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豪和云镜两人冲出客房时,外面一阵混乱,查麟和张大口、独孤无忌早已亮出兵刃,堵住了前后去路。百里豪怪眼一翻,哈哈大笑道:"老夫真是糊涂,没想天南三煞好歹也是名列十三绝的人物,居然卖身投靠长江帮,干出这等无耻的勾当,你们要不要脸呀?"查麟在一旁插嘴道:"兵不厌诈,这也算不了什么,我们只想抓回云镜,与你百里老儿无关,你要趟这浑水,咎由自取,怨不得谁来 什么狗东西?大胆!"百里豪一声断喝,双眉陡扬,猛可抡拳直击而出。只听一声闷雷也似的暴响,刹时狂潮怒卷,暗劲四激,查麟如中巨杵,踉跄倒退五六步,内腑一阵翻涌,"哇"的喷出一大口鲜血!百里豪的拳风撞上墙壁,震得门窗簌簌摇动,整间房子好像要塌下来一般!
不得了,房子要塌了!"忽然,一条人影从房中飞奔而出,正是那跑单帮的珠宝商赵胖子,只见他嘴角血迹犹在,披头散发,状如厉鬼,双手乱舞,一边叫喊,一边向店外夺路狂奔。张大口横身拦住去路,沉声喝道:"朋友,哪里走?"赵胖子惊叫道:"你别拦我,房子要塌了,人只能死一次,难道还要我再死一次不成?"口里说着,猛可呼呼两掌向张大口劈了过去。
张大口未料到他的掌力竟然不在百里豪之下,一时猝不及防,险些吃了大亏,一面急忙举拳护身,一面连施身法闪避,但已被逼得退在了一旁。赵胖子趁机逃出客栈,飞奔而去。
百里豪已知他非寻常人物,忙向云镜道:"小兄弟,快跟着他。"云镜应了一声,冲出客栈追了下去。张大口也尾随而去。
余下众人围住了百里豪,百里豪艺高胆大,傲然不惧,赤手空拳,连续出击,一声声霹雳巨响,由店内打到小街上,将独孤无忌和查麟逼得走马灯似的乱转,独孤无忌和查麟始终无法近身,只能苦苦纠缠,不使他突出包围。
那赵胖子出了店门,一路向西北奔去,眨眼间已出了村口,云镜倾尽全力,始终无法追近,而后面的张大口又紧追不舍,他一急之下,只得出声叫道:"前辈请留步。"赵胖子连连摆手:"你别追了,长江帮主转眼即到,你要是不想再被抓回去,千万别去花石堡,我是见不得人的,不走不行,保重保重!"说完,腾身射起,如飞而去。
云镜目送他远去,暗忖道:"这'赵胖子'事先混入客店,临危示警,并协助突围,当然有其深意,他究竟是谁呢?"正苦苦思索间,蓦闻一声冷笑入耳,一条人影曳空而至,竟是张大口,他手提追魂爪,目视云镜阴笑道:"小子,老夫看你还能逃上天去?!"声落人动,追魂爪一式"厉鬼招魂"挟着刺耳锐风,当胸攻到。
云镜不敢轻敌,脚下疾转,展开"九转迷踪步",一闪身到了对方左侧,扬手一指,疾点出去。张大口一声怪啸,追魂爪反抛而出,同时身如怒矢前冲两三丈,堪堪避开了云镜的真元一气指。
两人都不敢大意轻敌,张大口一手倒提追魂爪,另一掌斜护前胸,掌心微微摆动,一步一步迫近,每一举步地上就留下一个深达寸许的脚印,显然已将毕生功力提聚到十二成以上。
云镜自忖内功修为不及对方深厚,只有以快招相搏,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一个主意,当下故示怯意,缓缓移步后退,退了六七步,脚下踏着一截枯枝,发出"咔嚓"一声轻响,他假作失惊,低头察看,张大口果然趁他分神之际,拳爪猛扑过来——说时迟那时快,云镜一见他挥爪扑到,突然一拧虎腰,就地疾转,避开了追魂爪,右手竖掌代剑,闪电般攻出一招"怪龙戏珠"。这招"怪龙戏珠"本是"抢珠九式"中的变化之一,如是运剑而击,剑尖应向上凌空飞射,但他把招式换了方向,以掌代剑,变成了华山剑法中的"拨草寻蛇"。他之所以如此变换剑招,有两个原因:一是手掌不如长剑,罡气无法及远;二是张大口狡猾精明,不能不另藏后着,以备万一。果然张大口一击扑空,已知不妙,他未容云镜掌招近身,猛可身子凌空纵起,同时拍出一掌,以进为退,预阻云镜追击。
云镜早有成竹在胸,就在张大口腾身欲遁的一刹那,只听云镜一声大喝,双足定桩立稳,双臂却如翼拍动,霎时掌影翻动,发出了"抢珠九式"中的第二式"云龙抓珠"。这一招,他力贯五指,臂如锋镝,全力而发,再也不是虚招了。绝世剑法果非凡俗,掌锋过处,"砰"的一声,正中张大口左肩,顿时把威名赫赫的张大口劈出四丈开外,肩骨碎裂,摔落地上,登时面无人色,恨恨地爬起,忍痛拔步跑了。
云镜并不追赶,整了整衣衫,转回村中,准备接应百里豪,不料返回村口,却已听不到一丝搏斗的声音,整个村子一片寂静,他吃了一惊,暗忖道:"莫非长江帮主真的率领高手赶到,百里豪失手被擒了?"一急之下,立刻加快脚步,奔抵店门口,目光及处,他愣住了——独孤无忌和查麟不知去向,百里豪则呆坐在一张方桌前,两眼直勾勾望着桌上油灯发愣,他一身衣衫完整,毫无苦战或负伤的痕迹,好像换了一个人,慢慢抬起头来,对云镜淡淡一笑道:"人没追上?"云镜道:"追上了,可是他不肯吐露姓名,只劝晚辈不必再去花石堡,又说长江帮主正亲率高手赶来接应,要咱们赶快离开。"百里豪一耸肩道:"难为他一片苦心,可惜这话说得太晚了些。"云镜心中更为迷惑,忍不住问道:"老前辈,您怎么了?"百里豪慢吞吞道:"你先坐下来,折腾了大半夜,也该吃点东西了——喂!店家,别呆在那儿,去看看有什么可吃的东西,再把那些没下过毒的酒送上一坛来,咱们要痛痛快快喝几坛再去睡觉。"李二麻子畏畏缩缩地答应着,不一会果然端上菜肴和一整坛还没开过
封泥的烈酒。百里豪百里豪抱起酒坛,展掌如刀,连封泥带坛颈一并削去,举坛就口,"咕噜咕噜"猛喝了半坛,这才横袖一抹嘴,把酒坛向云镜手上一塞,大笑道:"醉乡路稳宜频到,山外春寒不堪行……来!放量喝,醉死了反无烦恼。"云镜捧着酒坛,心里却诧异不已,又问道:"老前辈,这儿……发生过什么事?"百里豪百里豪仰天大笑道:"没事!没事!什么鸟事也没有,独孤无忌乃妖魔小丑,手下败将,那姓查的更不值得一提……喝酒!喝酒!"一坛已干,麻子又捧出来一坛,云镜有很多话要问,百里豪却醉了,倒在床上呼噜顿起。
天亮之后,两人略作盥洗,胡乱吃了些东西,随即乘骑上路。一路上,百里豪眉峰紧锁,一言不发,脸色愈发凝重沮丧。云镜心中纳闷,却不便启口探问。出村向北,行不数里,已抵白龙山麓,山脚下一溜红墙,围着一片房舍,便是当年名震武林的"花石堡"了。他们沿着大路直抵堡前,又见堡门紧闭,仅留一扇小侧门开着,偶尔有荷锄农夫进出,门边却挺立四名青衣劲装大汉,人人徒手,未佩兵刃。
百里豪忽然勒住坐骑,目中闪动泪光,向云镜笑道:"小兄弟,咱们就在这儿分手,地久天长,千万珍重!"云镜甚是诧异,问道:"到底是什么原因,竟使老前辈在一夜之间,忽然改变了初衷?"百里豪抬起头,脸上已是热泪纵横,长叹一声道:"老夫实在惭愧,但天意如此,你不要多问,就当此次没见过老夫。老夫此一次回九羊城,从此闭门谢客,不再过问江湖是非,将来你如去岭南,可去九羊城相见。"接着从怀中取出一只小巧皮封套,交给云镜,神色激动地道:"这是老夫的'雷神帖',你好好收着,作个纪念,等一会入堡求见时,如果潇湘女侠不肯接见,不妨把这东西拿出来,相信她多少会卖老夫最后一次情面。"云镜恭恭敬敬接了过来,滚鞍下马,深施一礼道:"今日一别,不知何时重晤,请受晚辈一拜!"百里豪唏嘘不已,道:"相处近月,老夫也舍不得分手,临别依依,无物为赠,只希望你记住一个'忍'字,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此去无论遭遇多大挫折,千万要忍、忍、忍!"说完一拂双袖,拨转马头,紧抽几鞭,飞驰绝尘而去。
十、竹剑双英
望着雷神百里豪绝尘而去,云镜心中一片惘然,过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向一个堡丁求见郭夫人。堡丁摇头道:"花石堡隔绝武林已有十七八年,这中间前来求见的人少说也有近百了,咱们夫人还没破过一次例。"云镜从怀中取出潜龙玉符,递给那个堡丁,含笑道:"这件东西,烦你务必呈给郭夫人。"那堡丁虽不识玉符上的篆字,总算还有些见识,知道这块玉符必有来历,便入堡去了。
不多久,便听见一阵蹄声,旋见两骑健马由堡内飞驰出来。马上坐着一名灰袍老人和一位紫衣少女,老人年约六旬,头束青巾,两边太阳穴鼓如鸽卵,精目闪烁,一望而知是个内外兼修内功极具火候的高手,在堡中的地位也肯定不低。那紫衣少女只有十七八岁,眉目秀丽,粉肤赛雪,一双乌黑眸子又大又亮,纤腰削肩,体态轻盈,甚是漂亮。两匹健马驰出堡门,灰袍老人和紫衣少女同时滚鞍下马,灰袍老人抢先一步,抱拳道:"敢问少侠与潜龙门掌门刀老前辈如何称呼?"云镜答礼道:"在下云镜不才,承刀掌门人以衣钵相传。"灰袍老人立刻屈膝跪下,磕头道:"老奴郭福,拜见少侠!"那紫衣少女也盈盈一福道:"郭小婉谨代家母,恭迎云少侠入堡。"云镜扳鞍上马,三骑并辔进入堡门。花石堡占地极广,分成内堡和外堡两重,大家聚族而居,男耕女织,自成一个小世界。自从堡主郭青去世后,花石堡隔绝武林将近二十年,今天云镜是第一个入堡的贵宾,故而所经之处,男男女女争睹风采,途为之塞。小婉姑娘回头对郭福笑道:"我娘一定等急了,你陪着云少侠慢慢走,我先去告诉我娘!"一抖丝缰,当先驰去。
云镜在郭福伴同下,穿过外堡大街,按辔徐行,向内堡而来。所谓内堡,乃是堡主居所,就像内宅一样,闲杂人等是不准擅入的,潇湘女侠叶若青因系孀居,不便离开内堡,所以才在内堡正厅接见云镜。
二骑来到内堡门口下马,进门是一座宽敞的花园,园中有一栋精致的黄瓦明厅,厅前石阶上,郭小婉扶着母亲引颈等候。叶若青未逾四旬,却显得有些苍老憔悴,一身素色衣裙,未施脂粉,惟一饰物只有发角上的那朵白色的小花。
云镜鉴于潜龙门与花石堡的关系,未便行大礼,只抱拳一揖道:"在下云镜,见过夫人。"叶若青敛衽还礼,含笑道:"先夫曾习潜龙门绝艺,算来也是潜龙门的弟子,云少侠不必多礼,且请入厅奉茶。"进入正厅,宾主落座,她捧着潜龙玉符奉还云镜,无限感慨地道:"岁月匆匆,我未睹此符已有二十余年了,先夫在世之时,念念不忘刀老前辈的授艺之恩,可惜无缘一识云少侠,目睹同门英才,诚属憾事。"云镜谦逊道:"夫人夸奖,愧不敢当,其实在下不过机缘凑巧,未识刀老前辈之前,在下曾师从江湖蜉蝣客,论理应该是晚辈。"叶若青微微一惊道:"哦,原来云少侠是孔先生的高足?"云镜便藉此机会从读家塾研习梵文说起,以及后来进入长江帮译书,在总坛地牢见到一位无名老人等等经过,详细说了一遍。谁料叶若青听完竟无惊讶之色,淡淡一笑道:"云少侠猜测,那无名老人是谁?"云镜道:"在下正为此事而来,要是夫人不介意,在下想请教几件事。"叶若青道:"云少侠尽管问,只要我知道的,定当据实回答。"云镜又问道:"当年郭堡主护传潜龙门绝学《抢珠九式》剑法,是否曾用梵文将该剑谱抄录了下来?"叶若青又点头道:"有的。"云镜道:"郭堡主去世后,那部梵文剑谱是不是遗失了?"叶若青再度颔首道:"是的,唔……莫非云少侠怀疑那地牢中的无名老人是先夫?"云镜道:"此事虽觉太玄,但细想起来并非绝无可能,那位老人精通梵文,又恰好被囚了十八年,除了郭堡主,还会是谁?"谁知叶若青听完之后,脸上平静如常,只微微一笑道:"云少侠别忘了,先夫去世已多年了。"云镜又问道:"郭堡主因何身故?"叶若青迟疑了一下道:"他是……自戕而死的。这毫无疑问,因为当时郭福亲眼目睹了。"云镜注目问道:"郭总管能否将当年的情形说一说?"郭福面露迟疑望望叶若青,叶若青把小婉和几个丫鬟都摒了出去。云镜见她如此郑重,连女儿也不例外,心知郭青之死必然牵涉甚广,心中有些不安,忙道:"要是不方便,夫人可以不说,在下此来出于挚诚,并无他意。"叶若青凄然一笑道:"先夫之死,关涉甚多,还望少侠守密。"云镜懔然应允,郭福于是将一桩悬疑十八年之久,曾经震撼天下武林的奇案揭开了神秘的帷幕——
二十多年前,竹剑双英名满江湖,巫山神女峰上一场盛会,侠名之盛,驾凌"武林十三绝"之上,被誉为宇内两大奇才。他俩是结义兄弟,偏巧又娶了两位堂姐妹,大哥唐明煌藉隶湘北,早年娶妻叶转红,号"云裳仙子",恰与"潇湘女侠"叶若青是远房姊妹,由于这层关系,促使连襟二人关系更深,乃联袂仗剑行道江湖,其后又同时获传"抢珠九式",双剑合璧,传为佳话。兄弟二人虽然一居三湘,一住晋西,但因亲谊深厚,往来密切,每当双英行道江湖之际,这一对妯娌兼姊妹总是聚在一起切磋武艺,比论女红。不是叶若青到湘北看望姊姊,便是叶转红北上晋西探望妹妹,闺中亲密之情,比之双英毫无逊色。
那一年,湘北唐家先得梦熊之兆,次年产一麟儿,尚未满周岁,妹妹叶若青也有了身孕,彼此都不便出门,交往遂疏。偏偏就在这一年,发生了巨大变化。
原来双英每次行道江湖,都会预作安排,或唐明煌前往花石堡,或郭青南下湘北邀约,然后联袂出游,仗剑诛恶,济弱除奸。这一年也不例外,轮到在花石堡会齐出发,谁知就在期前三天,花石堡主郭青忽然接获一封怪信。信中说些什么?谁也不知道,但郭青接信之后,却神色惨变,立即把自己反锁在书房里,整整三天,粒米未进。叶若青不放心,亲自到书房门外探问,郭青却在房中回答她说正在练习一门内家玄功,不许打扰。到了第三天,也就是约定会面的那一天,郭青忽然打开书房走了出来,神色委顿,有如大病初愈。很显然,三天以来,他决非闭门练功,而是在承受着一场可怕的精神折磨。
郭青出了书房,就没有再返回内室,径至园中正厅,吩咐排置酒席,等候大哥唐明煌会面。但是,从正午等到日暮,他两眼一直瞪着园门,半天过去都没有转动一下,厅中侍仆丫鬟见他神情大异往常,没有人敢上前问一句。天色渐暗,大厅内外一片死寂,随侍在侧的郭福总管终于鼓足了勇气,趋前问道:"堡主,天已黑了,酒菜也冷了,要不要掌灯?叫他们把酒菜拿下去热一热吧。"郭青未置可否,反问道:"什么时辰了?"郭福道:"已快酉时,唐大爷今天只怕不会来了。"一句话刚说完,郭青突然怒叱道:"胡说!你什么时候见过大爷爽约?"郭福惊得倒退了一大步,急忙垂首道:"小人是说唐大爷也可能要晚些才到,请堡主先进点饮食,不必如此苦候。"郭青摇摇头,喃喃说道:"不!我一定要等他,我要当面问他……他若还有结义情分,就不该避而不见。"谁想不一会儿郭青面白如纸,浑身颤抖不已,郭福正待叫人快去后院内室禀告夫人,突然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接着园门口那边有人高声道:"唐大爷到了!"郭青霍地站起,大步走往厅外。俄顷,蹄声止于园门口,一身儒衫的唐明煌含笑快步进了花园之门。
两兄弟一对面,唐明煌吃了一惊,失声道:"贤弟为何消瘦至此?"郭青淡淡一笑道:"一言难尽,大哥先请入厅,咱们再作详谈!"他的笑容颇不自然,唐明煌并未留意,很亲切地挽着义弟手臂,两人一起走进大厅坐下,唐明煌说明途中耽误,以致晚到的原因,从肩上取下一个小包裹,里面全是婴儿用的衣裤,他笑道:"算算日子,弟妇快要临盆了,你大嫂亲手做了这几件衣服,要愚兄带了来,过几天她再赶来跟弟妇做伴。"郭青接了过去,看也没看,顺手放在桌上,没有一句感谢之辞,却将仆妇们喝退,只留郭福在门外等候,这才转对唐明煌道:"小弟恭候大哥已久,小弟有两件东西要请大哥过目。"唐明煌诧异道:"贤弟,你我情同手足,有话但说无妨,何必如此严肃?"郭青冷冷一笑,探手入怀,取出了两件东西,那是一只精制的小匣,和一封已经拆阅过的信函。他先将锦匣启开,问道:"大哥可认得匣中之物?"唐明煌注目一看,原来匣中襟底白绫上,插着一支长约三寸、通体碧蓝的小针,不禁一惊道:"这是有名的'蓝色毒针',贤弟从何处得来?"郭青反问道:"大哥识得此针的来历么?"唐明煌不假思索道:"蓝色毒针出自苗疆,据说是从前'百毒门'炼制而成,毒性奇强,见血封喉,无药可救。"郭青点点头,随手拈起毒针把玩着,含笑道:"大哥不愧阅历丰富,但不知这种毒针若刺中一个内功深厚的武林高手,其功效是否也如传闻所说那么厉害?"话声一落,突然掉转针头,竟向自己左臂刺了进去。唐明煌连忙探掌一把向他肘间扣去,哪知手指尚未触及郭青,郭青突然长身向后缩退三尺,避开他的扣拿,仍将毒针刺入臂内,刹那间,但见他脸上一阵抽动,猛一咬牙,又把毒针拔了出来,掷在唐明煌面前桌上,颤声道:"大哥请看,针上有没有血?"唐明煌欲阻不及,顿时惊得变了颜色,震骇欲绝道:"贤弟,你这是为了什么?"郭青眼中泪光盈盈,激动地道:"咱们兄弟结义十年,我敬你有逾兄长,我固然酒后作孽,但是,没想到大哥你会这么穷追不舍……"唐明煌大惊道:"贤弟你说什么?"郭青突然厉声道:"我没有你这个兄长!我不配再和你称兄道弟!我是个无耻无行之人,你何必惺惺作态?"唐明煌满面惊愕,一时做声不得。一瞬间,郭青的面色由白泛青,两唇发黑,额角上开始渗出豆大的汗珠,呼吸紧促,显然毒性已经发作了。
唐明煌急得不知所措道:"贤弟,任何事都可以说明白,愚兄如有亏负之处,甘愿受罚,你这样做,到底为了什么?"郭青口中发出一阵鄙夷而激动的冷笑,一手扶桌,喘息道:"你不用再假仁假义了,希望你能放过漆雕姑娘,是我不对……十载情谊,我苦思三日三夜,终于决心毁了自己……"他停顿了片刻,又道:"如果你真是为了虚名,为了把剑谱留你唐家,你会永远内疚于心,一辈子遭受良心的谴责,你会活得很惭愧,活得很痛苦……"他一口气说到这里,似乎已将胸中积怨倾吐尽净,神志一懈,身子连晃了几晃,跌坐椅上。唐明煌好不容易才得到插口的机会,急忙问道:"贤弟,你说了半天,究竟因何而起?至少给愚兄一个明白的说法吧!"郭青伸出颤抖的手,从桌上抓起那封信函,用力掷在唐明煌面前,沉声道:"证据全在这里,你自己拿去看吧!"唐明煌拾起信函,展阅之下,顿时冷汗遍体,神色大变道:"贤弟,你中了人家的离间之计了,愚兄可以指天为誓,绝对没有——"一语未毕,发现郭青神情有异,急得大叫一声:"贤弟——"猛然欺身而上,扬指疾点郭青前胸华盖穴。不料指力尚未发出,郭青突然双目怒张,霍地挺身而起,厉声道:"不准碰我!退开!"郭青声出招出,遽然一掌,重重打在唐明煌心口上。唐明煌闷哼一声,踉跄倒退四五步,两眼一黑,险些栽倒,他竭力压住内腑的血气,再扑上前去,双手齐出,一圈一收,分别捏住了郭青曲池穴和神门穴,但郭青的嘴角已流出一缕黑血,身躯已经站立不住,慢慢倒了下去……
花石堡总管郭福说完了事变经过,不禁老泪纵横,悲声道:"可惜没有人知道信上写了些什么……"云镜道:"那封信不是在唐大侠手中么?难道他后来没有说出内情?"郭福叹了一口气道:"没有,唐大爷不知怎的,趁家人忙乱之际,带着那封信悄然离开了花石堡,从此再也没有现身江湖,十七年音讯全无。"云镜骇然道:"莫非他真的做了愧对义弟的事?"叶若青摇头道:"不,十年深交,我敢说唐明煌绝对不是那种人。他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也许他觉得误会未能冰释,无法对我交代,也许先夫临终前那一掌,使他受了严重的内伤……也许……也许那封信中果然隐藏着重大秘密,事关先夫声誉,他不愿让妾身知道……"云镜肃容道:"夫人也怀疑郭堡主生前有不可告人的罪行?"叶若青苦笑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但妾身深信先夫纵有错失,也不至于严重到要自戕的地步。"云镜点点头道:"既然夫人如此说,在下便不再有顾虑了。"说着,从怀中取出那封据说柳千慧在长江帮无意得到的信,双手递了过去。信封写的是"花石堡主亲收"六个字,信中写的是:
郭青堡主勋鉴:阁下承父祖余荫,受万方景仰,负剑江湖,以侠士自居,然金玉其表,污垢其实,鄂州长江帮一游,丑态备露,见色而起淫心,羞恼而施暗箭,玷人清白,污人名节,春风一度,叶落花残,阁下不自惭怍,反拔剑灭口,心狠恶毒,辣手摧花,先逞禽兽之欲,复萌狼子之心,似此无耻无德之行,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余等听闻唐大侠传言,始得实情……侠士不耻,天下英雄人人弃之,羞与为伍,而今而后,花石堡休矣……
叶若青看完了信,骇然变色,急问道:"云少侠此信从何得来?"云镜道:"不瞒夫人说,这封信八成就是当年使郭堡主含恨自戕的那封怪信。"叶若青听了,怔忡良久,突然似想到了什么,身躯一震,失声道:"这样看来,那被囚在长江帮地牢中的人,很可能是唐大哥!"当下把郭青、唐明煌兄弟二人合心练习"抢珠九式",剑谱失踪那年正由唐明煌保管之事说了一遍。云镜听了心情激动,凝声道:"果真如此,夫人何不亲往长江帮查证一下?"叶若青又叹息道:"师出无名,当年长江帮羽翼未丰,花石堡说话有分量,现在……"正说着,忽闻一阵蹄声由远而近,紧接着快步奔进一名堡丁,手中拿着大红拜帖,在厅外躬身禀报道:"启禀夫人,长江帮帮主投帖拜堡。"厅中之人听得一愣,郭福疾步走出,从堡丁手上接过那张大红名帖,返回厅中,双手呈给了叶若青,叶若青一看,脸色微变,把名帖递给云镜过目。朱红拜帖上,赫然印着十一个金字:长江帮帮主漆雕阿良顿首。
叶若青双眉一挑,沉声道:"原帖退回,就说花石堡关闭已久,不再会见外客了。"云镜忙道:"不,长江帮主一向不轻易离开总坛,今天居然会到花石堡投帖求见,必有重大原因,夫人何不见见她,看她来意如何,同时也好为日后回拜铺路。"叶若青点点头,云镜起身由一名侍女引导转入厅后小园暂避。
厅后小园,僻静而幽雅,园中荷池朱桥,花台水榭,无不精巧怡人。云镜信步而行,看见一片盛开的梅林内,有一座朱栏黄瓦的小凉亭,便负手向亭中踱去,走近了才发现,亭子里坐着一个紫衣少女,正倚在亭栏上嘤嘤啜泣,竟是郭小婉。
云镜含笑而入,假作没看出她在哭泣,环顾亭外梅林,称赞道:"朱梅乃梅花上品,难得这儿竟有许多……"小婉停止哭泣,低头摆弄着裙带,没有开口,过了好久忽然抬头央求道:"云少侠,我……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云镜忙道:"姑娘别客气,只要力所能及,在下决不推辞。"小婉道:"答应我,带我一起去长江帮好么?"云镜一怔道:"原来姑娘都知道了?"小婉含泪道:"刚才我躲在大厅后面,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自从我懂事以来,我娘都不告诉我父亲的死因,现在才知道其中竟有许多隐情,所以请你帮忙说服我娘,也让我跟你们一起去长江帮,我要看看地牢中那人是不是我爹……"云镜眉头微皱,点点头道:"不错,令堂含辛茹苦,只有你一个女儿,她这样做自有其苦衷,其实此次进入长江帮,应无太多危险,在下替姑娘求求就是了。"语至此,忽然心中一动,问道:"姑娘说刚才躲在厅后偷听我们的谈话,是在什么隐秘的地方,在下竟未发觉?"小婉明眸一转,立刻会意过来,微微一笑道:"你想听听那位长江帮主和我娘的谈话?"云镜点头道:"正是。"于是,两人出了凉亭,由小婉领路绕过梅林,悄悄来到大厅后面,但见厅后有一排花棚,架上摆满了盆景,小婉移开靠墙一盆水仙,便见底下有个墙洞。所谓"墙",其实是石块砌成的大厅地基,因为大厅建在花园中,故垒石为基,比地面高出四五尺,于是底下就形成一间很大的地下室了。
小婉四顾无人,一低头当先钻进洞里,然后拉进云镜,樱唇凑近他耳边低语道:"你不要出声,跟着我走。"她吐气如兰,云镜感到一阵面热心跳,连忙点头。小婉拉着他的手,轻轻移步,摸索而行十余步,已到正厅之下,墙基和厅壁交接之处,空隙较高,勉强可以站直身躯,壁角恰好有一线隙缝,遥对着厅内那座云石屏风。
云镜凑近缝隙一看,只见靠左边一排椅子上,坐着长江帮主漆雕阿良和她的儿子漆雕玉郎,这时只听长江帮主长叹一声道:"小妹自知贸然造访十分失礼,但为了这苦命的孩子,不得不硬着头皮来了,夫人是聪明人,如今见这孩子,大约已经明白小妹的来意了。"潇湘女侠叶若青双眸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漆雕玉郎,听了这话,摇摇头道:"不,请明白告诉我,这孩子……他究竟是谁的?"长江帮主脸上浮现一抹苦笑,道:"往事如梦,不堪回首。夫人还是不必追问的好,只怕知道了后,会承受不住严重的打击……"叶若青以坚定的语气道:"我承受的打击已太多了,这世上还能有什么比丧夫之痛更严重的打击?所以你尽管明说,任何打击我都能承受下来。"长江帮主沉吟片刻,幽幽一叹道:"事关重大,小妹不便当众启口,已将大略经过写在纸上,请夫人过目便是。"说着,从袖中取出事先准备好的纸笺递给叶若青。叶若青展阅之下,顿时神色连变,眼泪扑簌簌掉了下来。
藏在地下室的云镜见此情景,料想那纸上必然写着一桩惊人秘密,怎奈不知其内容,心中空自着急,过了许久,才听叶若青长叹了一口气,将那纸笺收入怀中,轻轻地问道:"这些……都是千真万确?"长江帮主肃容道:"小妹岂敢诓骗夫人。"叶若青含泪道:"既然如此,我就照你的意思办便了,只是这样太委屈了你们……"长江帮主敛衽道:"此事小妹已经隐忍了十九年之久,再等几年也不妨,今日能蒙夫人谅宥,我们母子已是感恩不尽了。"叶若青缓缓别过脸,深深注视了漆雕玉郎一眼,黯然一叹,回头唤过一名侍女,低声吩咐了几句,那侍女去后不久,手里捧着一本黄色书簿回来。叶若青接过簿子神情凝重地向漆雕玉郎道:"孩子,你过来。"漆雕玉郎茫然不解地望望长江帮主,神色有些犹豫,长江帮主轻轻推了他一下,低声道:"快向夫人拜谢,要行大礼!"漆雕玉郎顺从地离座下拜,道:"多谢夫人……"叶若青热泪盈眶,连忙伸手扶起,亲切地把那书簿塞入他手里,含泪笑道:"好孩子,你拿着吧。"语声哽咽,竟不知是喜是悲。长江帮主起身道:"感谢夫人曲意成全,隆情高谊,小妹铭感五内,就此告辞了。"叶若青竟有些依依不舍,略带央求道:"何不多留半日,让小女跟你们母子见见面?"长江帮主道:"小妹尚有要务待办,不能多留,但请夫人对第二件事赐予指示,以凭遵行。"叶若青沉吟了一会,道:"这件事,我没有意见,不过孩子还小,文定则可,不必急于成礼,最好是再过几年……"长江帮主道:"小妹谨记此言,就此告别,夫人请留步。"叶若青转对侍女道:"去叫小姐出来,替我送客。"云镜听了这句话,连忙一缩身,拉着小婉急急退出厅下的地下室。小婉十分不乐意,嘟着小嘴,云镜正色道:"你娘要你去送,你就应该去送,那位长江帮主本性善良,她不过是一个被人利用的傀儡罢了,那位少帮主更可怜,身世如谜,值得同情,他们都不坏……"小婉刚把花盆移回原位,一名侍女已寻了过来,这才怏怏而去。过了一会儿,云镜回到厅上,却不见叶若青,只有总管郭福一个人,他说夫人已返回内宅,请他略坐片刻。这时奉命送客的小婉欢天喜地地回来了。云镜心中虽甚诧异,却不便动问,郭福告退后,小婉立刻拉他坐下,嫣然一笑,从袖中取出一件东西,放落桌上。那东西是一面盾形铜牌,牌上镶浮着龙的图案和一个"令"字,反面有两行字,刻着:"凭牌入山,验明放行。"云镜眼中一亮,喜出望外道:"这是长江帮总坛的通行令牌,你怎么弄到手的?"小婉扑哧一笑道:"帮主送给我的。"云镜惊异道:"奇怪,她怎会送你通行令牌?"侍女们正好送来酒菜,她便与云镜对面坐下,然后说道:"刚才我送她们出堡时,那位长江帮主十分亲热,一路上拉着我的手,问东问西,我心里不高兴,没理睬她,谁知她倒很有耐性,又跟我谈起许多事,她说她有一个徒弟,姓柳名千慧,年龄与我相仿……"云镜道:"她还告诉你什么?"小婉道:"她说,可惜带出来不方便,因为柳姑娘马上就要成亲了……"云镜呆了,脸上笑容顿失,急问道:"什么?"小婉道:"新郎就是那位少帮主漆雕玉郎。"云镜脑中"轰"然一声雷鸣,顿觉眼前一片漆黑,喃喃道:"这……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小婉诧异道:"这有什么不可能?一个是儿子,一个是徒弟,从小一块长大,再合适也没有了。但说来也奇怪,那位少帮主在旁边听见了,脸上竟木然没有一丝喜色。我便故作惋惜地说:'要是我能够参加他们的婚礼就好了。'我是顺口试探她一下,谁知她竟送了我这块通行令牌,还叫我务必去玩玩哩!你说,这不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么?"她未能注意到云镜已脸色苍白,嘴唇发青,全身都在微微颤抖。这一瞬间,云镜的心已寸寸碎裂,他忆及长江帮总坛里的历险,以及柳千慧的情意,往事历历如在眼前,如非深情所寄,她怎会冒叛帮背师罪名,帮助自己?而今消息由长江帮主亲口说出,当非虚假,漆雕玉郎与她仅有兄妹之谊,绝无男女之情,这一点长江帮主并非不知,她这样安排,究竟是在笼络爱子,还是惩罚柳千慧?他满怀惆怅,全身好像虚脱一般……
小婉突然见他神色有异,眼中泪光闪动,不禁吃了一惊道:"云少侠,你怎么哭了?是不是你跟柳姑娘要好……"云镜霍然清醒,连忙强露笑容道:"对不起,一粒砂子飞进我眼里……我在该帮总坛的时候,跟那位少帮主漆雕玉郎很投缘倒是真的,如今既知他佳期已近,只有替他高兴,怎会难过。"小婉道:"我不信,你骗我!"云镜道:"信不信由你……对了,令堂交给漆雕玉郎那本簿子,你知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小婉表情突现严肃道:"你不提起,我差点忘了,这件事我正想去问问我娘呢——那是我们郭家的家谱。"云镜心中骇异万分,正想追问,忽听有丫鬟传呼,叶若青缓步入厅,脸色一片凝重,与云镜叙礼落坐后,一眼触及桌上那面铜牌,身子突然震了一下,惊问道:"婉儿,这东西哪里来的?"小婉道:"是那位长江帮主临行送给我的,她还邀我去参加少帮主的订亲哩。"叶若青取过铜牌,神情愈发凝重,突然骈指如剪,"嚓"的一声,竟以内家真力将铜牌剪成两段,继之含泪摇头道:"不,咱们不去了。"云镜和小婉都惊住了。叶若青看看云镜,脸上浮起一抹惭愧之色,长叹一声道:"云少侠,请恕我食言,我希望从此终老此堡,永不踏出堡门一步,还望少侠原谅……"语声哽咽,两行热泪夺眶而出。
云镜心诧莫名,呆了片刻,才问道:"夫人的意思是说:无论那被囚禁地牢中的人是郭堡主还是唐大侠或他人……"小婉着急道:"娘,您老人家若是不想去,就由女儿跟云少侠一起去好了。"叶若青脸色一沉,喝道:"胡说什么!你要敢踏出花石堡一步,娘就只当没生过你这不孝的女儿!"小婉掩面痛哭,向厅后奔去。云镜见此情景,心甚不安,离座拱手道:"此事全因在下而起,在下深悔孟浪,致使夫人骨肉分离,就此腼颜告辞。"叶若青凄然道:"云少侠豪气干云,令人感佩,我无颜屈驾久留,只能佛前颂祷,愿菩萨保佑少侠降魔卫道,早偿夙愿。"语毕,起身相送,直到园门,才敛衽而别。郭福执缰陪送出堡,一再道歉,云镜仰天长叹道:"怪丐屈节,百里豪变志,如今叶女侠又是如此,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一抖丝缰,他黯然离开了花石堡……
乘兴而来,败兴而归,满腔热血被人当头浇下一盆冷水,这打击够重的。云镜就此单人独骑,天涯飘零,渡黄河,穿函谷,迤逦千里,再回到江南时,已是草枯枫红的深秋了。
人失意,马垂鬃,饮马江边,望着那滚滚东去的江水,不禁令他兴起卷鸟归巢之感,壮志未酬,宏愿未了,他不甘心就此认命,但事实摆在眼前,长江帮气焰正盛,而正道侠士一个个含辱退隐,放眼江湖,群魔乱舞,他单枪匹马,又怎能扶大厦之将倾,挽狂澜于既倒?
他百感交集,信马来到大别山下,随意挑了一家简陋客栈,买酒痛饮,不觉酩酊大醉。午夜酒醒,窗外淅沥沥下起雨来。荒山小店,夜阑人静,那声声雨滴,如泣如诉,闻之令人断肠。他再难成眠,乃披衣推窗远眺,朦胧的夜色中,大别山连绵无尽的山影,显得那么朦胧迷离,但他知道,山的另一边,就是那神秘的总坛。
一月之期已近,这时候不知柳千慧睡了没有?她会不会被这恼人的夜雨惊醒,也在凭栏凝思,倾听着秋雨细诉?不,也许那里灯火正辉煌,红烛高烧,觥筹交错,正为了她与少帮主漆雕玉郎的文定佳礼而筵开不夜吧?漆雕玉郎虽然孤僻,但并非天性冷酷,也不是凶残暴虐之人,柳千慧下嫁于他,未必非福,何况帮中除了漆雕玉郎,长江帮中也没有第二人堪与匹配……他痴立窗前,只觉眼中景物越来越模糊,颊上泛起丝丝凉意……
迷惘间,耳边却响起雷神百里豪的临别赠言:"此去无论遭受多大挫折,千万要忍!"忍,应该是隐忍待机,先求冷静,再图作为,如今既然情丝已断,了无牵挂,自己还迟疑什么呢?
一念及此,豪气顿生,整衣收拾行囊,在桌上留下一锭银子,从马厩牵扯出坐骑,连夜冒雨上了路。
下期提要:云镜接替潜龙门,屡获奇缘,先是携刀吟雪骨殖上玉皇峰习得潜龙门绝世奇学,又无意中得到群雄纷争的旷古神剑,再得"禅门三尼"之真达大喇嘛之传。当他回到故土,双亲已然不见,又被长江帮追杀,能否逃出重围?痴情女子柳千慧逃婚出山,是否再遇情郎?千里眼以漆雕少帮主及小婉要挟,云镜又将如保应对?请看下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