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寻一见梁王吃亏,急忙反手去拿背后的卷轴。梁王笑道:“重孙子,你不用插手。盯着那个盗墓贼蔡紫冠,别让他跑了!我一会还要拿他玩耍。”
苏寻回过头去,只见蔡紫冠抚肩坐在地上,胸膛起伏,状甚激动,可是瞧那样子,连站都站不起来了。他这才放心,又去关注场内争斗。
只见场中杜铭化作一大团青光,青光外刀光流溢,宛如一大朵风雨酝酿的乌云不断向梁王压来。百里清却如一道闪电,忽前忽后倏来倏往地偷袭,一击即退。在乌云闪电中间,只见梁王的金色身影岿然不动,只以朴刀前后招架。杜铭百里清的攻势快得宛如幻影,梁王的招架却快得仿佛停顿。只见他前一刀后一刀前一刀后一刀,朴刀从前至后,从后至前,竟然快到完全看不见。只能看见那把刀每每都在杜铭二人的刀路上等着,仿佛从很早以前,就待在那里没动过似的。
眨眼间数十招已过,杜铭百里清一味强攻,早已累得汗流浃背。只听梁王居中叫道:“慢了、慢了!快一点!让你们快一点!”突然间刀势一变,叫道,“没意思!”
蔡紫冠把眼一闭。苏寻只见刀光如龙卷风般从地下卷起,百里清离得较远,大叫一声,向后飞起,摔出七八丈远,落在地上动弹不得。杜铭离得较近,手中六把钢刀、一把辟易刀一起震碎。刀屑星尘之中,杜铭的身子笔直向上飞起,撞上墓室天庐,又重重地摔下来。
梁王将刀一挥,傲然道:“这样的本事,也敢来我面前动武?”眼见百里清倒在地上,胸膛起伏还未死,便大步来到他身边,以刀相逼,道:“现在,你说,你是为什么来争我的陪葬?”
百里清只觉得四肢百骸痛不欲生,可他也是个硬脾气,死到临头,反而不怕,道:“老子看你钱多,来分一点有什么大不了的?老子要拿你的陪葬去买酒买女人,你管得着么?”
十三
梁王一愣,忽然哈哈大笑,道:“为钱?原来你们不知道我的陪葬是什么。”他往后一退,飞身来至棺材旁,一把抓起那根竹筒,笑道:“用我的陪葬去买女人?我所有的陪葬,就全在这根竹筒里!”他将竹筒稍稍一倾,倒出一线晶莹洁白的大米,淅淅沥沥地溅在地上,道,“其实我不是梁王,是‘粮’王。当日我平叛反贼,大小百十余战,靠的就是粮草充足、士气高昂才能获得最后之胜。所以后来为防天下再变,才和圣上商议,以我的墓陵为仓,暗中存贮百万大军三年的军粮。有了这些粮米,必可保障军需充备,江山十年不倒。”他将竹筒扶正,笑道,“怎样,你们还想要么?我这陪葬虽然价值不菲,可是却不是真金白银。你们是想这一辈子都有白米饭吃,还是想做个米铺的掌柜呢?”
百里清勉强坐起身来,道:“你当老子是三岁小孩?一竹筒米百万大军吃三年?你以为你养的跳蚤?”
梁王笑道:“你是真的什么都不懂啊。不错,我这墓室当初建得这么大也就是为了囤粮,可是后来粮食运到墓里,我却听说了丐帮有这根竹筒,于是我便派人抢来,将米都装进竹筒里了。”
却听杜铭吭哧吭哧地爬起来,一身的刀片满脸的血,居然仍然未死,呻吟道:“一根竹筒,能盛多少米?”
梁王大笑道:“‘一根竹筒,能盛多少米?’蔡紫冠,你说,这一根竹筒,能盛多少米?”
蔡紫冠喘了口气,道:“这根竹筒不是凡物,乃是丐帮镇帮法宝,自春秋传下,已有千年以上的历史,最是能装能容。据说当日孔子率领三千门徒被困于陈蔡,便派子路去丐帮范丹之处借米,几番争取,才借来这一竹筒米。结果三千人吃了三个月,那米却连一半都没吃完。到后来孔子脱困,要还米时,那竹筒更如无底洞一般,任你车载斗量,却连个筒底都填不满。逼得孔子后来立下规矩,后世儒家门人弟子,凡有乞丐上门乞讨,都要替他这祖师爷还米。”他喘一口气,道,“这根竹筒,就是丐帮的‘无量斗’。”
梁王哈哈大笑,道:“不错,这就是无量斗,我把三年的军粮都装进去,才将它填满。两百多年来,有神器保护,大米色泽如光鲜,仍是新米!你们,要不要啊?”
百里清面如土色,万料不到传说中的梁王宝藏居然是一筒大米。与杜铭看一眼,一起摇头。他们赶来盗墓,一方面是图财,另一方面其实也是好奇。如今盗墓挖出一堆大米,即使能卖出去,也觉得满不是个味,气馁道:“不要了。你要杀便杀,要剐便剐!”
梁王转向蔡紫冠道:“你还要么?”
蔡紫冠啐一口血沫,道:“要!我就是要米!金银珠宝我还不稀罕呢!”
他自始至终态度异常坚决,便是梁王也不由得好奇,道:“你居然要米?你到底想干什么?”
蔡紫冠挺胸道:“外面又出现荒年,多少人流离失所。情况已到了最后的关键时刻,再没有粮食赈灾,十天之内,就会大范围饿死人;一个月之内,一定会出现易子相食的惨剧。我要你的粮草,去救那些有血有肉要吃饭的人!”
梁王冷笑道:“你是现在这个皇帝的官?”
“我是盗墓贼,我是个草民。”
“你想借此立功?然后去当官?”
蔡紫冠摇头道:“我不爱当官,我喜欢当盗墓贼。”
苏寻插口道:“赈灾放粮,那是现在的皇帝该做的事。他昏聩无能,让百姓受苦,那是活该!”回头对梁王道,“梁王,现在正是好机会!百姓吃不饱饭,自然会闹事造反,到时候我们再举义兵,便可事半功倍了!”
蔡紫冠大叫道:“可是到那时候,许多人就已经死了!为了你们一个改朝换代,那得饿死多少人才算数!当初你们为了军备,在此屯粮,结果饿死了人,亡了国。现在你们这个复国,又是在走老路,能成功才是见鬼!为了一己私欲这般涂炭生灵,你们也不怕天打雷劈?”
苏寻叫道:“当初我们的朝代被饥民推翻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这样的大英雄来赈灾?”
蔡紫冠叫道:“我不管朝代,我只是要救人!我不管将来哪个朝代好哪个朝代坏,我只是想让现在的人吃饱饭!饿不死!”
他这话直戳梁王要害。梁王便是骷髅,这时候脸上也挂不住了,狂笑道:“好一个侠肝义胆的好汉!我们用粮食就是为了一己私欲,你用粮食就是一心为民、救人水火么?”
蔡紫冠仰头道:“不错!”
百里清虽是死到临头了,也不由得叹息:“我一直不知道我为什么讨厌这个人,原来是因为这人是个疯子。”
梁王怒极反笑,道:“好啊,既然你这么高尚,我就给你一个机会!你想要我的粮草是不是?”
苏寻听他话头不对,叫道:“梁王,不可!”
梁王挥手道:“你闭嘴!”对蔡紫冠道,“你打不过我,可是如果你能证明你真的是大公无私的话,我就把粮草给你!”
蔡紫冠大喜,道:“好,你要我怎么证明?”
梁王转身走到自己的石棺前,单手一推,“轰”的一声,已经将棺盖推开,大笑道:“我这棺材受过法师施术,能验人心。凡是心口不一的人进来,棺盖就会合上;而若是你真的如你所说的那样大公无私的话,棺盖就会保持原状。蔡紫冠,你躺进去,我要看看石棺棺盖,是合是开。”
蔡紫冠脸色大变,道:“我,我不进去。哪有这样的棺材,你在骗我!”
梁王哈哈大笑,道:“你害怕了么?我何必骗你,我要杀你,还用这么费事?你不知道有一种法术叫做‘盖棺定论’么?还是,你并不是个正人君子,根本只不过是一个会吹牛的小人而已。你怕躺进去,就被我的棺材识破?”
蔡紫冠道:“我…我不能进棺材…”
“为什么?你不是个盗墓贼么?棺材于你,不应当聚宝盆么?”
“我…我从来都是开棺盗宝。”
“放心吧,我这口棺材虽然是两百多年前的手艺,可是宽敞舒服,你躺一下,也许都不愿意出来了呢?”
“我…”蔡紫冠避无可避,咬牙道,“我明说了吧,我害怕被关在棺材里…我怕闷,我会喘不上气来!”
他这样的理由一说出来,墓室之中一时一片寂静,紧接着就是活人死人活死人的爆笑。杜铭笑得浑身滋血,百里清笑得连咳带喘,苏寻笑得直打跌,梁王叉腰大笑,道:“你说这样的话,不怕笑死人么?你是个盗墓贼啊,你怕棺材?你不会还怕黑吧?你怎么这么有出息啊!”
蔡紫冠羞得满面通红,道:“奇人雅癖,我自己的习惯,你管得着么?”
梁王止住笑声,道:“好,我不管你的毛病,可是你说你害怕被关在棺材里,可是你怎么知道你会被关在里面呢?我刚才说得清楚啊,你若真的问心无愧,这棺盖是不会盖上的。除非——你知道只要你躺下来,棺材就一定会合上?”
十四
梁王道:“我好心给你一个得粮的机会,是你自己放弃了。将来外面饿死了人,你可别说是我见死不救。让他们受苦的,不是我,是你。”
蔡紫冠被梁王言语挤兑,一时无从反驳,顿时恼怒起来。加上早先答应朋友的筹粮期限已近,再也没有别的办法,终于将心一横,叫道:“胡说!它若真的灵验,我就和你赌上一赌!”
梁王抚掌道:“好,痛快!你敢进来,能出去,这一筒粮米,我不复国了,我送给你!”
蔡紫冠跳起身来,叫道:“一言为定,我先替那些灾民谢谢你了!”
二人话赶话,眨眼之间将此大事敲定。苏寻急得直跺脚,叫道:“梁王梁王,千秋大业,怎可如此儿戏?”杜铭却拍手笑道:“好,蔡紫冠,认识你这么久,头一次见你像个男人!”百里清却不说话,眼珠骨碌碌乱转,不知蔡紫冠到底是想干什么。
只见蔡紫冠来到棺前。梁王将棺材盖再推开一些,延手道:“请!”
蔡紫冠手把棺帮,低头往里一看,只见黄缎的垫被,红色的裹布,熏香之气混合腐朽臭味扑鼻而来,顿时觉得头晕目眩,胸腹之间一阵恶心,脸上瞬间失去了血色。梁王见他反应强烈,哈哈大笑道:“你要不要放弃,我还放你一条生路。”
蔡紫冠用力喘息,勉强平复心绪,道:“你害怕了?想反悔?我一定拿走你的陪葬!”
梁王笑道:“好,你来!”
突然间百里清开口道:“蔡紫冠!”
蔡紫冠正要迈步入棺,闻言一愣,百里清叫道:“你是真的假的?你盗我祖父的坟、盗梁王的坟,到最后居然是为了得米救人?”
“正是!”
“你说盗墓损德坏命,一般的盗墓人都没有善终,你却能不受影响,便是因为你盗的宝,从来都不用在自己身上么?”
“未必不用,可是我从不为贪念取宝。我问心无愧,天地鬼神也不能怪我!”
“难道你说的一直都是真话?”
“我堂堂正正做人,何必撒谎。”
百里清听了,慢慢点头道:“嗯,行了,我知道你是疯到家了。”
蔡紫冠强自一笑,深吸一口气,一抬腿,已走进棺材,双手在棺材帮上一撑,整个人顺势躺下,才一躺下,已经是浑身不自在,双手紧紧地握成拳头,双脚却分开往两边用力撑住板壁,全身绷紧,直如要炸开一般,双眼虽然睁着,却是一片模糊,什么也看不见。
梁王道:“好、好!我们看看这个棺材盖它会不会盖上,它信不信你…”突然间抬脚在棺盖沿上一蹬,喝道,“它不信你!”
只听“轰”的一声,那一掌多厚的石棺盖被梁王巨力蹬动,猛地往回一滑,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已经回复原位,严丝合缝地扣死了。梁王再踏上一只脚,狂笑道:“你说谎!你的心里有鬼!”
这变化来得实在突然,别说蔡紫冠在棺中神不守舍,便是在外面目不转睛看着的几个人也都大吃一惊。杜铭惊道:“咦?你怎么把棺材盖合上了,你耍诈!”
梁王大笑道:“耍诈?我说过这棺材盖是‘自己’合上的么?我只说,如果蔡紫冠心口不一,棺材盖就会合上。至于它是自己合上,还是我来合上,我可没说过!”
“你凭什么说蔡紫冠心口不一?”
梁王不屑道:“心口如一?这世上哪有心口如一的人!人心似海,善恶交织,若他的心思能够在三言两语里说得一清二楚,那除非他真的就是个傻子!蔡紫冠或许有救人的念头,可是他来盗墓,绝不可能只有这一个理由!”
这时石棺中的蔡紫冠已经反应过来,闷声闷气地在石棺里吼叫起来。
“他是想要自己的一个好名声,他是想要万千人的感激!揭开这种人的假面,岂不是人生一大快事?”
只听“咚咚咚咚”的声响,密集如雨,棺材中的蔡紫冠敲打板壁。声音之急、之乱,几可让人立时想到他手、脚、头、臀一起乱撞的窘态。
苏寻踌躇道:“梁王,其实你若嫌他碍事,杀了他也就是了,何必这样骗他?”
梁王冷笑道:“我这么做,还不是要救你一命?当初我入墓之时,为我施法的术士曾经言道,将来持我令箭的人到来之时,若是他自愿入棺相代,我便可以重新入世三年。这小子抢了你的令箭过来,也是你的命中造化!”
这其中竟有这样的隐情,苏寻、杜铭不由都惊呆了。只听棺中蔡紫冠的叫声已经变成了惨叫,模模糊糊地听他吼道:“让我出去…憋得慌…憋得慌…救命!救命…啊!…啊!”
惨叫到了后来,破音走调,全不似人声。蔡紫冠为人本来随和,遇到什么事都是一副不急不慌的样子,可是这时看来,他在棺中简直已被吓破了胆。那声音,又直又冲地从他的喉咙中冲出来,眨眼间已变成了濒死的号叫。
“放开我…放开我…蔡姨…救命!”
英雄好汉,脑袋掉了碗大一个疤。他怎么会怕成这样的?那惨叫听得百里清毛骨悚然,只觉心头说不出的憋闷,仿佛自己置身于阿鼻地狱一般。梁王笑道:“蔡姨?那是他的靠山吗?”脚上加力,将棺材盖压住,点头道,“这小子,果然很怕进棺材。”
突然之间,墓室之中水光暴起。原来百里清骤然起身,轻轻一刀砍在苏寻的腿上。苏寻吃痛,想也不想地从身后抽出卷轴,“啪”地打开,正是那卷《庐山瀑布》。只听“哗”的一声,大水急喷,直奔百里清而去,百里清这时已跑到了梁王正前方,听得背后水声,把后背一挺,大水正中他的后心,整个人被喷得和水疾飞而起。
水光中,百里清双手捧刀便刺,“咔”的一声,正中梁王心口。梁王被大水晃住了双眼,躲无可躲,又被百里清连刀带人的一撞,顿时翻倒在水里。
苏寻吓得心跳都停了,连忙把画一收,大水退去,只见梁王正被百里清按倒在地,一刀穿胸而过,钉在地上。苏寻叫道:“大胆!”待要过去,身旁杜铭突然扑来,“扑通”一声,也将他扑倒了。苏寻叫道:“你干什么?”杜铭叫道:“妈的,干掉你们才有得活命!”
那边百里清的头脑却一直冷静,忽觉身边大水退去,连忙撒手放刀,向一旁滚去。梁王一掌打空,越发惊恼,反手从自己的胸前拔下百里清的刀,挺身站起,怒道:“好一个不知死的小鬼!”
却见百里清已经滚到一边,伸臂将苏寻扳倒,与杜铭一起将苏寻制住了,叫道:“梁王,你动一动,你这复国的重孙子就死!”
梁王果然止步,道:“好一个诡计多端的人物。你放了他,以后跟着我吧。”
百里清一张口,吐出一口淤血,道:“你先放了蔡紫冠!”
杜铭一愣,道:“放蔡紫冠?”
梁王也是意外,道:“你说什么?放了蔡紫冠?你不是不喜欢他么?”
百里清狞笑道:“我虽然烦他,但他妈的,这个人说怕黑果然就怕黑——他别的蠢话,也许也都是真的,我得问明白了!”
梁王气得把头一摇,颈骨嘎巴嘎巴作响,叫道:“原来你们也是不知好歹的笨蛋。”
杜铭一僵,小声道:“我不是啊…”
百里清回过头来,道:“你怕了?”
杜铭讷讷道:“我不知道你是为了救他才动手的…我想杀出去而已。”想到说这些泄气话无用,索性一咬牙,道,“无所谓,反正逼到这一步了!”拿手中半截辟易刀一拍苏寻的脸,叫道,“反正人质到手,我们说话!”
梁王冷笑道:“你们会死的。”
百里清大笑道:“有本事你放出蔡紫冠,和我们三个斗一斗?”
杜铭叫道:“不放人,我就把这小白脸的手剁下来!”
苏寻听他们不住要挟梁王,急忙叫道:“梁王,不要管我!”
梁王道:“不管你,谁来给我复国啊!”
骤然间一挥手,方才百里清插他的那一刀脱手飞出,直奔百里清肩头射来。百里清早有准备,往苏寻身后一躲,“嗖”的一声,那一刀走空。梁王反拎自己的朴刀,直往三人处扑来。
杜铭手中断刀把苏寻一顶,叫道:“你敢…”突然间只觉胸口一凉,一截刀锋带血刺出。杜铭身子一僵,梁王已到,一手一拉苏寻,将苏寻自他手中拖开,另一手朴刀由下而上挥起。百里清拼命旋身一翻,“哧”的一声,朴刀刀锋自他背上划过。
杜铭眼望胸前刀尖,难以置信地缓缓跪倒,百里清带着一溜血花重重摔在地上。梁王拉着苏寻,刀锋上鲜血滴答,狞笑道:“我最恨人要挟我。”原来方才他是故意将第一刀射空,却让它在百里清身后的石壁上弹起,他的力量何其可怖,那刀借反弹之势,居然仍能将杜铭刺穿。
百里清待要抬头说话,却终于无力言语,头又垂下。苏寻惊魂未定,道:“梁王…多谢梁王救命之恩。”
梁王将朴刀横在脸前,将上面的血花吹散,这才担在肩上,笑道:“你们想救蔡紫冠?可是,听啊,棺材里已经没有声音了啊。”百里清勉强去听,果然那棺材里不再发出惨叫。梁王笑道:“他大概已经吓死了吧?你们也就到阎王那去陪他吧!”
百里清便是再有智计,这时也没有力气实施了,“哈”地一笑,摊开四肢等死。忽然只听苏寻叫道:“梁王,小心!”
却听有一人怪叫道:“刚才——是谁——把我关在——棺材里?”那声音阴阳怪气,忽而尖锐,忽而低沉,一时快,一时慢,仿佛是有几个人在交替说话。
可是那说话人的音色,百里清好熟!勉强挣扎着欠起身来一看,只见几步开外站着梁王,梁王肩上扛着朴刀。朴刀刀柄在身前被梁王的手压住,而刀头则在他脑后高高翘起。
这个时候,就有一个人正以双手扳着双脚,盘膝坐在那沾血的刀头上。
梁王听得有人在自己脑后高高地说话,大吃一惊,用力一扳刀柄,只听“叮”的一声,朴刀翻起,画了一个半圆,重重斩在他身前的地上。
可是朴刀上那人却没被这一刀甩出去,众人只觉眼前一花,梁王一刀斩地,也不知那人是如何动的,却还停在他的刀上。只不过这时却是以左足斜伸蹬着刀头,右腿弯曲歪踏着刀柄,整个人伏身前倾,将脸紧紧凑在梁王脸前,脑袋慢慢转了一转,仿佛把梁王看得更清楚了些,道:“是你——把我——关进棺材的?”
原来这人正是蔡紫冠!
十五
只见蔡紫冠头上发髻已经彻底打散,一头长发莫名成了纯白色,这时披散开来无风自摆。身上长袍才这一会不见就已是破破烂烂,背露膝出,两袖更早已不翼而飞,露出里边一对纯黑色的臂膀来,细长有力,泛着黯黯的乌光。
梁王镇定下来,问道:“你是怎么出来的?”
蔡紫冠一双眼纯作金色,直勾勾地看着梁王,道:“是你——把我——关进棺材的!”突然劈面便是一拳,这一拳去得好快,饶是梁王全神戒备也被打了个正着。“扑”的一声直击颜面正中,梁王直向后倒去。
苏寻大吃一惊,想不到这蔡紫冠从棺材中脱困之后居然还能正面交手,将梁王击倒。他连忙反手一抄,抓起金屋图一展。金光闪耀,蔡紫冠被正正罩进屋中。
这金屋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守,则坚不可摧;困,则牢不可破,早先连紫金十三卫都无法进出。这时将蔡紫冠罩住,苏寻这才放下心来,道:“看你还能出来!”回头去找梁王,道,“梁王勿惊…”一句话没说完,竟再也合不拢嘴,只见墓室另一头,蔡紫冠正按着梁王暴打。
杜铭跪在那抬起头来,道:“咦?这小子的土遁术什么时候这么强了?”
百里清吃了一惊,叫道:“你还没死?”
杜铭道:“哪那么容易就死了?”反手把背上的刀拔下,道,“蔡紫冠按说连穿透那个石棺都费力,这次怎么连苏寻的金屋都钻出来了!”百里清眼望那边的争斗,吸气道:“恐怕他现在用的,已经不是土遁术了。”
杜铭定睛细看,只见梁王已经使出浑身解数,将朴刀舞得风雨不透,身法也发挥到了极致,整个人便如一条金龙一般,怒吼连连,在墓室中来回奔走。可是他这样*般的动作却不是在进攻,而只是在拼命防守。他的身形时时一顿、一弹,那不是他被蔡紫冠打中的冲击,而是更像是梁王自己顺着蔡紫冠的攻势,奋力逃开。
可是蔡紫冠简直没有在动!他打中梁王一拳,梁王借势飞身遁走,他就那么站在原地,用金色的眼睛看着。然后,突然间他就出现在远处梁王的身后或者身侧,又是一拳捣进梁王的刀光中。他的黑色拳头,仿佛蕴含着无穷无尽的力量,每一拳,都将那对于杜铭百里清如同天神一般不可战胜的骷髅将军,打得飞跌出去。
杜铭惊得只会重复问道:“这是什么身法?这是什么身法?”
百里清却只觉得心脏跳得快要蹦出喉咙。他没有读过多少书,可是反应敏锐,眼睛最毒。这时看到蔡紫冠的动作,他的心中突然有了一个感觉:在蔡紫冠面前,梁王是绝逃不了的。无论他逃多远,蔡紫冠都会在下一瞬间就来到他的身边——对蔡紫冠而言,距离和障碍都已经是不存在的东西,只要他想,他就可以去到任何地方。
“叮”的一声,梁王的朴刀折断,半截刀斜飞过来,插入地下。只见原本鸡蛋粗细的刀杆上,一块块尽是拳头的蚀痕,宛如被虫子啃咬得没了形的柳叶。
蔡紫冠的拳头,把朴刀给“吃”掉了!
苏寻一跤坐在地上,叫道:“破宇!破宇!这是破宇之术!”
上下四方曰宇,古往今来曰宙。破宇之术,就是消灭了一切空间与物质的法术!
苏寻叫道:“他怎么会有这样的法术?他到底是什么人?”
场中这时却已分出了胜负。蔡紫冠再一次追上梁王,划拳为掌,在梁王的头顶上轻轻一按,“哧”的一声轻响,梁王的金盔碎裂,身体骤然下沉,双踝都已没入地下。
梁王被钉在地上,周身的骨骼、甲胄,哗啦啦地抖起来。他一生杀人无数,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可是这个时候面对蔡紫冠,却由衷害怕起来。那怕不是为了生死,而是面对比自己强上千百倍的人的时候,由衷的一种畏惧,以至于连拔脚出来这样简单的事,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蔡紫冠!”苏寻大喝一声,反手抽出一幅画,啪地一展,画中跳出一个赤膊的力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