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乍一看之下,呆了一呆,是因为他一生之中,从来也未曾见过那么恐怖的活死人!但是他突然一转念,想到那么可怕的死人,原来就是他自己之际,他实是没有办法不昏死过去了!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曾天强才又醒了过来,他只觉眼前一片漆黑,但是却又不是不能睁开眼来,而是睁开眼来之后,仍是一漆黑。
他吸了一口气,似乎吸进了一股十分异样的气味,那种气味使得他十分不舒服,起了一阵窒息的感觉。他抬了抬手,突然“啪”地一声,碰到了一件东西。那东西就在他的身边。
他伸手慢慢地摸着,摸出那是一块木板。
接着,他又摸出了在他的周围,全是木板,而且空间十分窄小,像是一只长的木盒子,电光石火之间,他的心中突然想了起来,自己是睡在棺材之中,自己是睡在一具棺材中!
那是为了什么?为什么自己会在棺材之中?难道自己已经死了么?如果死了,自己又怎会有知觉呢?
那究竟是为了什么,曾天强实是想不出来,他用手顶了顶上面,那应该是棺材盖,可是顶之不动。曾天强的心中,不禁大是害怕起来。
若是自己真是在棺材中,而且被埋在土中的话,岂不是要死在棺材之中?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就是活埋了!
一想到“活埋”两字,曾天强的身子,更是把不住簌簌地发起抖来。他双手用力向上顶着,双脚向前撑着。但这时候,根本巳经衰弱之极,如何顶得动四周围的木板分毫?
闹了半晌,除了出一身如浆似的冷汗之外,一点结果也没有。而他已觉得呼吸越来越是困难,喉间像是被一只强而有力的手,紧紧箍住了一样。
他想大叫,可是发出的声音,又沉又低,他眼前渐渐地无数金星在乱跳,他知道这一番,自己是再难有希望的了。
然而,就在他自觉离鬼门关越来越近的时候,只听得上面,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那一阵窸窣声,越来越是清晰。
过不多久,便听得“啪啪啪”三下响。
曾天强在这时候,对于自己是身在棺材之中这一点,已是再疑问了,那么,这“啪啪啪”三下响,便是有人在敲打棺盖了!而随着这三下晌,曾天强又似乎觉得有三股力道,向自己那胸口撞来一样。
那三股力道并不强,在这样的情形之下,撞向他的胸口,反令得他精神一震。但是紧接着传来的一下怪笑声,却又令得他毛发直竖!
他不知道外面究竟来了什么人,他本来巳想出声求救的,就是因为那一下听来如此恐怖的矣声,将他的语声,阻了一阻。而突然之间,“哗啦”一声晌,曾天强的眼前,陡地一亮,棺盖破裂了!
曾天强即使在黑暗中,一样是瞪大了眼睛的,因为他及想看到一点东西,这时候,眼前陡地一亮,他只不过眨了眨眼睛。
因为光线不强烈,他一眼就看出,那是黑夜,棺盖上裂了一个大孔,可以看到棺材是在一个土坑,而土坑之上,则是黑沉沉,略有星月微光的天空。
曾天强陡地吸了一口气,精神更是为之一振,一欠身,巳经坐了起来,可是就在那一刹间,他却呆住了。
他看到了一个人,如果是一个人的话。
那人的手中,抓着一大截木板,无疑那便是被抓裂的棺盖,他的两只手指,还陷在木板之中,他竟是硬生生地将棺盖抓裂的。
他的手,枯瘦之极,手指如同铁枝一样,指尖光秃,也不见有指甲,他的身上,穿着一件银光闪闪的衣服,在黑夜看来,十分诡异。而他的脸面,更是骇人,只见他一张长脸,如同驴脸一样,一丝血色也没有,一双眼睛,却隐隐射出暗红色的光芒来。
他那一双发出暗红光芒的眼睛,定定地望住了曾天强,而曾天强在一望到了他之后,眼光竟也无法在他的身上移幵去。
因为他的样子,实在太恐怖!
两人互望了足有一盏茶时,才见那人陡地一震,身形陡然拔起,巳出了土坑,颤声道:“你……你是僵尸?”
这“你是僵尸”四字,在曾天强的喉间,已打了几十转,若是曾天强有力道的话,早就以这四个字去问那人了。
如今却被那人反问了过来,曾天强心中,实是啼笑皆非,但是转念之间,曾天强便知道那人这样问,并不是没有理由的。
因为这时候,自己看来,确然比僵尸好不了多少。而且,自己还是睡在棺材之中的!
他勉力一欠身,坐了起来。
他这里才一动,站在土坑边上的那人,便向后退出了一步,显是真将曾天强当成僵尸,唯恐曾天强扑过来,将他噬吃了!
曾天强心中苦笑,心道:你是大哥莫笑二哥,我是僵尸,你再好出活鬼,又何至于怕得我那样?他勉力道:“不,我不是僵尸!”
那人却瞪着一双红光闪闪的怪眼,面上满是不信的神色,道:“不是僵尸,那你是什么?”
曾天强道:“我?自然是人了。”
那人又走近一步,摇头道:“你是人?天下哪有你这样僵尸似的人?”
曾天强忍不住道:“自然有,眼前便有一个,尊驾你便和我差不多。”
那人一怔,道:“放屁,我和你差远了,你全身上下,哪里有一点人样?你若是人的话,又何以会被些杂毛老道,将你埋在这里的?”
曾天强慢慢地撑着身子,从棺材中钻了出来,喘着气,坐在棺盖之上,道:“我伤势太重,昏死了过去,他们便以为我死了。”
那人“呵”地一声,道:“如此说来,幸亏我救了你,是不是?”
曾天强此际,虽然面目全非,但是他为人心地,却还是一样未变的,这时便点了点头,道:“正是,全靠你救了我。”
那人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森森,异常尖锐的牙齿来,道:“我可不是存心来救你的,我见到老杂毛将你抬来下葬,我是要新鲜死人来练我的‘阴尸功’,所以才救了你一命的,你……”
他才讲到这里,忽然停了一停,像是在突然之间,想起了什么事情来一样,忽然“哈哈”一笑,道:“有了!有了!”身子陡地一欠,俯下身来,一伸手,将曾天强的肩头抓住,将他提出了土坑。
曾天强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行动吓得心头乱跳,道:“你做什么?”
那人道:“僵尸,我有一件事,要你做的。”
曾天强摇头道:“我不是……僵尸,而且,我也没有力气替你做什么事情。”
那人道:“僵尸,你可别弄错了,这件事,对你却是大大的有利,你可知道我是什么人?”
曾天强道:“我不知道。”
那人诡秘一笑,道:“我是如今武当掌门,灵灵道长的师父,如今我叫齐云雁。”
曾天强一听,实是忍不住想大笑了起来,可是他实在气力太不够,连提气大笑的力道都没有,是以空自张开了口,却是一点声音也没有。
那人不知道武当掌门,已不是灵灵道长了,这还情有可原,可是他却说自己是灵灵道长的师父,这岂不是可笑之极?而齐云雁三个字,气派十分大,他活鬼也似的一个人,又用了这样三个字作为名字,实是令人不能不笑,曾天强实是恼恨自己发不出笑声来!
那齐云雁看到曾天强张大了口,而没有声音,却是会错了意,不知道曾天强是想笑他,反倒道:“你心中十分惊讶,惊得连话也讲不出来了,是不是?”
曾天强道:“我……我……我……”
他连讲了三个“我”字,已是上气不接下气,那齐云雁在他的肩头之上,轻轻拍一下,道:“你不必怕,我不会害你的。”
曾天强勉力挣扎着,道:“我不是怕,我……只是觉得好笑!”
齐云雁呆了一呆,道:“什么好笑?”
曾天强实在没有气力多说话,是以他只是摇了摇头。齐云雁道:“你且跟我来。”
曾天强坐在地上,又摇了摇头,表示他连站起来的能力都没有。齐云雁又笑道:“好啊,当真是妙不可言,我来扶你。”
他一伸手,握住曾天强的手臂,将曾天强提了起来,向外走了两步,左袖挥动,只听得劲风轰然,土坑被掘起来的泥土,全都被劲力扫进了坑内,齐云雁又向之拍了两掌。
只听得“嘭嘭”两声过处,浮松的土块,顿时陷了下去。曾天强心中暗吃了一惊,心想这人的武功,倒的确是深不可测!
他被那齐云雁扶着,一面向前走去,走出不多久,曾天强便已看出,自己像是在武当山的后山中,背后隐约可见玄武宫的轮廓。而齐云雁带他行走的,全是荒幽之极的小径。
好一会儿下来,曾天强虽然有人扶着,但是却已走得头昏眼花了。足足走了半个时辰,才在一个小山谷之中停了下来,齐云雁道:“你觉得怎样?”曾天强用力地喘了几口气,道:“不……很好。”
齐云雁又再次道:“真妙,真正妙不可言。”
曾天强心中有气,道:“我和你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何以你看到了我虚弱将死,这等喜欢?”
齐云雁道:“你有所不知,这些年来,我到处在找一个生遍五痨七伤,七十二毒疔,三十六内外伤的人,总是找不到,如今遇到了你这样一个半死不活,有气没气的家伙,怎地不喜?”
曾天强给他的气得讲不出话来,只是翻着眼睛。
那齐云雁又道:“只是可惜你的样子,太难看了些,要和你日夕相处,只怕晚晚不免做噩梦,这是美中不足之处。”
曾天强心想,和你住在一起,我不做噩梦也好了,你还发什么噩梦?
看官,需知人总知自己之丑的,齐云雁和曾天强两人,一个是活鬼,一个是僵尸,谁也好不到那里去,可是他们却都是觉得对方丑怪难当,而想不到自己。
曾天强并不出声,齐云雁又道:“你可以在一年之内,成为一个武功罕见的高手,我与你可以同时开宗立派,广收门徒,成为武林中的大派。”
曾天强又翻了眼睛,并不出声。
这时候,曾天强对于自己,居然仍然活着一事,已然是十分奇特了,什么武功极高的高手等语,在他听来,只是觉得好笑而巳。
他心中这样想,自然不信齐云雁的话,是以他也懒得再讲什么。
齐云雁“哼”地一声道:“你可是不信么?”
曾天强苦笑了一声道:“我如今连讲话的力气也没有,你一定要我讲话,我巳经认为是天下第一苦事了,还提什么练武,成高手?”
曾天强一口气讲了那么多话,胸口起伏,气喘不巳,几乎又要昏厥了过去。
齐云雁笑了起来,道:“那也是难怪你不信的,你可知道,有一门武功,正是供你这种人练的么?一个人,若不是五痨七伤齐全,是练不成这种武功的,你正适合,却不是大大的佳事?”
曾天强闭上了眼睛,缓缓地透着气,他实是再懒得去理会对方。
齐云雁却兴致勃勃,道:“我当年为了找寻那上半卷失去了的武当宝录,曾走遍了名山大川,想去将这部宝录找回来……”
齐云雁才讲到这里,曾天强的心中,便陡地一动!
他本来以为这个自称齐云雁的人,一切全是在胡说八道的,他也根本不会是武当派灵灵道长的师父,甚至不会是武当派中的人!
可是此际,自齐云雁的口中,却讲出了武当宝录上半卷失踪一事来。他不禁对齐云雁刮目相看了。因为这是一件极大的秘密,武林之中,几乎无人知道的,齐云雁若不是武当派人,何由得知?他勉力抬起了眼皮来,向齐云雁望了一眼。
齐云雁自顾自地道:“我在苗疆深处,未曾找到武当宝录,却发现了两套神奇之极的武功,一种便是我如今在练的阴尸功。”
曾天强冷笑了一声,:“听这名字,便知道那是邪派功夫,你……你是……武当……”
他讲到了这里,已再没有力道讲下去了。
齐云雁却也巳知道了曾天强是以武当掌门之尊,却去练这等邪派功夫,他大摇其头,道:“你知道什么,武功无正邪,都可以达到极高的境界,我一看这阴尸功,便远在我原来所练的功夫之上。日夕浸淫,如今我功力之高,已在当年十倍之上了!”
曾天强口中不说什么,心中却在想,你若是武当掌门,何等风光?武林中人定然对你极之尊敬。如今你武功虽然髙了,但却是僵尸活鬼一样,又有什么用处?
齐云雁却十分得意,道:“所以,我虽然回到了武当,也不稀罕当武当掌门,连道士也不当了,这是绝不奇之事。”
曾天强仍然不说什么,但是他心中却已相信了对方所讲的,乃是实话了。齐云雁道:“这有一门功夫,更是奇妙了,它叫作‘死功’,必需置之死地而后生,一个人若不是全身经脉,尽皆断裂,将死未死,是不能练的。我好几次想自断经脉来练这功夫,唯恐一个不好,不是将死不死,而是一命呜呼,那就什么也没有了,如今你正是这样模样,岂不大妙特妙?”
曾天强本来,还有一点听不懂,等到齐云雁讲完,他细细一想,心中也不禁枰然而动,但是转念之间,他又自己暗忖,难道真有这样的事?一个将死之人,又如何去练武功呢?
他在胡思乱想间,齐云雁又道:“可是,我也不能白将这‘死功’的秘诀告诉你!”
曾天强本来就对自己还能变成一流髙手这件事,将信将疑,听得对方居然一本正经地开起条件来,心中只觉得有点好笑。
他也未置可否,由得对方说下去,只听得齐云雁又道:“你我两人所学的武功不同,你不能拜我为师,将来,你的武功可能还在我之上。你必需认我作义父,答应替我做三件事,不得拒绝。”
曾天强勉力知了一下,道:“你看我能为你做什么事?”
齐云雁道:“如今你当然不能做什么,但当你武功练成之后,不论我叫你去做什么,你总得去做,我也不会多叫你做,只是三件而已。”
曾天强苦笑了一下,道:“唉,你口口声声地称我武功之高,便如何如何,难道我的武功还真能高么?能以不死,已是万幸了!”
齐云雁笑道:“难怪你不信,但是我却不会骗你,你可答应了?”
曾天强心忖:齐云雁的样子,虽然难看,但是他为人的心地,似乎很好,不论有什么事,总讲在前面,不像是暗中捉弄人的小人。
曾天强想了片刻,道:“你要我做你的义子,这个……这个……似乎……”齐云雁道:“你不肯叫我做义父,也不打紧,可是却要罚誓不背叛我,永不伤害我。”
曾天强叹道:“我与你无怨无仇,你若是能叫我练成了极高的武功,你等于是将我从鬼门关前,拖了回来,我感激尚且不尽,如何会来害你?”
齐云雁摇头道:“你也怪不得我,需知畜生好渡人难渡,人心难料啊!”曾天强道:“好,你既然不信我,我便罚誓好了!”
曾天强扬起手来的力道也没有,他只是勉力竖起了手指来,指着苍天,依着齐云雁的意思,罚了一个毒誓。齐云雁大是高兴,扶起了曾天强,放在自己的肩上,又向前掠了出去。
不一会,便到了一个极大的山洞之中,那山洞相当宽敞干净,进了山洞,齐云雁将曾天强放在石榻之上,转身取了两颗丸,放在曾天强的口中。
曾天强只觉得服下了那两颗药丸之后,头昏眼花,离死似乎又近了许多。他昏昏沉沉,近乎不省人事地躺着,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才看到齐云雁拿了一个木架过来,在木架上,放着一册残旧的竹简,竹简上密密麻麻地刻着字。齐云雁道:“你仔细看,慢慢地依诀苦练,进境了可说会十分快的,你快睁开眼来啊!”
曾天强睁大了眼,向前看去,可觉得竹简上的字,一个一个,似在跳动一样,好不容易才看清了字,只见第一行便刻道:“内功修练,即练气之道。各派练气之功,皆自真气不断,一元复始之理。”
曾天强用力一睁双目,竹简上的字又跳起来,“三派功夫,能关蹊径,真气断续,各行其事,各经各脉,即使互不相通,真气仍在体内,是之谓‘死功’,虽然犹生,功力无穷。”
曾天强看了,仍是莫名其妙,但是他总是曾家子弟,隐约知道,那是说练这门功夫,真气不必动行一个大周天,哪里还有一股真气可以行走动,就练哪里一截,自己如今,还有一口气,怕就是心脉这一段了。
他又继续向下看去,只见下面写的,全是各经各脉独行其是的练气之法。曾天强自己翻不动竹简,便叫来了齐云雁,为他翻到了心脉真气那一章之上。
他反正一天到晚,躺在石榻之上,不能动弹,日夕默诵着口诀,依言施为,七八天之后,便已觉得心脉的那一股真气,渐渐强了起来。
一个月后,心脉的那股真气,巳然十分灵活,但是奇的却是那股真气,说什么也难以突出心脉的范围之外。这时候,曾天强已渐渐地明白这门功夫的玄奥所在了,那便是练成之后,八脉可以各行其事,到时候,如果遇到了武功比自己高的高手,将自己打成重伤,断了七根筋脉,仍然可以不死的。因为练这门功夫的人,根本是等于已经死过的人了,当然不能再死一次了。
两个月后,心脉的真气越来越强,任脉之上,已有真气在隐隐而动,曾天强忙又改练任脉的真气,他精神不见得好,但是体内的真气,却已越来越强。
那山洞之中,并没有什么人来,在开始的时候,齐云雁总是守在他的身边,过了几个月,齐云雁看曾天强巳可缓缓行动,自己能照顾自己了,他便时时离去。
一年之后,齐云雁不在山洞之中的时候更多,往往一去七八天,音讯全无。曾天强反正是专心练功,也不去理会他,他每天所进的食物极少,齐云雁留下的干粮,可供他数月之需,他几乎连那山洞也未出过。
那一天,曾天强已将八股真气,都练到了相当的境界,他在洞中,来回踱了几步,信步向外走去。其时正当中午,日光方炽,他在山洞之中,过得久了,一出来,日光强烈,令得他眼睛一阵刺痛,几乎张不开来。
他闭上了眼睛,过了好一会,才又张开眼来,慢慢向前走去。
这一年多来,他固然觉得自己体内,真气充沛,但是行动却还是十分迟缓,讲话也是有气无力,他只觉得“死功”的确有好处,至少将他从垂死的边缘挽救了过来。但是“死功”究竟有什么威力,他却还不知道的,因为他如今仍是行动无力,若说能够出手打人,那是天大的笑话了。
他缓缓地向前走着,心中思潮起伏,暗忖自己自从挨了天山妖尸的一掌之后,巳经两年了,在这两年之中,自己所熟悉的那些人,不知道怎么样了?
他想起了施冷月,想起了白若兰,卓清玉,也想起了身份仍然不明的自己的父亲来。他的心中,实是感慨万端,低着头,只是慢慢地向前走着,也不知走出了多远,只听得前面,水声潺潺,几股细瀑,注入了一个极深的大水潭之中。
曾天强看到溪水清澈如镜,蓝天白云,倒映在潭水之中,看来十分美丽,曾天强走到了潭边,向下望去,陡然之间,他在潭水的倒映之中,看到了一个极其可怕的人!
那人身形伛傣,骨瘦如柴,双眼之中,却射着绿幽幽的光芒!而更可怕的是,那人的脸上,可以说一点肉也没有,两只眼珠,由于眼眶深陷的原故,像是随时可能自脸上跌下来一样,确是恐怖之极!
曾天强乍一见到这样一分似人,九分似鬼的人影,心中吓得突突乱跳,不由自主,噔噔噔地向后,退出了两三步去。然而,他才一开始后退出,便已经明白,在潭水倒映之中,所看到的那个恐怖绝伦的人影,不是别人,正是自己!
那是他自己,不是别人一曾天强一想到这一点,双腿陡地一软,“咕咚”一声,坐倒在地上,可是他的心中还在叫着:不,那不是我,我即使变了,也不会变成那个祥子的。
他心中一面狂叫,一面挣扎着向前,爬了过去,又爬到了水潭边上。
当他再定睛向水潭中望去之际,他最后一线的希望幻灭了。
那的确是他,他张了张嘴,水潭中的人影便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齿,他扬了扬手,水潭中的人便也扬了枯柴也似的手,那不是他是谁?
曾天强伏在水潭边上,不知该怎样才好!
他变成了第二个人,全然是另一个人。可是那另一个人又是他。尤其是那另一个人的容颜,竟是如此之恐怖,这种事实,他实是没有法子接受。
他伏在潭边喘着气,好一会,才慢慢地抬起头来,应他抬起头来的一刹间,他听得一阵脚步声,传了过来,曾天强虽然不欲生事,但这时候,他想躲开去,也没有这份力道。
转眼之间,只见两个中年道义,转过了山角,来到了水潭的边上。那两个中年道人才一到之际,还未曾发现曾天强。
他们在潭边站定,一个道:“师兄,这样下去,我们武当派……”
他才讲到这里,猛地一抬头,看到了曾天强。一看到了曾天强,他下面的话,突然缩了回去,倒抽了一口气,道:“师兄,你看……看……看……”
那另一个中年道人,也是转过头来,看到了曾天强,两人的面色,都难看到了极点!
曾天强见了两人这等情形,苦笑了一下,慢慢地站起身子来,道:“两位不必害怕,我不是鬼。”
他不开口,已经够吓人的了,一开口,声音哑得像是破锣一样,更给人以一股阴森森的感觉,那两人突然向后,退出了一步。
曾天强又道:“你们其实不必怕我,我并不能伤害你们的,我只不过样子难看一点而已。”
曾天强一面说,那两个人一面后退,曾天强叹了一口气,转身沿着水潭,向外走了开去。
他走出了两步,突然又听得身后,响起了“铮铮”两声晌,两个人同时喝道:“站住!”
曾天强转过身来,只见那个中年人,已掣剑在手,剑尖正指着他!
看那两个人面上的神情,他们分明仍是十分骇然,但是却也已定过神来,不像是刚才一见到曾天强之际,那样惊惶失措了。
他勉强笑了一下,却不料他这一下,又令得那两个道人面色一变,曾天强尽量将自己的声音说得柔和些,道:“两位有何见教?”
那两个中年道士互望了一眼,其中一个大声道:“你是何方妖邪,敢来武当山生事?”
曾天强大是惊讶,道:“妖邪?我是妖邪?我要来武当山生事?我?”那两个中年道士在乍一见曾天强的时候,一则由于曾天强的样子,实在骇人,二则由于他们正要商量一件十分秘密的事情,所以才来到这里的,乍见生人,自然难免吃惊,所以着实吓了一大跳。但这时候,他们巳定了下心神来,而且看到对方行动迟缓,言语无力的样子,也更是大胆起来。这两个中年道人在玄武宫之中,武功甚高,地位颇高,乃是灵灵道长的师弟。
当曾天强在玄武宫中昏迷不醒之际,见过他的只有灵灵道长等几个人,这两个人绝未曾见过曾天强。然而,曾天强最后一次昏了过去之,简直是气息全无,脉搏全停,谁都当他巳经死掉,将他抬到后山埋掉的,而且,那时候的曾天强,和如今的曾天强又巳有了许多不同,就算以前曾见过他的,也定然认他不出来了。
曾天强一片惘然,他虽然巳经自知变得恐怖模样,然而他面目全非之后,究竟还是第一次和人接触,还十分不习惯人家对他恐怖的容貌所引起的反应,所以听得那两个人这样指责他,实是莫名其妙。
这时,只听得那两个道人“哼”地一声,道:“你不是妖邪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