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只讲了一个字,便难以再向下讲去。
因为施冷月所说的乃是事实。然而他所讲的,又何尝不是事实?偏偏情形如此不合理,以致他的话,反倒变成是胡言乱语了。曾天强只觉得施冷月的话,已将他的话一起堵了回去无法再说什么了。
他呆了半晌,才勉强一笑,道:“你……”
施冷月不等他讲完,便瞪了他一眼,曾天强无可奈何,改口道:“施翁主,你到哪里去?施教主,我还一件事相询。”
施冷月道:“你一并说了吧。”
曾天强一本正经,道:“施教主日后如嫁了丈夫,难道也要他一声称你一下施教主么?”,施冷月陡然脸泛红霞,曾天强见总算挖苦了一下,心中十分得意,然而施冷月红着脸,却依然道:“那当然,我本就是教主嘛!”
曾天强心想,自己这样问法,她仍然如此回答,那是多说也没有用处的了,况且她既然连老公都要称她为教主,看来自己是不能不称的了,是以袖只是道:“施教主,那你大驾何处啊?”
施冷月道:“我到小翠湖去,你正好与我同行。”
曾天强心想,能够和施冷月这样美丽的姑娘一起到小翠湖去,本来不错,但是口口声声要称他为“教主”,一个不记得,便要被她白眼,那却有些受不了,还是自己走自己的好。他忙摇手道:“我已改了主意,不到小翠湖去了,施教主你自己请便吧。”
施冷月的面上,掠过了一丝茫然若失的神情,但是在曾天强还未曾看致她脸上有这种神情之际,她又现出了傲然之色来,道:“好,那么再见了。”她扬起手来,呼喝了一声,抬着竹轿的壮汉,撒腿向前跑去,去势自然快不了多少,好一会儿才跑出了半里许,曾天强仍然站着看她。他希望施冷月会回过头来看看他,然而施冷月却一直端坐不动。
曾天强等到施冷月已走得看不见了,才莫名其妙地叹了一口气。
他的确是莫名其妙地叹气的,究竟是为了什么,连他自己也说不来。或许是为了哎息施冷月的怪僻,或许是在叹息他自己本来可以有一个做伴的,但如今却又是一个人了。
他心思缭乱,在叹完了一口气之后,仍是呆呆地站着,可是就在此际,却只听得背后,传来了“哼”地一下冷笑声。
那一下冷笑声,来得极其突然,曾天强猛地转过身去。
他一转过身,不禁呆住了,他实是未曾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了这个人!站在他面前七八尺处的,不是别人,正是身形纤细的卓清玉!卓清玉的面上,满是不屑的神情,黑白分明的眼睛斜睨着曾天强,像是正眼儿瞧曾天强一眼,也委屈了她自己一样。
曾天强虽然也性高气傲,但总比卓清玉好些,这时忽然重逢,他倒不想再去想以前争吵分手的事情,呆了片刻之后,便装着若无其事,道:“啊,你也来了么?”
卓清玉冷冷地道:“来了便怎样?”
曾天强一片好心,却换来了一个钉子,心中也不免生起气来,冷笑道:“我同你,又有不是了?”
卓清玉昂着头,向前走来,在她经过曾天强身边的时候,道:“哼,不要脸!”
曾天强实在忍无可忍一伸手,想将她的手臂抓住,问个明白,可是卓清玉的身形,却是滑溜无比,身子一闪,便巳避了幵去,而且还在避开去的时候,反手一掌,向曾天强的脸上掴来。
曾天强出手想抓卓清玉的手臂,仍然是没有什么恶意的,他只不过想和卓清玉好好地讲上几句,大家化开隙嫌而巳。他做梦也料不到,卓清玉会在一翻手之间,向他掴上一掌。
曾天强在一个错愕间,只听得“啪”地一声响,脸上已中了一掌。
那一掌,由于卓清玉是在身子闪避开之际,顺手掴出的,所以力道并不十分大,然而一掌掴中了曾天强,却令得曾天强伸手掩住了脸,半晌说不出话来。
曾天强并不是因为脸上的疼痛而说不出话来,他是因为自尊心受了极大的伤害,而气得讲不出话来,卓清玉却连看都不向他看一眼,继续昂首澜步,向前走去。:等她走出了两步,曾天强才怪声叫道:“站住,你为什么打我?”
卓清玉显然早有准备,曾天强才一开口,她便立即转过身来,道:“我为什么打不得你?”
曾天强怒火遮眼,厉声道:“你为什么可以打我,你说,你说!”
卓清玉道:“你不要脸,就打得你。”
曾天强道:“我说你才不要脸!”他猛地一步窜出,“呼”地一拳,已当胸打出,拳风呼呼,那一拳的去势,居然十分劲疾。
卓清玉身子不侧,避了开去,面色气得煞白,道:“你是不要脸,是不要了吧……”
曾天强呆了一呆,心知卓清玉一定也是早已到了,自己和施冷月之间的对话,只怕全已被她听到了。但自己并没有和施冷月讲些什么,光明正大,更绝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话,又何劳她这样出气?
他当下冷笑了几声,道:“卓姑娘,哪怕我和下三滥的淫娃在一起,干你甚事?”
卓清玉陡地一窒,大声叫道:“本来就不干我事。”
曾天强道:“那么你何必骂我不要脸,只怕是你自己不要脸,想我踩你,我偏不踩你!”
曾天强这两句话一讲出口来,陡然之间,也觉得自己讲得太过分了些。但是话已讲出了口,他却绝没有表示歉意的意思。
卓清玉的面色,刷地变得十分青白,紧接着,又涨成紫色,那显得她的心中,怒到了极点,她双眼之中,怒火迸射,望着曾天强。
卓清玉望了曾天强好半晌,才冷冷地道:“曾天强,你也未免在抬举自己了。”
听得她的声音,异乎寻常的平静,曾天强的心中,才略略放心了些,心想或者她的心中并不怎样恼怒,若是她恨极了自己的话,那么以她那种有仇必报的性格来说,倒也是一件天大的麻烦。
曾天强只听得卓清玉语音平静,便以为没有什么事情了,却不料他估错了,正因为卓清玉是一个极易记仇的人,所以到了恨极之际,在表面上反倒看不出什么迹象来了。当下,曾天强仍然冷笑道:“那也不见得,总不成我自己糟蹋了自己!”
卓清玉又望了他半畠,发出了几下冷笑声,便向前走了出去。曾天强本来想问她要到什么地方去的,在这样的情形之下,自然也不便再问了。
卓清玉假装若无其事地向前走着,去势也不十分快,那是她好强,不愿意被曾天强看到她心中的痛恨和伤心的缘故。
她每向前走出一步,都要竭力忍着,使自己的身子不至于发抖。
她紧紧地咬着下唇,而在一转过身的时候,她的眼泪早巳忍不住,而扑簌簌地落下了来。她坚持着慢慢地走出了半里许,才转过头去,只见身后空无一人了,她的身子才因为气愤而发起抖来,她抱住了一根石笋,用力一拔,竟将那根石笋拔了起来。
她抱着石笋,猛地一挺身子,将石齐抛了出去,叫道:“我要杀他,我要杀死他!”
她双掌乱飞,不管是树是石,只是疯了似的,一掌一掌地击了上去,一面打着,一面叫道:“我要杀死他,我要他的命!”她身子向前冲着,在不知不觉间,闯进了一大丛开着紫色花朵的矮树之中,经她疯了似的一阵乱闯,几乎将那一片矮树连根拔了起来!
她心头的怒气,这时总算宣泄了不少,她停了下来,不住地喘气。
也就在这时,忽然听得她身边,传来了一个冷冷的声音,道:“你要杀了他,为何不去动手,却站在这里高叫怪嚷?”
那声音来得极其突然,卓清玉陡地转过身来,只见道旁一个枯树桩上,坐着一个人。那人发如乱蓬,身上的衣服,也十分破烂。
最令人难解的,是在那个枯树桩上,爬着不少野藤,可是野藤竟一直爬到了他的身上!看来像是那人坐在枯树上已有好多年了一样。
那人面上,也满是污垢,只有一只眼睛,在闪闪生光,另一只眼睛似乎也瞎了。若不是他刚才曾口吐人言,见到这样的独目怪人,只当他是山精鬼魅了……
卓清玉吸了一口气,道:“你是谁?”
那人“咕”地一笑,反问道:“你是谁?你师父是谁?你要杀的是谁?”卓清玉知道自己刚才狂叫乱嚷,一定都已被那人听到了。
她冷冷地道:“我要杀人,是我自己的事情,你管我做什么?”
那人又笑道:“说得好,这才对我的胃口,本来么,自己恨的人,若不是自己来杀,怎能解恨?由旁人代庖,那杀了等于不杀!”
卓清玉正在怒火头上,也未曾在意那人的话中,充满了邪意,反倒问:“对了,那你问我做什么?”
那人道:“好,我适才问你三个问题,如今我收回一个,你是谁,你师父是谁?”
卓清玉打量了那人半晌,实是想不出那是什么人来,心想自己师父反正已经死了,就算讲出来,也没有什么关系。
她略想了一想,便道:“我师父是武林四神禽之一,银鹉白修竹。”
那人一听到“武林四禽”四字,满头乱发,突然倒竖了起来,他发长可长五尺,根根倒竖,其直如针,那模样之怪异,实是难以形容,吓得卓清玉“腾”地退出了一步,道:“你……你……”
那人厉声道:“武林四禽,哼哼,一凶二佛三剑四禽,为了那一凶两字,害得我好苦!”他话一讲完,便自发声狂啸起来。
他的啸声才起,卓清玉便震得坐倒在地。而当他狂啸之际,乱发飞舞,更是恐怖。但卓清玉的心中,却并不害怕。因为她清清楚楚,听得那怪人说,他被“一凶”害得好苦。武林之中,一凶二佛,三剑四禽,乃是人人尽知的高手。而一凶乃是三日七煞,修罗神君,这也是尽人皆知之事。
虽然为修罗神君所害的未必一定是正派人,但是自己师父,也可以说间接死在修罗神君之手的,总算是敌仇同忾了。
那人的晡声,越来越是惊人,突然之间,他的身子,竟发起抖来,只见他的身子一面抖,绕在他身上的野藤,便一面“啪啪”连声地崩断,一齐被震开了老远,而他身上的衣服,本已是东挂一片,西挂一片的,这时也一齐飞了起来。
卓清玉见了这等情形,不禁大惊失色,连忙转过身去,她才转过身去,便听得那人不再长啸,却是不断在喘息,又过了半晌,才听得那人道:“将你的衣服,抛了一件给我。”
卓清玉无法,只得向身后抛过了一件衣服去,转眼之间,那人在卓清玉的身旁掠过,到了她的身前。
卓清玉定睛看去,只见那人赤着上身,却将自己的一件红衣服,围在腰际,总算遮住了下体,那模样之滑稽,实是难以形容。而那人的脸上污垢,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去了个干净,虽仍是一头乱发,但已看来像个人了。
只见他的约莫五十上下年纪,若不是眇了一目,可能还十分威严,那人到了卓清玉的面前,便向卓清玉深深一揖,道:“多谢你相救。”
卓清玉不禁给他说得莫名其妙,不知如何应答方好。
那人道:“你不明白是不是?我练功不小心,在此僵坐,已有多年,适才是听你提到了武林四禽,继而想到了一凶,是以怒气勃发,发声狂晡,却不料一啸之下,气血通顺,竟而好了!”
卓清玉心想,那人原来是走火入魔的人,看他在走火入魔之际,一怒之下,五六尺长的头发,尚且能根根倒竖,其人的武功之高,可想而知!能够交上这样一个朋友,也算不错。而且,只不过想“一凶”两字,便令得怒发如狂,更可想而知他对修罗神君的深仇大恨,自己等于是得了个有力的帮手!
她想结识那人,便不自居功,淡然一笑,道:“那你何必谢我,凑巧你真气顺了,自然是会复原的。”
那人听了,心中大喜,心想自己原是客套,想不到你不认,那正合老子之意,他“咕”地一笑,道:“说得好,说得好!”
卓清玉道:“我师父巳死了,是死在葛艳的‘九泉黄土手’之下的。”
那人手臂一扬,右手五指伸了开来,盘在他手指上的五根尺许来长的指甲,“刷”地伸得笔直,哈哈一笑,道:“九泉黄土手算得什么,白修竹也未免太不济事些了。”
卓清玉见那人的指甲伸直之后,自指甲尖处,“嗤嗤”有声,有真气冒出,那分明内家气功,已到了极高的境地了。
她又继续道:“可是葛艳却是受了一个人的指使,才来害我师父的。”
那人扬起的手臂,突然垂了下来,独目之中,神光灼灼,望了卓清玉半晌,才道:“是他?”他只说“是他”,并没有做任何手势,但是卓清玉已知他意何所指了,她点了点头,道:“是他!”
那人吸了一口气,半晌不语。
卓清玉又道:“我刚见过葛艳和独足猥,据我所知,还有另外几个高手,都是在他的指使之下,要到小翠湖去的。”
那人奇道:“小翠湖,他怎敢到小翠湖去?”
卓清玉心中大奇,暗忖自己莫非弄错了么?那人口中的“他”并不是指修罗神君而言?否则,修罗神君有什么不敢做的事?
她想了一想,道:“他有什么不敢做的。”
那人“哼”地一声,道:“他未曾找到比小翠湖主人更美丽的女子之前,便不敢到小翠湖,这是他昔年自己所罚的毒誓!”卓清玉听了,心中不禁陆地一动。
她想起了白若兰,白若兰和修罗神君一齐到小翠湖去的,白若兰的确是十分美丽,美丽得不像是人间的女子,而像是天上的仙女。
卓清玉想了片刻,才又道:“他的确是去了,只怕就要在这里附近经过了……”
卓清玉刚讲到这里,忽然听得一阵吹打乐音,悠悠扬扬地传了过来。
卓清玉呆了一呆,忙道:“我不骗你吧,你听,这是雪山老魅来了。”那人的面上,现出了十分好笑的笑容来,道:“哈哈,雪山老魅还是那么喜欢排场,来,你去向他借一件衣服来给我穿穿。”
卓清玉听了,不禁犹豫道:“你……他肯借么?”
那人道:“当然肯的,你向他说,蒙山旧友,向他借一件衣服穿穿,他若是不双手奉上,我算他的胆子是铁铸的。”
卓清玉将“蒙山旧友”四字,在心中暗念了几遍,她对那四个字也没有什么印象,但既然他说得如此自负,自己也不妨去冒一下险。
是以她点头答应,道:“好,你在这里等我……但如果他对我不利……”卓清玉话未讲完,那人已不耐烦道:“去,去!”
卓清玉一横心,心忖:眼前这人,看来大有来历,不要惹恼了他。她便也不说什么,一个转身,便向前急奔了过去,转眼间,便来到了一条小路边上,只见奏乐的童子,巳经走了过去。那四个大头人和瘦长女子,则瞪着眼睛瞧着她。
卓清玉已知这些人全是心狠手辣的大魔头,雪山老魅固然满面笑容,但一样凶残无比,心中不禁发毛,几乎想就此开溜。然而,雪山老魅,却已以晃晃悠悠地走过来了。
卓清玉硬着头皮,迎了上去,不大愿意地知了一礼,道:“前辈请了。”雪山老魅却是满面堆笑,道:“别客气别客气,小姑娘,你是什么人?”听他的声音,他竟十足是一个忠厚长者一样。
卓清玉硬着头皮,道:“有一个人,差我来向你借一件衣服穿穿。”
雪山老魅笑道:“噢,那是什么人?”
卓清玉知道雪山老魅是笑得欢畅,他心中也越是在转狠辣的念头,因之心中也不免害怕,勉强一笑,道:“是……他说是你的蒙山旧友。”卓清玉这一句话才一出口,只见雪山老魅的面色,巳然大变!
以雪山老魅的武功为人而言,他就算心中吃惊的话,也应该是立即恢复原状的,然而,他面色竟久久未曾复原,目瞪口呆了好一会儿,才舒了一口气,道:“小姑娘,你说什么?”
卓清玉一见这等情形,才知道这四个字,当真有用,胆子大了许多,道:“那人说是蒙山旧友,向你借一套衣服穿穿。”
雪山老魅总算脸上又露出了笑容,道:“他向我借一套衣服穿穿?”
卓清玉心知那是因为事情来得太突兀,雪山老魅一时之间弄不明白真正的意思之故,是以才会反问的。她忙道:“是的,他如今赤身露体,十分狼狈,所以才叫我来借衣服的。”
雪山老魅的心中,十分疑惑,口中“噢噢”地应着。
雪山老魅道:“这位朋友,和我的交情,非同小可,他向我借衣服,那是要我身上这袭雪蚕丝织成的长袍了,是不是?”
卓清玉忙道:“那倒也不见得,他真的只在乎一袭衣服,并不在乎什么质地的。”
雪山老魅似乎还不信,吩咐他一个弟子,取出了套衣服来,卓清玉接了过去,他才道:“这位朋友,如今在什么地方?”
卓清玉道:“就在不远处!”
雪山老魅真气一沉,突然发声道:“蒙山旧友,别来无恙否?”
雪山老魅所学的,当然是邪派的武功,然而武学本无分正邪,只要练到了极高的境界,一样威力惊人,雪山老魅这一发声长啸,其音清越,高亢嘹亮,如鹤鸣九皋,非同凡响。
只听得他的声音,悠悠不绝地传了出去,不知可以传出多远。而就在他的声音,慢慢地低了下去之际,只听得远处,也有一个声音传来,道:“少废话了,我差那小姑娘来借一件衣服穿穿,你可曾借给她了?”
照卓清玉想来,雪山老魅既然向那位自称“蒙山旧友”的人,出声相询,那么人家的回话来了,自然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了。
却不料雪山老魅一直不信卓清玉的话,这只当卓清玉不知在什么地方,听到了“蒙山旧友”四个字,特地来吓他的。然而,远处却真的传来了回答,而且那口音,他虽然多年来未曾听到,却仍是一听之下就可以认得出来的,刹那之间,他面上变色,失声道:“你……你……果然是你……噢……我已借了!”
他这一句话,比起刚才那一下问话来,当真可以说有天渊之别了!那自然是因为他心中害怕,真气便难以为继的缘故。
卓清玉在一旁见了这种情形,开始时为之愕然,紧接着便大是高兴起来。因为从雪山老魅的神情来看,那自称是“蒙山旧友”的人,似乎极其厉害,要不然雪山老魅何以如此狼狈?
自己在无意之中,竟结识了这样厉害的一名高手,这岂不是天大的幸事?她心中正在高兴,突然之间,眼目人影一晃,忽然又多了一个人。
由于那人来得实在太快,是以卓清玉根本未曾看清他是怎能样来的,等到卓清玉猛地觉出面前有人时,那人骷髅似的脸,焦黄如蜡,巳在她的眼前了。那人不是别人,竟正是天山妖尸!
天山妖尸一到,先望了望卓清玉,又向雪山老魅瞧了一眼,“哼”地一声,道:“老魅,你又在弄些什么玄虚了?”
雪山老魅直到此际,方始缓过气来,苦笑道:“适才,蒙山旧友,派这位小姑娘来向我借一套衣服,此事不算出奇?”
天山妖尸“桀”地一笑,道:“吓人么?”
雪山老魅却不再申辩,只是一扬手,道:“再见了,到小翠湖畔相会!”他话一说完,也不等乐童开道,身形一晃,白影一闪,便已疾掠了开去,他几个弟子和乐童,慌忙跟在后面,转眼之间,便走得无影无踪了。
雪山老魅忽然离去,天山妖尸“哼”地一声,转过身来。
天山妖尸道:“他说的是真话么?”
卓清玉乍一见到天山妖尸那种阴森森的样子,心中也不禁害怕。然而她转念一想,那位“蒙山旧友”既然能吓走雪山老魅,自然也可以吓走天山妖尸的,她的胆子大了起来,答道:“是真的。”
天山妖尸侧着头,幽深深的眼睛,注视着卓清玉,忽然一笑,道:“好,你带我去见他。”
卓清玉也不多说什么,转身就走,她自管自地向前掠去,也未听到身后有什么声息,只当天山妖尸并没有随后跟来。然而,当她掠出了半里许,转过头看时,天山妖尸又高又瘦的身子,却正在她的身后!
卓清玉依然向前走着,不一会儿,便已看到了那人,正坐在一个树墩之上,像是正在沉思。卓清玉隔老远便叫道:“前辈,我带了一个人来见你。”
那人缓绫地抬起头来,卓清玉连忙打横掠出了丈许,只见紧跟在她身后的天山妖尸,这时也巳站定了身子,望着前面。
天山妖尸和那人,相距约有两丈许,两人都是定定地望着对方,一动不动。
好一会儿,才听得天山妖尸以一种十分僵硬的声音道:“真的是你,好久不见了啊。”
那人却淡然一笑,道:“真好久不见了,我记得上次见面的时候,你的僵尸功还未曾练得够火候,多少还有几分人气,如今连这几分人气都没有了!”天山妖尸也不发怒,只是向之拱了拱手,道:“我有要事在身,再见了。”身子一转,竟立即便想离去,看他面上的神情,更大有后悔有此一行之感。那人却沉声道:“且慢,你没有话要说了么?”
天山妖尸勉强一笑,道:“自然有,我却是不明,何以昔日,金椅翠凳,锦袍玉带的施教主,如今竟这样狼狈法。”
那人“哈哈”笑了起来,道:“金交椅翡翠発,锦绣袍,白玉带,高堂大殿,气象万千,全是身外之物,有去有来,何足为奇,唯独我这个人,才是独一不二的,怕什么没有?”
他一面说,一面伸手,在自己胸口之上,拍了两下,所发出的声音,十分怪异,如击败革。
卓清玉在一旁,听到那人自击胸膛的声音只觉得奇怪,但是天山妖尸却是会意,他一听得这种声音,心中便自一惊,连忙向后退出了几步,道:“原来尊驾已将龟蒙峰、雪蒙峰两位异僧‘龟云真气’练成了么?”
那人得意地笑了起来,道:“你当我这些年来,是白活的么?你放心,当曰我们共上蒙山,你和雪山老魅,虽然屡使狡计害我,但是我还真没有将你们放在心上,你何必退避?”
卓清玉听出,在那人和天山妖尸、雪山老魅之间,昔年似乎大有瓜葛。然而更令得卓清玉心中奇怪的是,何以天山妖尸称那人为“施教主”?
卓清玉一想起“施教主”三字,便不禁想起坐在竹轿上的,那个瓜子脸,有着一双灵气十足的眼晴,和一脸傲气的少女来。
她也禁不住又想起曾天强,曾天强正是称那个少女为“施教主”的,如何又冒出一个施教主来。
一想起曾天强来,卓清玉的心情,不禁更是缭乱,她的心情极之复杂,她暗中咬牙,连声在心中警告自己:不要去想他,不要去想他!
只见天山妖尸面上现出十分尴尬的神色来,道:“阁下不念旧恶,难得难得。我要赶到小翠湖去,不能多奉陪了。”
那人沉声道:“有多少人要到小翠湖去?”
天山妖尸早已想走了,但是那人在向他问话,他却又不能不答,匆匆道:“有我,雪山老魅,葛艳和勾漏双妖。”
那人“呵呵”笑了起来,道:“修罗神君要那么多人为他壮胆么?”
天山妖尸又后退了两步,道:“那么,施教主是一定要去凑热闹的了?”那人摇头道:“我去瞧热闹,却不去凑热闹。”
天山妖尸不等他再讲话,一个转身,老高的身子,晃了一晃,便已在两三丈开外,再一晃,去势更快,连连三四晃,便巳只剩下一个小黑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