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天强忙道:“谁说我未曾弄清楚,仇人有雪山老魅师徒,有两个瞎子,有魔姑葛艳,有天山妖尸,可能还有长手老怪,红袍真人……”
他每讲出一个名字,面色便苍白一分,等讲到“红袍真人”时,面色比纸还要白。因为自他口中道出来的那些人,全是邪派之中,顶尖儿的高手,没有一个人,不是在武林之中亨了数十年盛名的。他每讲出一个人的名字来,便觉得报仇的希望小了一分,他感到自己想要报仇,不啻是在做梦。所以面上便觉得一点血色也没有,停了下来,不再言语。
那少女的神色,也十分难看,但是她却居然还笑了一笑,道:“好啊,这倒是邪派人物大杂会哩,难怪张伯伯和我师父不是对手啦!”
她竭力要装出毫不在乎的神气来,可是她讲话的声音却在微微发抖,显见得她心中十分难过。
曾天强看了这等情形,心中暗忖,自己也算得是好强的了,可是比起眼前这位少女来,却又差得远了。自己忍不住落泪,而在那少女的眼中,却只有愤怒的火焰,而绝无泪水,她看来如此瘦削,但是却如此刚强,那倒确是罕见的。
曾天强一面想,一面望着那少女,一声不出。
那少女吸了一口气,使她的声音听来更镇定些,道:“你望着我么?”
曾天强连忙侧过头去,道:“没有什么,白、张两位想来帮我父亲的忙,却不料遭了难,唉!”
他长叹了一声,那少女立即问道:“雪山老魅等一干人,全都自视极高,平日不相往来,雪山老魅和天山妖尸之间,还曾有过一股过节,何以这许多人,竟一齐集中到曾家堡来了?”
曾天强道:“这我也不……”
他才讲到这里,便陡地住了口。他本来是想说“这我也不知道”的,可是话讲到了一半,他便陡地想了起来,顿了一顿,接口道:“他们全是受了一个人的指使,来找我爹的麻烦的,事前,黑骷髅稽阳还曾奉那个人之命,去阻止白、张两位前来相助!”
那少女侧起了头,道:“受一个人的指使?这更笑话了,能够指使他们的是谁?”
曾天强道:“就是这个人。”
他一面说,一面在空中画了一个圆圈,又并排地点上了三点,又道:“就是他。”
那少女双眉紧蹙,道:“这是什么意思?”
曾天强道:“那我也不知道,反正他们提起那个人时,总是这样子的。”那少女呆了片刻,后退了几步,以足尖在地上画了一个圆圈,再点了三点,道:“你看,这像什么?这是什么意思?”
曾天强道:“你若将这三点,点在圆圈的上面,看来有一点像人的眼睛。”那少女反驳道:“人的眼睛有三只么?”
曾天强想起那个将白若兰带走的人,那人虽不是有三只眼睛,但是双眼之中,却有一块红记,而在红记之中,又起了一粒黑痣,看来十足像是三只眼睛的怪人一样!而且那人虽未出手,鲁老三见了他便神情尴尬,还称之为姐夫,而鲁老三又绝不是等闲人物,他是一出手便将魔姑葛艳和独足猥惊走的高人!那么,这一个圆圈,点上三点,是不是代表着那个人呢?那个人究竟是什么人呢?他将白若兰带到小翠湖去做什么呢?小翠湖又是什么地方呢?
一连串的疑问,充塞着曾天强的脑子,他脑中乱成了一片,只是呆着不出声。
那少女大声道:“咦,你怎么不出声了?”
曾天强抬起头来,道:“你可曾听说过一个子叫做小翠湖的地方?”
那少女一怔,摇头道:“没有听过。”
曾天强道:“鲁老三呢?有一个髙人,叫着鲁老三,你可知道?”
那少女又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曾天强心中烦燥,一顿足,“唉”地一声,道:“看你,什么也不知道!”那少女冷冷地道:“你知道么?”
曾天强一呆,答不上来,那少女又冷冷地道:“你是男子汉,大丈夫,理当是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人,也不知道,我怎会知道?”
曾天强给那少女讲得不住翻着眼睛,抢白得他一句话也答不上来。
那少女抢白了曾天强一顿之后,忽然又叹了一口气,道:“我看我们两人以后最好别再拌嘴了不过,都是你不好!”
曾天强苦笑道:“是的,咱们别吵了。”
那少女道:“曾伯伯、张伯伯和我师父,还有金鹫谷,一谷大伯,武林中人合称‘四神禽’,如今三人已死了,我们除了投奔谷大伯之外,还有什么别的地方可以容身?”
曾天强迟疑道:“谷大伯……你见过他么?”
那少女道:“我是未曾见过,但他们四人是莫逆之交,武林皆知,我们去到了他那里,还怕他不容我们么?”
曾天强难过之极,叹了一口气,道:“谷大伯向在天山附近走动,万里迢迢……”
那少女道:“好,你怕路远,你就别去,你就守着这一片焦土哭好了,哭到仇人再找上来,你这一生也就完结了,我可不等你了!”
那少女的话,如同霹雳一样,令得曾天强大受震动,陡地叫道:“好,我去!”
那少女的声音,又软了下来,道:“其实,谷伯伯也未必能代咱报仇的,只不过暂时求个栖身之所罢了!”
曾天强听到了“栖身之所”四字,心中禁不住一阵难过,长叹了一声。那少女立时向他撇了撇嘴,似乎是在嘲笑他没有男儿气慨,曾天强虽然心高气傲,绝不愿向人服低,可是这时,他心中却也承认,那少女比自己坚强得多,有勇气得多。
曾天强道:“我们反正要向西去的,我先带你去看看你师父的遗体可好?”那少女紧抿着嘴,点头道:“好,我要将师父葬了,日后才好将仇人在他墓前生祭!”
曾天强默然不语,那少女大声道:“我卓清玉说得到便做得到。”
曾天强望了他半晌,道:“我相信你的话。”
卓清玉的神态,如此之坚强,虽然他所讲的话是如此难以令人入信,但是仍然有一种叫人不能不相信的力量在。曾天强话一出口,卓清玉才笑了一下,像是曾天强如此说法,乃是理所当然一样,道:“好,我们走吧。”
两人转过身,沿着那条笔直的道路,向前走了出去。
曾天强好几次想要回头望望成了焦土的曾家堡,他对于曾家堡实是不能不留恋,纵使曾家堡实际上已不再存在了,多望了上一眼也是好的。但是他却为了怕卓清玉讥笑,而忍住了不回头去,两人一直向前走出了七八里,曾天强才竭力装作若无其事地向后看了一眼。
他以为自己的动作,是绝对不会给卓清玉觉察的。可是他才一转过头去,卓清玉已冷冷地道:“已走远了,看不见了。”
曾天强不禁红起脸来,他知道虽然自己忍着未曾回头去看过,便是自己面上那种忍不住要回头看去的神情,却一定早为卓清玉所看到了,是以卓清玉才知道了自己的心事的。
曾天强心想,卓清玉不但坚强,而且还如此细心,看来自己实是难以及得上她,心中十分不快,低头疾行,卓清玉也不说什么,又走出了十来里,忽然听得前面,有一阵马蹄声传了过来。
两人一齐抬头向前看去,只见来的是好一匹骏马,雪也似白,高可七尺,鬃手长得出奇,向前奔而来之际,向上扬起,看来更是神骏。
曾家堡中所养的神驹不少,其中“玉蹄金盏”便是天下知名的宝马,曾天强对于马的好坏,自然也十分识货,他一看到那匹马,便知道那是大宛名驹,这种宝驹,若是久在中原,神态定然而难以保持如此骏猛,极可能从西域来的。
曾天强想对卓清玉道及这一点时,只见骏马到了近前,马上骑着一个书生打扮,五十上下的人,面目庄严,令人一望,但油然而生出一股敬意来。
那书生打扮的中年人人强马壮,但这也引不起曾天强和卓清玉两人的注意,两人向道旁一闪,已准备让路,让对方过去。可是也就在此际,只听得半空之中,突然传来了一下极其怪异,嘹鸟鸣声,那一下鸟鸣声,自上而下,急速无比传了下来,金光一闪间,一头鸟儿,已停在那人的肩头之上。
卓清玉和曾天强两人,心中尽皆一动,两人连忙定睛看去,只见那鸟儿虽小,但是通体羽毛,金光闪闪,形态更是猛恶,乃是一只鹫儿。
两人立时互望了一眼,不约而同,一齐失声叫道:“可是金鹫谷大侠么?”此际,那人胯下骏马,早已在两人身边掠过,奔出了两三丈远近,两人一叫,那人才陡地勒住缰绳,转过头来,道:“两位是”那人一转过头来,卓清玉和曾天强两人,便可以知道那一定是金鹫谷了。他们正是准备万里迢迢,前去天山脚下找他的,忽然在此处相会,那自然是求之不得的事情,一时之间,两人高兴得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金鹫谷一双眉一扬:“在下正是姓谷,两位是……”卓清玉先踏前一步,道:“家师是银鹉白修竹。这位曾公子,他父亲是铁雕曾重。”
卓清玉话一出口,金鹫谷一的身子,便略震了一震,他随即“哈哈”大笑,道:“那太好了,我正要上曾家堡去,曾、白两位老友,想必定在曾家堡上了?”
曾天强只觉得喉头哽塞,竭力忍住,才干涩地道:“不在了!”
谷一神色讶异,道:“我从华山来,白老弟不在华山,他却是到何处去了?”曾天强还想讲,可是他竟难以发出声来。卓清玉比他镇定得多,道:“他们都已死了。连张伯伯在内,都死在葛艳的‘九泉黄土手’之下的。”
金鹫谷一坐在马上,神色木然,好半晌,才道:“有这等事?”
曾天强直到此际,才大声叫了出来,道:“曾家堡也已成了一片瓦砾了!”金鹫谷仍是神色木然,讲得仍是这句话,道:“有这等事?”
卓清玉道:“我们直想到天山脚下去找谷大伯,想不到却在这里遇上了。”谷一又“噢”地一声,也不知他心中在想些什么,曾天强也从来未曾有过这样求人的经历,这时候,他看到谷一的神态,似乎十分冷淡,心中更加难过,几乎想转身就奔了开去。但是谷一却忽然跃下马来,道:“如此说来,仇人一定很厉害了?我看你跟我到天山脚下暂避一下,也是很不错的主意。”
曾天强见谷一改变了态度,心中才打消了就此离去的主意,道:“我和卓姑娘,本来就有这个打算。”
金鹫谷一向卓清玉望了一眼,道:“卓姑娘么,我看……”他支支吾吾,不向下讲去,可是卓清玉乃是何等聪明的人,她连忙道:“对了,曾公子一人跟着谷大侠去,就足够了,我么,随便找个地方躲上一个两个月,只怕就没有事了。”
曾天强忙道:“卓姑娘,这是什么话,你自然一起去,仇人那么多,你若是……”
卓清玉摇了摇头,道:“不,你跟着谷大伯去好了,仇人的目标不是我,我也会知机趋避的,倒是你,虽然和谷大伯在一起,还是要格外小心些!”
她讲到最后两句话时,突然向曾天强十分奇怪地眨了眨眼睛。曾天强心中一呆,心知那是卓清玉要他特别注意最后的两句话。可是那是什么意思,曾天强一时之间,却也不能领会。
他还想再问时,卓清玉巳转过身,向侧边一条小路,疾奔了过去。曾天强想去追她,可是他肩头上,一只手掌压了下来,按在他的肩头之上,那正是金鹫谷一,令得他难拔足向前追去。
曾天强望着卓清玉渐渐远去的背影,心中有一股怅惘之感。
卓清玉的去势彳艮快,转眼之间,便已看不见了。
谷一沉声道:“来,你跟我来吧。”
曾天强转过身来,只觉得谷一按在肩头上的手,紧了一紧,整个人便已被他提了起来,耳际“呼”地一声,人便落到了马背之上。
他刚在马背上坐定,谷一也已飞身上马,他肩头一耸,一直停在他肩头上的那只金鹫,刺空而起。马儿也已撒开四蹄,向前奔了出去。
一直到天黑,马儿奔进了一座松林之中,那只金鹫才又飞了下来,仍停在谷一的肩头上。谷一坐在曾天强的身后,曾天强见金鹫又飞了回来,回头看去,忽然看到谷一的手在金鹫的爪上,摸了一下,接过了一件什么东西。
曾天强奇道:“咦,鹫儿抓了什么东西来?”
谷一的神色,微微一变,道:“没有什么,我们该歇一歇了,你下马吧。”
曾天强刚才分明看到谷一自鹫爪上抓下了一件东西来,看来而且像是一个纸卷,但是谷一却说没有,那当然是不想给他知道了。
他心中十分难过,但是托庇于人,本也没有别的办法可想,只得默默地下了马,谷一指着前面,道:“我牵马停到前面去,你在这里等我。”
曾天强也不出声,他只是点了点头靠到着一株大树,坐了下来。
谷一牵着马向前走去,曾天强望着他,忽然想起卓清玉在临别之前,对自己所讲的话和她的神情来。
她曾警告自己,即使和谷一在一起,也要小心些,莫非她已看出了什么不对头的地方?要不然,何以谷一总是有点神思恍惚,而且明明他从鹫爪上取下了东西,却又瞒着自己?
他心中越想越是可疑,正在此际,只见谷一已走了回来,道:“我那马儿,虽然不能与令尊的玉蹄金盏相比,却也非同凡响,它最喜吃嫩叶,是以我才牵它到前面去的。”
曾天强心想,我又没有问你是为了什么,你何必急急自白?他心中对谷一起了疑心,便觉得谷一处处都不顺眼,但是谷一神色庄严,却又绝对不类奸邪之徒,曾天强也无法向之当面责问,只是望着他。
谷一站在曾天强的面前,道:“你父亲生前,和我的交情,你是知道的了?”
曾天强忙道:“自然,这是天下皆知的。”
谷一叹了一口气,道:“他死了,我也十分难过,我看仇人如此厉害,你今后只怕也难以再在武林之中立足的了。”
曾天强一呆,暗忖:这是什么话?
曾天强一时之间,不知怎样回答才好。谷一又道:“仇人当然仍不肯放过你的,我看你今后不但难以在武林中立足,就是跟我到天山去的话,万里迢迢,也一定会中途出事的。”
曾天强越听谷一的话,越是觉得不对头,道:“那么依你的意思呢?”
谷一仰天一笑,道:“其实,学武之道,绝无止境,一个人一生之力,未必能够窥上乘武功的秘要,我看你还是”曾天强忍无可忍,“霍”地站起来,道:“我还是怎么才好?”
谷一嘿嘿冷笑道:“我看还是我将你的武功废除了,你取些银子,做个小生意,那么仇人不会疑心你,你倒可以终其天年了!”
曾天强无论怎么想,也想不到谷一居然如此无耻,会讲出这样的话来,他一声长笑,道:“谷大侠,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谷一面色一沉,道:“我与你父亲是生死之交,我所说也全是为你好,如何你不听,你这样在武林中乱蹿,仇人岂有找不到他之理?”
曾天强冷冷地道:“我不和你在一起,仇人找到了,又不会连累了你,与你什么相干?”
谷一面色一变,厉声道:“这是什么话?我要废你武功,是为想使你们曾家不至于绝后!”
曾天强大声道:“曾家宁愿断子绝孙,也不会有放着深仇不报,废去武功,忘辱偷生的不肖子孙!”
谷一冷笑道:“匹夫之勇,算得什么?”
曾天强此际,心中对谷一已反感到了极点,他不再理踩,转过头便走,可是他这里才踏出了一步,忽然觉得背后一股劲风,袭了过来。
曾天强大吃一惊,连忙转过身来时,已见谷一五指如钩若鹰爪也似,抓向自己的胸口。曾天强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身子一缩,向后退去。但是他一退间,谷一跟着一步跨向前来,手指一紧,曾天强的胸口,已被他紧紧抓住!
谷一一把抓住了曾天强,左手便以扬起来,手起掌落,便向曾天强的顶门击下!
在那一瞬之间,曾天强的心中,实是难过到了极点!
要知道这几天来,他的心中本就极其惨痛,认为世上可以倚靠的人,只有金鹫谷一一个人,然而如今,一手抓住了他的胸口,一掌向他当头拍的人不是别人,就是他认为唯一可倚靠的谷一!
人在有一线希望之际,心中无论如何难过,总也不至于到绝望境地。但谷一是一爪,一掌,却将曾天强最后一线希望也化为乌有了,他突然张口,怪叫起来。
他在突然之间所发出的怪叫声,是如此难听,连曾天强自己也意想不到,谷一那一掌的下击之势,本来极快,但突然间也停了一停。也在此际,突然听得“嗤嗤”暗器嘶空之声大作,五点银星,向谷一疾射而到!
那五点银星,生自头顶自上而下覃了下来,谷一的身子猛地一缩,衣袖抽起,将这五点银星,一齐拂了开去,但也就在此际,一条人影,自树梢之上疾落了下来,着地便滚,又是五点银星,向谷一下盘射到!
那人影之坠地和第二次五点银星的射到,来之快,更是无出其右,谷一的武功虽高,但是变生仓促,他也难免感到狼狈,当下只见他身子猛地又拔起了两三尺高下,那自下面上的射来的五点银星,带着嗤嗤嘶空之声,在他脚下穿过,又被谷一避了开去。而谷一的身子,在半空之中,一声大喝:“什么人暗箭伤人?”
他一面叫,一面双掌翻飞,在刹那之间,连发出了七八掌之多,掌力轰发,将他的身子,一齐护住。以他的功力而论,这七八掌的力道,足可挡得住一流高手的进攻了,但其时天色昏暗,以他掌力疾涌,掌影飞翻开,外间的情形,便看不清楚。
等到他觉出似乎没有人再向自己攻击,收势沉气,身形凝立之际。四周围却已静悄悄,不单那陡然现身偷袭的人,连曾天强也已不见了!
原来,就在他身在半空,发掌不巳之际,曾天强只觉得眼前人影一闪,那人已来到了巳的面前,曾天强定眼看时,只见那人不是别人,竟正是卓清玉!
曾天强大是惊讶,正待开口时,卓清玉已向他作了一个手势,不令他开口,拉住了他的手臂,向外飞掠而出,掠出了一丈五六,卓清玉又向一株树上指了一指,两人一齐爬上了树梢之上。
两人的动作十分快疾,爬到了树上后,谷一才恰好落下地来。两人在树上,透过浓密的树叶,可以看到谷一正站在当地发呆,但是谷一不知他们到了何处,却绝不看到他们的。
曾天强偏过头来,只见卓清玉盯住了下面呆立的谷一看了片刻,才以极低的声音道:“我早已看出他不怀好意,果然他要对你不利。”
曾天强心中又是难过,又是愤恼,也低声道:“他……他是为了什么?”卓清玉“哼”地一声,道:“自然也是屈服在仇人的威势之下了,曾公子,这人我们非加以翦除不可,要不然,我们绝走不出十里去!”
这时候,谷一已身形转动,在向四面观看了。
曾天强苦笑了一下,道:“加以翦除?他的武功如此之高,我们两人是他的敌手么?”
卓清玉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曾天强心中一凛,道:“这个……”
卓清玉道:“他与我们长辈结义,却暗中下手害我们,对付这种人,我们下手歹毒些,又怕什么?”
曾天强想起刚才,若不是卓清玉突然现身,连发了两次暗器的话,谷一对准了自己的顶门的那一掌,只怕早已取了自己的性命了!
他想及此处,身上不禁感到了一股寒意,须知他为人虽然髙傲,但却是光明正大,如今人家用歹毒卑劣的手段对付他,他也逼得用卑劣的手段去应付人家,这种事情,他一想到就满心不快,遍体生寒!
他望着卓清玉,只见卓清玉自怀中取出了一只铁铸的指环来,用两只手指拈着,道:“你看到了没有,这指环上有许多小刺。”
曾天强就着昏暗的星月微光看去,果然看到有许多尖刺,又细又密,还注着蓝殷殷的颜色。他失声道:“毒……”
可是他才讲出了一个字,卓清玉立时一伸手,掩住了他的口。而曾天强那一个“毒”字,虽然相当低声,谷一显然也已略有所闻。
只见他身型展动,巳向前掠了开来。
曾天强一见这等情形,吓了一跳,不敢再出声,卓清玉却拉过了曾天强的手来,将那只指环,套进了曾天强右手中指。
曾天强不知卓清玉是什么用意,但这时谷一又在他们藏身的大树底下,若是他一挣扎,或是出声相询,那非被谷一听到不可!是以他不敢出声,只是任由卓清玉将指环戴上。
卓清玉的动作十分快,才替他戴上了指环,便突然一伸手,手指点在曾天强腰际的软穴之上,曾天强身子一震,立时混身乏力,也就在此际,卓清玉用力一推,竟将曾天强的身子,推下树去!
金鹫谷一就在树下,而卓清玉竟会将他推下树去,曾天强实是再也想不到会有这种事发生的。从树上到地下,只不过一丈五六高下,可以说是转眼之间的事情,然而就在这转眼之间,曾天强只觉得眼前金星乱迸!
连卓清玉都在害他,那实是令得他心中感到这个世界,简直如同地狱一样,几乎所有的人,都有着鬼魅的心胸,而没有人的心肠!
曾天强的身子向下跌去,他也不设法使自己站在地上。突然之间,他觉出腰际有一股力道,托了上来,同时,右手一紧,已被人抓住!曾天强定睛看时,只见谷一正站在自己的面前,抓住自己的右手,也正是谷一。谷一定睛望着他,道:“你……”
可是谷一讲了一个字,便停住了口。同时,他的面上,现了一种十分奇特的神情来,他只用手动,面色转白,突然之间向后退了开去,翻开他自己的手掌来,望着掌心,曾天强心中大奇,沉声道:“你干什么?”可是谷一却并没回答,身子则晃动起来,陡地一个站不稳,“嘭”地一声,跌倒在地上,也就在这时,只见卓清玉自树上飘然而下,面色冷静道:“行了,他已无能为力了!”曾天强一听得卓清玉那样说法,心头陡地一震,刹那之间,他完全明白了!
他明白卓清玉弹中了他的软穴,将他从树上推了下来,并不是害他,而是害谷一!
她料定了谷一一见到他,是一定会伸手抓住他的手,所以才事先在他的手指之上套了指环,将他推下树去,事情的发展,果然如她所料一样,谷一在抓住了曾天强的右手之后,掌心之上,陡地一麻,只讲了一个字,便难以开口!
要知道白修竹本来就不是什么正派人,可是也不轻易用毒。卓清玉那枚铁指环,乃是早年白修竹在苗疆之中,偶然得到的东西,他试出奇毒无比之后,也没有用过。卓清玉极得白修竹钟爱。这铁指环乃是她自己找出来的,她曾问过白修竹,知道指环上的剧毒,能在转眼之间,制人死地,所以才用上的。
等到曾天强明白了卓清玉的用意之后,只见谷一的四肢,都在不断的发抖,他双手用力地想去扯胸前的衣服,可是只扯了几下,便双眼翻白,转眼之间,出气多,入气少,一个一流高手,就这样中毒毙命了。
曾天强陡地扬起手来,要除去指上指环,卓清玉连忙握住他的手,道:“小心?”她铁织手指,小心翼翼地握住了指环,除了下来,又收入了怀中。
曾天强不忍向谷一的尸体看去,他心中总觉得用这样的手段杀害对方,那是不十分光明之事。但卓清玉却在向前走去,到了谷一的身边,俯下身去,将谷一怀中的东西,都取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