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武侠古典 古典武侠小说10页上一章:佛心红颜
- 武侠古典 古典武侠小说10页下一章:神捕的游戏
燕磊走在街上,端着那盆羽儿带给他的小花。数天的调养,它已更加娇艳多姿,幽香沁人。他要把它放在城墙角的阳光下,让它沐浴那一刻的阳光和快乐。他觉得种花也不是很难,只要有耐心,时时浇水看护,它的美丽就会自然而然地滋长。"那么仇恨呢?它是怎么滋长的?"燕磊的心头蓦地冒出这么一个念头来。
突然"轰"的一声,西城门洞开了,一匹黑色甲马奔入城内。马上骑士浑身浴血,一头散发披在额间,六枝长箭从他的前胸护甲穿进,从他背后透出,鲜血就顺着马身滴答落地。
燕磊向前一步,扶住了他。那名骑士含糊不清地说道:"我……是燕都的……禁卫……赵岩,车女……已奉钦命……送到,代我向岳帅……交令。"说完这句话,他的头立刻歪下来,再无声息。
洞开的城门之外又传来一阵清脆的蹄声,一辆六驾马车,朱厢垂帘,翠华扶摇,轻快而入。这下围观的人登瞠目结舌。那辆马车倒无异,只是拉车的竟是六匹木马,它们宽额高头,长鬃劲挺,四蹄如金,举步纵蹄,整齐划一,宛如活物;而那驾车的车夫,竟是一个木人,它高鼻方唇,身材英挺,穿着一件黑色短衫,双目用朱漆点了,凛然有神,手中握着一根长鞭,在空中不住虚挥,脖子与头颅随之有规律地扭转抬举,栩栩如生。
燕磊惊得目瞪口呆,他曾听宋忌说过,鲁国名匠公输班,技艺超凡入圣,曾造出木马木人,进退趋步,与活物无二,他只是半信半疑,想不到,这世上真有如此夺天地造化、收鬼神奥妙的物件。他按着剑柄,小心翼翼地接近。只见那六匹木马巍然而立,颇有良驹的威严与傲然,而那名车夫,也转过身子直视着自己。它没有双腿,腰肋以下就接在车架上。木马与车夫,身上都有箭伤,每处创口都深达四寸,创口处裂纹四布,有一箭正钉在车夫一对冷目之间。若不是驱车与拉车的都是毫无生气的死物,在进入临邑之前,只怕早已人亡车陷。
"上将军!"燕磊正在发愣,被这一唤吓了一跳,抬起头,看见城头的宋忌正一脸大汗向下观望:"你快问问车中的人有无损伤!"燕磊点点头,看着宋忌一反常态,沿着城墙飞奔而下,觉着有些诧异。忽听得车厢中有人盈盈问道:"小哥,这里是临邑了吗?"他应了,车厢里一阵子叮当作响,好像一连串金铃碰在一起,又像乐师们在玉上轻击,清脆错落,颇为悦耳。厢中的人声音更加细腻委婉了:"我从赵境来,是岳帅发函邀我来燕境。岳帅他老人家可安好?"说话间,那车厢旁的竹帘轻启,一只素足落在地上,围观的众人都觉得眼前一亮,出现在他们视线里的,是一个螺发雪肤的少女。她着了一件宽袖的黑服,腰间系了些玉佩与流苏,鬓边插几支犀钗,红唇娇艳,粉靥晶莹,一对蛾眉淡扫,眉下的眼眸清澈透亮得像是两眼山泉。人们看见她,原本紧张的心情一下子松懈了,对那奇怪马车的注意力,也转移了过来燕磊正愣着,那少女却注意到他头上的铜冠系有大红的穗子,吃惊地道:"怎么,你是上将军?这么年轻?"她澄若秋水的眸子注视着燕磊,让他不知如何措辞了。
满头大汗的宋忌已匆匆赶到车前,确定眼前的少女就是贵客后,急急一躬道:"学生宋忌,师承长卿子,奉命恭候先生多时。危城之中,未有迎礼可献,望恕罪。""你是鲁门中人?"少女的眼睛顿时亮了,说道:"想不到,在临邑之中,还有鲁工之人。"她望着宋忌,"你也年轻呀。"宋忌脸上一红,道:"学生年稚,对师门的技艺,所知不过一二,让先生见笑了。" "我姓车名挽,年纪不比你大,见识也未必越你,"少女笑道,"不必先生长先生短地叫,我受不起。"忽然间,她看见了赵岩浑身浴血的尸体,脸色苍白,身子一晃,惊诧地问燕磊道:"赵将军,他……已殉职了吗?"燕磊冲她点点头,两名士兵已走过来,将赵岩的尸体抬上担架,盖上白布。
"等一下,我有物祭赵将军。"车挽轻轻柔柔地说了一句,士兵停了下来。她一步步前去,将腰间一块玲珑玉佩解下,轻轻放在赵岩胸前。她的手指在玉佩上娑挲了许久,像在和一个好友作别。燕磊看见她眼里光华闪烁,却是一点泪水也没有,心中道:"她伤心,为何不哭呢?" "岳帅正在府中静候,请先生上车早行。"宋忌一边擦汗,一边恭敬地说道。车挽似是没有听见宋忌的话,她站起身来,看着士兵们把尸体抬走了,忽然回头望了一眼燕磊,说道:"将军喜欢养花儿?"燕磊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把那盆小花紧紧地捧在胸前:"我不懂花道,只是随便养养。" "这花儿有名字吗?"她好奇地问。燕磊摇了摇头。车挽似是有点失望,踏上马车,坐入车厢中。只听她轻轻一击掌,那木人车夫立刻极为利索地一扬鞭,"啪"的一声。四只木马一起举步,拉着马车平稳舒缓地向前驰去。宋忌也随之跃身上马,在马儿奔出几步之后,又回头对燕磊道:"燕将军,晚上来帅府,岳帅要与众将军们共庆除夕!"
四、 夜宴血光岳帅府中灯明烛红,流光溢彩,粉墙朱户,上下一新。一身戎装的将军们在大殿两旁的条桌旁正襟而坐。在他们面前摆满了醇酒美食,然而将军们都一口也未动,目光都有点狐疑地交错——秦人大军压城之际,岳帅怎么会有心思庆祝除夕?
而他们关心的焦点——岳帅,却迟迟没有出现,反是殿侧的客席首座上多了位淡装少女。她黑服轻束,盈盈而坐,手中玩弄着一只木鼠。那只木鼠灵若活物,能动、能止、能摇尾、能嘶鸣,还能爬到铜盘之中,偷叼水果一类的小食,这种奇工精巧的玩物自然引起多双眼睛的注意。
"这个小东西真是灵巧可爱,不知是什么能工巧匠所造?""天下之大,除了墨门,谁还能有这种技艺。" "注意那个姑娘了吗,她是今天才到临邑,听说她是墨家车流的惟一传人,是岳帅亲遣禁卫请来的贵客。""此女名叫车挽,先前被秦王囚在咸阳,是燕都禁卫一十八骑,冒死救出,又护送她来临邑的,十八骑也因此损失殆尽。" "岳帅请这么个纤弱少女来临邑,因何缘故?""你糊涂了。秦人用墨家之术,屡次攻城,我军几乎难以招架了,岳帅请墨门的传人来临邑,自然是要以墨家之术制秦人。秦人能用墨家,我们也能用,不过是工匠之流,有什么了起的,就看谁用得好,用得高明了。"众将军们窃窃私语着,更多的人还是满怀好奇地望着那只木鼠,啧啧赞叹:"确是巧夺天工之物,我们的工匠别说制作,大约连见也没见过。"忽然,一道旋风打断了将军们七嘴八舌的议论,一只白色的隼如电般在案前一闪,双爪已经抓住了那只木鼠,随即展开宽阔的双翅,滑过屋梁,落在主人的肩上。这下子,满殿人都爆出了欢快的笑声,原本僵滞的气氛,也因此活跃起来。
燕磊脸像块红布。他就坐在车挽的左侧,看着她孤零零地玩弄着木鼠,满心想和她说几句话,却不知如何开口,谁知羽儿出了这么大一个洋相——它落在自己的肩上,还叼着那只木鼠,眼睛得意四顾,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车挽脸上也绽开笑容,说道:"好可爱的隼儿,你喜欢这只木鼠,就送给你好了。"燕磊窘道:"这只畜牲被我宠坏了,越来越不听话了。"车挽摇摇头道:"不必在意,如果有一天我造出的木物,能和将军的宠物一样勃勃生气、精神抖擞,我才真的是无愧于师门了。"这时府外传来一声爆竹,清脆响亮,接着如雨点般的爆竹声此起彼伏地炸响起来,顿时热闹非凡。一色玄衣的下人走上堂来,为将军们各端上一盘五色酥糕,上面加了许多枣泥和蜜饯。走到燕磊面前的下人一抬头,把燕磊吓了一跳,那人竟是宋忌。他双眉紧锁,手指在盘子下面递给燕磊一片竹简,竹简上写了一行朱红小字:"有变,汝护车女周全!"字体苍劲有力,正是岳帅的手笔。燕磊看了,冲宋忌点了点头,宋忌收起盘子,低头去了。燕磊的目光如电般在殿中一扫,心里揣测着岳帅话里的含意——有变?一颗心立刻怦怦乱跳起来。
只听车挽似是不胜感慨地说道:"在咸阳,我以为再也听不到年关的喜庆爆竹了。秦王囚我在宫中,逼我背写墨家遗录,否则就不给我食水,我宁死不从,秦王于是亲自见了我一次,他对我说,天下终究是秦国的,天下有才能的人终究要被秦国所有,你今天在咸阳,不得不听我的话,你就算逃出咸阳,逃到天涯海角,也逃不出秦国的统治,他那双阴狠的眼睛直视着我说:'你逃不掉的,白日就是秦人的利剑,黑夜就是秦人的长鞭,你能逃到哪里去呢?'"她的语气幽幽的,燕磊心里一动。就在这时,狂飙乍起,把车挽幽怨的语调和燕磊的心跳全压了下去!
首先发难的是六名侍女,她们正为右首的六名将军们斟上美酒,酒瓶挡住了将军的视线,由银瓶中倾出一泓红艳艳的醇酿,也吸引了大多数人的注意力。忽然之间,两名将军身子一直,头耷拉下来,咽喉间射出一道血箭,原来已被侍女从云鬓间拔出的细长银针刺穿了。
另外四根长针刺偏了,扎在了将军的胸铠上,四名将军阴沉沉的脸上没有一点惊愕,齐齐拔出佩剑,白光一闪,两名侍女已被砍倒!
左首的三名将军惊骇之余,纷纷拔剑起身,围住了剩余的两名侍女,但还没出手,就觉得后心一凉,四柄长剑刺穿他们的背甲,刺入了他们的心脏。他们看着胸前透出的剑尖,死不瞑目地倒下。
奇变突生,四名将军用带着同僚鲜血的利剑,削下了那两名侍女的头颅,然后跃过长桌,直袭向已被突变惊呆的车挽!一道剑光乍起,将四柄长剑的锐利尖端尽数击断了,那正是沉眉冷目的燕磊。他望了这四名将军一眼,开口道:"你们背叛了岳帅?"眉宇间的英气已逼得四个高大魁梧的将军低下头来。
"你们要杀车挽?你们要杀岳帅?"这掷地有声的一问,令四人的神色渐渐变了,由原来惊怒、愤懑、疯狂,变得无奈、惘然,最终流露出了一股深邃的痛苦。那一瞬间,他们手中残剑迅疾一转,往颈中一勒,动作有如接受命令般整齐划一,顿时热乎乎的鲜血喷溅而出,四个人像是四株被截断的白桦树般齐齐倒在了血泊里。
燕磊从震惊中恢复过来,顺手扶起了惊魂未定的车挽,觉着她小手娇嫩细软,冰凉凉的都是汗珠,不禁问了一句:"你没事吧?"车挽刚回过神来,"啊"了一声,说道:"他们死了吗?"燕磊说:"是的。"车挽握紧了他的手,低低说道:"他们为什么要自尽呢?"燕磊摇摇头,一时语塞。
这时岳帅出现了,他发出了豪爽宏亮的笑声:"叛国之辈,约定秦人,于交战之时开城门以降,终有这个下场!"当看到那三名睚眦欲裂、死不瞑目的将军时,目光略有停滞,随即又奕奕生辉,大声说道:"将四名猪狗不如的叛将拖出,尸身剁碎了喂狗,将头颅悬于城楼之上,让秦人知道,要想取下临邑,就得用性命来换,不要想靠一两个没骨头的软蛋成事!"侍从们鱼贯而入,将军们的尸体被拖了出去,大堂的石地被清水洗净,一杯杯美酒再度摆上长桌。岳帅举起一杯殷红浓醇的美酒,笑道:"诸君举杯共饮,以庆除夕,此一杯不仅与众位同贺,亦与我城外十万秦兵虎狼之师相庆。他们攻城一年有余,仍未能挫动临邑的一角,年关将过,且祝他们入鬼门关时,不会那么费劲!"在座的除了燕磊,还有五位将军,他们一直默坐不动、神色自若。直至听了岳帅的祝辞,才恍若复苏了,一起大笑,和着岳帅的语调,欢声雷动起来。
岳帅又举起第二杯酒,说道:"秦王发兵攻燕,以为不日可克,谁知他那号称无敌于天下的铁师,遇上临邑,撞得头破血流、粉身碎骨。让他在千里之遥的咸阳,继续磨牙吮血发狂吧!"他接着举起第三杯酒,"秦人以为临邑难克,只是因为墙高沟深,坐断西北险要之地。他们不知道,临邑城那高不可攀的城楼、坚不可摧的城墙其实是由千千万万的性命成就,千千万万腔热血浇铸。只要临邑中尚有一个燕人,秦人的铁蹄就别想越过城门一步!"他的声音如飓风般在大殿中回荡,仿佛有无数嗡声嗡气的声音在一起应和着"千千万万的性命,千千万万腔热血……"将军们全都兴奋起来,三杯浓浓的红酒一饮而尽。醺醺醉意,鼓动着他们的太阳穴"嗵嗵"直跳,若不是怕失仪,他们早想拔剑起舞了!
岳帅似乎此时才发现了车挽,他擎着酒杯,满脸红光,满脸笑意地走过来,说道:"车先生,初到临邑,先让你见识一场宴前杀将的把戏,实在不恭得很呀。"车挽脸上泛起一丝潮红,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紧张,她伸手想拿起酒杯,却不小心将满满的一杯醇酿打翻在地,还是燕磊把自己的酒递给了她。车挽勉强举起杯子。
"之后临邑城的存亡安危,都要拜托给先生了。秦人奇技淫巧,总难敌煌煌大道,阁下是墨门遗孤,自当为本门争一口气的。"岳帅身形如山,与之相比,车挽显得更加纤细瘦弱了:"得岳帅错爱,自当遵命。"她的语音局促紧张,黑黑的瞳仁不安地四下乱转,或许是见到了燕国上下交赞的英雄,激动难抑的原故?
岳帅不以为意,转身走向燕磊,神情变得亲切祥和了:"磊儿,这次宴前你又立下大功,我没什么可赏你的,就以这一杯为敬,祝你在明年再为国家杀却几个蛮敌吧!"燕磊亦举杯,他心里也被岳帅的话弄得热乎乎的。饮了这一杯,他举目望向岳帅,心中没来由地一抖:岳帅的双目明如巨灯,双眉飞扬,白须根根劲起,无风自动,还是那么神武威严,可为何总觉着没有原来亲切呀?或许是那额头晶晶亮的汗粒令人觉得有点紧张,或许是那溅落在白须上的几滴殷红若血的酒珠,让人感到有些刺目……
岳帅走向主席,将手中杯抛在空中,大声道:"今日共欢,不醉不休,明日上城,再与秦人决一死战!"将军们笑声若雷,纷纷把酒杯砸在地上。燕磊却感觉一双冰凉的小手又挽住了自己,一个有若幽兰的声音在耳边说了一句不对题的话:"将军日后养花儿,定要让它离鲜血远一点。"
五、 器道相煎那四颗叛将的头颅在城上挂了一十四天,秦人再度攻城。这次,他们动用了传闻已久的"山椎"与"飞巍"。山椎车由十二名士兵推动,缓缓移到了骑兵阵形的前沿。这是一种高约五丈的战车,上设引杆、曲木、牛索,牵引着深藏在"椎仓"之中的"山椎"。有十辆山椎车被推送到部队的前沿,巨大的引角正对着半里之外的的临邑。
在每辆山椎车前方约一尺处,秦人放置了一个黄钢立柱,柱的顶端有一颗晶莹剔透的水晶石,大若车盘,闪闪发光。随着晨雾渐渐飘散,绚丽的阳光射在水晶上,将它映得璀璨生辉。忽然,水晶石射出的白光横扫了出去,在临邑高大的城门上映出一个明亮的光斑。十架山椎车的光束都聚在一起,光芒万丈,煌煌烁烁,好似一条粗若手臂的白虹,把半里之外的临邑,和秦国的威武大军系在了一起。
一个秦兵用手指在嘴里浸了一下,伸在空中,试过风向之后,向系着红色方巾的队长点了一下头。队长利落地把佩剑拔出,向临邑一指。
"轰……"一架山椎车庞大的车身一颤,猛地向后一挫,浑身积攒的蛮力瞬间爆发开来!一支"山椎"有如一条挣扎脱困的怒龙,带着无与伦比的速度和力量,向临邑的城门奔袭而去。它长约六丈,顶端装着刺角,两侧设有双翼,是以在被高速抛出之后,仍然能在空中滑翔,跃过护城河,以及城下燕兵们一张张被惊呆了的面孔,准确无误地撞在城门之上!
沉重若山的城门剧烈地一震,带动着整面城墙瑟瑟发颤。接着,山椎接二连三飞驰过来,在城门上发动了惊天动地的碰撞,十架山椎车此起彼伏地怒吼着,就像一队发狂的雄狮,向临邑宣泄着它们滔天的怒火。燕兵从未经过这种阵势,他们被吓坏了,乱作一团,许多战马惊狂地把骑兵摔在地上,四下里乱跑。忽然间,一颗银色的巨弹,在蓝天之上划过一道漂亮弧线,带着一条白灿灿的尾光,击在距临邑城头不足十尺的墙砖上。若是城楼再矮一点,那颗银弹就会直接落入城中。饶是如此,银弹已死死扣在了高耸险峻的城墙上。发射银弹的是秦军后阵的"飞巍",它的样子有如一只巨牛,车轮大小的银色弹子,从它脊梁上的仓口小心地放下,滚到尾梢,又被迅猛地甩上天空。有数十颗银弹撞中墙壁后无奈地滚落,可已有上百颗银弹狠狠地刺进了城墙的怀抱,就像是从城之上长出的累累硕果。
秦人的骑兵一律黑甲黑麾,他们面前和身后的"山椎"、"飞巍"惊天动地地怒吼,他们却军容整齐,哑然无声,惟有座下的坐骑,不时"咴咴"地喷着白雾。但每一个人的眼中都有一种跃跃欲试的神色——他们是在静静地等待着。
终于,临邑高大厚重的城门抵受不住"山椎"连续不断的打击,"吱呀呀"呻吟了一阵,由顶端裂开了一道大口,并迅速地分裂、蔓延,随即四分五裂地坍塌了!那一刻,所有秦兵心里都闪过一个狂喜的念头——临邑破了!黑骑顿时倾巢而出,呼啸着攻入城内。与此同时,那"镶"在城墙上的银弹"格格"连声,上一层的银壳被掀开,脱落,一个个的秦兵从中探出头来,他们轻甲护身,如鬼魅般踏墙而上!
秦骑兵的铁蹄刚刚踏入城门,还没来得及欢呼,就忽然发现那城门之内又被青砖和条石砌出一座方圆约半里的内城,惟一的入口只可容一人,早被铁门封死。身后的门洞口轰然一声巨响,一道铁闸从天而降,已将他们的来路封死。五千铁骑就这样被挤进了这么一个窄小的铁笼子,骑兵们自相践踏,局面混乱不堪。
内城中那一道铁门忽然打开了,一辆小巧的车子缓缓驶了出来。它样子古怪,三轮之上没有车厢,只有一对金光闪闪的铜架。在驶出铁门的同时,两个铜架轻舒,如人的双臂一般徐徐展开,上面缀满了晶晶亮亮的小珠子。
琥珀色的小珠子依次落地,发出悦耳的声音,在地上滴溜溜地滚动。接着,珠子"哧"的一声崩开了口,每颗珠子中又滚出十颗更加精细可爱的小丸子。骑兵惊奇地注视着这一切,那些可爱的小丸子已滚满了一地,终于有一骑,不经意间踩在了一枚丸子上——"轰"的一声,小丸子陡然炸裂,从中飞出了一蓬青白色的火焰,并极快地蔓延,吞食着秦兵的衣服,头发,肌肉……铁骑们避无可避,只能竭力挣扎、惨呼,撕心裂肺般的马嘶人嚎之中,"轰、轰、轰……"成百上千的小丸子络绎不绝地尖鸣着,就像一曲快乐的交响曲。
银弹之中奔袭而出的秦兵已经爬上了临邑的城头,他们手脚上束着用牛革所制的吸盘,临邑光滑坚韧的城墙对他们来说宛若平地,然而这次奇袭是要骑兵攻入城内的配合才可以奏效的。当第一名秦兵攀上临邑的垛口,他看见的是一排黑甲锃亮的弩兵和一枝枝闪着紫光的箭尖。他张大了嘴巴,未及出声,一枝羽箭飞驰而来,穿透了他的钢甲,特制的箭头在他的钢甲内爆炸,把他的身体和盔甲炸得支离破碎,在半空中有如一朵乍然盛开的花。
弓弩手们有序地发射羽箭,一排人的羽箭用光了,后一排人随即替换。他们的动作熟练流利,神色从容镇定,无数的羽箭冰雹般披洒下去。城墙上的秦兵们进退维谷、上下不能,只能瞪着一双双睚眦欲裂的眼睛,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燕磊伏在郊野西侧的长草和荆棘之中,嘴里叼着一根草,他的黑鬃骏马也带着勒口默立一侧。身后是一千名精挑细选的勇悍之士,他们都卧在坐骑的一侧,杀气四溢的目光投射向十数丈外正护卫着"山椎"、"飞巍"的重甲步兵。
临邑的战况实在太激烈了,攻入城内的骑兵杳无音讯,而城墙上的奇兵正一个个浑身浴血地落下。"山椎"和"飞巍"还在不断发射,银弹里不再填人了,而仅仅用它攻击城墙;木椎不再对准门洞,而是用来撞击城楼上的弩兵。密集的打击掀起了漫天的尘埃,使得临邑像是一座裹在龙卷风中的孤城。
燕磊打了个响亮的呼哨,一千飞骑有如一千枝被劲弩射出的快箭飞驰而来。奔在最前沿的一骑,手中握着一柄十字弩,略一瞄准,一枝长约一尺紫芒闪烁的利箭,已带着尖啸掠近。
"砰——"西侧铜柱上的水晶被射得粉碎,燕骑们掠过惊慌失措的秦兵,一个回旋,"砰砰砰……"十个铜柱上的水晶相继炸裂,"山椎"与"飞巍"完全失去了导向,山椎漫无目的地发射上天,又坠落地面,飞巍的银弹居然打在前沿的秦兵身上,将他们砸成血浆肉团。
燕骑回过马头,再度冲向秦兵,骑士们的脸上露出冷峻的微笑。一瞬间,短兵相接,白刃搏杀,血花从秦兵咽喉与胸膛处喷射出来,把燕骑的银甲与战麾也染成一片怵目的妖红。
这一仗打得实在太漂亮了!二千秦兵只一转眼就被斩杀殆尽。燕磊一人斩杀了五十余人,已觉汗湿重甲,力竭神衰,看见骑兵还在追击逃窜的秦兵,便扬起颐光,下令收兵。忽然间,近在咫尺的一团火光乍然爆开,一名正发出胜利欢呼的骑兵被一枝燃烧着的利箭射中。那枝箭竟有一丈长,骑兵从左肩以下的身子都被这一击炸飞了,溅开一片血肉淋漓的雨。旁边的铁骑惊惶不已,四散逃避。又有几枝火流星般的羽箭飞扑过来,一名骑兵躲闪不及,胸膛被炸开一个大洞。
"火磷箭是车挽密制的利器,想不到秦人居然掌握了,而且威力似乎更大。"燕磊脑中飞快闪过这一念。忽然身旁铁骑们都惊骇地大喊起来:"天哪!那是什么……妖兽!秦人会用妖术!秦人都是魔鬼……"燕磊按捺住坐骑的一阵惊嘶狂跳,回眸望时,他也惊呆了——从飞巍高大的躯干后面,正缓缓驶来一只可怖的怪兽。它身体要比牛马大上十倍,浑身黑光锃亮,前有冲角,后有尾梢,四只螯爪支撑着它巨大的身体,前端一只巨口,正喷射着火箭,后臀上一处开口,冒着滚滚白烟,这越发使它在昏暗的日头下像一只从地狱蹿出的怪物。
威力巨大的火箭从它口中射出,又有几名骑兵被射得人仰马翻。燕磊喝道:"骑兵后撤,用弩御敌!"众燕兵听令立时纵回马头,拉开圈子,一起发射羽箭。利箭如疾风骤雨般浇打在怪物身上,却被它青灰色的外甲崩飞,纷纷落下。怪物转过它笨重的身子,数十枝火流星激射而出,燕骑不得不散开躲避,阵形顿时溃乱了。
燕磊一咬牙,纵骑冲上,一枝火流星从他头顶掠过,燕骑们一起惊呼:"上将军,回来!"燕磊连人带骑,已冲到了怪物的四足之间。果然不出燕磊所料,怪物周身钢甲,腹部却有一木门,上面还有供人攀爬的把手。
燕磊的心里顿时踏实了:"什么妖怪,又是秦人造的战车!",他纵身一跃,颐光已刺入了木门,他借此攀上车腹,胯下的坐骑长嘶奔驰而去。颐光把木门撬开一条细缝,燕磊趁势扳开一道刚可容人的入口,翻身入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