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武侠古典 古典武侠小说10页上一章:周天·破国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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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里的人都转过头,看这个奇怪的家伙打得自己两眼翻白。茗的耳根都火烧一般烫起来,赶紧垂头咳嗽。好在来桫椤城的怪人太多,大家伙只瞧了一眼,又各自忙活去了。
你……你做什么?我不过想活动活动……崇眼泪花花地道。
你……你别乱钻!有些地方不能碰……特别是我的……我的……你就不能在我手臂上好好呆着吗?
我觉得冷啊……通常我觉得冷的时候,就有人要使坏心眼了。你知道吗?你妹妹放我出来时,我可是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呢!
瞎掰。你从哪儿打喷嚏出来?打一个给我瞧瞧?
啊……啊……
崇还没想好从哪里打喷嚏出来,店外忽然喧哗起来,随即听见骆驼嗷嗷的叫声,却是刚才那队驼队又回来了。一名肥胖的家伙站在空地中央高声怒骂,骂得唾沫横飞,满面通红,周围的人听得如痴如醉,不住叫好,可惜茗一句也听不懂他的话。
一名驼队的马夫跑进店里来喝水,便有认得的人问他道:“鹿山,怎么了?”
鹿山道:“呸!怎么了?还不是我们的王,昨天晚上突然下令封锁四境,半月内许进不许出!这个龟儿子!”
“为什么?”
“听说是因为王要射猎,所以封城。这他妈的什么道理?”
店里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骂声,群情激奋,有的人甚至拔出骨柄弯刀,砍得桌子木削乱飞。茗倒无所谓,不过在一群愤怒的男人中间坐着实在不是滋味,她起身就要离开。
一个伙计马上跑过来,笑道:“谢谢,三个贝。”
茗瞧着他,伙计压低了声音又道:“三个贝。你没有贝,成都的刀也行……”
茗一下想起这些都是要钱的,可她哪里有蜀国的贝?顿时涨红了脸,直摇脑袋。
伙计沉了脸,正要说话,忽地有人塞了一把贝在他手里,简单地道:“滚。”
那人不知多大年纪了,须发皆白,肤色黝黑,好象刚从泥里爬出来一样。伙计心中没由来打个寒蝉,匆匆跑了。
那老者对茗一笑,也不说话,出门而去。茗忙跟着他走。两人穿过喧闹的集市,钻入小巷。
老者好象一道影子在巷中穿行,茗不得不一路小跑着追他。巷子里许多处积水,她跑得哗啦哗啦响,裙角都湿透了。
喂,你做什么?别跟着他呀!
我……我还没谢人家呢。
见鬼,一块饼有啥谢的,你脑子进水了吗?这家伙一看就不是正经玩意儿。听我说,我觉得他很不对劲……别跑了!
瞎说。我觉得他似乎有话要对我讲,也许他知道幕也说不定?
你就想吧!
她们往城外跑去,没有理会身后越来越混乱的集市,也更加看不到一队队蜀国士兵偷偷占据了通向城后山嵴的所有通道,禁止行人前往。
在距离集市一条街的地方,在某间简陋的房子下面,一处既与地道不相通,伟大的蚕丛王之后、蜀国之主的命令也到达不了的地窖里,巫劫巫镜两人正襟危坐。
巫镜面无人色地瞧着对面坐着的一名蜀人,翘起下巴,神态足够吓软一百名奴隶。可惜那蜀人是个瞎子,所以始终笑眯眯地垂着脑袋。
“什么叫没有办法?别叫我失望,我可听说你是这里说话管事的。”
蜀人裂嘴憨笑,露出一口烂牙:“瞎子一个,赖活混死,哪里说得了什么话?”
巫镜恶狠狠地把一个小包丢到那蜀人面前的桌子上:“如果金子都撬不开城门,那他妈的就怪了。”
“其实,在我们这儿,金子不想你想象的那样管用。”蜀人用根粗大的竹烟筒把装金子的袋子慢慢推回去:“这里值钱的是米和女人,懂吗?”
巫镜差点说出我们也有女人的话,但他瞧了一眼巫劫,耐着性子道:“好吧,可是我穷得只剩金子了!你开个价吧,女人、米或是马、骆驼、牛什么的,这些东西统统按你的价给我换成金子行不行?跟你们这些连金子都不爱惜的家伙谈话真让我恼火。”
蜀人咕噜噜吸了口竹筒烟,说:“通常情况下,要到成都是很容易的事,但今天早上情况起了变化。据我所知,目前别说寻常人,连王室贵族想要出去,都必须由蜀王亲自批准才行。”
“这……这叫什么事?”
“这叫王权。桫椤城屁大的地方,蜀王虽然年轻,他的手仍然能够伸到城里每一个角落,懂吗?你们大可走得远远的,我瞎子一个,还要在这里讨几年生活呢……耐心等吧,别把尾巴伸出来让人揪住,总有出去的时候。”
巫镜还要说话,巫劫伸手拦住他,站起身道:“多谢了。我们走罢。”
巫镜叹口气,仍把那包金粒推回去:“交个朋友。以后有机会见面,得喝一口。”蜀人笑笑不答。
他俩走出房间,巫镜踢开门口的奴隶,怒气冲冲地道:“好,我想想下一个去见谁……”
巫劫道:“算了,你还不明白么?昨天晚上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蜀王下了死令封城。他们这些蜀人都没法,何老大是巴人,更不容易了。他说要多等几天,等便等罢。”
“你说得倒轻松,我们是巫人,就是桫椤城的死敌,多等一天就多一份危险。谁知道何老大靠不靠得住?我说你也是,到底在忌讳什么?是,城门上悬着七星石,能发现我们是巫人,那又怎样?凭你的本事,十座城门也杀出去了!”
巫劫道:“我何尝不知。只是我已替母亲发下誓言,绝不再伤害任何一名蜀人。我是无论如何不会对蜀人下手的。”
巫劫之母巫霜与前蜀国的恩怨在昆仑山无人不晓。她为了昆仑山放弃蜀国,却又悔恨而自我放逐,是以这么多年来,在她的兄长、现任大长老巫衡授意下,昆仑山一直对桫椤城暗中维护。
巫镜长叹一声:"是是,你是英雄好汉,自然说话算话,妈的……算了,我也不想逼你。不从城门出去的办法又不是没有。
“什么法子?”
巫镜瞪眼道:“你瞧……听着便是了!等我放个信儿出去。”
他绕过曲曲折折的巷子,走出市集。市集旁就是山嵴边的峭壁,山嵴上长满荒草。风吹得呜呜的响,那些枯草一根根象被活剥了皮一般,看着都冷。巫镜缩着脖子走到峭壁前,向下望去。
脚下的峭壁几乎笔直地插入下方的森林中,高百余丈。两边的山嵴各长约四里左右,又陡又直,活象一面巨神之墙。
往前看,几十里之外连绵的山脉苍苍茫茫,其中一座山甚是高俊,山颠已被雪覆盖。巫镜摸着光光的下巴,若有所思。
巫劫道:“你在看什么?”
“蜀国山高林俊,这一次真的让我开眼了,我敢跟你打赌,真要在森林里迷了路,怕是要一年才走得出来,还得不被老虎吃掉。”他一边说,一边掏出绿萝,匆匆写了几笔,随即唿哨一声。
两人站着等了片刻,风从峭壁下吹上来,透骨的冷。巫镜裹紧衣服往后退开几步,巫劫却浑若无事。
巫镜恼火地道:“老劫,你还是收敛点,与民同苦如何?人家看你一个瞎子大大咧咧的,如何不怀疑?嘘,飞鸿来了!”
巫劫双臂一展,一道蓝色的符文禁制无声无息展开,屏蔽周围一切。站在几丈开外的人根本瞧不见一只小小的飞鸿自峭壁底蹿上来,扑楞两下,落在巫镜的肩头。
巫镜抚摩它的羽毛,笑道:“很久不见,你又肥了,还飞得动吗?”
飞鸿哌哌两声,狠狠啄了啄巫镜的脑袋。巫镜也不着恼,将那绿萝在手中一捏,放出来时变做一片羽毛,顺手插在飞鸿身上,道:“去吧,到老家伙那里去!”
飞鸿尖啸一声,如一道白虹般射入天际,刹时消失不见。
巫劫收了禁制,两人转身重往市集走去。巫镜不住口地要巫劫收敛点,别整天卖弄,要懂得藏拙……
正说得口干,一名蜀人低着头走过他两身旁,突然手一长,一把扯下巫镜腰间的玉龟。他转身刚跑了两步,蓦地身子高高跃起,眼睁睁看着一面墙迎面而来——
一声闷响,那人撞塌了整面墙。梁木一根接一根落下,接着瓦砾滑入屋内,砸得烟尘滚滚。尖叫声顿时四起。
巫劫拉着巫镜匆匆躲进一处小巷。巫镜叫道:“我的玉……”
巫劫反手捂住他的嘴,放开时,巫镜眼睛瞪得浑圆,张口呸地吐出了自己的玉龟。
“你……你拿到了?”
“比快其实是很简单的事。你真的很懂得收敛,在蜀国境内使用咱们巫人才有的念力冲击,很是低调。”
“我……我他妈……你也看见了……这他妈的……这可是我祖父留给我的!”巫镜脖子都粗了。
“我看不见。好了,走罢。”
两人携手走入巷内。几名匆匆赶来的蜀国士兵正好冲入巷内,当头一人突然惨叫一声,向前摔倒,后面的收不住脚,也跟着扑倒。
众人连声咒骂,狼狈地爬起身,没人注意两条模煳的人影掠过高高的院墙,向南去了。
茗追出小巷,呀,老者消失不见了!
眼前是桫椤城后漫长的山嵴。山嵴上长满荒草,中间隐约有一条小径向山头延伸。小径两侧散落着不少残垣断壁,已被藤蔓爬满,突兀地象一座座坟丘,大白天看上去也甚是可怖。
今天的云很低,沉甸甸地压在山头上,随着风飞速地向东流去。茗仰头看得久了,竟觉得脚下的山在向西移动一般,头都晕了。
嘿!我发现了些东西!快来瞧瞧!
茗走入荒草,跟着崇走到峭壁边一块平坦的岩石上。崇指得地上某事物道:瞧,眼熟吗?
……劫大哥的竹竿?
正是。他来过这里,可是为什么却把竹竿留下了?发生了什么事?
茗摇摇头。崇恼火地道:他们总是小瞧我们,什么都不肯跟我们说,在背后鬼鬼祟祟,哼!
茗突然全身一紧,崇心领神会,立即缩回茗的肩头。茗绕过一片灌木,向山头看去。
山坡上,一片白花花的蔓草后,在苍苍的松柏和金色的枫叶之间,伟大的蚕丛王之后,蜀国之王依来傲然而立。
他穿着一身雪白的衣服,佩以黄金的颈饰、胸挂和腰带,手腕间亦是金光闪闪的云纹奇目腕镯。他左手持象征王权的黄金短杖,右手持象征武威的羽箭。
身后两名赤着上身的武士各举一面屏风。屏风亦是黄金打造,乃是威严的光芒四射的太阳神像——蜀王以太阳之子自居,以黄金如太阳光辉而喜爱。围绕在他周围的是金色的鹫旗、红色的狸旗,以及白色的蚕神旗。旗帜之后是玉戟,再之后是铜斧,一排排矗立着,如此架势,也只有在最隆重的祭祀时才能用到。
不知他骄傲地站在那里多久了,大冷的天,持屏的武士已是满脸大汗,他的目光却是坚定的、傲慢的。他见到茗出现在下方,更用力地挺直了腰。
噢!崇在心里叫道:这才是家底殷实呀!伟大的蜀王!
依来见她看到盛装而出的自己,仍然从容镇静,渐渐的,她甚至露出了一丝微笑——实大不敬也!依来继续岿然不动,向离他不远的几名侍卿低声问道:“如何?”
几名侍卿神色肃穆——他们可都是蜀国的栋梁之臣!有掌管祭祀之权的大祭尹、掌握兵马之权的大令尹、掌握四时农事的大农尹,以及掌控蜀王后宫的寺尹、掌控蜀王伙食的厨尹、掌握马、牛、骆驼和几只山猫的马尹。蜀国的尊严就在他们手里了!
几名侍卿神色肃穆——他们可都是蜀国的栋梁之臣!有掌管祭祀之权的大祭尹、掌握兵马之权的大令尹、掌握四时农事的大农尹,以及掌控蜀王后宫的寺尹、掌控蜀王伙食的厨尹、掌握马、牛、骆驼和几只山猫的马尹。蜀国的尊严就在他们手里了!
“此人既自称受封于帝,臣一问便知。”大祭尹首先站出来,向茗喊道:“女人,我且问汝:何为帝之姓、何为帝之德,帝之生如何,帝之行如何?汝能答乎?”
茗郎声道:“帝生于轩辕之丘,长于姬水之边,立有熊之国,本姓公孙,后又以轩辕、姬及有熊为氏姓,以昌帝之土德。土德者色黄,故曰黄帝。帝行于中原,统御神州,后乘黄龙而升天,化而为神。”
大祭尹旁边的大令尹抓抓光秃秃的额头,喃喃地道:“很详尽呀……”
大祭尹皱起眉头,又道:“此民野宵小亦通之事,不提也罢。汝谓汝族受封于帝,何其惊世也。汝可有明证?”
茗瞧着呆呆的依来,笑道:“我便是明证,我如何证明自己?你不能证明我非,那便是明证了。你说你是蜀王之后,可是成都城内也有蜀王,那么你们打算怎样证明给我看啊?”
几个老家伙脸红脖子粗,厉声喝道:“大胆!”
依来却没有说话。不知是脖子被几十斤重的饰物掉歪了还是什么,他偏过脑袋,无法与茗对视。
大农尹道:“帝若封汝族,以何祭天?以何应地?以何供四时?又以何赐之……”
茗没等他说完就道:“以雾犁祭天,以菖榷应地,以昆仑之簧、范、吕、石供四时,赐我族之神物么……就不与尔说了。”
大祭尹等人各自语塞,这些供物祭品他们连听也没听过,实在无从考究。大祭尹低声道:“呸,这都由得她说,怎知道是真是假?”
大农尹毕竟见过世面,犹豫地道:“昆仑之吕、石二物我倒曾听说过,吕乃万年不语树,石是天降之琼液,据说千年来,唯有周武王曾用之于孟津之誓,除此外,连成王年间的诸侯盟誓都不曾用过。其余的……”
依来半天没听到下臣开口,转头见一个个面色惨白,不禁怒道:“怎么就没话可说了?”
一直没出声询问的大令尹浑身一哆嗦,急切中脱口道:“帝……帝子二十九,得姓者几何?”
“得姓者十五。”
“哈哈!哈哈哈哈!”众人顿时爆发出一阵轰笑。大令尹摇头晃脑地道:“汝之错何其深也!帝子得姓者仅十四,史册所载,焉有误耶?可知汝实诡骗之人也!”
茗正色道:“我族之祖便是帝之十七子,得姓……哼,四千年来,此姓未曾为外人所知,尔等实不配亦。辱我族姓者,如辱人祖黄帝,必得天谴。尔若不信,大可以身一试天谴为何物。”
所有人立即收声,面色惶恐。其中一人脚下一软,跪伏下去。勃然大怒的依来立即在他脑海里宣布了处斩及全家充身为奴的命令。那人两眼一翻,当即昏死过去。
女人!依来终于亲自庄严地在茗的脑海里大声道:伟大的蚕丛王之后、蜀国七山五水之主,受命于天,统御四境,德被八方,识冠寰宇,武力盖世,蜀国之……
他还没把头衔念完,就有一个懒洋洋地声音传入脑子里:听见了……
即使茗刻意隐藏,依来还是听出了她话语后的讥笑味道。他颓然退后两步——不用再证实了,还从来没有人能进入他的脑海,这女子果然非是等闲!
巫镜从茗的房间出来,低声道:“不在!妈的,我就知道那小丫头不对劲!”
“她能跑哪里去?”
“那怎么知道?我早就说,这丫头可不象她看起来那么娇弱简单!一定有诈!”
“她也许觉得在屋里太闷,出去逛一圈,也不必如此大惊小怪吧?”
“那可很难说,很难说!”巫镜拉着巫劫急急往外走,一面道:“我第一眼看见她,就觉得碍眼得紧——我的直觉有错的吗?你想想看,我们好好的坐浮空舟,怎会无缘无故遭遇狂风,又那么巧,就上了死对头的船?阴谋啊!这绝对是阴谋!阴谋已经无声无息包围了你我,就差最后一击了!你相信我,相信我罢!总有一天我会揭穿她……”
在他们身后,一排排兰色符文瞬间浮现,又迅速消失——禁制展开,封囚一切。
“原来阁下果然非等闲之人。我,伟大的蚕丛王之后、蜀国七山五水之王,愿意邀请阁下一同狩猎。阁下请!”代蜀王传话的寺人说完,恭敬地跪下行礼。
呜呜……牛角号声响起来了,咚咚咚!兽面榆樽鼓敲起来了,三面金旗、五面黑旗舞动,依来殿下的圣驾显现出来了!
八名侍从抬着用白鹭、织锦和云凤的尾羽,及桫椤枝、桑枝、稻谷和艾草装饰的蜀王乘鸾,费力走下山坡,跌跌撞撞绕出松林,来到茗的身前。
依来手里的黄金权杖一挥,乘鸾稳稳停下。他一直等到身后的随从们气喘吁吁地都赶到了,才屈尊将目光移到茗身上。
茗毫不不客气的回视。
两人骄傲的目光相交时,一旁的侍卿们觉得偌大的蜀山都在摇动。其中一人忍不住颤抖着道:“请阁下升鸾……请阁下升鸾……”
茗瞧了半响,忽地嫣然一笑:“蜀王要猎何物?”
在她黑闪黑闪的目光注视下,依来少年白嫩的脸渐渐泛起红色。他转过头,象征武威的羽箭一挥,大令尹站出来庄严地宣布道:“伟大的蚕丛王之后、蜀国之主将要猎鹫,以彰射艺。”
时值冬日,按周礼,本该藏弓禁猎,让万物休戚。但是蜀王既不尊周室,茗也不晓周礼,便点头道:“好。”
于是一名寺人跪下,茗踏着他的背升鸾,就站在依来身旁。
乘鸾宽三尺、长两丈,本是供蜀王一人乘坐,两人站在一起便略有些窄。依来不自觉地往一旁让让,后来想想自己才是蜀山之主,又想把茗挤到身后,却无论如何不敢碰到茗的身体。茗见他手持节杖,问道:“这是什么?”
依来道:“这是寡人的权杖,蜀国千年相传的至尊之物,中原之主周王亦没有此等金杖!”他见茗眼中流露出摸一摸的念头,赶紧递给鸾下的大祭尹收着,拍拍手道:“也没什么好看的……走!走走!”
乘鸾慢吞吞转过方向,重又艰难地向山上走去。乘鸾的高度刚好与灌木顶齐平,站在上面,好象乘着小舟在蔓草之上滑行一般。茗看得有趣,不时咯咯一笑。依来偷窥她的脸,暗自吞口口水。
越往上,山势越陡峭,而林子也越加茂盛。侍从们需要费力地砍开灌木和荆棘,沿着一条稍缓的小路转着弯走。当他们越过一块刻有王室禁令的石碑时,抬乘鸾的侍从已从八人增加到十六人,最后达到二十八人,一起抬着乘鸾在崎岖陡峭的山路上行进。好多次乘鸾歪得上面的两人须紧紧抓住扶手才不至于跌落。当然,他们也各自庄严地不发一声。
茗看看依来,依来沉静地道:“王权。”
有一次乘鸾斜得可怕,茗觉得自己的脚都几乎飞起来了,往后一瞧,顿时背嵴冰冷——身后的山简直已到了笔直的地步。
侍从们分成几组,有些在后面用肩膀脑袋死顶,更多的则分散在四周,以粗大的松树为依托,用绳索拉着乘鸾向上。
一名年老的侍卿脚下一滑,向下滚了十几丈远,若非身宽体胖,被两棵紧挨在一起的松树卡住,说不定会回一路滚回桫椤城去。他被人拉出来时,已经昏死过去,两名寺人将他捆在松树上,等待后面的侍从救援。
茗艰难地问:“你……你非得上这么高的山上去猎鹫么?”
“当……当然……”依来沉重地喘息着。他脖子上挂着的饰物向后垂着,几乎勒得他出不了气,这一段山实在太陡了,他一手抓着扶手,一手扯着饰物,眼睛可怕地突出,脸憋得红里透紫,好象正在跟谁拼命。
过了大半个时辰,在付出了七名侍从、三名寺人和一名侍卿之后,依来殿下的乘鸾终于升上了接近山顶的一片平地。侍从侍卿们累得趴了一地,大口喘息,高高的乘鸾之上,依来大王也在偷偷喘气——这会儿脖子还惯性地往后仰着,需要用手把脑袋往前拉。
这……这真是我见过的最为壮观的射猎仪式。还没正式开始,已经死了不少人了。崇由衷感叹道:不愧大国之风!
茗没有接它的茬,只怔怔地看着前方。
面前松木苍天,林子里本来甚是阴霾,但树木的间隙,甚至在那些沧桑的树干之上,流淌着一道诡异的绿光。她瞪大了眼睛。
有一潭水……不……不止一潭……茗双臂紧紧抱在胸前,仍禁不住浑身哆嗦——冰冷的、滔滔不绝的怨恨象潮水一般一浪浪穿越她的身体,打得她一时气也透不过来。
这感觉与卜月潭何其相似!
依来下了乘鸾,解去那些烦琐沉重的饰物,好象连精神也好些了,四顾左右,叫道:“取寡人的弓来!”便有侍从奉上弓矢。依来取了三支箭,对茗道:“你可有胆与寡人上去猎鹫否?”
茗回过神,说:“当然。”
依来对侍卿们道:“便在这里等候寡人。”众人忙不迭地跪下施礼。
茗吃惊地道:“不带侍从吗?”
依来鼻子朝天地道:“带侍从前往,如何能显寡人之射艺?又如何德泽四方?你若不敢,留在这里好了,他们自会护你安全……”
他还没说完,茗已大踏步向林中走去。依来咬牙切齿地想:“无礼之甚!不过……姿势倒也好看得紧……”
他们在密林里穿行,阳光钻出了云层,一束束射入林中。林间原本萦绕的雾气渐渐退散,那道流动的绿色光泽愈加明显了。
地上厚厚一层针叶沾满露水,茗赤脚踩在上面,好象走在沼泽边的草甸上一般,很是舒服。
崇在心中偷偷道:这地方可邪门得很!我感到……妈的,真冷!
茗点点头,正要说自己也有同感,却听依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
茗一惊,蜀王的感知之力还真不简单。她将崇藏在心底,展颜笑道:“这里除了你我,还有谁吗?”
依来被她的笑搞得头晕眼花,不再多问,继续赶路。他们没有再往上爬,而是绕过山头。高大的松木渐少,灌木荒草渐多。茗记得坐浮空舟来时见到那一面是万丈悬崖,赶紧几步追上依来的脚步,问他:“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找鹫的巢穴。在悬崖上呢。我蜀山雄峻,有此猛兽也不足为奇。”
茗见他说话非要扯上蜀国之威严,忍着笑地,“你真的是蜀王吗?”
依来以威严地眼光看她,随即发现威严对她没用,不觉有些气馁地道:“你究竟怀疑寡人什么?”
茗笑嘻嘻地道:“没有。我见过随侯,也见过宋公,还有周天子的使者,他们都是白胡子爷爷了。没想到蜀王没这么小。”
依来站定了,脸色仿佛被狗踩到尾巴的猫,想叫却又不敢。如今周国只承认成都城内的蜀王,他偏安一隅,哪里有机会见到各诸侯王室?最多也只到过与周有隙的楚国,还是必恭必敬地进贡,才见到了楚之使臣令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