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武侠古典 古典武侠小说10页上一章:青瞳之大争天下
- 武侠古典 古典武侠小说10页下一章:丽端作品全集·神殇系列
“我在途中结识了一名掌管王宫内务的官吏,他答应给我一个在高唐行馆中当差的职位。”唐勒兴奋地说,“只要有面见大王的机会,我知道凭我的学识,一定可以得到大王的赏识。”
“是啊,你的学问是出类拔萃的。”紫竹由衷地说,“也许除了三闾大夫,你是我们楚国最有文才的人了。我真佩服你,唐勒,你不是普通人,一定会青史留名的。”
“听到你的赞美我真高兴。”唐勒拉起紫竹的手,他的眼睛里含着深情,“你知道吗,你现在美丽得让人难以置信。我有时候想,你说不定真是巫山的神女瑶姬,倏忽而来倏忽而去,让我为你患得患失呢。”
“巫山的神女?”紫竹笑道,“你是说那座神女峰吗?”
“不,神女是无形的。你看云梦泽上淡淡的云气雨烟,就是她的化身。她寻寻觅觅,是为了找到心爱的人啊。”
紫竹望着唐勒,他浮肿的脸上忽然闪现了一种迷人的光彩,让紫竹心中油然生出一种爱怜之意。紫竹轻轻地抚摩着他的脸,温柔地注视着说:“我不是瑶姬,因为我已经找到了自己心爱的人,很久以前就找到了。”
秋风卷着树叶弥漫了天地之间,但那一对久别重逢的恋人竟浑然不觉。
第七章 云惘
又一朵瑶草的花,浮在暗黄的陶盏里,明亮地开放着。宛若生前,在三十片绿叶的簇拥下,那么明媚无邪。
紫竹凝视着不肯退却的明黄,迟迟没有端起陶盏。荒木每天晚上都会给她一盏瑶华泡制的茶汤,叮嘱她一定要在睡前服用,而且,一定要把那些金色的花瓣,都吃下去。
紫竹没有反抗,很多年来紫竹都从未反抗过荒木。即使当年荒木逼着唐勒外出求官,紫竹也只是默默地送走了几度春光,把对唐勒的思念都掩藏到荒木看不见的角落。这一次,紫竹照例接过了茶盏,可她清澈的眼睛却分明在询问着什么。
荒木背过身去:“吃了它会让你更快乐。”
荒木出去了,近来他的话似乎越来越少,紫竹知道他一定隐藏着极大的心事。但他,不会告诉她。只有唐勒,对她是完全敞开的。
哦,唐勒。紫竹不由又浮起了笑意,看着窗前新发了几片新叶的瑶草。摘下颈中的迷构木,紫竹把它挂在瑶草的叶片上。那瑶草中的魂魄,但愿也能凭借迷构木找到自己的所爱吧。
咀嚼着无味的花瓣,紫竹隐隐作呕,但她还是强迫着自己把它们咽了下去。荒木的安排,虽然她不懂,却也是应该服从的。
睡梦中紫竹又听见了那阵箫声,竟然感到微微的慌乱。紫竹在黑夜中不顾一切地向那箫声奔去,只为早一点看见那个吹箫的男子。
那男子还在原地等她。在弥漫着桂木香味的夜色中,紫竹看见那男子飘渺一笑,仿佛一阵烟,刚看见就已散去,空落的目光还兀自停留在半空。
“你来了。”
“我来了。”紫竹的嗓音,竟然有些哽咽。她觉得自己仿佛是经历了很长的路,就为了来见他一面,即使明知道他只是一阵云烟,后面是无尽的未知的沼泽,她也要来。如同扑火的飞蛾。
“他这次要看见你。”
紫竹的头埋了下去,面颊已绯红。他什么都知道,他为什么要知道?
“他是谁?”
年轻的男子犹豫了一下,才慢慢答道:“他是我们的神。诱惑他,顺从他,他就会为你而流连。”
男子牵起紫竹的手,朝一片棱角错落的屋宇走去,似乎有叮当的铜铃声回响在这悠远的梦境。
“你又要离开么?”紫竹看着他,问。语气平淡,可泪水已经滑落。“什么时候我才能再见到你?”
“我也不知道。”那男子轻轻地叹了口气,“也许没有下一次。”
仿佛早料到这个回答,紫竹只淡淡地哦了一声,仍然低着头走着。忽然,紫竹猛地转身,看着那男子的背影急切而慌乱地远去,穿越廊道与水榭,最终消失于无形。
一盏灯微弱地闪动,黑色的人影从后面搂住了紫竹:“瑶姬,我想得你好苦。”
紫竹脸上的泪珠,在跳动的灯光下闪现着一层纯洁的光辉。
黑衣的男人有些呆住了。“你也思念我么,瑶姬?”他喃喃地说着,脸上浮现起孩子般的笑容,“真奇怪,明知道你要走,我还是希望你永远不要离开我。”
欲火又渐渐开始灼烧,紫竹忽然抱紧了那个陌生的熟悉的男人,颤抖着说:“我害怕梦醒的时候。你说,这是不是世上最美的梦?”
此时,微弱的灯光映照着的,是一对沉溺于肉体欢爱的男女,有意无意地调动着所有的激情。可正是在最隐秘的游戏里,千年的风情被涂抹上妖艳的色彩,配合上撩拨的迷思,流传在后世的传说中。
第八章 霁雨
紫竹每天晚上都默默地祈祷能在梦中再见到那风神俊朗的男子,但,她不复梦见。每天的夜晚都浑浑噩噩留不下一点记忆,如同唐勒入高唐行馆当差后的白天。
紫竹明显地憔悴了,在排演《九歌》的时候也常常魂不守舍。面对荒木微微责备的目光,紫竹拙劣地掩饰着。也许荒木是觉得自己在思念唐勒吧,紫竹猜测,他怎么能想得到她竟然荒唐地迷恋上了一个梦中的男子?
那男子的一颦一笑占据了紫竹的世界。紫竹无数次地告诫自己忘掉那荒唐的梦境,可每天早上醒来总是拼命地回想回想,然后怅惘地攥着胸前的迷构木。唐勒说这神奇的木头能指引人们找到心中的爱人,紫竹就白天黑夜地佩带着它,却无法再见一面那梦中的男子。
紫竹变得敏感而脆弱,即使听见秋风吹动树梢的沙沙声都会神思恍惚,联想起那男子眉梢隐隐的烦忧。那样神仙般的人物,又有怎样不为人知的痛苦呢?紫竹痴痴地想着,如果能再见他一面,一定不能象以前那么矜持。要知道,看见他强作笑颜,紫竹就恨不得紧紧地拥住他,用自己的柔情消散他眼中的愁云。可是,为什么最后与她肌肤相亲的,却不是他?
“紫竹……”有人轻轻地敲门。
是唐勒,除了他,没有人愿意走近这偏僻的院落。古老的诅咒,真的有这么大的力量?
荒木开了门,照例冷漠地转身走开。而唐勒,虽然微笑着,却也透着彬彬有礼的高傲。
“紫竹,我回来了。”唐勒走近凝视着瑶草的紫竹,忽然一愣,“你在哭?”
“没什么。”紫竹回过神来,却有掩不住的诧异,“你不是在行馆里服侍大王么?”
唐勒笑了一下,含着些许无奈:“有些累了,想出来看看你。”
“在行馆里不好么?”
“好。”唐勒随口说着,忽然向荒木的房间望了一眼,低沉地说,“我渐渐有些怀疑起自己来了。”
“怀疑什么?”紫竹关切地问,可心里知道,这关切的程度比起以前,毕竟是有些淡了。她的心思,已不可能都凝聚在唐勒身上。
“也许我并没有自己以前设想的那么有才华。”唐勒黯然地说,“本来我有许多可以吸引大王注意的机会,却都未能得到展示。”
紫竹注意到他脸上的浮肿已经渐渐消退了,想必是找到了合适的药方。望着这张记忆里回想过千百遍的面孔,紫竹竟然觉得陌生起来。她努力地克制着这种突如其来的惶恐,依然平静地倾听着唐勒的话语。
“那天大王带领我们登上了云梦台,望见巫山上云气缭绕,变化莫测。大王询问那是什么云,左右皆不能答。我正想出声回应,却不防有人从台下大笑走来,一一点明了巫山传说,还胡说什么先王也曾梦遇巫山神女,他因之作《高唐赋》云云。偏偏大王对他的荒唐言语竟然十分欣赏,我也不能多说一句。只不过——”唐勒轻叹一声,“那个人,倒也不枉了是大王的文学侍臣。”唐勒的神情,虽然有些怨恨,却终于带了一丝由衷的佩服。
“他的文辞比你还好吗?”紫竹说,“难道他就是三闾大夫屈原?”
“三闾大夫已经去世了,他不过是三闾大夫的弟子,可仍然胜我远矣。”唐勒钦佩的语气忽然转为鄙夷,“可惜他徒有风流文采,所作所为却那么肮脏无耻!”
“他怎么啦?”紫竹追问道。
唐勒的神情竟然有些尴尬,含糊地说,“没什么,不太方便告诉你。紫竹,你太纯洁了,有些事还是不要懂得的好。”
紫竹暗中苦笑了一下,如果唐勒知道了她放荡的梦境,还会这样说么?
唐勒不敢耽搁太久,又准备赶回高唐行馆。临去时唐勒忽然振作起精神,笑向紫竹道:“你放心,我不会放弃进见大王的初衷的。只是你,应该快乐一些。”
“我很好。”紫竹灿烂地笑着说,“你多小心,我总觉得在大王身边不是件容易的事。”
“确实如此。”唐勒爽朗地说,“总有些无稽的谣言在传播。他们竟然说巫山神女曾经来与大王夜间相会,大王为此滞留云梦泽,不思返京。你说,是不是很可笑?”
“很可笑。”紫竹顺着他的口气说,心中却忽然一动,仿佛有一颗流星倏忽划过,再看时已不见踪影。
第九章 云惊
“我不走,我再也不要离开你。”紫竹艰难地回转身,缓慢而坚定地说。
年轻男子瞬间的震惊消散过后,面上浮现出难以自禁的感动。“你不该这样说。”
紫竹狠狠地掐着自己的手指,克制着越来越强烈的晕眩,吃力地要说出自己的思念:“我每天都祈求上天让我再看见你,无论什么代价我都要留在你的身边。现在上天已经听见了我的祷告,你怎么忍心亲自把我送到那黑暗的看不到你的地方?”
“我别无选择。”那男子背转身,尽量平静地说。“本来我们已不会再见,可现在他们又改变了决定。”
“他们是谁?是他们阻隔着我们吗?”
“他们是神,把我们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主宰。”那男子的背影微微颤抖起来,“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摆脱这种压制与屈辱。”
紫竹心中一阵疼痛,那男子的话语中充斥的怨愤与无助让她忍不住从背后紧紧地抱住他,用自己的身体传送着内心的安慰和愿望:“不管他们是谁,我再不要你离开我!”
那男子回转身面对着紫竹,看见她眼中点燃的热情和欲望,不由向她伸开了双臂。可仿佛什么声音忽然在他脑中响起,他猛地退开,掩面微弱地道:“你也来诱惑我吗?”
紫竹空落落地站在原地,她期盼了这么久的重逢竟然又熟悉得象一场早年的梦。是谁也曾经将满怀着无邪的爱意的她远远推开,然后代之以永恒的漠视和冷淡?难道,现在不过是被冥冥嘲笑的重复?
“原来一切都是设定好了的。”紫竹绝望地说,“我很可笑,是不是?”
“不,可笑的是我。”那男子果真仰首笑了起来,仿佛要将身体里所有的情感都从笑声中驱赶出去。然后他忽然握住了紫竹的手,快步望前走去:“其实一切都是可以改变的,只要你愿意去做。”
“要我做什么?”紫竹急切地道,“我做了就可以永远和你在一起吗?”她停了一停,又低声道:“其实只要每天都能在梦中见到你我就心满意足了。”
那男子抬手抚摩了一下紫竹柔美而苍白的面颊,喃喃道:“我何尝不是这样想呢?所以——”他仿佛下定决心一般,“箭已在弦,我们就按他们的意思去做吧。”
紫竹正想询问,手中已多了一件冷冰冰的物事。那是一柄小巧的短剑。
“去到你以前去过的地方,杀死那个污辱了你的人。”男子的声音,带着仇恨。
紫竹不由自主地问道:“为什么?”
男子不再回答,再一次转身离开,真正地离开。“杀死他,我们才有可能在一起。”
紫竹没有去追他,而是慢慢地握紧了手中的短剑,就象握住了希望。她向着那充满了梦幻的风铃声的屋宇走去,走过水榭,走过廊道。有一扇门后,是那个没有看清过面貌的男人。
紫竹走进了那扇门。
“瑶姬!”
喜出望外的呼唤,缭绕不去的缠绵在风铃的颠簸声中温柔地汹涌,让紫竹身不由己地沉溺。心底隐藏的欲望被一丝一丝地抽出,剥开她如蚕茧密密包裹的身体和心灵。紫竹觉得自己仿佛化身为瑶草那倔强坚韧的花朵,拼出所有的生命只为了体验那开放一刻的快乐颠峰。那一刻,一切都在所不惜。
“瑶姬,我向上天祈求了那么久,才终于又见到了你。”黑暗中的男人透过清淡的月光注视着紫竹,欣喜而又有微微的埋怨:“你啊,真的要看着我在这里为你相思流连才高兴么?为了再见你一面,我已不惜一切,甚至看轻了我的生命。”
“瑶姬,”男人在紫竹耳边轻轻地说,“当我还是一个小孩子的时候,他们就说我是一个古怪的孩子。我对与生俱来的东西都没有兴趣,我期盼着一种奇妙的境遇降临到我身上。现在,你真的在这里,我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在做梦,我,我都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了……”
紫竹的眼泪滴在了那男人赤裸的肩头,为什么这话跟她方才对另一个男人所讲的几乎一样呢?为了爱一个人,真的必须付出那么多的代价?而更可怕的是,这一切刻骨铭心不过都只是一场荒唐的梦而已。这种绝望的念头逐渐淹没了紫竹,她更加狂热地迎合着男人,让每一寸肌肤都紧紧相贴,让结实的温热的肉体填满压倒一切的虚空。
压抑已久的激情消散过后,紫竹呆呆地坐着,手里握着那柄短剑。那个方才给她带来巨大柔情和快乐的男人此时正在熟睡,在黑暗中发出了轻微的鼾声。那么愉悦那么平静,仿佛孩子一般地纯洁和满足。
他究竟是什么人呢?杀死他就能幸福吗?紫竹举起短剑,又放下了。为什么要杀死他?他做错了什么要付出生命的代价?紫竹看着他,如同母亲看着自己的婴儿,心中生起无限柔情,忽然和身过去,在熟睡的男人唇上轻轻一吻。这个带给她无上快乐的男人,仿佛带有一种有力的气势,让紫竹产生出一种强烈的依赖。紫竹默坐良久,终于枕住他的肩头——宽厚而令人安心,而手中的短剑,早已不知不觉地滑落了。
第十章 释雨
又一朵瑶草的花盛开了。
“照你每天做的,吃了它罢。”荒木凝视着瑶草,并不往紫竹看过来。
“不。”紫竹忽然坚决地说,“这朵花,我要它一直自在地开放。”
“你说什么?”荒木的口气,已经有些严厉了。
“以前的花才开就被你采去了,这一朵,我一定要让它自在地开放,一直到它死。”紫竹忽然用身体将瑶草从荒木的视线里隔开,语气却蓦地跌落下来,“哥哥,求求你,让它完整地开一次。”
“荒唐!”荒木已经明显地恼怒了,“为这种无聊的事与我争吵,难道你忘了我们的祖先和我们的身世吗?”
“不敢忘。”紫竹低下头,却不移动脚步。
“你自己再说一遍。”
“是。”紫竹正要开口,却忽然看见院外人影一闪,脱口叫道,“唐勒!”
“来得不巧,”唐勒彬彬有礼地站在门外,“打扰了荒木兄耍威风了。”
“来得很巧。”荒木冷傲地说,“阁下数度光临我们这不祥之地,也不怕别人背后指点吗?”
唐勒豁达一笑:“村野之人见识浅陋,在下是读书明理之人,自不必放在心上。”
荒木却已转向了紫竹:“你接着说。”
“哥哥……”
“我正是要唐兄清楚我们的家世,这样他就会少麻烦我们一些。”荒木望着窘迫的紫竹,忽然意味深长地说,“难道你想一直隐瞒着他吗?”
“哥哥……”
“紫竹,你勇敢地说,我不信有什么能够阻碍我们。”唐勒关心地看着紫竹,目光里一片坦荡。唐勒,始终是一个君子啊。
紫竹苦笑了一下,终于开口:“我们的祖先,就是传说中的炎帝。在与黄帝的征战中,我们战败了,族人被迫放弃了中原辽阔肥沃的土地,被放逐到这个蛮荒偏僻的地方。由于黄帝对我们十分忌惮,他请求神对我们一族施加了永远的诅咒——我们永远不能离开这个遍布山林和沼泽的地方,永远不能亲近人而只能作为神巫去侍奉鬼神,而且,最终会毁灭于家族的乱伦——”紫竹心中忽然一凛,仿佛突然明白了许多以前所不解的事情。荒木,对了,多年前他为什么要把她坚决地推开,为什么这些年来一直刻意地回避着她,就是因为这个可怕的诅咒么?紫竹突然脑中一阵眩晕,耳中听见自己的头碰到地板的声音——经历了梦中的男女之事,紫竹忽然明白,在那最后一次的拥抱中,荒木的身体是起了怎样的变化!
唐勒惊呼一声,向紫竹俯下身去,却被荒木挡住。“你明白了么?”荒木冷冷地说,“你不可能对改变我们家族的命运有任何帮助,我们信奉的是火神,而荒木和紫竹,都不过是火的燃料。”
唐勒不屑地笑了起来:“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明白事理的人,谁知也如此不可理喻。照你这样说,谁都无法改变你们家族的命运,你们终究会在怨恨和猜忌中毁灭。”
“有人能拯救我们。”荒木说,“他就是人间的神。如果你不想害紫竹,就不要再来妨碍我们。”
“真是可笑。”唐勒忽然坚决地说,“我与紫竹的事不需要你来干涉,更不需要那些无稽之谈来阻挠!”说到“无稽之谈”,唐勒忽然闪现了一丝苦痛迷惘的神情。“有些话,我想亲口问紫竹。”
紫竹已经清醒过来,她看见了唐勒眼中的疑惑,忽然无端地恐惧起来。“什么都别问我,唐勒,”紫竹苍白地说,“明天就是正式的祭祀,你让我们休息一会儿吧。我很累,真的。”
“你走吧。”荒木冷冷地说。
“好,我走。”唐勒望了一眼摇摇欲坠的紫竹,口气软了下来,“你别多心,紫竹。虽然有一些传言,但我始终是相信你的。”
“谢谢你。”紫竹看着唐勒逐渐消失在院外的林中,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你相信我,可我为什么都不相信我自己?”
荒木已经采摘下瑶草明亮娇艳的花朵,却把它插进了紫竹的发间。“明天也佩带着它去赞美神灵吧。”荒木说,“一切都会为此而改变。”
第十一章 云涌
云气从浩淼的云梦泽上升起,缭绕在巍峨的云梦台之上。四方的云旗飘摇逶迤,隆重的祭祀已经开始了。
楚国至高无上的首领——楚襄王,此时正端坐在云梦台的最上方。远远望去,他模糊的身影被层层的云气簇拥,显得那么神圣而庄严。
献给神的仙乐《九歌》正在演奏,穿着金黄色礼服的神巫翩翩起舞,那是楚人心目中主宰万物的尊神——东皇太一。接着,云中君也上场了,他白色的礼服华彩流溢,散发着兰麝的芬芳。金黄与银白的人影在台上盘旋优游,他们把薄而香的桂酒洒在空中,把蕙草薰过的蒸肉献上祭台。各种乐器纷纷合奏,人们在微熏的空气中渐渐沉醉。
戴着木制面具的紫竹飘然而上,她演绎着那苦苦守侯的水神湘夫人,满怀眷念地唱道:
“湘君啊你犹豫着不肯前来,
是为了谁在水中的洲渚上停留?
我美目流盼打扮一番,
驾着桂木的小船向你驶来。
我木兰的船桨啊砍开冰层和积雪,
你却对我不忠诚啊我怎能不伤怀。
时光飞走了不会再回来,
我只能借此闲暇在这里孤单徘徊。”
唱毕,湘夫人转到台后,逡巡张望。此时,荒木所扮的湘君正匆匆赶来,可正台上已空无一人。湘君寻湘夫人不得,忧愁地拔剑起舞:
“沅水上有白芷,沣水上有香兰,
我想念你啊却不敢对你言。
我精神恍惚地向远处张望,
却只看见江水奔流不断。
我驾驶飞车奔向北渚一刻也不缓,
为什么却不见我思念的你的面?
记住啊好时光不能永远停驻,
我权且在此迎风起舞。”
湘君的宝剑,装饰着明珠美玉,在乳白色的阳光下反射着灿烂的光芒,而湘君的身姿,又是那么出尘绝世,仿佛天上的神灵飘落人间。宝剑绵绵地舞动着,直到湘夫人突然奔来,用自己的身体,去阻挡那挥舞不尽的忧愁。
宝剑凝固在湘夫人的咽喉,所有的声音与表情都凝固在剑尖那一朵颤动的光华,甚至连天地,都凝固在这一瞬间。
完美的动作,不负多日辛苦的排演。紫竹抬着头,凝视着荒木的眼睛。那样绝望而决绝的眼神,究竟属于荒木,还是湘君?
忽然,荒木的剑微微一挑,紫竹脸上的面具掉在了地上。
人群还是没有声音,他们被“湘夫人”面具后的美丽惊呆了。良久,才有荒木洪亮的声音响起:“恭迎神女大驾!”
“恭迎神女大驾!”所有的神巫都拜伏在地上,声音朗朗,直达云梦台最高处。
人群开始大声地喧哗,但很快又安静地拜伏下去。远处那个人间的主宰——楚襄王已经站了起来。
惊慌失措的紫竹木然地站在原地,然后她看见高台上的人向她快步走来。
“瑶姬,是你么?”
瑶姬?紫竹听清楚了这个名字,那是谁?那是梦境中美丽的少女,那是炎帝的女儿,那是瑶草的精灵,那是献给火神的祭品,那不是她!可是眼前这个人的声音,却为什么这样熟悉?紫竹发间瑶草的花朵,已经微微地摇曳起来,明黄的花瓣闪动着光泽,诱惑地。
荒木依旧拜伏在地上,没有人能看见他面具后真实的表情。
第十二章 倾雨
天已经黑了,紫竹依然坐在台阶上。她的身后,是一座神祠,匾额上大书两字——“朝云”。
“夫人,天色已晚,请进去安歇吧。”扮演云中君的神巫恭敬地道。
紫竹却没有动,仿佛根本没有听见。
一个人走过来,叹了口气道:“进去吧,这样坐着,又有什么用呢?”
紫竹茫然地抬起头,看见了唐勒尚未痊愈的脸。“我不进去,那神像长得与我太过相象,我害怕。”
唐勒伸手想扶她起来,手臂却停滞在半途:“我有些话要对你说。”
紫竹迟疑着,终于站起身来,和唐勒一起走向后殿。
“你想说什么?”紫竹的语气,分明有些躲闪。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觉得这一切都是一个阴谋,你不过是被人利用的工具!”唐勒声音,渐渐有些激动,“你怎么可能长得和这祠堂里巫山神女的塑像一模一样?分明是有人事先按你的模样造了这个神像,目的就是要欺瞒大王!”
“我知道。”紫竹垂下头,并不多说。
“而这一切的主谋,就是荒木!”唐勒愤慨地说,“他是要借着你向上爬啊。”
“也不能全怪哥哥。因为只有大王,才能帮助我们安然地离开这个蛮荒之地,不至于受到当地人的阻挠和伤害。”紫竹咬着嘴唇,满心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