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听床下有动静,过了一会,整个床都往下沉,沉入地下,石破天也懒得看他们的嘴脸,任他们将自己轻轻地抬下床来。只听得一个声音道:"帮主,帮主!"声音甚是熟悉,石破天也懒得理他们。那声音又道:"去弄些水来,帮主像是中了迷药。"石破天这才睁开眼睛,认出站在自己面前的竟是司徒横和他的三个儿子!

司徒横笑道:"石少侠,我是司徒横呀,贝海石那杂种要害你。这房子原是我住的,这个地下机关,贝海石那杂种想必不知道。我也从来没和他说过。石少侠,你怎样了?"石破天道:"我没事,只是穴道被点了。"司徒横试图解穴,却解不开。石破天劝他不必费心费力,说贝海石的武功另有一路,心里却震惊非小:自己原本能够运功解穴,但此刻却全然无能为力,也不知道是中了迷药的缘故,还是贝海石专门练就了一套克制他特殊内力的点穴功夫?好在不多一会儿他酒也完全醒了,腿也能动了。司徒横将石破天带入了另一条地道,七拐八弯出了地道,进入了一间大房子。司徒横道:"石少侠就在此处歇息,明天我再来看你。我若不回去,贝海石那杂种定要疑心。"石破天经历了这一番生死变化,如何能睡得着?

第二日一早,司徒横赶过来看望石破天,却没料到这里已是人去房空,只是墙上有一个大大的"谢"字,是用什么硬物划的。入壁三分,显然是石破天穴道已解,自己走了。

自此之后,石破天真正地开始长心眼了。如今他是武林公敌,尝到了阴谋诡计的种种滋味。要想改变这一局面,只有找出元凶,查出实证,以真破假,以正破邪。要做到这个,那须得凡事三思而后行之。不轻信,不手软,那正是金玉良言。

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回到长乐帮去揭露贝大夫陷害自己的阴谋,还是到太平帮中去查证张先俊大哥所说的那一切?想了想,掏掏怀中,小瓶犹在。忙用黄油几滴,给自己易了易容。又换了一身寻常中年人的衣裤。一路平安地过了江,到了扬州。但见景物依旧,绿柳繁花,万千粉黛,街市繁华热闹,确为温柔富贵之乡。石破天不禁想起小梅来,一阵燥热。当即寻了一家离太平帮总舵不远的小小客栈住了下来。一觉醒来,已是初更时分。他买了两大碗面吃了,熟门熟路,找到了自己原先的住处,想看一看小梅。只见前门有四个人分两边站着,他从怀中摸出一枚铜子,往花丛里一弹。侧门的两人果然迅速地往那儿一扑。石破天急速地进了侧门,走进了一个走廊。攀上廊柱,倒吊下来,用舌头舔破窗户纸,一只眼朝里一瞧,险些掉了下来——没想到见到的却是温世贤和贝海石!

只听温世贤道:"你是真的抓着了他?"贝海石道:"那还用说?还用铁链捆了!只等上船过江,不料突然不见了,搜遍了所有的地方,都没半点踪影!"温世贤道:"是不是被帮中人发现了?"贝海石道:"不会的。展飞、陈冲之他们都喝得差不多了,米香主又是自己人,司徒老儿一家也没半点异常。其他人即使知道了,想要从我的手中救出人去,却也没这个本事。我一共只离开了半炷香的时间,人却没了。只怕这小鬼的武功当真非同小可!"温世贤道:"只怕帮主要责怪。"贝海石道:"请温护法多多关照,贝某为温兄干了一年多,可从未出过这种差错……是不是将长乐帮散了,到总舵来?要是这小子识破了,那可糟了,我不是他的对手。"温世贤道:"光凭武功有个屁用?你的武功不如他,还不是把他玩于股掌之间?他问你可以推说不知,要是说不过,只说怕他醉酒打人发疯,也就是了。要蒙他,那不是小事一桩?"贝海石道:"是,在下告辞了。不耽误温护法的春宵,走了!走了!"贝海石开门离去,石破天正要离开,忽听一个自己难以忘怀的声音细细地传来:"你呀!你还想得起我来?"石破天几乎要说"我无日不想",一想不对,她这话似乎不是对自己说的!忙移身至另一间屋子窗外一瞧,只见阿梅已浑身赤裸,灯光下香腮赤红,呼吸急促,像蛇一样缠住了温世贤。小梅的神态,完全与当日对自己的一模一样!石破天嗓门发干,腹腔发热。闭了眼不看,那些熟悉之极而又时常在夜里想起的话语,还是一句句地钻进自己的耳朵里来。只听温世贤"嘘"了一声,轻轻道:"你这样叫,不怕章师兄听见了?"小梅笑道:"章宗之?他见了我,连亲娘也叫过,你当我真的怕他?"温世贤道:"艳香!你这婊子!在春芳堂里一天要接多少男人,如此不知满足!?"小梅道:"满足?那只有石破天。"听到这个名字,屋里屋外的两个男人同时一抖。又道,"听说,找到那小子了?只要把他交给我,用不着看他,你就是撵他,他也不会走!" "啪",温世贤给了她一个大耳光,阴阴道:"你这婊子是不是真的看上他啦?你是不是想我把你一家给剁了!?"石破天这才明白,当日在那花山石窟之中,为何这个温世贤对自己总是横挑鼻子竖挑眼,怎么也看不惯!原来如此!原来竟是因为这个小梅,而他却称为艳香的女人!

女声柔腻道:"那你为何总是要把我送给别人?不要我归了你一个人所有?让我跟姓章的,又是跟姓石的,又是跟姓黎的,我不喜欢……" "扑嗵"一声大响,石破天终于掉了下来!

"谁?!"温世贤衣也不穿,推窗一看,看见了地上有一个人影,怒喊道:"是谁?你奶奶的不要命了,偷看你大爷快活?"他的喊声惊动了那些放哨的人,一犬吠影,百犬吠声,整个院子都惊动了!

石破天跌得屁股生疼,一时竟呆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眼见几个人就要来到他的面前,忽然从对面屋脊上飞下两条人影,一个影子截住了那几个边喊边搜的巡哨,另一个影子则飞速来到石破天跟前,迅速将他提起,飞身溜出一个耳门,转眼间就到了另一个院子之中。这人带着石破天翻过了几道院墙,来到城墙边的一条大街之上,最后终于来到一家偏僻的酒馆之中。石破天认出,带着他脱险之人居然是那个绝世神偷、飞天神龙楚百当!一会儿朱一能也来了。他俩说是谢烟客叫他们暗中保护他的。朱一能从怀中掏出一叠信封,看了几眼,抽出几个给了石破天,道:"长乐帮贝海石做了太平帮的奸细,这事你已经知道了?"石破天看了一封信之后,脸上掠过一阵怒色,但随即却又安定了。

石破天一个人找了家酒馆暴饮了一通,走上大街,酒气上涌,一路毫无目地乱走,心里却只想着"小梅、艳香"几个字,心中像是被人剜割一般。难道小梅当真是个婊子?可怕的色,愤怒的酒,一起涌上心头,灼伤了石破天。

走着走着,前面是一个稍窄些的巷子,但见家家户户门前都挂着灯笼,笙歌阵阵,不时夹杂着猜拳行令和令人心荡的小曲。石破天心里一动,问道:"这儿是春芳堂么?"那女子一顿,男人一怔,道:"这儿是春怡堂,这春怡堂的姑娘多的是,比春芳堂的姑娘可要好得多!是不是有相好的在那儿?我可也想你想得快发疯了呢。爷,进来吧,呵?"石破天把她推开,慢慢地再往前走,终于看到了"春芳堂"三个大字,石破天心里一阵乱跳,走上前去,问道:"这里有个小梅,不,艳香姑娘?"那人道:"艳香?哦,有有有!原先是有,不过她眼下不在,被人赎走了。不过这没什么,爷,里面还有美香、云香、丽香、春香、莲香、荷香、桃香、杏香姑娘,漂亮姑娘多的是呢!"石破天有意无意之中,终于证实了小梅的来路。到了这时,心里却也并不如何气愤。不过想到她和温世贤裸身在床上的情形,还是有一种异样灼人的感觉。就不知不觉地跟了进去。一阵香风袭来,有个男人道:"丽香,这位爷是你的了。"那女子道:"哟,爷,怎么这会才来呀!想死我了!快进来吧!"石破天一看,灯光下一张盛妆的脸,虽比不上小梅,却也甚是美貌,未语先笑,音调柔美,令人心旌乱摇。不知不觉地被她牵了手,走上楼去。掩了门,丽香急忙倒酒,只见桌上有三五样精致的小菜。石破天喝了杯酒,开口言道:"你可认识……认识艳香姑娘么?"丽香道:"艳香?她是我姐姐,怎么会不识?你找她做什么?你没福气,眼下见不着她了。"石破天又问:"你告诉我,小梅,哦,艳香的父亲,是不是做过太守?"丽香见他如此,本不高兴,但听他说艳香的爹爹做过什么"太守",忍不住笑了起来,就在石破天的身上乱抖乱扭:"太守?你说太守的女儿有卖到堂子里来的么?我和艳香都是从小就卖到这家堂子,从小在一起长大的。她的爹爹若是太守,我爹爹岂不是八府巡按?"石破天再不说话,只是看着丽香发愣。丽香仍是斟酒不断,自己先喝进嘴里,然后嘴对嘴喂了他喝。恍惚之间,似乎又回到了太平帮的客房。这朦胧的灯光之下,丽香姑娘仿佛也变成了艳香——小梅,三五杯酒下肚,石破天身子开始发热。丽香不知何时脱了自己的外衣,一抹酥胸露了出来,拉着石破天向屏风那儿走去。石破天想到小梅赤裸的身子,不禁就要作呕,想赶紧甩脱丽香的手,打开房门冲出门去,但丽香死死地缠着他,一时酒气上涌,无论如何也无法挣脱。

一夜风流快活过后,石破天不知身在何处,睁眼一瞧,已是太阳高照。身边躺着一个姑娘,年纪不大,却面容憔悴,想了半天,才想起他叫丽香,这儿是一家叫做春芳堂的妓院。

石破天再也想不起自己怎么会到这儿来了?妓院乃是不正经的男人才来的地方,自己是果真变坏了么?将一锭银子往桌上一搁,大步下楼,走出门来。没几步,迎面碰见了三个人,双方都是吃惊不小。石破天先是想逃,却又硬了头皮过去和他们招呼:"白爷爷、史婆婆、阿绣!你们怎么……"白自在道:"破天,这一大早,你这是……" "叭!"史小翠也不打话,先给了石破天一个大耳光,才对老头子道:"这小子是从堂子里出来,你没看见么?"石破天的脸上,热辣辣的生疼。却也不甚恼怒,只把眼睛看着阿绣。这半年来,阿绣清瘦得多了,但也出落得更加清丽。她那微微含嗔的模样,任是十个小梅,二十个丽香也无法与她相比。石破天看着她脸慢慢起了红晕,看得痴了,却不说话。

白自在道:"此处不是说话之所,我们换个地方,你要责备他,那也不迟!"叫史小翠拉着阿绣,自己拉着痴痴呆呆的石破天,向小巷出口走去。又走了两个街道,白自在拉着石破天故意落后了几步,轻声道:"呆会儿切不可承认是去逛妓院了,只说是找人,要紧!要紧!"到了一个客栈,史小翠领着阿绣先进去了,白自在领着石破天正要进去,史小翠却堵在门口,道:"小子,你给我说清楚了,你是不是去逛堂子了?"白自在道:"你这老奶奶,这是做什么?我刚才在路上已经问过他了,他是去找人。"史小翠道:"不行!你们男人有什么好东西!当我不知道么?"石破天正要说话,却见阿绣拿着一把剑,朝颈刎去,心中一急,也不理睬白自在,将史小翠大力一推,口中道:"阿绣!"身子却还要更快,伸手将剑夺下,随手点了她两肩的穴道。

史小翠忙搂住阿绣,见她颈上隐隐的有一条血痕,反手一掌,又在石破天的那边脸上添了五个指印。两边一边一个,倒也不偏不倚。

史小翠道:"都是你这无耻的浪子,我的阿绣才这个样子。上次已有过一回,这次又给我碰到了!老头子和阿绣还为你说好话,这回瞧你还有脸说什么?我瞧你这副样子,江湖上传说的那些,定然是真的!"石破天耳中乱响,并没听清楚史婆婆在说些什么。只是回想起当日自己被人误认为是长乐帮主,连爹娘等人都误会了。只有阿绣一人说他定然不是那个荒淫无耻、作恶甚多的长乐帮主,而是一个好人。眼见阿绣颈中血痕,眼睛里不住地滴出泪来,心里一酸,也大哭起来。

一哭之后,石破天再也不是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少爷、孩儿、傻瓜、老实人、天真汉,而要变成一个蒙冤受屈、伤痕累累、尝遍苦涩、识透人生的江湖中人。石破天抹了抹泪,道:"白爷爷、史婆婆、阿绣,今日见到你们,我实在高兴,又很惶愧。江湖上所说的那些,都不是真的。那是有人陷害于我。你们相信我也好,不相信我也好。至于今日……我不能瞒阿绣,我昨夜……昨夜是在妓院里住了,出来就碰到了你们!"白自在大是焦急,心想:"妈妈的,奶奶的,姥姥的!这下可糟了!这下可糟透了!这种事情可做不可说,哪能承认?这小子真是从奶奶家傻到了姥姥家!"史小翠又惊又怒,心想:"果然如此,不过总算对我说了真话!啊哟不好!这话阿绣听到了还了得?"两人只把眼睛看着阿绣。阿绣看也不看石破天,脸上露出了无比厌恶的神色,似乎吃了比苍蝇还要恶心百倍的东西,正在反胃,其状难以描述。

石破天道:"阿绣,我知你心里瞧不上我,对我很是失望。我还是要对你说,我这半年,这一年,都一直……想着你!原来的那个小梅,她也不叫小梅,是叫艳香,她就是那家春芳堂中的一个……一个妓女,是太平帮中的温世贤……温世贤他们叫她来骗我的。我昨日夜里才明白,我在太平帮喝醉了酒……这种事以后是不会再有了!"石破天一个劲地说,没想阿绣却昏了过去。史小翠又是掐、又是拍、又是骂、又是哭,弄了半天,最终还是石破天助了一臂之力,才将阿绣弄得醒转过来。阿绣醒来,见石破天握着自己的胳膊,"啊"的一声尖叫起来,像是见到了恶魔一般,石破天等人都吓了一跳。只听阿绣道:"你——走开!你走开!我不要见你!我永生永世不要再见到你!"石破天终于直起身来,看了看阿绣,又看了看史婆婆、白自在,慢声道:"阿绣,你不肯原谅我?婆婆,我……"史小翠一边给他做眼色,一边厉声道:"你还不走?要逼死她么?"白自在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一声,什么也不说。石破天终于明白,阿绣是再也不会原谅他的了。心里一阵疼痛,一时双眼茫然,牙齿一咬,从屋里退了出去。

这日贝海石与米横野、展飞、陈冲之等人正在长乐帮总舵议事,大家纷纷猜测,帮主前几日回到总舵,喝酒喝到半夜,何以第二天一大早就不见了踪影?正说之间,忽报帮主回来了。贝海石等人均十分惊喜,忙起身迎出门外。没走几步,就见石破天兴高采烈地走了进来。贝海石好生欢喜,拉住帮主的手左摇右晃。石破天任他摇了几摇,突然一指伸出,快如闪电,连点了贝海石五处穴道。贝海石往后便倒,米横野还未动手,石破天又将他点倒了。展飞、陈冲之等人都惊呆了,一时做声不得。

石破天威严地道:"通知大伙儿,都到虎猛堂去,我有话说!"又道:"陈香主,你带人去将贝海石房中所有的人全都给我抓来。展香主,你带人去把米香主那边的人给我抓来,不得有误。"不一会,众人都来到了猛虎堂中,见石破天端在帮主之位上,面无表情,看了众人一眼,看到谁,谁都一颤,这位年轻的帮主,如今形貌未变,气势却与以前完全不同。两眼虽如往日一样的光亮温和,却明显多了几分威严,更多了几分凌厉之色。

一时大厅中时光像是静止了一般。石破天终于看到司徒横父子,才开颜一笑,又见陈冲之、展飞走了进来,向他们点了点头,这才开口道:"各位兄弟请坐!"众人终于松了一口气坐下了。石破天看了看地上的贝海石、米横野,站起身来,各踢了一脚,贝海石立即道:"帮主,你这是……"众人这才知道石破天连他的哑穴也点了。石破天回到座上,说道:"贝大夫,没想到吧?你当太平帮的奸细,却被我发现了!"贝海石道:"帮主!咳!你这是从何说起?"石破天看了他一眼,冷笑道:"从何说起?就从你谋害我说起!那天夜里,你在我的酒中下了麻药,又用铁链将我捆住,还点了我的穴道,让我动弹不得。我们就从这儿说起,你道如何?"众人听说贝海石、米横野两人居然会是太平帮的奸细,且居然要谋害帮主,均难以置信。果然听贝海石喊道:"帮主!你要处罚属下,怎么都可以,我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谋害帮主呀!"石破天对司徒虎猛道:"司徒兄,你去将那链子拿来!"司徒虎猛应声去了。石破天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一叠信札,慢声言道:"贝大夫,你房中的药瓶太多,我也认不全,不知这可是那晚下在我酒里的药么?"贝海石惊得说不出话来,心中涌起黄连滋味:"这……他是如何找到的?"石破天见司徒虎猛拿了铁链子来,将那晚的情形说了,贝海石、米横野均无话可说。石破天将手中的信札分与司徒、陈、展、任、徐等人。各人一见,均是吃一惊,那是贝海石写给黎相凡、温世贤等人的信,其中还有两封是直接写给沐鉴的,陈述自己为太平帮所立下大功小劳,说是能够当上香主,万分荣耀,希望有一天再立大功,争取能够升为太平帮、侠客盟的护法。各人看了这些信,均是目瞪口呆。

石破天知道这些人中,最恨贝海石的无疑是司徒横父子,就让他发落贝海石。众人也都无异议,司徒横手起掌落,贝海石一命呜呼了。司徒横犹是余怒未消,又要将米横野击毙,石破天止住了他,对米横野道:"米香主,你有何话说?"米横野道:"没有了,帮主,老帮主,米横野对不住你们两个,那也不须说了。"接着他将如何在作恶时被黎相凡逮住,逼他到长乐帮来卧底,一切听贝海石的支配,全都说了。又说了黎相凡这两年来颇抓了不少这样的人派到各帮卧底,众人听得毛骨悚然。

石破天道:"我那年在去摩天崖的路上,就见了你将大悲老人打死,你可还记得此事么?那个求你们不要杀他的小孩就是我!"米横野睁大了眼睛,露出了惊讶的神色。石破天道:"念你老实,而且英雄了得,为本帮也做了些事,今日饶你的性命。"司徒横大叫道:"帮主,不可!一旦让他回到太平帮中,那不是放虎归山,反受其害?"石破天一手解开他的穴道,一手却在他的气海拍了一掌,将他的内力拍散,废去了他的武功,道:"我废了你的武功,你也不能回太平帮了,太平帮决不会饶你。再说你已武功尽废,他们要你又有何用?听清楚了?"米横野跪倒在地,向石破天叩了两个头,慢慢地朝门口走去,众人见他步态艰难,全无往日的凶悍凌厉之气。石破天又回归座位,道:"诸位兄弟,我有几件事要说。第一桩,我要让司徒虎猛兄弟做本帮的第一副帮主!"众人都很惊讶,连司徒虎猛也没想到,又惊又喜,呆得说不出话来。司徒横在他背上一推,他才醒悟,结结巴巴地道:"谢过帮主,属下遵命!"众人皆是哄堂大笑,有人大声祝贺。

石破天手掌一竖,众人又安静了下来。石破天又道:"陈冲之香主做本帮的第二副帮主!"陈冲之也惊呆了,慌忙谢过。石破天连着说道:"展飞兄弟做虎猛堂堂主。司徒豹捷兄弟还是做你的豹捷堂主。司徒狮威做你的狮威堂主。司徒横老帮主……"他顿了一顿道,"老帮主做本帮惟一的长老,与帮主并列。总督帮务,执行帮主之职。今后大家有什么事,向老帮主请示!"众人全都立起身来,鼓掌而呼。司徒横再三谦辞,石破天还是不许。石破天道:"老帮主是本帮的创帮元老,今日重临旧位,那是理所应当。更何况老帮主还于我有恩,又熟悉帮中的事务,我本来无心细管,老帮主还要多多操心才是!只有一桩,我听说虎猛副帮主、豹捷香主、狮威香主往日脾气不大好,得罪了不少帮中兄弟,以后恐怕得改一改才好!"司徒兄弟都再次谢过帮主,表示一定痛改前非。众人无不欢喜。老帮主一家重归旧位,帮中的这些骨干,都是多年的老兄弟,纵有芥蒂,也一笑而消了。接下来说到如何处置贝海石、米横野在帮中的剩余势力,展飞等人熟知情况,司徒父子经验老道,没用多少时候,就一一布置完毕。

过了一刻,石破天才道:"还有一桩大事,我们将贝海石、米横野和他们的势力处置了,太平帮迟早会知道。本帮与他们已势成水火,大家从今以后要加倍防范才是!不到能够正面与太平帮相对之日,大伙不许轻举妄动,违者按帮规定处!"众人无不点头称是。说到如何对付太平帮,大家议论纷纷,有的说该分散行动,尽可能不要公开露面,更不要聚在一起,让太平帮无机可乘。有的说在太平帮势力最猛之处,长乐帮暂时停止活动,以待天时……商量的结果,是长乐帮暂时"解散",帮中骨干分子几乎全都销声匿迹。不久,就有人故意在江湖中散布流言,说石破天血洗了长乐帮,为争夺帮主之位,不惜杀了对他忠心耿耿的贝海石、米横野等二百余名帮中骨干兄弟,长乐帮从此一蹶不振,甚至名存实亡云云。

另一个流言是,石破天这个人,竟然单独发动了对太平帮、侠客盟的挑战。没过几日,太平帮中就有一位堂主失踪了,后在运河中发现了尸体。后三日,太平帮香主戚怀义惨死于太平帮总舵的居室内,同死的还有两名舵主,四名帮中的好手。所有这些,有真有假,真真假假,让人难辨。

一时之间,"杀手石破天"名传江湖,令人谈之色变。

十八、受挫

长乐帮当然并未真的解散,石破天也没有离开长乐帮。这一日,石破天正在长乐帮总舵布置机关,防备太平帮来袭。忽报石中玉来到长乐帮总舵大门之外,石破天又惊又怒,心道:"我这个哥哥,害我害得还不够?还要把我当作不懂事的小傻瓜么?"正准备叫司徒虎猛等人准备将他轰了出去,又一想觉着不妥,他毕竟是自己的哥哥,虽然对我不住,毕竟却还是同胞兄弟。我若与他公开起了冲突,爹娘只怕更会伤心。爹娘虽然误解了我,但我怎能让他们更加伤心?希望总有一天,能叫他们真正看到,哪是真,哪是假,哪是善,哪是恶。

"帮主……"司徒虎猛还在等他示下。"你去,说我不见他。不不,就说我不在帮中好了。他要多说,你就……对他说,他什么也不用说,我都知道,什么也难以从命。再要啰嗦,休怪我不客气!"没想到过了一会,司徒虎猛又回来了,道:"帮主,可这回是玄素庄石庄主夫妇来了。" "我爹和我娘?那……那好吧。"石破天嗓子发干,走向门口,心情复杂,表情也就复杂,见了石清、闵柔,干巴巴地道:"爹爹、娘,你们来了……"石中玉笑道:"弟弟,你当了帮主,就这么难见?"石破天却板着脸不理他,只看着石清、闵柔。闵柔看到石破天,见到他形容似是清瘦了不少,颇感心疼,甚至有一丝内疚。但见他对爹娘和哥哥不凉不热的样子,又使她生气,道:"石大帮主,让我们站着陪你说话,你也不叫我们进去?"石破天这才醒悟过来,忙道:"哦,请进!请!孩儿该死!" "罢了,你这长乐帮总舵,我这会子也不想进去。"石清语调温和的说,"你跟我们来,我有话要对你说。"石破天觉得有些过意不去:"这个,爹娘有话,还是进屋子去说吧。"见石中玉已经转身,闵柔、石清跟在他的后面,也只得跟了他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