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华泰说道这里眼中不由得也掉下泪来:“都怪我只顾自己颜面不肯知难而退,没想到连累了你父亲的性命。”秦平生正听到关键处,忙追问道:“当时在场的其他武师,只说没想到我父亲原来深藏不露,又说是死在唐门暗器之下。到底是什么回事?我父亲到底是怎么死的?”
唐华泰长叹一声道:“你父亲见我不肯知难而退,无奈之下,就使出了那一招催枪问谁。那一招是我一生仅见的刚猛枪术,我自诩暗器高手,却根本看不清你父亲的出枪动作,那一杆大枪居然在两丈以外霎那间就刺到了我的面前,枪尖就停在我的鼻梁上,当时我完全没有想到世上居然还有快的这样匪夷所思的枪术。你父亲他当时对我敬重,大枪并没有刺下去,可是那盐商见我受制便大声呼喝你父亲,让他杀了我。当时你父亲的枪尖就停在我的眼前,我怕他继续出手我无法招架,情急之下便打出了藏在手中的暗器。……我……我打中的都是你父亲身上的要害,都是要害呀。后来我回想起来,才发觉你父亲当时应该丝毫没有伤我之意。那一战之后,我羞愧难当,才知道自己不仅在武技上如同井底之蛙,心胸上更是……更是狭窄、自私的很!从那时起,我唐华泰就扔掉了所有的暗器,再没有脸面与人交手了。”
秦平生听完此言,一把抢过大枪从地上窜起来,倒转枪尖大吼一声向下刺去,顶在唐华泰后颈上。唐华泰跪坐在地上默然无语,他伸手入怀,再掏出时,掌心里是八颗细润、圆滑的石菩提。
石菩提虽然是唐家入门的暗器,却有入体而爆的特性,只要使用得当也可威震天下,石菩提也是他唐华泰五岁起修习二十五年不离身的兵刃。明亮的月光下,唐华泰掌心石菩提的纹理黑白分明,外壳被打磨得极为细致莹润,晶莹的反射着月光。唐华泰轻叹一声道;“可惜呀,可惜这有灵性的暗器以后再也饮不到日本鬼子的鲜血了!平生,你拿着我的枪,去找老三团的韩团长。老三团在八路军里是主力部队,你一定要好好干,替我多杀几个小鬼子,我谢谢你啦!”
秦平生紧握大枪的双手微微发颤,枪尖就指着唐华泰颈后的大动脉却刺不下去。正在这时,几声枪响在远处突然想起。唐华泰猛一抬头,伸手拨开秦平生的大枪,警觉地站了起来。秦平生也是一愣,扭头看看屋外又看看唐华泰,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唐华泰皱着眉头想了想道:“平生你快去,把你们村里的民兵都集中起来,然后分头通知老乡们,告诉他们没事儿,让大家收拾好粮食、衣服坐好,记住让老乡们只带干粮和衣服坐在屋里,千万不要乱跑!”
秦平生答应一声放下大枪跑出门去。秦平生跑出几步外心中一沉,停下来回头看着唐华泰。唐华泰正要跑回屋里拿枪,一回头看见秦平生愣在院子里看着他,他怒骂道:“你傻啦!那是三八大盖的枪声,鬼子离这不远了,你还不快去!我这一条命早晚是你的。”秦平生脸色一红,连忙跑开了。
秦平生一出院子,迎面就碰上了春生和大水,两人一把拉住秦平生一连串的问道:“唐参谋听见枪响没?他怎么说?鬼子来了多少人?我们怎么办?”秦平生按照唐华泰所教说道:“唐参谋说没事儿,让民兵分头通知大家收拾好衣服、干粮坐在屋里不要动!更别乱跑。”
村里人已经来回的乱跑了,到处互相打听着,谁也不知道来了多少鬼子,不知道鬼子们到底要来干什么。三伯站在街上呼喊着要大家回屋收拾衣服和干粮:“都回屋!都回屋收拾衣服和干粮,听唐参谋的,不要乱,没有吃得穿的咱们就是跑出去也得饿死!不要来回乱跑,有唐参谋在这儿!大家谁也没事!”春生和大水也喝止着来回乱奔的村民们。三伯手拄拐杖,在山杏的搀扶下站在院子门口,看着来回跑动的村民口中喃喃道:“我就说麦收一过,小鬼子肯定要来的,肯定要来。”
秦平生跑回来的时候,唐华泰站在房顶上用望远镜向正东方向望着,正东方已经微微露出了白色,浅浅的象水墨画中略略带过得一笔。唐华泰放下望远镜道:“平生,快让乡亲们进地道,往西走,出了地道想法进山,千万不要在平地上跑,鬼子来得是骑兵!让民兵组织大家赶快进地道!记住,一定要想法进山,鬼子来的是骑兵!”秦平生答应一声跑了出去,片刻的功夫,村民们牵着羊、抱着包袱象水波般的涌了出来,在路上拥挤着,碰撞着,向三个地道暗口奔涌而去。
马蹄声隐隐从村外传来,枪声一阵紧过一阵。山杏扶着三伯急匆匆的走进秦平生的院子,院子里已经挤成了一团,人们争先恐后的爬进地道里,唐华泰和秦平生正搀老扶幼忙得不可开交。三伯上前一把拉住唐华泰道:“唐参谋,你先走吧!你可是咱老百姓的主心骨,只要有你在,他小鬼子怎么折腾咱都不怕!”
唐华泰抬头正色道:“三伯,得赶快让乡亲们先走,你几时看见过撤退时有走在老百姓前边八路军!我们吃老百姓的小米饭,就得替老百姓扛着天,顶着日本鬼子!”
日本兵进村地时候,还有二十几个村民没有来的及进地道,包括秦平生、三伯、山杏和春生。唐华泰当然也没有来得及走,他被三伯和山杏藏进了夹墙里。所有的村民都被带到了谷场上,排成三排,被黑洞洞的枪口所包围着。二百多名日军围在谷场四周,带队的是日军骑兵联队长古川少佐,此时他正愤怒的在村民面前来回的走着,象一匹发威的狼。
古川暴躁的喝道:“其他人呢?你们一个村子就只有这些人吗!”他一把抓过三伯问道:“你是村长,你的村民呢?!都到那里去了?”
三伯笑笑道:“太君您忘啦,前年您来这里,一通机枪打死了四十三口人;去年麦收您来拉走了十几车的粮食,村里饿死了几十口人;剩下的人逃难的逃难、逃荒的逃荒,早都跑啦!”
古川怒目圆睁,抓住三伯的衣领狠狠道:“老头,那你怎么没有跑?”
三伯笑校道:“我这把老骨头了,跑到外面饿死,和让太君您一枪打死还不是一样,再说我跑了太君您来了找谁呀。”
“八嘎!”古川一巴掌狠狠打在三伯的脸上,一脚蹬在三伯的胸口上,三伯连退几步倒向人群,春生和秦平生连忙上前接住三伯。三伯哇的喷出一口鲜血,猛烈的咳嗽起来。古川对这个老头恨得咬牙切齿,他一出城就遭到八路军小股部队的伏击,伤亡了五六个人,他带领部队奔驰了大半夜才来到这里。现在居然整个村子一点粮食都找不倒,连村民都不见了踪影,密报的那个八路军参谋更没有搜到。一股怒火在他胸中正在熊熊的燃烧,他恨不得把眼前这二十几个中国人的脖子统统的拧断。
副联队长船越少佐走了上来,轻轻拦了一下古川,示意他稳定一下情绪。船越转过身来对村民大声说:“大家都是配合皇军的良民,大家要知道,皇军到这里来,是为了抓捕破坏安定的八路分子,绝不回伤害良民。”村民们没有人说话,整个谷场静静的沉寂着。船越见没人说话,走上一步道:“我们要建立王道乐土,抓捕破坏安定的抵抗分子是为了你们好!”
三伯在搀扶下挣扎站了起来,缓缓应道:“皇军好呀,皇军不杀人、不放火、不抢粮食……”
话未说完,古川大步走上来一脚把三伯踹倒,抓住他的头发,把三伯拖到谷场中央,嘶声高喊道:“八路的那个参谋,你们藏到那里去了!”
没有人应声。
古川一把掏出手枪,指在三伯的额头上喝问:“老头,那个八路的参谋在那里?”
三伯紧闭双目咬紧牙关。村民们已经开始有些混乱了,有人高喊:“我们村从来没有住过八路。”有人脸色发白,神色开始惊慌起来,春生拉拉秦平生的衣服小声问道:“这咋办才好?我就说唐参谋一来肯定有麻烦。”
秦平生狠狠一眼瞪在春生的脸上,低声道:“不能承认,你要是想做汉奸我揍死你!”话音刚落,一声清脆的枪声想起,秦平生吃了一惊连忙抬头,谷场中间的三伯已经躺倒在地上,鲜红的血在他身下迅速的蔓延开来。山杏哭嚎一声扑了过去,抱住三伯的身体使劲的晃动。十几把明晃晃的刺刀顶了上来,拦住了要扑上来的人群。
古川大声喊道:“那个八路的参谋,是个大大的坏人,只要交出了他,你们全村的人我一个都不杀,但是如果我数到三还没有人告诉我那个八路藏在那里,”他一把揪起山杏的头发“这个姑娘就是第二个死人!”
人群一阵骚动,秦平生双眼一红就要冲出去,被春生一把拉住他。古川慢慢挪动手臂,手枪指向山杏的额头。
“嘭!”一声枪响丛谷场后传来,所有人都吃了一惊,连忙回过头看。唐华泰一身八路军的灰布军服,手提一把二十响的快慢机走了出来。唐华泰走得并不快,他穿过林立的三八大盖枪,穿过秦家村村民们惊讶、绝望的目光,在古川和船越惊讶的眼神中,唐华泰走到谷场中央,朗声道:“久违了,古川。你这样的举动也叫做武士精神?我来了,放了她。”
唐华泰的声音并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可违抗的尊严,古川松开了山杏的头发后退两步,盯着眼前这个中国人看了半天,问道:“唐华泰?”
唐华泰道:“是,你抓我是要我投降么?”
唐华泰的镇静和从容让古川和船越很吃惊,他们不明白唐华泰突然走出来的目的,两人有些紧张的拔出了手枪,向后退了几步。船越有些脸红,他大声道:“我们这样做的确有失武士的风度,但是为了大日本帝国的最终胜利,我们个人的风度根本算不的什么。”
唐华泰一笑道:“小鬼子,无论做下多么无耻的事情你们都有理由,今天,现在,我要告诉你一件重要的事情,希望你能牢牢记住,那就是:中国人,从来只有挺立而死的英雄,没有下跪求生的懦夫。”唐华泰轻轻抚摸手中的二十响快慢机道:“这把枪是从你们手里缴的,是把好枪,不过不能还给你们了。”说罢唐华泰右手一挥,快慢机重重的摔在石碾子上,散了一地的零件。
日本兵见他摔了手枪,胆子都大了些,挺起插着刺刀的三八大盖,朝唐华泰围拢过来。唐华泰伸脚挑起一根挑草捆的木棍,笑笑道:“没本事的人可拿不走我唐华泰的性命!”
一名日本兵听的不耐烦了,举枪戳向唐华泰的小腿。唐华泰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人群中的秦平生,大声道:“我用的是八极大枪,今天让你们小日本见识见识正宗八极大枪的枪法。”木棍一转,绞开那日本兵的刺刀,脚下步法一变,斜上一步一棍穿透那日本兵的枪势,捅在对方的肋下。虽然只是木棒,但是唐华泰这一下力猛势沉,那日本兵惨叫一声连退几步一跤坐倒,疼得连连打滚。
唐华泰大声道:“用枪步法要活,挑、弹要巧!”木棍一横,拨开刺来的一枪,接着枪花一抖,戳中左边一名日本兵的前胸,又错步拧腰,闪过身后刺来的一枪,木棍顺势下圈,伸进一名日本兵的腿间,挑了对方一个跟头。唐华泰继续大声道:“二郎拨草量天地、钱良扑下是铁条,八极大枪讲究心、气、胆、手、步、眼,气势要刚烈、步法要多变,出枪要快,眼到手到!”听到这里,秦平生恍然大悟,唐参谋是在教自己练枪!肯定是刚才交手时唐参谋知道自己枪法的不足,要找最后的机会指点自己的枪法,来弥补当年误伤自己父亲的亏欠之情。
场院中,唐华泰被几十个手端三八大盖的日本兵围在当中,只见唐华泰舞动木棍,大声呼喝,在人群中左冲右突,不时有日本兵被他手中的木棍刺中摔出圈外,或被他的木棍扫到,哀号着倒地。唐华泰面对几十把闪亮的刺刀接架自如,把一条木棍舞动神出鬼没,如同一条游龙一般。八极大枪的招数在他手中,威力超过秦平生何止十倍。
场院中激斗正酣,只听一声枪响,唐华泰左腿中抢,鲜血崩现。开抢的正是古川,他见唐华泰越战越勇,而己方不断有人受伤摔倒,便掏出手枪,意欲击伤唐华泰,将其活捉。唐华泰左手木棍驻地,右手一把攥住一只刺来的三八大盖,抬脚把对方踢了个跟头。转头对古川骂道:“懦夫!卑鄙懦弱的小人,你也配称武者!”
古川面无表情,打个手势叫部下上前抓人。唐华泰后退一步手中木棍不停,一架一绞挑飞一个日本兵手里的步枪,紧接着一棍重重抽在对方的后颈上。“棍怕点头枪怕圆,八极枪法拦、拿、扎三招不可丢!”唐华泰口中不停,手中招式也毫不停顿,枪花抖处又刺到数人。又是一声枪响,古川铁青着脸再次扣动扳机,子弹射穿了唐华泰的右肩,鲜血从唐华泰身上涌出,在他胸前蔓延开一大片鲜艳的血红色。
“高不擦、低不纳,当中一点难招架。”唐华泰牙关紧咬,深吸了一口气放声继续高喊着。同时棍交左手夹在腋下,挑开一只斜刺过来的步枪,拖动受伤的左腿直冲古川而去。两个日本兵冲上来阻挡,唐华泰木棍连刺,戳中一人小腹,点中另一人的喉结刺倒两人。
“去如箭、回如线,指人头、扎人面,”枪声又响。唐华泰右膝中抢一跤坐倒,一个刚爬起来的日本兵眼见机会难得,跑上去绕到唐华泰的背后举枪猛刺。唐华泰哈哈大笑,“童子降香人不识、饿虎回头怎肯饶”上身前俯木棍后架,拨开对方刺来的长枪;长身后倒双手握棍由下向上猛然斜挑,正是那一招乱石穿云。那日本兵措不及防,被唐华泰一棍挑飞,摔出去十几步远。唐华泰手拄木棍咬牙站起,一步步朝古川走去,在他身后拖出了一条鲜血淋漓的印记。唐华泰的灰军装几乎全被染成了鲜红色,他身上几处弹洞流血不止,唐华泰却浑然不觉般的咬着牙,手拄木棍一步步挪向古川。围在唐华泰周围的日本兵有些不知所措,眼中闪烁着惊慌的眼神,不敢上前去拦阻也忘记了开枪。古川后退两步狂叫一声,练练扣动扳机。唐华泰的双臂、双腿接连中弹,血花飞溅出来,染红了一地的麦秸。唐华泰身中数枪终于不支,轰然坐倒在石磨旁。
唐华泰背靠石磨手拄木棍,轻蔑的看着小心翼翼围上来的日本兵。唐华泰大口的喘着气,撕开自己的上衣,露出身上遍布的十几条伤疤。唐华泰吐出口中的鲜血自语道“我这一辈子子活了三十年学了一身武艺,杀了四年鬼子落下十四条伤疤;充了一次英雄,误伤了一条好汉!不易呀,不冤啊!”人群中一阵耸动,已经有人忍不住轻声抽泣起来。唐华泰摊开手掌,掌心里是八枚染血的石菩提。唐华泰朝秦平生微微一笑,捏起一棵石菩提,用尽全身力气,拍进了自己的眉心!
这一下,把所有人愣在了当地,“唐参谋!”秦各庄的乡亲们声嘶力竭地哭喊着,秦平生心中一酸,阵阵剧痛撞击着胸口。自己的父亲当年果然没有看错,他唐华泰的确是条好汉!当年那一战,自己的父亲没有输!唐华泰也没有输!唐华泰身子一软,缓缓的倒在了地上,溅起一团土尘。
古川和船越愣了半响,相互商议了一下,古川有些气馁,对船越说:“这人是个英雄,有胆气,可惜不能和他结交。虽然是敌人,但是我敬佩他的行为,我们应该用武士的葬礼对待他。”船越点点头,指挥士兵把唐华泰的尸体移走。
古川转过身子,继续问道:“谁知道粮食藏在那里?”
唐华泰的死就像一盆油,泼在了秦家村人胸中仇恨的火焰上。秦平生此时心中一阵阵的翻涌,他忽然明白,自己活着不只是为了报仇,有国有家,还有比报仇更重要的事情。
古川把枪又一次的指向山杏问道:“谁知道粮食藏在那里。”乌黑的枪口顶在了山杏的额头上,山杏抱着三伯的尸体,咬着嘴唇紧闭双目。人群中又是一阵骚动,低声的细语和乱糟糟的声音渐渐的汇集起来,汇集成一个声音在谷场中响起:“我们死也不说!”
古川的牙齿咬的咯咯作响,这声音象一头恶狼在嚼咬着嘴里的骨头。古川慢慢的抬起左手,柴堆上的日军机枪手“哗啦”一声,拉动了机关枪的枪栓,把枪柄顶在肩膀上,眯起眼睛瞄准秦家村的村民。
“我知道!”秦平生一步跨出大声道。“我知道村里的粮食放在那里,但是你要先放了这些乡亲,我就带你去找粮食。”秦平生指着山杏说道。
古川和船越对视了一眼,船越道;“不行,假如我放了这些人,你不带我们去找粮食怎么办?中国人中,不怕死的人的确有很多,你肯定会骗我。”
秦平生一愣,他没想到船越会一眼看穿他的想法。秦平生转过身看着村民们,对面射来的目光中,有不屑、有愤怒、有惊讶,秦平生缓缓道:“那你们可以把这些村民暂时放在我家里,然后在院子门口放哨兵看着。然后等我带你们找到了粮食,你们就放了他们。”
秦家村的人都知道,秦平生的炕席底下就有一个地道的进口,而且连同主地道,可以直通村西!
古川看着船越,船越想了想,轻轻地点了点头。
村民们鱼贯的走进了秦平生的屋子,秦平生站在门口用眼神和每一个人打招呼,春生紧咬着嘴唇,用力的捏了捏秦平生的肩膀,秦平生低声道:“好兄弟,替我种好那几亩地,那可是咱庄稼人的命呀。”
秦平生关好房门走出院子,古川和船越骑着马在等他。秦平生仰头看了看天,一轮火红的日头正从东边升起来,照在屋檐上、树枝上象镀了一层金边,一阵清风吹过,风里传来麦梗的香气。秦平生喃喃道:“唐参谋说的对,有国才有家呀。没有了国,就像孩子没有了爹娘一样,受人欺负。”上次唐参谋来秦家村的时候,他和秦平生说起过,再有三年就能赶走小日本。唐参谋还说,到那个时候,家家都能吃上大米白面,小伙子们都能说上媳妇,孩子们都能上学。秦平生现在想,真要是到了那个时候,真就可以安心地种地了,再不用提心吊胆地过日子,坡下的麦子肯定长的又壮又饱满,山杏肯定会有个好婆家吧。
秦平生舀起一瓢水,坐在院子中央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这村里的井水真甜哪。唐参谋说得对,没有了国老百姓就什么也没有了,什么都保不住。大丈夫行事就应该象唐参谋那样,为国家、为老百姓!
古川有些不耐烦了,喝道:“快快地!”
秦平生抬头朝古川笑笑,露出了两颗虎牙:“太君,您等等,我得带样东西。”说着,秦平生起身走进西屋,跪在父母的牌位前磕了一个头,伸手抄起门边的六瓣铁莲枪走出院外。
古川一愣,问到:“这是什么。”
“太君,这是大枪,中国老祖宗用的兵器。”
“你带我们去找粮食,带大枪干什么用?”
秦平生横过身子,左腿向前一跨,横扎马步,右臂抬枪横架肩膀,伸左臂点指古川一字一顿地大声道:“杀-日-本-鬼-子!”

【唐门外传.终篇.解语花】
初秋,细雨,蜀中。两个老人和一男一女两个少年,四人撑着油纸伞走在栈道上。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蜿蜒于山间的千里路途全靠山腰上人力修筑的栈道连接。这栈道自秦时既有,是在陡峭的岩壁上生生凿出上下两排岩孔,然后把碗口粗的原木用火烤后横插入下端岩孔中,在下排的原木上支起立柱撑住上排岩孔中的原木,再在上排原木上铺设木板,供车马通行。蜀中多山,自阆中、剑阁、绵竹一线,绵延千里承载过往商旅的,都是这种栈道。
栈道多险,现在这年代虽然兵荒马乱,但还有火车、轮船相通,所以一般入蜀的旅人多半是乘火车到宜昌、武汉,再转乘轮船过三峡穿夔门入蜀,虽然行程慢些倒也安全,一路上人行熙熙也热闹,南下躲避日军的难民走的也是这条路。这北路栈道就慢慢的少人行走了,部分偏僻的栈道更是腐朽荒废了。除非有急事,又是熟门熟路的人,才会从北路栈道上急急而行。
那少年十四五岁的样子,圆脸宽肩虎头虎脑。他走着走着忽然一跺脚,坐到路边除下脚上的鞋子一把摔在地上,叫骂道:“气死我了!这山道都长了牙,才几天又磨破了一双鞋!”
行在前边的两名老者对视了一眼,左边个子略高留有长髯的老者叹口气道:“屠兄,歇歇吧,贤侄走不动了。”右面的老者面色黝黑,长长的面孔如同铁板一块;他看看自己坐在地上皱着眉头一脸怒容的儿子,也叹了口气,点点头。
那少年却从背后的包袱里取出一双新鞋换在脚上,抬头道:“爹,刘伯,我不累,我爹说过,大丈夫当行万里路,这点崎岖算得了什么?我只是心疼娘给我亲手做的新鞋。”
那留有长髯的老者笑笑道:“屠兄,令郎倒也有些豪气,他日必是年轻一辈中的才俊。”
右边的老者铁板似的面容中隐隐也有了些笑意,却摇摇头,撑起雨伞继续前行。那少年回头对走在最后的女子道:“荷花姐,奇怪了,怎么你跟你爹的鞋就很少磨破呢?”
那女子年纪在十八九岁间,梳着一条齐腰的大辫子,一穗整齐的刘海撒在前额上,衬出俊脸上水盈盈的美目。见少年追问那女子嫣然一笑,低语道:“我和爹都是长出门的,鞋底上都贴了胶皮,自然耐磨。你们父子的鞋底是布纳的,从北平一路走来,自然要费不少了。”
那少年想了想笑道:“是呀,下次我娘做鞋底时我也要让她贴上胶皮,要不干脆等找这蜀中唐门算完了帐,朝他们要几双鞋,想来他们常在山里来去的,必有些合脚可用的好鞋。”
听着少年提到唐门,走在前面的黑面老者一回头,双目中凛凛的两束目光就打在了那少年的脸上。那少年也恍然明白自己多话,一吐舌头低头快步走路。一行人沿着山路蜿蜒向东,几番曲折后,山势逐渐紧密起来,脚下的栈道也多有毁坏,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修缮了。
留长髯的老者取出腰间的水囊站住喝了几口水,递给身后的女儿,转身对那姓屠的老者道:“屠兄,快到了罢?”
“入山十里便可见了,要是想进寨,需还要再走二十里。”
“屠兄,你来过这唐家两次,这唐家真的如同传闻中那么厉害么?”
那屠姓老者默然半响道:“唐家家传暗器绝艺流传久远,加上地处川东一隅,不参与中原武林的恩恩怨怨,多年来家族兴旺、好手辈出。唐家后辈的年轻人到江湖中行走的,无一不是一时之俊杰,象唐明久、唐明傲等人,身负武功之高,的确难以想象。不过……”那屠姓老者叹了口气接着道:“如今的江湖早就不是原来的江湖了,如今的江湖少年,也远从前可比了。”
四人继续前行,顺着崎岖的山路一路上攀,转过一个山峰就远远看到一间孤零零的小酒馆立在距山顶百余步的地方。
“荷花姐,这里居然有个酒馆!”那少年突见新奇,颇有些兴奋。
那姓屠的老者长出了一口气道:“这里就是铁云山唐家寨的迎宾馆,我们上去。”
这酒馆用砖木盖成,分成三间,一个写有斗大的“迎”字的酒幌斜斜的挂在东山墙上,一个年轻的后生,正搭着两腿躺在山岩上悠哉的看天。姓屠的老者走上前去,重重地咳嗽了一声。那后生一扭头,见到这老少四人,连忙从山岩上跃下,躬身笑道:“几位贵客,到这里是要喝酒还是要吃饭呀。”
“煮四碗面,我们要进寨拜会七叔和九叔,烦请你准备一下。”一路上少言寡语的屠姓老者这是第一次客客气气地说这么一句话。
那后生问道:“敢问几位是…。。?”这话虽然问得是全部的人,但是那后生的眼睛却一值盯在后面刘荷花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