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紫冠因为小时候的奇遇拥有了"破宇"的力量,可是使用时必然是神志不清的。而传说中,曾经最接近于掌握了"灭宙"之术的,就是这位武天大圣!
练武如修道,达到巅峰也可超凡入圣。二十年前,武林中就有一个人,偶得武学秘典《焚天宝卷》,竟以掌法入手,挑战武学、术法两宗高手,孤身剿灭当时名动天下的飞剑大派剑山门,终于被人以"武天大圣"命名,传为武林神话。
这个神话到了十七年前达到巅峰,四十四岁的武天大圣闭关练掌,出关后在数百门人宾客面前挥出一掌,人们都看出那轻描淡写的一掌震动气流,将周围的景物扭曲了,于是纷纷鼓掌。不料那一掌引起的震动持续增强,人们也渐渐发现景物的扭曲已经超出了气流变化所引起的最大限度。
那一掌在半空中推出一个漩涡,空间被拉长旋转,以武天大圣为中心,出现了一个明明没有颜色、没有质量,但是偏偏每个人都感受得到的太极阴阳鱼。
那阴阳鱼高达丈许,缓缓旋转。人们看到武天大圣望向它的里面--很奇怪,虽然那阴阳鱼是透明而没有厚度的,但是人人都知道他望向的是阴阳鱼的里面--突然露出了惊讶、狂喜、向往的表情。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武天大圣朗声吟出这两句诗,然后提袍迈步,向阴阳鱼走去,他的左脚踏入阴阳鱼,他的头探进阴阳鱼,他的身体移进阴阳鱼,最后,他的右脚收进阴阳鱼,每一个进入其中的部分都消失不见。阴阳鱼突然加速旋转,它还是透明的、颤动着的、没有厚度的,只是在急速的转动中,两仪渐渐模糊,阴阳开始混淆,最后完全变成了一个混沌的漩涡。
漩涡收缩了一下,猛地拉扁,然后,一道强光猛地炸起,晃得人们头昏目眩。
漩涡消失了,和它一起消失的,是它的制造者,武天大圣。
因为武天大圣最后吟诵的太白诗,写的是时间流逝,因此人们猜测,武天大圣的那一掌已是神迹的一掌,他击碎了时间,并和他的《焚天宝卷》一起消失在时间的缝隙里了。
罗英微笑,百里清他们的反应,正在他的意料之中。
"武天大圣凭空消失,白日飞升,哪儿来的什么坟墓?"
"我们本来也这样认为,可是就在上个月,有武天大圣的弟子酒后失言,原来武天大圣在他白日飞升之前的两年,就已经在秘密修建自己的墓穴了。那墓穴隐蔽奢华,绝非一时兴起而建,人们因此怀疑,武天大圣早已知道自己死期将至,因此留下了后路。最后破碎虚空,不过是为了想求个死后安宁的障眼法罢了。"
百里清一众皱眉听着,并不插话。
"于是人们想到,如果武天大圣是有墓有尸体的话,那么,《焚天宝卷》定然也还在世上、在墓中。若能得到那秘宝,岂不是天下第一的力量唾手可得?故此,江湖上才兴起了寻找武天大圣坟墓的热潮。武天大圣的弟子门人遭了殃,这短短二十余日,已被人拷打逼供,死伤大半了。"
"蔡紫冠也要那秘笈吗?"
"对,"罗英承认,"他来我这里还无量筒,知道了这件事。他说'与其让人们争夺宝卷,尔虞我诈,杀人放火,还不如让我先得到这秘笈,当着全天下的面,一把火烧了'。"
"他疯了?"
"他干得出来。"罗英站起身来,"如果没有别的问题了,你们两位跟我来。玉莲师侄,你陪着两位夫人,我就不留了,你们慢走。"竟是下了逐客令。
玉莲愣了愣,跺了跺脚,转身就走。玉娘嘴唇动了动,终于没有出声乞求,搀着卞老太太,跟着玉莲往外走,方才那递刀的乞丐领着他们出去。
罗英则领着百里清、杜铭往废屋后走去。这宅子原本极大,后边是一个荒草半人高的院落,三人穿过一条破碎的甬道,来到一扇门前,罗英敲了敲,里边的人开了门。
一股腥臭的味道瞬间扑了出来。
百里清掩住鼻子。这味道他很熟,在衙门的监狱里常常闻到,那是活人身上的伤口腐烂时发出的味道。他走进屋,看到两个郎中在处理一张床上的一个人形物体。
那真的只是人形而已,以百里清的硬心肠,都不忍说它本来是个人。皮开肉绽、骨碎筋断,这个人的身体肿胀扭曲,此前落在他身上的拷打,残酷细致,实在令人毛骨悚然。
医生正在为他切除腐肉,上药包扎。罗英对他道:"莫大侠,我身边这两位,都是蔡紫冠的帮手,你有什么话要让他们带,可以说了。"
那人睁开眼来,左眼一片红翳,显是新盲,右眼满是血丝,还可视物。他上下打量百里清与杜铭,没头没脑地说道:"烧、烧了焚天、《焚天宝卷》!"
罗英道:"不错,正是要烧了《焚天宝卷》!"
"谁都别想得到!"
"谁都别想得到。"
那人这才放下心来,眼里光芒暗淡:"大彤山…山不是山,水不是水,人不是人,鬼不是鬼。"
罗英点头道:"我们记住了。"杜铭"啊"了一声。
那人闭上眼睛,精力耗尽,不再说话,重回浑噩状态。
罗英带两人出来,百里清道:"这人是谁?"
"他就是武天大圣的大弟子,莫天雷。在江湖上也是有名有号的高手,可是《焚天宝卷》的事一曝,马上被人设计活捉,严刑拷打。不过他也真够硬气,被折磨成这样,三天前还自己逃了出来,之后被我帮众弟子发现,送到此处。他的同门大半死在这一场变故中,自然恨透了那些寻宝之人,因此愿意帮蔡紫冠夺得《焚天宝卷》,烧了泄愤。"
"刚才他说的就是寻找武天大圣墓的关键?"
"不错,现在天下人都知道武天大圣的墓在封州。可是在封州什么地方?现在,就只有我们四人知道。"
"我真的知道么?"杜铭皱眉,"他说了四句什么玩意,就算数了?"
百里清则问道:"你不怕我们猜透谜语,自己盗走《焚天宝卷》?"
"你们看到莫天雷的下场了。知道这个秘密,就会招来不尽的追杀。你们不懂盗墓,想自己动手,恐怕会拖很久,徒成众矢之的。赶快把这种晦气转移到蔡紫冠的身上,让他把《焚天宝卷》烧了的话,对你我、对天下人,都有好处。"
"嘿嘿,天下人?"
"再有一点,如果你们自认是蔡紫冠的朋友的话,这次就更得帮他了。武天大圣当日剿灭的剑山门,与蔡紫冠的身世有莫大的关系。这次盗墓,恐怕蔡紫冠会患得患失、当断不断。如果你们不在他身边的话,恐怕他要凶多吉少。"
"你和他的交情这么好,你怎么不自己去?"
"丐帮在这里,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玉娘一行被乞丐带出废宅,出了门,那乞丐仍向前走。三人一愣,留上了意。那乞丐带着他们一直向前,直到来到繁处,引着他们拐进一条小巷,这才回头微笑道:"你们所说的蔡紫冠,现在应在封州。"
三人都觉意外,玉莲道:"这位兄弟,为何违背你们帮主之意,泄露他的行踪?"那乞丐站直身体,笑道:"大师,不认识我了?"
只见这乞丐身材高大,长方脸膛,浓眉阔口,广额高颧,轮廓如刀削斧凿般棱角分明。虽然衣衫破烂,但气宇轩昂。
玉莲看着眼熟,却想不起来,只道:"你是…你是…"
那乞丐微微一笑,把肩膀一耸一沉,两臂全不用力地垂下。玉娘骤然想起,叫道:"你是普报寺那个灾民!"玉莲也想起来,道:"你叫袁、袁天罡!"
只因这人居然与唐朝第一天师同名,印象非常深刻。当日这袁天罡率领灾民围困普报寺,以借力之法,几乎撞开寺门,不料却被寺僧使计震脱他双臂的关节。当时袁天罡愤愤不平,扬言抱负,不料如今又在这里遇见了。
"正是我啊。"袁天罡敛容施礼,"当初在普报寺,饿昏了头,多有得罪,大师千万原谅!"
他当初放下狠话,玉莲与他初见,心中还忐忑不安,这时见他通情达理,顿时放下心来。合十道:"袁施主为民请命,也是好的。只是当时情势所迫,咱们才有了误会。如今于丐帮再次相见,正是佛祖帮助我们捐弃前嫌了。"
当下又介绍了玉娘与卞老太太,问起袁天罡为何流落至此。袁天罡说道:"当日我重伤离开普报寺,又饿又痛,行不过十数里,便昏倒了。天幸有两位丐帮兄弟路过,用一口酸粥吊住了我的命,又帮我接上了手臂。可是这时我脱臼已超过一天,虽然接好,却已伤了脉络,此后五天,都是一动就痛得要死要活…"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玉莲甚为自责。
"哪里哪里。"袁天罡用力摆手,"若不这样我怎么因祸得福啊!五天之后,罗帮主到普报寺拿回乾坤袋,路过我们容身的破庙,见我可怜,便将我带在身边,传我内功心法用以疗伤。因此我虽然没有足够的幸运拜他老人家为师,但怎么也能追侍他老人家左右,受益良多。"
玉莲等人都为他感到欣慰。
"方才在丐帮,我不便与你们相认。"袁天罡正色道,"如今既然出来了,咱们老相识,有什么消息自然不能瞒你们。武天大圣的墓,现在可以肯定是在封州,我曾听得蔡紫冠在帮中的一言半语,据他推测,从风水上来看,那墓必在封州北部大彤山。"
玉莲甚为感动,合十道:"普报寺上下,不忘袁施主之宽宏大量。"
袁天罡哈哈大笑:"大师不必客气,此去封州路远,三位一路多加小心。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拱了拱手,告辞去了。
玉莲眼望他背影,赞叹道:"好一条磊落刚直的汉子!"
玉娘婆媳却只为重新获得蔡紫冠的行踪而欣喜--无论千山万水,不管什么武圣、天书,她们的目的,永远都只是杀蔡紫冠,为玉公子报仇而已。
二、强敌
而这个时候,千里之外,蔡紫冠几乎就违背了他们的愿望,直接死了,不给他们报仇的机会了。
在封州北部,他为了寻找武天大圣的墓,已经在大彤山里走了五天了。大彤山绵延八百里,山峰都不高,又没有多少树木,风化的碎石布满山坡,山坳里全都是拳头大的石块。
驮着食物、工具的骡子已经扭了脚,这时一拐一拐地跟着蔡紫冠,让人看了不忍。蔡紫冠把东西都卸下来,拉着缰绳让牲口调了头,再在屁股上一拍,让它原路出山了。剩下的东西蔡紫冠拣了拣,拿了一袋水、一袋肉干、一捆麻绳、一把铲子,准备继续向前。
"嘻嘻嘻。"有人在他身后笑。
蔡紫冠吃了一惊,连忙回头,却见荒山莽莽,哪有半个人影。
"大名鼎鼎的蔡紫冠,倒是个豆腐心肠。"是个中年男子的声音。蔡紫冠镇定下来,捏好土遁诀,微笑:"哪位高人?既然来了,亮个相吧?"
"你放过了它,谁会放过你呢?"那声音问。蔡紫冠把水袋干粮系在腰上,把麻绳背到肩上:"我有手有脚,需要谁放过我么?"
"要是手脚都断了呢?""那就得靠你给为父养老了。"
那声音正优哉游哉地挑衅,突然被摆了一道,愣了片刻才觉得羞耻,顿时恼羞成怒。只听"哧"的一声,似乎有什么细长沉重的东西挥舞了一下。
蔡紫冠差点儿当时就钻到地下去,但是凝神以对,却并没有受到袭击。略一松懈,忽然间背后风声大作,回头一看,只见一块半人高的大石正凭空飞起,直直向他撞来。
蔡紫冠微微一惊,想不通为什么敌人的声音在左而飞石却来自右边,眼见大石撞来,伸手一按,已借力跃起,翻过那石头。可是人在半空,忽闻"呼呼"风响,有六七块拳头大小的碎石自那大石后急速飞出。它们来得离奇,速度又快,蔡紫冠头下脚上,没有个使力之处,哪里还能躲开?急忙将土遁之法一瞬间催到最强,那几块石头打在他的身上,毫无窒碍地透体而过了。
这一下应变,实在是千钧一发。蔡紫冠对自己近来的法力进展大感满意。他不好争斗,如今敌人神秘,就不愿恋战,大叫一声道:"老子不和你玩了!"双足落地,身子一沉,已然没入地下。
这正是他赖以成名、赖以履险的土遁绝技。
沉入地底一丈三尺,顿时安全了。土地是最好的屏障,管你是什么神刀宝剑、巨石霹雳,落在地上,全都会化为无形。蔡紫冠的土遁术,经由广来峰"不动如山"法术秘笈的改造,如今在岩石中行走,已是寻常之事。他在碎石泥土中停下,考虑接下来的去向。
便在这时,突然一声巨响,一物自他左侧飞来,无声无息地划开土石,重重打在他的肋下。这一招来得太突然,蔡紫冠挨上了才知道疼,疼了才听到响。身上的土遁术顿时再也不能维持,被这一击打得向右猛撞,"哗啦"一声,撞开土石,从半空摔落。
蔡紫冠身在半空,眼前白亮,脑中一阵恍惚:自己以土遁逃入地下,怎么被横着打了一下,就看见了蓝天白云?还没明白过来,就已坠地,喉头一甜,"噗"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只觉眼前金星乱冒,再也动弹不得。
泥土石块扑簌簌地落下,溅了他一身一脸,蔡紫冠勉强向上望去,只见自己身前不知何时已矗立起一根双人环抱粗细、三丈多高的泥柱,泥柱顶端碴口参差,正是方才被他撞破的地方。
在泥柱前方,又有一根五色鞭在空中盘旋不已,蔡紫冠脸色惨白,咬牙道:"赶山鞭?"那伏击者道:"不错,正是赶山鞭。"
传说,秦始皇统一六国,修筑长城。天上神人怜惜黎民,于是赐下赶山鞭,帮助运送石料。这宝物能操控土石,下至尘土、上至山丘,让它动就动、让它停就停,都是不费吹灰之力。
方才蔡紫冠沉入地下,那偷袭者正是以赶山鞭将蔡紫冠遁土下潜之处的泥土瞬间拔起五丈。可笑蔡紫冠便如罐里的蛐蛐,在不知不觉中已升上半空,末了被赶山鞭一鞭击中,从土柱中打了出来。
"你是开山道人!"
"无量天尊!"那赶山鞭盘旋落下,来到一块大石前,"啪"地一点,大石轰然裂成两半,石头中一名蓝袍道士伸手接鞭,施施然走出,大笑道,"正是贫道。"
开山道人在盗墓圈中非常有名--却只是恶名。传说他原本只是个给人家做道场的三清弟子,有一次贪图人家陪葬,忍不住偷了死者的一串金铃。此后食髓知味,爱上了这无本的买卖。
他是出家人,一般人哪会防范于他?家里死了人还要请他做法事、看风水,开山道人因此勾结了一伙盗墓贼,里应外合,屡屡得手。
终于有一次,这团伙误入一座古墓,其他成员眼中只有金银珠宝,开山道人却在祭坛上得了这杆赶山鞭,一举格杀了同伴之后,成为闻名天下的独脚大盗。他为人恶毒张扬,凡是他掘开的墓,不论多深、多险,一律都被他在事后以赶山鞭沿着中线一剖两半,故此得名"开山",只是他这种盗法,死者的骸骨就免不了要曝于荒野了。
他仗着赶山鞭厉害,如此大张旗鼓、不留后路,又爱黑吃黑,因此在盗墓圈中,也是人人提起来都恨的角色。
蔡紫冠叹道:"你也相中《焚天宝卷》了?"
开山道人哈哈大笑:"你要得,我要不得么?"
"你有赶山鞭了,打天天裂、打地地分,你还不知足?"
"天下四大盗墓贼王,我只占到一席。赶山鞭再厉害,也不过是与你平起平坐。如今《焚天宝卷》出世,谁不想要?艺多不压身,名也好、利也好,不都得从本事里来么?"
蔡紫冠单手按肋,喘息道:"你别盗墓了,去教书吧!言传身教,孩子们一定爱听。"
"别跟我贫嘴。我且问你,你从丐帮出来,凭罗英那个包打听的能耐,你定然知道武天大圣墓更详细的位置。它在这大彤山里?在哪儿?"
蔡紫冠大笑:"你也说了,咱们本事半斤八两,你不知道的,为什么我就能知道?"
"你少给我油嘴滑舌!"
"不是油嘴滑舌,"蔡紫冠冷笑,"我只是提醒你,你也知道咱们同样是四大盗墓贼王,你凭什么就以为,我就这么不堪一击,在你手上都走不了两个回合呢?"
开山道人一愣,就在这时,他的脚踝上突然一痛,如被针刺!
开山道人大吃一惊,猛地向前纵身,半空里旋身出鞭,"啪"的一声,已将那背后的突袭者打了个粉碎。只见绿影摇动,那不是什么刺客高手,只是一株长歪了的松树而已。松树原本是在十丈开外,可是不知为何,它的其中一枝不断长长,垂在地上,居然爬过中间那漫长的距离,来到了他的脚边,以松针攒刺分了他的神。
开山道人知道中计,回头再看,蔡紫冠已踪迹全无。这一回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也足够他遁入地下,潜行三丈。开山道人再也无法把握蔡紫冠的动向,便是他能将方圆十丈内的地面都提起来,可是那么大的范围,又要如何从中找出蔡紫冠?
开山道人略一犹豫,知道自己到底是错失了搏杀蔡紫冠的最好机会,不由大怒,愤愤一鞭抽在地上,"砰"的一声,平地上裂出一道深达丈许、长过百步的裂痕。
大彤山之所以得名,盖因此地岩石之中含铁,风吹雨打之下生锈变色,整座山脉看起来都呈暗红色,隐隐透出些疯狂来。
黑狗太平低头闻嗅,狂奔带路,后边百里清、杜铭撒腿跟上。
这已经是他们离开丐帮的第三天,仗着丐帮借出的快马,他们赶到此处,已经比预计少用了一天,可到底还是被人缀上了!
能赶上他们的人,未必是最厉害的,但是,一定是消息最灵、速度最快的。百里清如芒刺在背,虽然还没看到那个敌人的脸,但是被人监视的感觉却清清楚楚。
"哧--咔!"一声脆响,一支白翎羽箭擦着百里清的肩膀钉在地上。百里清在最后关头扭腰一闪,逃过了被长箭贯穿的命运,脚上瞬间传来寒意,抬腿跳开,却发现脚下滞涩,靴底几乎冻在地上。
百里清向前跳去,半空中甩臂转身,回望来路,只见红石黑树,隐约可见他们来时的痕迹,可是那弓箭手的踪影却全然不见。他又匆匆扫了一眼地上那支箭,箭很长,乌杆白翎,透着肃杀。箭镝已没入地下,以箭头为中心,方圆三尺的碎石泥土都结出一层白霜--那不是普通的羽箭,而是带着至寒法力的。
脚下一顿,他已落下地来,右腿一屈、左腿一划,单手在地上微微一撑,转过了身,毫不耽搁地继续蹿出,与杜铭并肩向前。
"怎么回事?"杜铭问。"有尾巴!"百里清回答。
"哧哧"之声不绝,连珠箭不停地射到,百里清、杜铭左躲右闪,仗着身法快捷,每每以毫厘之差避开。那黑狗听得风声不善,早就吓得忘了跑,瘫在地上,四腿缩至腹下,尾巴紧紧夹住,耳朵贴在脑后,眼中露出死到临头的畏惧。百里清一把把它抱起来时,它居然还硬邦邦地保持着这个"一坨"的姿势。"妈的,你是属王八的么?"即使是百里清,这时候也不由得要骂它了。
"那边有山洞,进去避一避。"杜铭提议。百里清略一犹豫:如果是和别人一同遇袭,当然要分头躲避,防止被人一次堵在洞里,可杜铭刀枪不惧,挨了白挨,倒不应该浪费了这大好盾牌。
两人一犬冲进一座不大的山洞,呼呼喘气。百里清视力所及,方圆五百步内都没有看到弓箭手的存在,不由赞叹道:"五百步外开箭,这人好大的力气。"
"那并非难事。"杜铭忽然接口,"好一点儿的弓箭手都可做到。"他指着最靠近洞口的一支箭,"你看这箭落地时的角度,与地面几乎垂直。这是弓箭手向天射箭,箭落下时借势伤人的射法。和神箭手百步穿杨的平射有所不同,箭往高走,射箭时完全可以离目标更远些。"
百里清一愣,他见多识广,可是这种战阵上的事,果然还是杜铭知道的多些。"只是这人这种射法还能如此神准,方是万中无一。"杜铭赞叹,"单箭能射出箭阵的效果,不简单,不简单!"
"箭上还要加冰冻法术,这种没自信的事都干得出来,我看即使有本事,本事也有限。"百里清不屑一顾,"能看出箭从哪个方向射出的么?""看不出来,"杜铭老实承认,"箭插得太正,东西南北,哪个方向都有可能射来。"
百里清咬牙,被人追着打,却无从还手的感觉可是不好。
"为今之计,我们只能等着天黑,弓箭手目力下降,才是我们的机会。"杜铭探身出洞,望了望太阳,"至少还得两个时辰吧…呸,老子还没死,就有秃鹫绕来绕去的!"
秃鹫以腐肉为食。百里清将黑狗丢下,眼望洞外,嘿嘿冷笑。黑狗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杜铭笑道:"这狗没救了,从最早蔡紫冠带它的时候就是个孬种,改不了了。你趁早找个馆子,让厨子将它细心炮制一番,咱们蘸蒜吃了,方是物尽其用。"太平哀哀低鸣,好像听懂了他的建议。
百里清弯下腰来,将黑狗颈皮抓住,用力拉了拉、揉了揉,叹息道:"这狗实在是我生平所见天赋最好的灵犬,较之我那死去的小黑更要聪明机警。蔡紫冠在地下两三丈遁行,都能给它嗅出踪迹,这哪是一般的狗能做到的?"
"你光看它鼻子贴地东奔西走了。"杜铭皱起眉来,"可是它真的是在找蔡紫冠么?它又不能开口,什么追踪地下气味,可全都是你一个人自说自话。"
"它的能力我清楚,"百里清蹲下,双手捧住太平耳后,将那缎子似的皮毛往前一拥,黑狗的脸变得圆滚滚的,毛都皱了起来,眼睛被挤成三角形,可怜巴巴地望着主人,"训练的时候,绝对是条好狗!"
"你就吹吧。"
"大概是它以前的主人太宠它,只是把它喂得好、驯得好,却没有真的好好带它打仗,后来被你们直接带到赤龙山,遇上怪蟒吓破了胆,因此懦弱起来--还有救!"百里清用力摇着黑狗的脑袋,"你给我振作点儿振作点儿振作点儿!"
黑狗被他摇得不知所措,用力伸着舌头,突然回过头来,对着洞外仰起头来,老声老气地叫了一声:"汪!"
杜铭也不觉为它的憨态逗得大笑。笑毕,不禁唏嘘:"若是蔡紫冠在就好了。有他的土遁术,我们也不用被困在这儿。"百里清冷笑:"有那大和尚在也行啊,能隐身的--说这个有用么?现在的情况就是咱们仨在这儿,与其幻想他们帮忙,何不自己设法脱困?"
杜铭被他教训,愤愤不平,探头往天上去看,道:"太阳还老高呢,你能有什么办法脱困?咱们在明,人家在暗,彼此相隔又远,你就是再有本事,能把人家怎么样?妈的,那臭鸟一根筋是怎么着?越飞越低,认定了老子会死么?"
百里清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鄙视道:"扁毛畜牲,管它作甚。它飞得再低点儿…等等,它飞得不低!它…它好大!"
那秃鹫双翅展开,长达两丈五尺,每顿吃两只羊、十只鸡、三坛酒,要养活它也是一大笔开销。杀手醍醐以左脚控制着秃鹫,一人一鸟,在空中盘旋。他正面临着自己职业生涯中最为两难的一次抉择。
他是个杀手,以弓箭为武器,以秃鹫为坐骑。他居高临下,目标人物每每在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被他一箭自颅顶射入,结为冰块。
可是这一次,他的目标并不是杀人。昨天下午时他得着消息,说这两人可能会知道《焚天宝卷》的下落,他仗着秃鹫飞得快,第一时间千里赶来,并不是想用"醍醐灌顶"技术将这两人射成冻尸,他需要问这两人--至少一人--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