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寻道:“爹爹放心。”
待要将老头埋了,却找不到一把锹镐,于是只好以手刨地。好不容易挖了个大坑,把老头放进去,刚埋了一半,突然间土里伸出手来,一把抓住他的衣袖。老头从土里探出满是泥巴的脸,呼呼说道:“不是埋我,是去挖梁王!”
苏寻一惊而起,原来已出了好多汗。他喘息片刻,回头看时百里清却已经不在了,愣了愣,不由欣慰,这才爬起身,背起书生塔,推门出去。月光下只见邹家大院冷冷清清的,正适合他作法,于是回手自书生塔中抽出一幅卷轴,将绒绳解开一展,便从那画卷中“啪啦啪啦”飞出鸟来。喜鹊、燕子、朱鹮、白鹤不一而足,如海泉喷涌一般从画卷中飞出,交汇成龙卷风似的一大股,在大院的上空兜一个圈子,绕回来将苏寻吞没了。
邹家的下人突然之间听到了许多鸟翅拍打之声,有好奇的人披衣出来看,却见院中空荡荡的。头顶上有断羽如飘雪般落下,还没着地,便又如雪花消融般不见了。这般异景他们也知非同寻常,便去报告邹员外了。
蔡紫冠在土壁中探出头来,只见半天里金灿灿地挂着一尊金印。印上反刻阳文,道:平南元帅梁。印上放光,所照之处,土地分左右裂开,如巨刀一斩。蔡紫冠皱眉道:“不是吧,梁王的帅印?”金光中有一人缓缓降下。蔡紫冠将脸隐在土后,只见那人长袍方巾,背背竹塔,乃是书生打扮,身后百里清讶然道:“苏寻?他竟然也是为梁王墓来的?”
蔡紫冠冷笑道:“你认识他?他比咱们有来头得多。他居然带着梁王印来,恐怕是梁王嫡系了。几百年不来取宝,这时候又想干什么呢?”
回过头来,又回到杜铭身边。只见杜铭仍以青魂抱着自己的断腿断手,拥作一堆嵌在泥里。百里清道:“他死了?”蔡紫冠道:“没有,一般人在土里没法呼吸,真放这么久就真死了;这个人根本不用呼吸,死什么死。”将杜铭上下打量一番,微笑道:“认识这么久,现在是这个人头一次不讨人嫌。以后他再啰嗦,我就还把他扔到土里好了。”百里清惧道:“你不要放手,你敢把我闷死在土里,我杀你全家!”
蔡紫冠笑道:“你又骗我。”他在土里如鱼得水,便一手拉着杜铭,一手拉着百里清,向泥层深处沉去。不一刻,三人已来到墓室上方,便从泥土中走到裂谷露出的墓顶上。人一离土,身上失去了依托,顿时沉重起来,杜铭的大腿滚了满地,百里清疼得抱着脚乱跳。蔡紫冠笑道:“也让你们知道守墓人的厉害。”
那苏寻进墓时,已叫开了墓门的机关,蔡紫冠朝里边探了探,回过头来,对杜铭、百里清道:“这梁王墓的厉害,你们已经领教了一二,我本来应当将你们送出山去,可是现在有人先我进墓,恐怕陪葬有变,所以,只好把你们先放在这。你们先自己止血治伤,不许跟着我!就在这里等着,待我大事一了,自然出来接你们走。”
百里清坐在地上,将双脚高高扳起,冷笑道:“你想独吞?”
蔡紫冠强忍耐心,道:“若我所料不错,这梁王墓里根本没有金银财宝,你们进去也没有用。何况里边的危险较之外边,何异于十倍百倍?我进去自顾不暇,你们要是不怕死就来,挨刀子的时候,叫救命我也顾不上了。”说完不想再啰嗦,便纵身跳入了墓穴。
墓顶上便只留下了杜铭与百里清。百里清待要跟下去,可是看着黑沉沉的墓道口又实在害怕,一回头看见杜铭,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眼看那活死人正在摆弄自己的胳膊腿,当即一弯腰,抓起一条大腿来。
杜铭正要给自己治伤,突然痛失大腿,怎不焦虑?抬起头来,慌道:“你干什么?”
“干什么?”百里清冷笑道,“我们家小黑最喜欢啃肉骨头了,我把它烧给小黑好了。”
“小黑是谁?”杜铭一愣,旋即惊叫道,“我砍死你的狗,全是误会!”
“是啊,你本来是想砍我的嘛。结果砍死了我的狗——对不起啊?”
杜铭被他逼得没办法,一咬牙,承认道:“是,我是想砍你来着,有什么不敢承认的,当时你的手上拿着找到梁王墓的唯一线索,换了是你,我手里有那玩意,你动不动手?”
“你还理直气壮了?”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为钱杀人,不算丢人!你有种就一刀戳到我心口,弄死我!少提什么为你祖宗报仇、为你的狗报仇,你现在要不是以梁王墓的宝藏为第一,我把脑袋割下来给你!”
百里清皱起眉来,他的刀早就丢了,于是便从腰间又拔出一柄匕首,抵在杜铭胸前,道:“听说守生正就在这里。把它剜出来,你是不是就死了?”杜铭傲然道:“死了!”
百里清的匕首尖将杜铭的衣服一点一点压得陷下去,杜铭神色紧张,却不求饶,只把眼睛望着天。百里清暗赞这人虽坏,倒不孬种,不由笑起来,道:“他妈的,你这个老小子有点意思。我还真想要梁王的宝藏。”便把匕首收起来,将杜铭的腿扔到地上,道,“算了,杀了你小黑也活不过来。可是你欠我的,你要还——跟我下去墓里,我就不信这下边没宝贝。”
杜铭神色奇怪,道:“谁知道下边又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你真敢下去?”
“为什么不敢?留在这,一会上面那个砍不着、碰不到的怪物下来,咱们也是死路一条。”
杜铭想了想,道:“如果能找到,怎么分账?”
百里清冷笑道:“似你这般被人斩成十七八截的还贪财,我倒也是头一次见。”
“五五。”
“你动都动不了,凭什么和我对分?”
只见杜铭伸独臂入怀,拿出了针线包,飞针走线先将自己的右手缝回身体,双手一插,道:“守生正就是这么有用,断胳膊断腿缝起来就行。”百里清看得目瞪口呆。杜铭笑道:“你还不处理一下你的伤口?”百里清才回过味来,撕下袍角,将双足裹了——又是一番钻心痛。
一边包扎,百里清一边沉吟道:“那个打不着摸不着的鬼到底是什么?活死人?你被他刀砍抢扎,弄得七零八落,你看清楚没有?”
杜铭一边伸针在头发上蹭了蹭油,一边道:“没有。我突然被他砍,还手就被砍得更惨。想跑又跑不过他,他妈的,那小子比风还快。后来我觉得再和他斗下去,非被剁成肉馅,我就是有守生正也活不了了,这才装死。谁知道装死容易,爬起来难。那个倒霉的前朝武将好像一直守着我似的,只要我动,他这边锈刀断剑就都飞过来。”
说话间断肢接好,破脚包完。杜铭站起身来,两个人击掌为盟,共取宝藏,这才先后跳进墓穴。金印悬天,将这深谷照得亮堂堂的,突然,一侧的土崖上滚下许多坷垃石块,一个肥大灵巧的身影从上面滑下来,毫不犹豫地钻进了墓道黑洞。

苏寻快步走在墓道里,手里边的夜明珠将他身前三尺照亮。黑暗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目露凶光地盯着他。可是,苏寻的腰间有当初梁王亲颁的金皮令箭,它们也无可奈何。
看着自己的影子蜿蜒地印在墓道墙壁上,苏寻也不由得有些紧张。这座墓延迟了二百七十年打开,是否还有意义?自己手中的令箭,能将自己带到这里,可是能够一直这么顺利么?令箭封住的那些护墓的机关到底是什么?有多可怕?如果印信失效,他还能活着出去么?
他从小秉承父母遗志,寻找梁王墓的所在,搜集资料,走遍千山万水,终于在这里发现了阳炳屯的秘密。家族中几代人不能完成的使命终于要在自己的手里终结,不由得让他神思恍惚。
突然,他仿佛听见身后的墓道里传来了刀剑撞击的声音。他猛地回过头来,只见夜明珠照耀的范围外,隐约有一个人影,一下子贴到了墙边。
“是谁?”苏寻试探着问道,“哪里来的朋友,何妨现身一见?”
那里静悄悄的,再没有一点声音发出来。苏寻小心翼翼地走回几步,用夜明珠仔细地晃着墓道,可是还是没人。
“朋友,既然来了,何必藏头露尾?鬼鬼祟祟,岂是丈夫所为?”
依然没有人,苏寻咬了咬牙:“既然如此,那就别怪苏某无情。”他一反手,从身后的书生塔里抽出一幅卷轴,分持首尾,猛地一展!只听“轰”的一声巨响,从画卷里蓦地喷出一条瀑布,宛如天河倒泻,瞬间将整个墓道填满,发出如雷咆哮,磕绊裹挟而去。
苏寻躲在画后,估计跟踪者无论是什么人也被冲走了,这才将卷轴一收。须臾间大水退去,墓道里仍然是一片干爽。苏寻冷笑道:“若是运气好没死,就远远地滚吧。”一回头,突然间眼前一花,一条手臂已从他身侧的石壁探出,一把抓了他的胸襟,猛地往回一拉!苏寻猝不及防,整个人都摔到墙上。石墙冰冷,有水珠渗出。苏寻大骇,伸手去推,只觉触手绵软,“咕咕”两声,两手竟然陷入到了石中。
苏寻惊慌失措,用力挣扎,可是哪里挣得出?那两只手嵌入石壁之后,石头突然就又变硬了,严丝合缝地扣住了他的手。苏寻拉得自己手臂酸痛,仍是不得自由,忽然只见石壁下方慢慢浮起一个人影,一个灰衣的年轻人慢慢从石头中分身而出,倚壁喘息,道:“干什么一座座坟都拿石头铺底…这样钻来钻去,要累死人命啦!”
苏寻紧张道:“你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那灰衣人微微一笑,露出唇边尖齿,“我是盗墓贼,蔡紫冠!”他一伸手,从苏寻的腰间拔出令箭,“有这个玩意,就能在梁王墓里畅行无阻?好,我借用一下!”
苏寻急得什么似的,叫道:“你给我放下,不然…”
“不然便怎样?”蔡紫冠大笑,“你抡着这个墓道来拍我?哈哈,我好怕!”他把令箭插到自己腰里,把地上的夜明珠捡起放到苏寻的头上,“你啊,将来会感激我的。盗墓伤天害理,我把你困在这,是为了你好。照顾好自己,好好看着,有什么妖魔鬼怪来,仔细些。没有手,也能用撩阴腿踢他们——谁让你踢我了?”
蔡紫冠往后一跳,躲开了苏寻那邪恶的一腿,摇一摇手指,一头冲进了黑暗里。他的笑声在墓道里回荡了两三下,消失了。
那边,百里清和杜铭是靠着火折子引路进来的。他们两个都是半路出家,对于墓室建造可谓一窍不通,小心翼翼地走着,彼此还给对方打气:
“没关系的,都走进这么深了,也没有什么危险嘛!”
“凭你的智慧,我的勇猛,这个世界怎么会有能拦得住你我的困难?”
“蔡紫冠明明是在吓唬人嘛,这样安全的所在,都不让我们进来…”
“什么里边比外边危险十倍,我看…”杜铭谨慎地向后望去,然后吞了口唾沫,“里面只比外面危险三倍而已!”
在他们身后,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三个身穿重甲的大汉,他们服色类似,每个看起来都和外面那个一样凶猛。
百里清苦笑道:“不过…武器都更新了嘛!”那些战将的刀剑放光,比外面的那个残刀破剑有威慑力多了,“这些家伙也是看得见摸不着的?”
“我来试试!”杜铭谨慎地说道,拎着刀走近两步,突然反应过来不是味,便回首一刀,在墓道上削下一块石头,抖手往那些战将身上砸去。
石头在一员战将的身体上消失,然后在它身后发出“咔哒”一声落地的撞击声。
“果然是鬼!”
这一声惨叫仿佛是发给对方的命令,战将们骤然发动无声无息地向两人跑来,手里的刀剑寒光闪烁,落下来时,发出货真价实的尖啸。杜铭吓得亡魂皆冒,百里清还清醒些,一拉他,两个人掉头就跑。反正后路也被抄了,便索性朝着墓道深处跑去。后面三个战将各挺兵刃,一声不吭地追了过去。
火折子飘摇,二人三鬼亡命狂奔。杜铭当先落跑,防着前面有什么突袭,手中辟易刀乱挥不已。百里清脚疼,跑起来一颠一颠的,落在后面,偶尔拿手里的匕首抵挡一下。既然知道这些鬼砍不着刺不中,他便只耐心抵挡砍到的刀锋,既不贪功,倒也可以勉强自保,只是心里已经把杜铭的祖宗十八代都骂完了。
在他们身后,一个胖子以夸张的蹑手蹑脚的形态,避开战将们的注意,追着他们下去了。

七、社稷之墓(2)
更新时间2010-6-21 15:55:00 字数:9464

 五
“没路了!”杜铭突然大吼一声:“杀回去!”
他们没头苍蝇似的乱跑,见弯就拐,跑到这里,却是三面都是石壁的绝路。
“杀回去!”杜铭怒气冲冲地喊,拎着刀回头,看见慢慢逼近的三个冷酷的战将,一下子没了底气。在地面上的连番受伤,实在是已经摧毁了他与这些怪物对敌的勇气。
“一定还有别的路的!”百里清早就趴在墙上乱掀乱按,火折子把他们的影子拧得抽来抽去,那三个盔明甲亮的大汉都没有影子。百里清偷眼去看时,只见这三个人虽然相貌各有不同,但是神情却是一样的空洞茫然,不见悲喜,仿佛追杀他们只是本能一般,不觉冷汗涔涔而下。这三个人武艺高强,每个人的招式步法都不弱于他俩,虽然反应不像他们那样敏捷,但都足够赖皮,既知他们伤不到自己,这个时候就根本是只攻不守。他们有恃无恐,百里清可惨了,短短十数招,就已是汗流浃背了。真的打下去,他们随时会被乱刀砍死。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百里清一边找机关,一边念叨,“我不可能死在这里的!有路的,有路的!”突然在他手掌下,一块石头猛地一沉,机关已然发动,“有路了!”
“轰”的一声,石壁上的一大块面积猛地一转,便成了一扇旋转门。百里清杜铭绝处逢生,同时欢呼一声,扑到了石门后,后背用力一顶,将石门靠死了。
“哈哈!”百里清大笑,“我就知道,这种古墓都造得神经兮兮的!绝路上一定有暗门!”
“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杜铭喘息,“万一一会儿他们把门撞开了呢?”
“他们怎么撞门?他们没身子的!”百里清有恃无恐,“我们打不着他们,他们的身体也根本撞不动石…”
突然就在两个人的中间,一个铠甲战将穿石而出,其身无形,比蔡紫冠的土遁术利索多了。百里清和杜铭同时回头,眼睁睁地看着第二个和第三个穿墙而入——原来它们根本不用撞门的。
“啊!”两个人放声惨叫,用力推开石门一起逃了出去。杜铭待要跑,却被百里清一把拉住了:“不对,这个事情有一点不对!”
杜铭急得直跳:“有什么不对的!还不趁着这个机会跑,你等着它们追出来么?”
百里清伸手一指地下,道:“你看这是什么?”
杜铭定睛一看,地上扔了两把刀、一柄剑。
“这是…这是…”
“这是那三个战将的兵器!”百里清冷笑,“刚才这把刀差点把我的鼻子削掉,我记得清清楚楚!所以你看,他们是把自己的武器扔了才能穿墙的!事情明摆着:他们穿墙之后,就是手无寸铁,我们杀不了他们,他们也杀不了我们!”
就在这时,三个守陵的铠甲战将又已经空着手穿过了石门追出来了。
“冲回去!”百里清大叫,“我有点头绪了!只要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能打败他们!”
两个人推动石门,在三个战将捡起地上的兵刃的时候先冲回了密室。
“我有点明白了!”杜铭大声宣布,“这个墓很公平!我们打不着那些鬼的身体,那么那些鬼也没办法用拳脚打我们。他们要用刀剑来对付我们,可是有质有形的刀剑却无法穿越石门!所以,他们拿我们没办法!”
他得意地四顾,一眼看到密室的一角扔着很多刀枪,于是过去捡了三把刀,一把交给左手,两把拿青魂缠着,加上右手的辟易刀,四把刀在空中乱劈一气,道:“妈的,他们再敢追进来,老子砍不死他们也剁他两刀出出气!”
百里清瞪着眼睛,既觉得有点不妙,又不知不妙在哪。三个战将从他身边穿出来,笔直地走到杜铭身边的刀枪堆旁,各捡兵刃。杜铭一开始有点反应不过来,直到百里清惨叫起来,他才如梦初醒,把四把刀抡开,“叮叮当当”地架开朝他砍来的刀剑。
原来那一堆兵器摆在那根本就是给这些战将亡魂准备的!百里清大叫不已,他倒是没被砍到,只是觉得此事匪夷所思,非大叫无以宣泄,一边叫,一边转了念头:“这活死人杀死小黑,罪大恶极又没义气!若是被这些战将杀了,倒也是大快人心!”打定主意,用力一靠石门,石门转动,他又回到墓道之中。兀自垂目道:“杜铭,你帮我拖住那几个厉鬼,我算你舍生取义,将来找和尚超度你。”
一抬头,眼前墓道上无声无息地站了六个铠甲战将。

苏寻被钉在墙上,活蹦乱跳地挣扎。他的法术全在书生塔的画轴里,单以气力论,实则还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这时双手被困,哪里还挣得开?正在沮丧,忽然眼角扫见一个肥胖的身影正从他背后蹑手蹑脚地通过。他吓了一跳,回头定睛一看,居然是阳炳屯提供食宿的邹员外。
“邹员外!”苏寻大叫一声,“你来这里干什么?”
邹员外被他叫破,这才回过头来,冷笑道:“苏先生,何必明知故问?你来这里做什么,自然我也来这里做什么!我在黑风山下等了二十年,终于等到能打开梁王墓的人了,那敌国之富,终于要大白于天下了。”
“你也想盗墓?”
“不,不是盗墓,”邹员外震怒道,“是取回我应得的东西。”
“你应得的什么?”
“梁王宝藏!”邹员外吼道,“为了这笔宝藏,我有国难奔,有家难回,只能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做一个土财主,我受够了!这回梁王宝藏到手,我就不上报了,直接独吞了去享福!”
“上报?”苏寻眼睛一转,“你是奉命来找梁王宝藏的?啊,我知道了!你是朝廷派出来寻宝的!”
“不错!”邹员外叫道,“老子本来是好好的工部侍郎,在京城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妻娇子孝锦衣玉食。恨只恨那钦天监的老鬼,推算出什么梁王墓可能深藏此地,于是好端端让皇上把我派出来寻这么个死人墓寻了二十年!二十年啊!吃没得吃,穿没得穿,没有亲戚朋友,连个像样的女人都没有!朝廷又不许炸山,又不许征夫发掘,我一个人在这挖来挖去,海底捞针,等了这么久,你终于来了!”
苏寻苦笑道:“怪不得你要招待外来人免费吃住,原来是打了坐收渔利的主意。如今你找到宝墓,回去大可交差了。”
邹员外狞笑道:“呸,你当我傻么?我回去禀报,这里还不被你们搬空了?我盼了这么久,岂容宝物他落。你少啰嗦,我看你是动弹不了了,所以跟我这拖延时间。你放心,我不杀你,没有那个必要。这墓中虽然没有机关,但是守墓的战将亡魂却比任何机关都可怕,他们一会过来,到时候,你照样得死。”
苏寻一惊,脸色大变:“邹员外,好歹也是我用金印开的墓道口。也算对你有惠,你帮帮忙,救救我,我也可以帮你去夺宝,尽一分人力。”
邹员外冷笑道:“我用你帮忙么?我敢让你帮忙么?你这书呆子,别骗我了,你不过想诓我救你,然后你自己去争吧?趁早死了这条心,在这等着挨刀就得了!”一边说,一边拔腿欲走。
苏寻见他绝情,脸都白了,叫道:“邹员外,你不救我,我也没什么话好说,只是尚有一事相求。我家中娇妻才是双十年华,生得年轻貌美,我死之后,怎忍心她孤独终老、红颜蹉跎,你且代我传话,便说我不能与她偕老,就让她及早改嫁了吧,我家中薄产,也就是我给她的嫁妆了。”
邹员外听得心中一动,他本就是个好色之徒,何况困居这里许久,早已是色中恶鬼。忽听苏寻说到“娇妻”顿时迈不开步,道:“你让我传话,也不是不行。可是天大地大,我又上哪去找她?”
苏寻道:“她便在我老家等我。我背上竹塔之中有她的画像。她生得花容月貌,邹员外一看便知端的。”
邹胖子这时已是色迷心窍,心中百爪挠心。暗道:“这酸儒仪表堂堂,又有些本事,想来他的老婆必然不错。若真有十分的姿色,我将来何妨玩上一手,岂不是别有滋味?”便道:“好,好!我来看看!”

百里清大叫一声,又推门闯进密室。只见杜铭还被堵在角落里叮当乱砍。那些战将亡魂生前都是以一敌百的勇士,死了之后砍人越发有恃无恐。若不是杜铭有青魂护体,四把刀耍得交相呼应风雨不透,换了旁人早就被碎尸万段了。这时见着他回来,居然还能分神叫道:“你怎么自己跑了?”
百里清翻脸道:“什么自己跑了?我是去外面帮你抵挡一下新来的六个赖皮鬼。”
杜铭听了,吓得脚下发软,叫道:“又有六个?”三个已是守备的极限,再来六个,他真是金刚不坏也要变成羊肉片了。
百里清头脑转得极快,在这眨眼的工夫已有了主意,叫道:“你快冲过来,我有办法取胜!”杜铭大喜,宛如抓到救命的稻草,拼命价杀过来,道:“怎么办?怎么取胜?”百里清与他并肩站在门边,一边抵挡室内三战将的强攻,一边道:“听我号令!”
只见鬼影憧憧,门外的战将亡魂等不及,一个个的穿墙而入。百里清咬牙数道:“一、二、三、四、五、六!”数清六个人都进来了,猛地大喝一声,道:“出去!”
两人背上一起用力,石门一翻,二人已摔到外面。杜铭拔腿想跑,百里清一把将他拖住,叫道:“等一下,将地上的兵刃都抱走!”
杜铭一愣,百里清叫道:“快!”自己先弯腰捡了两把刀,叫道,“你不是手多么?地上的兵刃全拿走!”杜铭蓦地明白过来,叫道:“妙计!”将两臂一展,身上青魂绽放,把地上扔着的刀枪剑戟全都卷起来,追着百里清便跑。
后面的战将亡魂从密室里追出来,待要掩杀,一低头却发现方才放在外面的兵刃都不见了。待要回密室拿,却拿得起拿不出。当初这墓室的设计便是由战将保护陵寝,因此在各个墓室,各个墓道都摆放了兵刃,为的就是方便他们穿墙时,这里扔了那里就可以捡。岂料这回他们遇上了比他们更赖皮的百里清,居然便利用他们这一习惯,将他们在这个墓道里能追击的兵刃都收走了。九个亡魂战将无奈,有的去找新的兵器点,有的追着百里清两个人喋喋不休地骂。
也就在这个时候,蔡紫冠已经用力推开了梁王长眠之地的最后一道大门。随着大门洞开,墓室中的水晶琉璃珠,一起亮了起来。蔡紫冠腰上的金皮令箭放出盈盈光芒,颤动时仿佛呼之欲出。
蔡紫冠大步走进去,只见墓室正中摆放着一口巨大的青铜棺材,棺材周围摆着七七四十九根长明烛。棺材盖上有一个人,金甲紫袍屈腿托腮,大马金刀地坐着。他高大魁梧,只剩指骨的手指嘲弄似的贴在自己骷髅的脸上,轻轻敲击。蔡紫冠仿佛看见它在笑。
在他的身边,棺材盖上,放着一只灰黑色的竹筒。蔡紫冠一愣,笑道:“你是梁王?”

“到底是哪一幅?”邹员外有点不耐烦地问,在他的脚下,扔了一堆打开的卷轴,有百鸟朝凤图、有庐山瀑布图、有一间金色的房子的奇怪画卷。他把它们统统扔地上,心疼得苏寻直跺脚:“你小心一点,别弄坏了。都是无价之宝啊。那个是绿绳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