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儿子看来眼熟,却是昨晚被金窝赶出来的男子。他想是也顾忌母亲,虽然口中不停嚷嚷,却没有使力挣脱。那婆婆丝毫不疼惜,打的更用力,脸上却已老泪纵横,道:“这二十年来,你爹爹每天不到卯时就起床去乡下给人拉菜,到了现在你已经多大了,他还要撑着老身板儿去推车。改天我们撒手一去,活活饿死你!”

那儿子脸上也有愧色,道:“娘,上次输了一百两银子,我心里不服啊!”

婆婆一听提杖就打,口中厉声喝道:“胡说八道,你哪里来的一百两银子?!是不是偷来的?你若是真的手脚不干净,我不如一杖打死你,再去给人家自尽赔罪算了!”

男子躲的更形狼狈,只是已经一迭声撞起天屈来,道:“没有,真的没有!那一百两,是上次去振远镖局送菜,有个大方的爷赏给我的。”

他娘更加不依不饶了,狠声道:“平白无故的,别人干什么赏你这么多银子。你定是做了什么偷鸡摸狗的事!”说罢喘息未定,看着儿子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又怒上心头,那婆婆正待狠狠打下,忽然一股阴柔的劲道从尾端传来,手杖就这么又轻轻的落回了地上。

母子俩抬头,见一个衣着贵气的英俊公子正朝着她们微笑,很快从衣袖里掏出一锭银子,笑嘻嘻的道:“老人家莫要见怪,我偶尔路过,听你们说得好奇,想请令郎回答几个问题。”

回街上,温惜花才走了几步,后面已经有人叫:“温兄!”

这人乃是楼无月。见温惜花一脸苦笑,他也禁不住苦笑道:“我知昨天温兄对着我这张脸足足半晚,已是不耐之极,但今次事情棘手,还望温兄莫要见怪。”

他话说的有趣,温惜花不禁笑了起来。楼无月此人与乃兄、乃父大不相同,既没有商人的市侩气,又丝毫不显深沉,为人还有几分天真,让人实在讨厌不起来。温惜花道:“你们姻亲两个倒真是前脚后脚,一刻也不给人安逸。”

见楼无月一脸不解,他笑道:“一盏茶功夫前,我刚见着了你未来的二舅哥。”

听了这句话,楼无月的脸反倒阴沉下来,半晌才强笑道:“这些话求你也莫要再提了,给人传的多了,影响了宁三姑娘将来的婚事,我定会心中不安。”

他“心中不安”几个字声音就低了下去,流露出些许无奈和萧瑟,温惜花心里猜到了几分,道:“可是令尊不许你和宁湄的婚事?”

楼无月苦笑起来,道:“给你猜到啦!不过今次不止是我爹,还有我娘、我大哥以及家中长辈,昨日你们一走,家里出动了所有人劝我。到最后我爹更是放下话,若我要娶阿湄,就不准再回楼家。唉,这些事本是我家中机密,但我对温兄向来仰慕,望你万勿说给别人。”

温惜花点点头,心里却在大骂楼定与这只老狐狸。见他已中毒,知晓不管是宁家还是他温惜花,都再无可资利用之处,也没有能与己抗衡的能力,立刻就撕破了脸。此前不管他诸般张扬,楼家还一直隐忍不发,一旦动作就是雷霆万钧,这份沉狠毒辣,细想之下实在心惊。

一边楼无月不知温惜花正在肚子里搜肠刮肚的痛骂自己的老爹,又道:“不过,我这一趟却不是为抱怨这档子事,而是为了温兄你而来。”

温惜花微笑道:“我?我有什么了?”

楼无月一丝也笑不出来,肃容道:“温兄,你可知自己现在正身陷险境,虽则你武功惊世,智慧过人,也千万莫要轻忽了这洛阳城里的风波诡谲。”

温惜花眼睛一转,已明白楼无月说话的用意所在。

楼无月毕竟不是蠢人。楼家种种不寻常,他看在眼里,也记在心上。或者平日只是有些许疑惑,到了这非常时候,若还没有半点醒觉,那就真的不可救药了。随即,他又想到,楼无月显不知道昨日他该已中碎真茯苓花之毒,却还如此担心,莫非楼家又有了新的办法要对付自己?

他心一沉,已立刻想到现在一个人落单的沈白聿。

楼无月见温惜花脸色大变,还以为是自己惊吓了他,道:“我也不是说有什么人在对付你,不过这件事复杂周折,毕竟怕你出了什么事。”

也不管他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补救,温惜花已经干脆的道:“我问你件事,那一日会合宁啸中见我,你家中可有人知道。”

楼无月摇头道:“没有,这件事乃是我自作主张,并无其它人知晓。”

温惜花自语道:“这便是了……”可惜楼无月毕竟经验尚浅,虽则他以为无人知晓,行动却都给人料了个正好,反而被用来混淆温惜花的判断力,让他以为楼家和宁家尚有交情。这个人不但对楼无月极是熟悉,对人性也十分了解,知道越是有些遮掩曲折的真相,越能取信于人的道理。

想通这些,温惜花心里已轻了一半,他素知沈白聿的为人,光天化日之下应该不会出事,所以表情也和缓了许多。转头见到楼无月憔悴的神色,他忍不住道:“楼兄,多谢你来向示警。此事本不该我管,不过既然适逢其会,我便僭越问你一问。——你是否心中极爱宁湄?”

楼无月一怔,似是没有料到居是这样一个问题,他神情恍惚起来,许久才苦涩的道:“爱又如何?”

温惜花叹了口气,道:“既然你心中对宁湄一往情深,她对你也是一样,何必在乎他人的反对。宁湄拿到你那封信之时,在我面前流了泪,私下里,她流的眼泪只怕更多。江湖中人快意恩仇,你却为何连自己心爱的女子也不敢追求?”

楼无月听到宁湄流泪,眉头已经打了十七八个结,到温惜花说完,他好久都无言以对,方才道:“温兄,你不明白,唉,我可否也问你一问,你心中可有所爱之人?”

见到温惜花一瞬间茫然的表情,他苦笑道:“你没有。你说得都对,若是常人,此时自该不顾一切的与心爱之人长厢厮守。可是楼家和宁家牵扯颇多,现在互相猜忌,将来也必不能善了。纵然我能抛弃一切,宁湄的父兄呢?以后宁湄又该多么为难!自然,我们也可一起离开,远走高飞。可是宁湄,宁湄她从小生长在洛阳,对振远镖局感情极深,就算现在都丢下了,将来也未尝不会有后悔的一天。”

温惜花却毫无同情之色,悠悠的道:“你在害怕的根本不是她不幸,而是有一天她真的后悔了,你怕不知如何自处,不是么?”

若换了旁人,恐怕已经怒发冲冠,但楼无月只是一呆,良久才惨白着脸道:“你说的没错……我竟不够爱她至能忘却一切。”

温惜花微笑道:“人皆有为自己考虑的自私自利的一面,楼兄你的顾虑乃是人之常情,若不会思前想后,那反而不可信了。”

楼无月摇头苦笑道:“温兄不必安慰我。不过今日遭你棒喝,我反而清醒了许多,关于我和宁湄……还有楼家,我得回去好好想想。”

楼无月走了,温惜花心里却在咀嚼着他那句——“你心中可有所爱之人?”——然后没来由的觉得一阵空虚。旋即,又感觉事情似乎不是如此,还没待他细想,今天已经是第三次有人在叫:“温惜花。”

他诧异的回过头,这一次身后的不是别人,却是沈白聿。

心头一暖,温惜花不由自主的笑了,很快已笑得弯下腰,喘着气道:“我也未免太受人欢迎了些,这一路若再多两人叫我,我在这条街便出名了。”

沈白聿走上来,淡淡的微笑道:“若你跳出去说自己是被通缉的钦犯,那我保证你定能名扬天下——混的这么背时的天下第一,不算后无来者,也一定前无古人了。”

两人相视大笑,温惜花看了看天色,道:“回去吧。”

敲过二更天,温惜花醒了过来就再也睡不着了,他看了帐子好久也无法入眠,才起身坐在床沿发呆。

最后叹了口气,温惜花只好想着出去探一探白天没有找到的地方,来到沈白聿门前,他起手要敲,却又停住,想了想,轻轻推开了门。

没有人,沈白聿不在。

温惜花把门重新带上,忽然想起白天和宁征、楼无月的对话,各种想法纷至沓来,一时竟心乱如麻。许久,他闭了闭眼,摇头一笑,出门去了。





九、

此后的两天,温惜花的日子过得更加惬意,成日喝茶聊天,完全看不出十五之期已过去了大半的样子。

这天两人坐在八方楼上下棋,这临窗的位置这些天几乎给他们坐老了,温惜花拈住一粒黑子正在沉吟,沈白聿忽然道:“这不是楼家的大少爷吗?”

温惜花闻声往楼下看去,只见楼兆风骑着马,后面跟着了五趟车,上面似乎是些箱柜绫罗。两人都有些不解,沈白聿大笑道:“莫非是打算来给你送彩礼?”

摇摇头,温惜花这回倒没了玩笑的兴致,皱眉道:“看起来倒像是搬家。”

沈白聿道:“就算要搬家,也不必做得如此张扬,珠宝行最讲资金雄厚,楼家这样招摇过市,就不怕被有心人加以利用?”

说话间,一队人已经消失在街角处,看方向竟是要出城。温惜花靠回椅背,笑道:“这洛阳城里的有心人又有几个,认得楼兆风的又有几个,让我猜一猜的话,我倒觉得他是拿家当去卖。”

沈白聿道:“这样便更不合理了。一是楼家该不会走到山穷水尽,需卖家为生。二,就算要卖,这些东西也不该楼兆风亲自出马。如果说里面有什么贵重之物倒是比较讲的通,不过……楼家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温惜花笑嘻嘻的道:“他们打的什么主意,跟上去看看不就好了,你先想想这个吧。”他手中的黑子啪的落在棋盘上,然后侧身一拍栏杆,如一阵青烟般飘了出去。虽是大白天,但因身法迅疾,街上的人还道只是飘过了一朵阴云。

失笑着转过身,沈白聿瞟了一眼棋盘,随手落了一字,点死了右边黑棋的活路。微微一笑,拿起茶盏,悠悠闲闲的喝了起来。

见马车停在振远镖局门口,肖管家和楼兆风指挥着往里搬东西,温惜花几乎没从树上掉了下来。他边看边苦笑:不是送彩礼倒是退赔礼。还好沈白聿没有一起跟来,否则今次不止面子,里子也没有了。心里想着,脚下却有了动作,他几处轻点,乘着楼、肖二人说话之际,跃进了振远镖局的高墙。

这一趟也算是熟门熟路,来到书房前,从窗口可见宁啸中负手而立,远望他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宁啸中忽然长笑一声,道:“温公子,既然来了,就莫要躲躲藏藏,坐下来陪老夫喝两杯罢。”

行藏被人发现,温惜花也不脸红,他索性大大方方的跳过窗户,坐在宁啸中对面的椅子上,笑道:“宁老镖头不愧是老江湖,虽然失了武功,竟也如此耳聪目明。”

宁啸中摇着头转过身来,道:“我这是积习难改,听见外面树叶一动,就忍不住担惊受怕起来。”他手一摊,掌心的竟是一面小镜子,把温惜花清清楚楚照了进去,两人同时一愣,忍俊不禁笑了出来。

笑罢,宁啸中来到堂前,抚摸着悬挂在墙上的神弓,叹了口气,道:“这把弓是我父特意请人给我揉制的强弓,弓弦乃是‘情丝’编制,配合我天生神力,可开五百步,寻常人不能持。”

温惜花静静的听着,宁啸中又道:“那时我父只是一个镖局小小的趟子手,他见我从小好武,又生得一身蛮力,总是把弓拉破,便东挪西借,凑了二百两银子,给我做了这把弓。”说着,他将弓从墙上取下,用手轻轻抚摸,如同爱抚情人的身躯,眼中流露出温柔之色,道:“这装饰的犀角,是我结拜的二弟‘混天龙’董敖所赠,他常笑我这把弓看起来太过土气,我们第一趟拿到保镖的报酬,他全数买了犀角,结果连酒钱也分文不剩;弦上的‘情丝’,是我一生之中最深爱之人亲手绷上的,我到现在,还记得她在灯下一边理线,一边朝我微笑的模样。”

将那把弓放到桌上,宁啸中有些伤感的唏嘘道:“我爹、二弟、月娘,他们都已去了,只给我留下了这把弓……”他彷佛从回忆中惊醒,转向温惜花苦笑道:“温惜花,我相信,你或者会瞧不起我这把碌碌钻营的老骨头,但是你绝不会瞧不起这把弓,可对?”

温惜花并不介意他直呼己名,反而肃容道:“不止如此,我还很尊敬这把神弓。”

他说的坚决,眼睛也目不斜视,宁啸中哈哈一笑,神情忽然飞扬起来,他单手拿起百步穿杨,道:“不错。你尊敬它,江湖上的人也尊敬它,因为唯有它,是凭自己的真本事打出来的天下。这弓上的每一分赞誉,都是我流血流汗、真刀真枪拿命换来的。将来百年之后,也唯有它,才配去见我那去世的老爹和兄弟,才配得起霍月娘的情丝万缕,才配让后人记得!”

停在此处,许久,激昂的语气才平复下来,宁啸中道:“昨天我和征儿说了会儿话,这些年,我已很久没有和自己的儿女好好说过话,已忘记怎样听别人的话了。”

温惜花此时心上雪亮,宁啸中今日如此反常,定时宁征将昨日与自己所说的话说与乃父,激起了这位迟暮老人对过去雄心壮志的怀念。

想到这里,却见宁啸中已经回头,目光灼灼的盯住他,一字一句的道:“温公子,如果十五日之期到了,你没有查出这件事,你可知道你会怎样?”

温惜花微微一笑,摊手道:“大不了不当这天下第一,我已经当的烦透啦。”

宁啸中却没有一丝笑容,又道:“你可知道,振远镖局又会怎样?”

温惜花依然在笑着,道:“大不了你也不要做天下第四,宁家可以重新来过。”

宁啸中仰起头长笑一声,猛地又地头,看着温惜花冷笑道:“重新开始?温公子,你是世家子弟,又是武林名门,从小没有吃过苦、受过累,一生事事如意。怎么知道我为这镖局多年来费尽的心血有多少?又怎么知道,这‘重来’里将有多少屈辱,多少无奈?!”

温惜花也不动气,笑嘻嘻的摇头道:“宁老镖头,莫要殃及池鱼,你说这样的话平白没了身份。”

宁啸中微一沉吟道:“是老夫说错了。你的名号不是自己封的,也不是温家送的,而是江湖人承认的。”

人们在将到一个人的成功时,常常说他幸运,也常常说他生来便比他人出色。却常常忘了,这世上,本没有不吃苦受累,不流血流汗就可以成功的事情。

所以温惜花只是笑笑,悠悠的道:“况且,至少你的儿孙已拥有了许多,他们还有这振远镖局,还有你的‘百步穿杨’。”

宁啸中苦笑道:“可惜,我的儿子没有一个使弓的。”

温惜花斩钉截铁的道:“就算再也不没人会拉开,‘百步穿杨’也仍在。人们会忘记你,会忘记宁渊宁征,甚至会忘记振远镖局这个名字,却会一直记得这把神弓和它的故事。”

宁啸中眼睛亮了,他放声大笑起来,声音震的屋脊也在发颤。笑罢,他一拍桌子,道:“好!重新来过又有何不可?我宁啸中现在也才过五十,不过是多活二十年罢了,难道我还等不得!”转向温惜花,他大笑道:“温公子,请。若你下次来洛阳,莫要嫌弃我们镖局里外都是粗人,记得来和老夫喝上两钟!”

温惜花走在大街上,太阳已升的老高,打的人身上懒洋洋的,也让他脸上的笑容懒洋洋的。

他心情很好。

直到听见有人叫住他为止,温惜花的心情都很好,甚至,还可以就这样好下去。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一个穿着紫纱的美人,甜甜蜜蜜的叫住了他,然后马上挽住了他的手,贴住他半边,就那样亲亲热热的跟着他在街上并肩而行。

一条大街的半数的眼睛都在发亮的瞅着那无暇的美人,另外一半的眼睛则在温惜花身上打量。

温惜花浑身不舒服,觉得好似全身上下给这些眼光戳出十五六个洞来,他朝身边的女子苦笑道:“楼姑娘,男女授受不亲,你这么拖着个男人在大街上走,我真怕给令尊的金环打破了头。”

楼舞雨娇笑一声,道:“你不是江湖上有名的浪子么?怎么我今天见你却好似没出过道的雏儿,被个女人挽着也这么婆婆妈妈。”

温惜花皱起眉头失笑道:“若有美人要跟我私会,甚或私通,我自然不介意她挽着我;可惜我知道大小姐你根本没这份心情,又何必让我难受呢?”

楼舞雨扭着头看他,神态可爱,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是要拉你去上床?”

她口气半真半假,微带娇痴,温惜花却笑得很难看,道:“如果是那样,说一声就好,温某无所不从,何必刚见面就点我半身穴道。”

这时他们已经转进一条小巷子,楼舞雨把美丽的脸凑到他耳后狠狠咬了一口,吃吃笑道:“我怕你跑了,要紧紧拴住你啊。”

温惜花却笑嘻嘻的道:“跑不了跑不了,我变了鬼也是要来找你的,何况现在我还是个大活人。”

两人已经越走越偏僻,楼舞雨索性半个身子靠在他身上,幽幽的道:“是么?你若是变了鬼,真的会来找我么?”

温惜花笑道:“那是自然,难道你不相信?”

两人已停在一间小屋前,楼舞雨离开些许,推开门,回头朝他嫣然道:“如果我说不信,你会不会变成鬼给我瞧瞧呢?”

温惜花挑眉,大笑道:“美人的要求,我向来是不会拒绝的。”

楼舞雨笑容转冷,慢慢的道:“那样的话,你就去死吧。”

她话音才落,温惜花眼前就黑了。

他再醒过来的时候,躺在一张石台子上,双手都给铐住了。头顶悬着一盏灯,屋里有股浓重的血腥味,侧过头,他看见楼舞雨冷冷的站在一旁,她身后,四个面无表情的大汉持刀而立。

温惜花笑了。

楼舞雨似是没有想到,他被捆的好像上刑的犯人,却依然能笑得出来,还笑得有几分得意。不免奇道:“你笑什么?”

温惜花笑道:“我当然是笑我还没有死。”

楼舞雨也笑了,柔情万千的道:“不对,你已经死了,这里就是鬼府。”

温惜花笑的更开心,道:“死了还有你这样的美人作陪,我的确是天下第一幸运的鬼了。”

楼舞雨反倒噗哧一笑,看着他道:“你倒是死了也是个风流的鬼!”

温惜花哈哈笑道:“我若活着的时候不风流,死了再风流也好捞回来;我若或者的时候风流,又何妨死了也风流?”

楼舞雨不说话了,她就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俏笑倩兮的看着自己的心上人,就像食客看着自己盘中最好的一条鱼。半晌,她才道:“你可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

温惜花苦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从哪里下嘴会比较好。”

楼舞雨就像得到糖吃的小孩子,欢喜的拍着手道:“你终于想错了,我在想的却是,用什么下嘴会比较好。”

她手一挥,那四个大汉鱼贯而出。楼舞雨来到另一边,点亮桌上的灯,拿起桌上一样伞一般奇形怪状的东西道:“人家都说你是天下最聪明的人,你可知道这是什么?”

温惜花叹道:“我只希望自己不知道才好。这是奇门兵器三才夺,只要往人身上开一个小口子,就能吸干那人身上的血。”

楼舞雨笑道:“果然考不倒你,那你再看这是什么?”

她手里又换了一个犹如大钳子的铁器,锋口上是许多小齿,发着萤蓝的光。温惜花道:“这是‘毒龙锷’,上面淬了剧毒,被它蹭一蹭,就会全身奇痒溃烂而死。”

楼舞雨一笑,又换了一把长刀,这把刀倒是没有什么希奇,只是比普通的刀要厚些,但刀锋却是卷起的。温惜花这才有些变色,道:“‘食人牙’,被它所伤,伤口流血不止,至死不能愈合。这东西在江湖绝迹已有百年之久,你却从哪里得来?”

也不回答,放下那把刀,楼舞雨的手在桌上各种阴狠毒辣的兵器上抚摸了一圈,道:“这本来是间干净的房子,但是因为这些东西来了,就平添了一股血腥味,你可闻见?”

温惜花苦笑道:“我的鼻子是好的。”

楼舞雨轻轻转过来,无限温柔的道:“你实在是个又聪明又很好看的男人,我还真的有几分喜欢你,所以今次给你特例,这里面的东西你挑一样罢。”

温惜花哭丧着脸道:“楼姑娘,我什么也不想挑,可不可以?”

楼舞雨的纤手抚上他的脸颊,神情有如梦幻,声音也有如耳语,叹道:“为什么聪明人总是喜欢玩嘴皮子呢?”

温惜花笑道:“也许是因为聪明人都觉得自己不会随便死掉吧。”

楼舞雨脸一沉,迅速收起手道:“可惜,今天你非死不可,除非……”

没等她说完,温惜花已很快接口道:“除非我交出你们那笔银子,是吗?唉,楼姑娘,我若信你今天会让我活命,我便是个呆子。”见楼舞雨狠狠变了脸色,他才货真价实的苦笑道:“说实话,我也真的很想交给你,可惜那笔银子不是我拿的。”

楼舞雨冷笑道:“就算不是你拿的,你也已经知道的太多了。”

温惜花笑道:“以前就有人告诉我,一个人知道的太多就会送命,我却总是不信。”

楼舞雨慢条斯理的拿起三才夺,叹道:“你最好相信,因为以后你也没有机会去听了。”

温惜花忽然道:“慢着,要死也给我做个明白鬼吧。”

楼舞雨娇笑道:“你知道,我也未必肯答你啊。”

温惜花笑道:“我只是想知道,魔教、楼家、青衣楼,有什么关系而已。”

楼舞雨一怔,温惜花已大笑道:“多谢,你的表情已经让我知道了。”只听喀嚓数声,他竟挣开了手足上的铁腕,弹跳起来。楼舞雨大惊之下,双手如兰花初绽,无数细如牛毛的银针就朝着石台飞去。在她出针的间隙,温惜花却以不可思议的身法轻轻一折,忽然就来到了她面前,双指一路从下往上点了楼舞雨全身要穴,直到她因为站立不住靠在背后的桌子上。

楼舞雨又惊又怒,道:“你没有中毒?!从一开始你就没有被我制住!”

温惜花哈哈一笑,打横抱起她,把她放在石台上,用刚刚自己运气挣开的钢腕又把她铐住,然后跑到桌边苦恼的研究,道:“用什么好呢?”看见楼舞雨惨白的脸,他露出个笑容,道:“你刚刚愿意给我挑,我也给你挑,这样才算公平。”

楼舞雨忽然妩媚的微笑,道:“江湖上有名的惜花公子,竟是如此不解风情,辣手摧花之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