辞。段明义心知留不住萧恨天,也不答话,只从隐秘处取出棋枰放到地上,自己连连落子,片刻间便布下了百余子。他这才指着棋枰转头问萧恨天:“你可知道这前朝大国手刘妙子大师的《呕心沥血谱》?”

“《呕心沥血谱》?”萧恨天一声轻呼,以前也曾听父亲和义父说起过,却从来没有见过。仔细一看,原来就是第一次见到段明义时,他对着苦思不已的那局残棋。只听段明义顾自解释着:“本朝第一国手刘妙子大师,一次在山中见两老者对弈,子子出人预料,招招玄妙无比,不由忘情观战。二老仅下了一百一十七子,执白的老者便推枰认输,二人笑着携手飘然而去。刘妙子大师见枰上变化尚多,胜负殊难预料,实在不明白执白老者何以要认输。百思不得其解,回去后凭记忆绘成棋谱,终日忘情推敲,初见黑棋占尽优势,但白子处处皆有妙手,大可一博。但细细一推敲,无论白子有何妙着,黑子均能从容应付,处处克敌,奥妙万分。刘大师顿时沉溺其中,如痴如醉尽心推敲,一连三日不眠不休。第四日上终于豁然而悟,推枰大笑道:‘果然是黑棋必胜,我解开了,终于解开了……’说完心力交瘁,呕血数升而亡,血浸棋谱。后人为纪念刘妙子大师,便把此谱称做《呕心沥血谱》。百多年来,除了刘妙子大师,再没有人能解开此谱。我潜心研究已近十年,近日与你对弈,思路豁然开朗,自信已解开了此谱。”

萧恨天闻言大为惊异,心知这《呕心沥血谱》是钻研棋道之人的一座高山,至今无人逾越。虽然段明义棋力高深,萧恨天也不信他就解开了这局旷世奇谱,当下执起白子便与段明义演练其变化。萧恨天此时的棋艺已达一流高手的境界,初时连出妙手,但黑棋总能从容应对,最终必能战胜白棋。二人推了又下,下了又推,足足推敲了整整一天,白棋穷尽上千种变化,均不能战胜黑棋,总能被黑棋以绝妙无匹的应对置之于死地。最后,段明义一推棋枰,大笑道:“我终于解开了这旷世奇谱,十年艰辛总算没有白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