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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敢向赵达飞寻仇,武功自然不同寻常,若是他当真在路上碰上了赵达飞,最少不该落败。会不会此人是个好酒贪吃之人,去了昌武镖局,看到美酒佳肴,勾出了馋虫,朱总镖头再一挽留,他便索性待在那里。"吴定百也觉得自己的这种猜测有些牵强,但他实在想不出别的理由。

"那也不好说。"魏拥城道,"五更快到了,为什么赵达飞还不现身?" "或许他已找不到下手的机会。"魏拥城不失时机地奉承了一句:"有冀中第一名捕在此,神偷也得甘拜下风。"吴定百略笑了笑,但他的内心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时间过了这么久,赵达飞为什么还不现身盗画?他到底在等什么?俞智先真的被留在镖局了吗?他会不会在路上出了意外?吴定百以他多年做捕头所特有的敏锐,感觉到这看似无事的平静之中,正潜藏着一股汹涌的暗流,但他实在想像不出,那茫茫夜色之中,酝酿着怎样的阴谋与奇变。

他忽然想到,现在即使有个俞智先从外面走了进来,这个人就会是真的俞智先吗?会不会是赵达飞易容假扮的?如何分辨是真是假?他想起俞智先曾说过"赵达飞只有七个手指",也许只有通过查验手指方能辨出真伪。吴定百感到心里有一些紧张,甚至有些发慌,但他的神情看上去依然镇定自若,他手中一对铁球所发出的声响依然不急不缓。

外面响起了五更的梆声。檀木画匣依旧完好无损地放在桌子上。赵达飞并没有出现,俞智先也没有回来。

魏拥城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凝神又听了一遍,才确定那的确是五更的梆声。他看着桌上安然无恙的画匣,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下来。吴定百却站起身哈哈大笑,笑声驱走了笼罩在他心头的焦躁和不安。对于赵达飞的没有出现,他既感到不解,又有些失望,但无论如何,今晚的较量是他赢了,他得意地道:"一指神偷不过如此!"魏拥城也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笑着道:"有吴捕头在此,赵达飞连动手一试都不敢,看来神偷若遇到名捕,也只有变成缩头乌龟了。"吴定百经魏拥城这么一夸赞,说话的语气也有些狂妄起来:"咱们保定府岂容那些鸡鸣狗盗之徒前来逞威。其实今晚我还真想见识见识这个一指神偷到底有什么本事,敢如此飞扬跋扈,不曾想他不战而退,真是扫兴。"魏拥城附和道:"吴捕头艺高人胆大,佩服!佩服!"吴定百望向窗外,道:"魏老板,现在五更已到,赵达飞不会再来了,你可以安心去大睡一觉,我还要到镖局那头去看看。"他笑着道:"去看看朱镖头和俞智先是否已将赵达飞拿下。" "吴捕头请便。" "吴某先告辞了。"吴定百大步离去。

出了魏府,吴定百施展轻功向东大街奔去。一路上凉风拂面,吴定百的心情渐渐冷静下来,一些不解之事又一次涌上心头。赵达飞今晚为什么没来盗画?他也没有去镖局盗剑,因为东大街的上空并没有出现示警的烟花。他下了盗帖,就该有行动,不战而败这算是什么?赵达飞虽为盗贼,也算得上是这一行的成名人物,他怎能如此轻易地毁了自己的名声。

难道他别有阴谋?明着是要盗画、盗剑,将大伙的注意力引到魏府和昌武镖局,暗中他却干了别的勾当?俞智先呢?他现在到底在哪里?吴定百感到今晚的事实在透着古怪,他决定先见朱昌武,与朱昌武商议分析,或许能看出其中的端倪。

他来到了昌武镖局的门前,看到镖局大门紧闭,便走上前去扣了扣门环。门内立刻有人问道:"什么人?" "是我!"吴定百大声道,"吴定百。" "噢!是吴捕头。"门内人显然听出了吴定百的声音。大门被打开,从里面迎出来一个身穿劲装的粗壮汉子。

"吴捕头请进。"吴定百认得这个粗壮汉子是镖局中的镖师铁爪李二,便笑着道:"赵达飞可曾露面?"说着大步迈进门内。 "没有。"李二跟在旁边,却用一种惊讶和迷惑的眼神看着吴定百,"吴捕头怎么会到这儿来?" "怎么?不欢迎我吗?"吴定百故意板着脸道,他发现李二脸上的神情有些异样。

"小的哪敢有那个意思!吴捕头不要误会。"李二忙赔笑解释道。他似乎还想说什么,又怕说出的话不恰当,得罪了吴定百,只好忍住不说。

"你们总镖头现在哪里?"吴定百问。他扫视四周,发现在那些黑暗的角落里隐隐有寒光闪动,显然这院中仍埋伏着众多执刀拿剑的武林人物。吴定百心中暗想:五更已过,这些埋伏也该撤了,朱昌武未免太谨慎了。李二朝正厅一指,道:"总镖头与孙副镖头在厅中饮酒。"吴定百不再理会李二,直朝正厅走去,走到距厅门约有七八步的距离,便朗声笑道:"朱总镖头,喝酒可别忘了愚兄。"若是往日,朱昌武一定会迎出门来,笑着道:"我这里早已备了两坛没启封的好酒,等着与吴兄共饮。"而现在吴定百一直走到厅门前,也不见朱昌武迎将出来。吴定百的心中不禁有些纳闷,他回头看了一眼李二。李二的脸上也露出了诧异的神情,喃喃地道:"总镖头应该在厅里,没见到他出来过。"吴定百伸手将门推开,向内观看,只见厅中烛火通明,正中摆着一张八仙桌,桌上杯盘狼藉,有两人坐在椅子上,头枕着胳臂伏在桌面。吴定百一眼便认出,这两人正是朱昌武和孙副镖头,看二人肩头起伏、鼾声阵阵,却是正在沉睡。

两人为什么要睡在这里?难道是酒喝多了,好不容易挨到五更,实在支持不下去,便趴在桌面上睡着了?但是吴定百却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种不妙的感觉让他立刻紧张起来。他走到桌子旁,看到桌面上并没有断虹剑;他低头看朱昌武的腰间,也没有剑。

"断虹剑被盗走了!"这是闪现在吴定百头脑中的第一个念头。他用手推了推朱昌武,口中急切地唤道:"朱总镖头!朱总镖头!……"朱昌武没有反应。吴定百伸手搭了搭他的脉搏,发现他的脉象缓慢而沉重,并不像被人点了穴道,却似是中了迷药而沉睡不醒。

吴定百又来到孙副镖头的身旁,用力地摇了摇他的肩膀。孙副镖头同样没有醒转。吴定百大步走出厅外,问站在门外的李二:"今晚有什么人进入这厅内?"李二在门外已看到厅内的情景,但是由于朱昌武曾有过指令,今晚不准他们进入厅中,因此他并不敢入内察看。他小心地答复着吴定百的问话:"除了那个拿着吴捕头捕牌的俞智先来过,说是有要事要见总镖头,我们征得总镖头的同意,放他进入,再没有任何人进去过。" "俞智先?"吴定百心中一动,"他现在哪儿去了?" "他进入厅中不长时间便出来了,说是要返回魏府。" "他……他早就走了?"吴定百已经变了脸色。

"是呀!他走了已有半个多时辰了。"吴定百忽然间想起了什么事,顿时又气又恼,他恨恨地道:"好一个赵达飞!好一个俞智先!"便在此时,远处竟传来了五更的梆声,在这寂静的夜里,那声音听来异常地清晰、响亮。然而这几声梆声却如重锤一般敲在吴定百的心上,他一把揪住李二的胸前衣服,猛地将他拉到自己的面前,用一种近乎颤抖的声音问道:"现在是几更?"李二吓得变了脸色,慌乱地道:"刚……刚刚才敲过五更。" "那么我来这儿时还是四更天了?" "是呀!当时我还感到奇怪,怎么五更未到,吴捕头便离开了魏府。"吴定百的心中顿时明白了许多事,他松手放了李二,双眼无神地望着前方,全身犹如虚脱般木立在那儿,呆了半天,才回过神来,冲着李二大喊一声:"快去拿解药救醒你们的总镖头!"在李二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他已施展轻功如飞而去。

他刚出了镖局的大门,远远便看到西方天空亮起了数道烟花,那正是西大街魏府的方向。魏府发生了什么紧急的事情?是不是《芙蓉锦鸡图》被盗了?吴定百脚下生风,不一会儿工夫便到了魏府。他一进入宅门,就看到院中人声喧哗,乱成一团。魏拥城站在厅门前,一脸焦急无奈的神情,当看见吴定百进来,如同看到救星般,立刻三步并作两步地迎了过去,开口便道:"吴捕头,《芙蓉锦鸡图》不见了。" "怎么不见的?"吴定百强作镇定。

"你走之后,我想将画放起来,去好好睡一觉。我刚拿起画,却听到外面有人喊我,我听那喊声以为是吴捕头的声音,寻思着一定是吴捕头还有什么话要嘱咐于我,便放下画出门相见,到了外面却没有看到吴捕头的身影。我询问了守在外面的庄丁可曾见到吴捕头返回,他们都说没看见。我想也许是自己由于困乏而产生了错觉,就没当回事,返回厅中却发现桌上的画不见了。"吴定百扼腕长叹:"好一个一指神偷,果然名不虚传!" "是赵达飞将画偷走的?"魏拥城惊异地问。

"不是他又会是谁。" "他……他不是要在五更前盗画吗?可是刚才明明五更已过,他……他怎能言而无信?" "咱们听到的梆子声,便是赵达飞敲的,他盗画时其实并没有到达五更。" "这……" "魏老板,那个俞智先你是从哪里找来的?" "是一个朋友介绍来的。" "你那个朋友是做什么的?他是哪里人?" "他是江南人,常到这儿来做生意。"魏拥城又问:"俞智先他怎么了?"吴定百仰首望天,缓缓地道:"他就是赵达飞!"魏拥城惊愕得张大了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四 探美

吴定百来到了大街上,他想城门这时还没有开,赵达飞未必会离开保定城,他还有机会抓住赵达飞,虽然这机会非常地渺茫,但是他决不能放弃,否则他和朱昌武的面子今晚丢得实在太大,传到江湖上真是莫大的耻辱,他不能这样轻易认输。他在街面上迅速地穿行着,两只眼如鹰般捕捉周围随时可能出现的敌踪。

天上月弯如钩,寒星疏落,地面上更是寂静无声,不见人影。茫茫夜色之中,偌大的保定城内,哪里又能找到赵达飞的行迹。

吴定百来到一个十字路口,正感到茫然无措,不知所去之时,忽听右侧有个声音在喊他:"吴捕头。"吴定百全身一震,转头看去,只见一个黑影站在离他约十四五丈的地方向他招手,黑夜中看不清那人长得什么模样,身材依稀与"俞智先"有几分相似。吴定百立刻施展轻功扑了过去。那黑影也展开轻功,向前飞奔。

两人在街面上一前一后如飞而行,但吴定百无论怎么样加快速度,那黑影始终与他保持十二三丈的距离,有一会儿吴定百故意放缓了脚步,那黑影也马上减慢速度,却像是生怕吴定百跟不上他。

吴定百边追边想:这人是谁?是赵达飞?他的轻功明显在我之上,却如此不紧不慢地领着我跑,到底要把我引向何处?是不是又想玩弄诡计?吴定百明知这样跟着别人跑,会有危险发生,但他现在已经没有退路。

又奔行了一会儿,那黑影忽然加快了脚步,在街道上左转右拐,往一条胡同里一钻,消失了行踪。吴定百也紧跟着追进了胡同,他从胡同的另一头穿出时,发现眼前又是一条街道,那黑影却不见了。吴定百四下里仔细搜索,却突然发现这条街道右侧不远处便是自己的家。他心中大震:这人把我领到这儿干什么?难道他想对我家人发难?想到这儿他不禁惊出了一身冷汗,三个月前庙会上那惊魂的一幕再一次在头脑中闪现。他加快脚步向他的住宅奔去。

刚能看到家门,他便发现宅门外站着一人。吴定百手中的刀握得更紧,迅速地掩了过去。待到了近前才发现那人竟是个女子。

淡淡的月光下,只见那女子有着一张美丽的面容,但肌肤苍白,双颊深陷,脸色非常地憔悴,惟有一双眼睛还有些神采;单薄的身体被包在一件厚厚的披风里面。她站在清冷夜色中,更显得柔弱凄美,楚楚动人。

吴定百惊呼道:"珑儿,怎么是你?"那女子正是他的女儿——玉珑。 "爹!"玉珑也看到了吴定百,立刻迎了过来。

吴定百则用惊奇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女儿,看着发生在女儿身上的变化。玉珑自从三个月前得病以后,身体越来越是虚弱,最近一段时间更是病得厉害,下床走路需有人搀扶才行,有时甚至连吃饭饮食都要别人喂她。吴定百在这三个月内更是从未见过女儿笑过。但是现在女儿不但能够自己行走,而且脸上露出笑意,面色神情大胜从前。吴定百又惊又喜,问道:"珑儿,你的病……你的病好了?"玉珑笑着点了点头。

"怎么好的?" "是赵大哥治好了我的病。" "赵大哥?哪个赵大哥?"女儿的回答令吴定百一怔。

"他说他名叫赵达飞。" "谁?"吴定百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赵达飞。"玉珑又重复了一遍。

吴定百仔细地端视着女儿,他看到女儿的笑容很自然,神情没有异样,并不像是受过惊吓而胡说八道。吴定百又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玉珑并没有直接回答父亲的问话,却从披风之中拿出一个狭长的红布包袱——那包袱原本就在她的手中,只因披风太大给遮住了——她将包袱递给了父亲。吴定百伸手接过,问道:"这是什么?"玉珑道:"是赵大哥让我交给你的。"吴定百瞅了一眼包袱,又看看女儿,一时间心中疑惑不解:听女儿一口一个"赵大哥",叫得那么亲切,莫非真的是赵达飞医好了她的病?今日白天女儿还卧床不起,赵达飞是什么时候给女儿治的病?难道就在今夜?他又是用什么方法让京城名医都表示无能为力的女儿病情大为好转了呢?这个一指神偷今晚又是盗宝、又是救人,他到底为了什么?他又是怎样一个人?

吴定百用手捏了捏包袱,蓦地心头一震,神情大变,他立刻蹲下身来,将包袱放在地面上打开。从包袱中赫然展现三件东西——一柄带鞘的剑、一只檀木匣子和一块牌子。

牌子是他的捕牌。檀木匣子却是那只魏大老板用来装《芙蓉锦鸡图》的画匣。吴定百迫不及待地将匣子打开,看到里面果然放着一轴画,他取出画展开,认得那正是宋徽宗赵佶的传世精品——《芙蓉锦鸡图》。吴定百放回画轴,又将剑拿起。他缓缓地自鞘中抽出剑来,月光下,可见剑身古拙的花纹之中凸现三个篆字"断虹剑"。这柄剑不是朱昌武的断虹剑又是什么!吴定百将剑往鞘中一送,猛然抬起头,用冷峻的目光看着女儿,正色问道:"赵达飞什么时候将这些东西送给你的?"玉珑并没有露出害怕的神情,她从容地道:"是初到五更的时候。他还写了一封信,并让我将这封信转交给您。他说爹爹你只要看过这封信,便知道他今晚的所作所为是为了什么。后来他说要带我去见爹爹,就把我背到这里。他让我在这儿等您,然后就独自走了。我站在这里待了不长时间,爹爹便来了。"说完又取出了一封信递与吴定百。

吴定百接过信展开,信一共是三张,纸面上墨迹初干,显然是才写不久。他借着月光看着信的内容。

当他将三张信全部看完,却目瞪口呆,久久说不出一句话。玉珑走过来依偎在父亲的身旁,轻轻地叫了声:"爹!"吴定百无限深情地看了女儿一眼,将手放在她的肩头亲切地拍了拍,目光又转向微露曙光的东方天空,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心中感慨万千。

五 化身

原来三个月前在保定城外的庙会上,因盗窃金佛,而被吴定百和武僧追捕,后来用刀挟持吴小姐,才得以逃脱的江南盗贼"灵猫",便是赵达飞的师弟。赵达飞与他同为九华山铁霞道人的弟子。两人虽是同门师兄弟,但性格、品行、为人行事却大不相同。赵达飞侠肝义胆,虽然为盗,所作所为无一不是惩强扶弱的侠义之举。有一些被赵达飞光临过的豪强恶霸便恶语中伤,到处捏造谣言,把赵达飞说成是无恶不作的大盗。可是在江南地区,提起赵达飞,大部分老百姓都会伸出大拇指,说一声"侠盗"。"灵猫"则不同,他行窃的对象不管是善是恶,只要他看好的东西,非弄到手不可,并且有时为了成功不择手段,杀人致命也在所不惜,他属于那种为害百姓的恶盗。

铁霞道人早已对"灵猫"的行为大是不满。"灵猫"在保定做过那件案子后,被铁霞道人闻知,他再也看不下去了,一怒之下下山将"灵猫"擒回,关入悔过窟中,让他面壁悔过三年作为惩罚。而作为师兄的赵达飞对师弟做出这等辱没门庭的事也深感惭愧,当他听说吴小姐因为经受了那次惊吓而久病不起时,便决定要想尽一切办法医好吴小姐的病,来弥补师弟所犯下的过错。

要治病赵达飞首先想到了京城名医傅药师。傅药师是他的好友。他认为傅药师的医术天下无双,许多医生治不了的疑难杂症,傅药师则手到病除。而当他千里迢迢赶到京城见过傅药师之后,却大失所望。傅药师对赵达飞说,他已经为吴小姐看过病,他遗憾地表示,他对吴小姐的病无能为力。但是傅药师又说,吴小姐的病也并非无法可医,只是心病尚须心解,当初她因惊吓过度,导致气血滞淤而入病,若是她能再遇到一件令她非常高兴的事,使郁结在心头的阴霾得以驱散,气血能够畅通,她的病便不治而愈。只不过能令吴小姐真正高兴的事做起来很难,傅药师和吴定百及其家人曾多次努力试过,均不见效果。最后傅药师对赵达飞说:"我知道你的本事很高,又有一颗非常聪明的头脑,我希望你这回能够当一次医生,琢磨出一个妙法,能令吴小姐展颜一笑,使她的病得以康复,也了却我的一桩心事。"赵达飞告辞了傅药师之后,便直奔保定城而来,他决定要靠自己的努力医好吴小姐的病。当赶到保定城时,他已想好了医病之策。

入城之后,他先打探了吴府的所在,当天夜里三更,他潜入吴府,进入吴小姐的闺房。玉珑当时并没有睡,见有陌生人突然闯入,吓得张口便要呼喊,却被赵达飞伸手捂住。赵达飞对她小声地说:"我不是坏人,我来这儿并没有恶意,你别害怕。"说完便松开了手。

玉珑惊魂甫定,见眼前之人面带微笑,确实不像是恶人,便不再呼叫,用虚弱的口气问道:"你是什么人?你来这儿干什么?"赵达飞道:"我叫赵达飞,我来这儿是想偷走一样东西。" "你想偷什么?"玉珑惊问道。

"我要偷走你身上的病。" "你……你胡说!"赵达飞又笑了笑,话题一转道:"你非常喜欢、却又得不到的东西是什么?"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或许我能帮助你得到这件东西。"玉珑眼睛一亮,随即又垂下目光道:"那不可能?" "你怎么知道那不可能?" "因为那是魏大老板最喜爱的一幅画,谁也休想从魏大老板的手中得到这幅画。" "什么画?"赵达飞紧接着问。

"《芙蓉锦鸡图》。"玉珑脱口道。她自幼便喜欢丹青绘画,十余年来乐此不疲。她尤其喜爱画花鸟,对历代名家的花鸟画非常地欣赏。她早就听说西街魏大老板珍藏着一幅宋徽宗的名作《芙蓉锦鸡图》,她虽然很想一睹名家的佳作,但魏大老板对这幅画爱若至宝,从不轻易示与别人观看。她家与魏家也没有太深的交往,她自然没有机会得以观赏,她只有将这份愿望深深地埋在心里。此时赵达飞突然问起,她情不自禁地说了出来。

"《芙蓉锦鸡图》,《芙蓉锦鸡图》。"赵达飞轻声地重复了两遍,又问:"你认为保定城内什么东西最难偷出来?"玉珑诧异地看着赵达飞,问道:"难道你想去偷吗?" "是的!我是想去偷。"赵达飞肯定地道。

玉珑忽然动了好奇心,道:"只怕你没有这个本事。" "你到说说看,那是什么东西?是谁家的?" "昌武镖局朱总镖头的断虹剑。"玉珑道。由于吴定百与朱昌武私交颇密,两家的走动也很频繁,所以玉珑对这位朱叔叔的事颇多了解。在她心目中,朱昌武剑术超凡,结交甚广,是个非常有本事的人,对手中的那柄断虹剑更是爱逾性命。谁要是想盗走他的宝剑,玉珑觉得那是不可能的事。

"断虹剑!"赵达飞又重复了一遍,然后道:"我要在明天晚上将这两件东西给盗出来,你信不信?" "不信!" "我还不是偷偷摸摸地去盗,而是先向这两家人送上帖子,告诉他们我要取他们的何种宝物,并给自己规定了盗取时间,让他们有了防备,我再下手。"玉珑更是不信,她觉得眼前这个人完全是在胡说八道。"你若不信,明天晚上五更时不要睡觉,届时我会将这两件东西拿给你观看。"赵达飞道,"但是今晚我见你的这件事和我对你说过的话,你千万不能对别人讲,连你的父母也不能说,否则你就见不到那幅《芙蓉锦鸡图》了!"说完便出门而去。

玉珑看这个人来去匆匆,又说了一些莫明其妙,甚至非常狂妄的话,她不但没有害怕的感觉,反而觉得非常有趣。她躺在床上,心想此人既然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到这里,一定有不平凡的本事,难道他真的能盗来那两件宝物?但是玉珑又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将宝物盗来给我看呢?

这一夜玉珑睡得很晚。第二天她陆陆续续地从前来看她的母亲口中得知:父亲今天上午接到了魏大老板的邀请,说是有一个名叫赵达飞的江南盗贼晚上要到魏府盗画,魏大老板特来请父亲届时前往魏府护画;朱总镖头过了不长时间也来了,说赵达飞给他下了帖子,要在五更前偷他的断虹剑,朱总镖头特来向父亲讨教。两人在一起谈了很长时间,朱总镖头才离去。

玉珑听了这些情况,才意识到昨晚那个青年人并不是在胡说,他竟是真的要盗宝。但是自己与他素不相识,他为什么要为我偷东西?他真的有本事能在一夜间将那两件宝物给盗来吗?玉珑感到困惑不解,她虽然知道这件事关系重大,但她并没有向家人透露她见过赵达飞的事,她的内心深处,却隐隐地希望赵达飞能盗走那两件东西,特别是《芙蓉锦鸡图》,她真的好想一睹名画的风采。玉珑一想到自己有机会能见到宋徽宗的真迹,她那静如死水的内心便如被投进一颗石子般荡起了阵阵涟漪。

这一天玉珑觉得自己的精神好了许多,吃得也比往日多了,她希望白天早些过去,黑夜快些来临……

赵达飞一大早便找来了两名乞丐,每人给了五两银子,让他们把他的盗帖分别送到魏府和昌武镖局,并叮嘱二人,如果有人问让他们送帖子的人长得什么模样,就说是一个相貌英俊的年青人。那两人见有银子可赚,自然非常爽快地答应了,并依着赵达飞的话去做了。

赵达飞又找到一名在保定做生意的江南人——他以前便认识此人,知道此人与魏拥城有生意往来——赵达飞对那商人说了自己到保定来的目的,现在准备要做什么,并恳请那商人帮他个忙,让那商人把他当成为赵达飞的死敌头"俞智先"介绍给魏拥城,助他对付"赵达飞",保护名画。这样赵达飞仗着在保定城再也无人认识他,他作为盗宝者却以护宝者的身份混进了魏府。

到了晚上,赵达飞感到时间已经差不多时,便开始他的表演。他以"俞智先"的身份得到了吴定百的捕牌,可以自由出入埋伏重重的昌武镖局。赵达飞见到朱昌武时,朱昌武正与孙副镖头在饮酒,并且二人都已有了三分的醉意。朱昌武豪爽好客,见是吴捕头派的人来,自然是热情相待,邀请共饮。赵达飞正中下怀,当然不会推辞,只不过他在为朱昌武与孙副镖头斟酒时,将暗藏在指甲中的迷药非常巧妙地弹入到二人的酒杯之中。朱昌武与孙副镖头毫无察觉,饮尽杯中酒后,立刻被迷倒昏睡过去。赵达飞轻轻松松地取下朱昌武身上的断虹剑,藏入衣中,大摇大摆地走出了昌武镖局。而守在院中的众人却被蒙在鼓里,对厅中发生的事则毫不知晓。

赵达飞又返回了西大街,他找到了报更的更夫,将他点倒,取走了打更用具,来到魏府墙外,提前敲响了五更的梆声。他料定吴定百与魏拥城决不可能想到他们听到的"梆声"竟会是假的,他们会以为在这场盗与防盗的较量中他们已经赢了。而吴定百见这边事情已了,因迫切地想了解昌武镖局那边的情况以及"俞智先"为何一去而不返,会立刻奔镖局而去。赵达飞眼见吴定百走后,他再次潜入魏府,在厅外学着吴定百的声音呼喊魏拥城,魏拥城出门寻觅时,他迅速地进入屋里,盗走了名画。

这就是赵达飞盗宝的过程。

六 疗疾

赵达飞来到玉珑的闺房时,玉珑并没有睡,她在等。她看到赵达飞拿着一个狭长的包袱走了进来,她感到自己的心在"怦怦"直跳。赵达飞把包袱往梳妆台上一放,笑着道:"你该知道这里面是什么东西。"他说着将包袱打开,从里面展现出画匣、宝剑和捕牌。玉珑紧张得连呼吸都急促起来,她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赵达飞将画从画匣中拿出来,在梳妆台上慢慢的打开。

借着灯光可见画面上绘着两枝盛开的芙蓉,一只色彩斑斓的锦鸡和一对翩翩飞舞的蝴蝶,芙蓉枝被锦鸡压得很低,锦鸡则注视头顶的蝴蝶,三者相映成趣,生动活泼,画面构思巧妙,布局恰当,不愧为工笔花鸟画中的精品。画上还有赵佶亲笔书写五言诗一首。

玉珑情不自禁地起身下床,走到画前,全神贯注地欣赏起画来。那张本来愁云密布的面孔,犹如被一阵风吹散了般,露出了春花一样的笑容。这一笑仿佛让整个房间都充满了暖意,那画中的芙蓉花因这一笑而显得更加娇艳,锦鸡的啼鸣好像就在耳边。她轻声赞道:"这是真迹!好一幅《芙蓉锦鸡图》!"赵达飞看到吴小姐的脸上露出笑容时,他不由得长长吁了一口气,心中的一块石头悄然落地。他知道自己的一番努力并没有白费,终于博得美人的开心一笑。这一笑就表明笼罩在吴小姐心头的阴影已经被驱逐,行淤化滞,三个月的缠身恶疾随着一笑而烟消云散。虽然她的身体现在还很虚弱,但要恢复到以前的健康状况,那只是时间的问题。赵达飞按捺不住内心的兴奋,猛地往空中挥一下拳头,他为自己的智慧、胆气而感到自豪,他觉得今晚的这次盗宝对他一生而言,都是别有意义的一次,他会永远记住这一天。

赵达飞发现有了笑容的吴小姐显得更加美丽动人,他不由得看得痴了,心中暗想:"她不愧被人们称为保定最美的女人,果然是貌美如仙。"玉珑聚精会神地欣赏着那幅《芙蓉锦鸡图》,被那精美的画面所吸引。过了良久,外面传来了五更的梆声,她这才如梦初醒,一抬头见赵达飞正在看着自己,她脸上一红,垂下目光,问道:"赵……赵大哥,你是怎么样将这两件东西盗出来的?"赵达飞笑了笑:"凭脑子,凭本事。"玉珑用赞赏的目光看着这个其貌不扬,却神通广大的年青汉子,又问道:"你为什么要将这剑与画盗来给我看?" "因为我想医好你的病!" "我的病?" "你不觉得你的病现在已经好多了吗?"经赵达飞这么一提醒,玉珑才察觉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变化。她刚才从床上毫不费力地起身,来到梳妆台前看画,并且一站就是这么长的时间,这在以前的三个月中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她从梳妆台的镜中,看到了自己脸上又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更重要的是她身上那种慵懒无力,虚弱不支的感觉没有了。仿佛在这三个月中,她始终背着一件沉重的包袱,而现在这包袱竟奇迹般地不见了,她顿时有一种重见天日之感。她惊喜道:"我的病?我的病好了!"

(玉珑顿时有一种重见天日之感。她惊喜道:"我的病?我的病好了!")

赵达飞笑着道:"你的病被我偷走了。" "偷……偷走了?" "昨晚我一见你便说过,我要偷走你的病。但若想把你的病偷走,则必须要做一件令你意想不到的惊喜之事,所以我就想到了这个方法,这个方法虽然不是最好的方法,但现在看来却很管用。"玉珑听得似懂非懂,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赵达飞便把自己此行此举的原因、过程和目的简略地说与玉珑听。玉珑听后,恍然明白,立刻盈盈下拜,道:"赵大哥救命之恩,玉珑此生不忘!没病真好!"玉珑慨叹道,"我真想到外面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去看看夜晚的景色。" "待会儿我带你出去如何?我要带你去见你父亲。我想他现在一定会在城里到处寻我,待会儿我去找他,把他引到你面前,给他一个惊喜。" "好啊,那咱们现在就走吧!"玉珑眼睛一亮,站了起来。

"先别急!我还要先做一件事。"赵达飞问:"你这儿有没有笔墨纸砚?令尊和朱镖头、魏老板他们并不知晓我今晚所作所为的真正用意,而我又不想对他们当面说明白,因此我要写一封信给你父亲,在信中我会告知他们事情的原委。"玉珑去取来笔墨,赵达飞展纸挥毫,一挥而就,写下了三纸长信。待墨干后,他将信折好,递与玉珑道:"这信还要麻烦你交给你父亲。"玉珑接过信点了点头。赵达飞看着摆在桌面上的名画和宝剑,道:"我盗来这两件东西是为了能够给你一个惊喜,以达到医好你病的效果,现在目的已经达到,这些借来的东西也该还与人家了。"玉珑恋恋不舍地看着那幅《芙蓉锦鸡图》,幽幽地道:"多美的画呀!若是我能拥有这幅画该有多好!"她把画慢慢地卷了起来,小心地放入画匣之中,轻轻地盖好匣盖。

赵达飞注意到玉珑脸上那依恋的神情,心中一动,道:"以后我会弄来一幅名画送给你,让它永远属于你。"玉珑霍然抬头看着赵达飞,眼睛里闪着光,道:"这话可是你说的,你要记住你说过的话!"赵达飞微微一笑:"我说过话向来算数。"玉珑似乎全身突然之间注入许多活力,她将宝剑、画匣和捕牌包好,转头嫣然一笑道:"咱们现在就出去吗?" "是的。" "咱们从正门走出去?" "不!我不想惊动你家人,还是我背着你跳墙出去吧!"玉珑取了一件厚厚的披风披上,不知是因为药物在她体内发挥了作用,还是她心情愉悦的原因,她的脸色明显好看了许多,人也显得格外地有精神。赵达飞背起玉珑,带上包袱,出门施展轻功而去。玉珑觉得自己跟着起起落落犹如腾云驾雾一般,她把脸轻轻靠在赵达飞的背上,闭上双眼,感受到男人身上的体温,呼吸到男人身上散发的气息,她甚至能听到赵达飞心跳的声音,她有一种踏实安全的感觉。

到了正门前,赵达飞停下脚步,放下玉珑。玉珑望着满天的星斗,尽情呼吸着清凉的空气,她的脸上洋溢着喜色。赵达飞看了看天色,叹了口气,道:"夜色真美,可惜我不能陪你多欣赏一会儿!" "你现在就要走吗?"玉珑转头问。

"时间不早了,我不能再耽搁了。"赵达飞将包袱交给玉珑,道:"这包袱内的剑与画还要麻烦你父亲替我还给朱镖头和魏老板。"玉珑伸手接过,点了点头。赵达飞道:"我该走了。"转身便要离去。

"赵大哥!"玉珑忽然轻声唤道。

"哦?"赵达飞回过头来。

"我……我还能再见到你吗?"玉珑用一双明若秋水的眼睛看着他。赵达飞感觉到那眼神中蕴藏的深情,他的心里生出一股暖意,他答道:"会的!" "你要记住你对我说过的话。" "我不会忘记。"赵达飞终于走了。玉珑望着那远去的身影,心里怅然若失,一双妙目之中竟噙满了泪水。

赵达飞将这些情况简略地写在信上。他在信中还写道:"我虽为盗,但亦知盗亦有道。此番保定盗宝,只为能医好令爱之病。既无显能之心,也无逞强之意,鲁莽冒犯之处,尚乞海涵。

"俞智先乃江南常州俞家大公子,与我并不相识,于此事毫无干系,我今晚不过借他名字一用而已。俞父十年前为独行大盗,所藏之宝皆为不义之财,人人皆可取之。当年我盗他玉杯之时,其已患不治之症,其死与我并无关联。"第三张信的最下端画了一只伸出食指的右手,食指所指却是一张满面苦相的美人脸孔。这只神偷之手这次盗走的不是奇珍异宝,而是美人的郁郁不乐,缠身恶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