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地卖掉吧,真不行就施舍给流落过来的灾民好了,运回去,亏得更多了!”
“妈的,老子雇人干了那群王八蛋!”一个人一口咽不下气的样子,咬牙切齿的骂道。
“省省吧,上次那什么镖局的镖师不是被打的落花流水吗?听说山贼里有不少高手呢……”
直到吃晚饭的时候,看着面前的汤面,王天逸却食不下咽,心道自己这所向披靡的暗组虎领总不能因为几个蟊贼就回总部吧?这样回去算怎么哪门事?就因为这几个蹦出来的乡巴佬山贼?回去怎么办?扮成布匹商?还是带队高手过来?不回去怎么过去?总不能孤身前往寿州吧?别人推荐自己交易的信笺已经发往寿州的掮客了,而古日扬带着镖师也都准备上路了,耽搁了行程要误多大的事?!
心里不由得直叫晦气,一恨之下,手里的筷子咔啪一声被折成了两段。
就在这时,对面坐过来一个人,笑道:“怎么了?这位兄台有什么愁心事?”
王天逸抬头一看,面前坐了个锦衣华服的小哥,看年纪十七八岁的模样,脸上还一副稚气未脱的样子,腰里挂着一把黑鞘的刀,而他身后站着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人,长的精瘦精瘦,留着一副山羊胡子,两个人正笑容满面的看着自己。
“不知两位朋友有何事指教?”王天逸并不起身,只是微微一拱手。
那管家模样的人此刻说道:“指教不敢,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家公子洪筱寒,鄙人叶杨,是随公子出来的管事。”
一听洪筱寒这个名字,王天逸一怔,眼睛朝那小哥扫了过去,脑海里浮现出了他出动前反复研看的那几十张画像,其中一张就是此人——洪宜善的儿子。
王天逸马上站了起来:“原来是寿州洪先生的爱子,果然一表人才,幸会幸会。”
三人寒暄了一下,王天逸问道:“不知二位贵人找我曾一净有何吩咐?”
洪筱寒和管家互相看了一眼,随后洪筱寒问王天逸道:“我听说曾兄押运着很多粮食,请前往寿州贩卖牟利?”
王天逸笑道:“这里大部分的人都是想做这生意的,没奈何山贼挡路。我现在愁的很。”
洪筱寒听到“山贼”二字笑了一下,继续说道:“是啊,曾兄在这里多盘恒一日,恐怕损失就多一分……”
“没错!多呆一日,行程就耽搁一日,而雇人的银两却要照发,我真的急坏了。”
“你看这样如何?”洪筱寒笑了笑说道:“你的粮食就转手给我好了,省得天寒地冻的在外边受罪?”
“哦?”王天逸没想到这个人竟然要收购粮食,笑道:“不知洪公子想出多少钱?”
洪筱寒报了个价格,王天逸一听之下就觉的脸下抽筋,盯着那少年心道:没想到你这么点年纪,就想趁火打劫?
原来洪筱寒报的价格极低,就算王天逸是正经做粮食生意的,也必然折本。
况且王天逸根本不是正经做粮食生意的,他出动是为了侦察,这种事情说实话不比提着剑厮杀安全多少,为了伪装,他身上什么引人怀疑的东西都没有,连大把的银子也没有,而蛇任务往往需要大笔的活动经费,因为你要收买情报,你要打理关系,这些都需要大把的银子,原来的计划是他用卖粮食的银两作为活动经费,但现在如果用那个价格转手给洪筱寒,他恐怕还得打道回府,从头再来。
“怎么样?”叶杨看他没说话,笑着问道。
王天逸没有答话,他反而问道:“前方有山贼,我要是卖给你们,不知你们怎么处置这些货物呢?”
洪筱寒一愣,转而望向管事,那叶杨赶紧说道:“洪家是江湖有名的掮客,粮号遍布这周遭地区,我们自有法子处置。曾兄弟,怎么样?这总比你被山贼抢光来得好啊。”
王天逸沉思不语,而其他商人有耳朵灵光的,早就听到了来意,一群人围拢了过来。
“洪少爷,能不能给多一点?”
“洪少爷,我三天前拒绝了你,现在我想通了,我卖给你!”
……
大堂里热闹了起来,王天逸从他们的谈话中了解到原来这洪筱寒在这里有一个月时间了,收购了不知被阻商户的粮食了。
洪筱寒被一群人围着,嘴里不停的说,眼睛却时不时的看向那脸上带疤的曾一净,毕竟这个人手里的货比这些人加在一起的总和还要多。
就在这时,一个洪亮的声音在门口叫了起来:“我出两倍于他的价格,都卖给我!”
众人都愕然朝门口看去,一群彪形大汉正陆陆续续的掀开棉门帘走进客栈,喊话的正是其中一个,他正带着一脸坏笑看向众人中间的洪筱寒。
看到有人抢自己买卖,洪筱寒呆呆的愣了片刻,才想起怎么做:他扭过身子朝向那伙带着兵器的大汉,用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凶巴巴的样子大声呵斥道:“你们哪个门派的?!和我抢生意?不问问我姓什么?”
“你姓洪。”又一个年轻人掀开门帘进来,他一副英气勃发的样子,但现在一脸不在乎的朝洪筱寒一笑,晃了晃脖子,马上又大声对店小二叫道:“快打热水来!爷爷要洗脚。”
说着自顾自的扯过一条板凳,大喇喇的一屁股坐在上面,竟然开始脱起靴子来。
洪筱寒听到对方那轻飘飘的口吻,又看到对方视自己如无物的神情,洪筱寒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又求助般的看向管事。
那管事瞅了瞅对方腰里沉甸甸的兵器,咽了口唾沫,又仔细看清了这群人的穿着普通,不想有钱有势的主,终于鼓起了勇气,大声叫道:“你是什么门派的?没听说过寿州洪宜善老爷吗?告诉你,这里离寿州不远,客人我们当尽地主之谊……”
“别废话了!知道你们是谁。”那脱靴子的年轻人不耐烦的打断了叶杨的话,把眼睛盯住了洪筱寒身边的一群商人,说道:“两倍价钱。有多少我要多少!”
商人互相看了看,又小心翼翼的偷瞧了洪筱寒主仆二人几眼,但却没人挪步,大家都在互相审量。
“喂,我说,你们看来看去看个屁啊?倒底卖不卖啊?!”那年轻人把靴子咣的一声扔到地下,又扯脱了袜子,大堂里马上飘开一股脚丫子的臭味。
“我卖!”有人带头,马上群起呼应,也不管那可怕的脚味,一群人呼啦一下全跑到那光脚年轻人身边去了。
“水呢!快点!爷爷的脚凉死了!”那年轻人被人围着,却依然一脸毫不在乎的表情,一点都不像个抢分夺秒赚钱的商人,却反而扭过头又大声招呼起店小二来了。
就在这时,“呛啷”一声金属擦击的脆响在大堂中间响起。闹闹嚷嚷的人声瞬间就平息下去了,商人惊恐的看到洪筱寒抽出了腰里的刀,他的刀遥遥的指着抢他生意的年轻人,围拢在年轻人身边的人群掂着脚尖无声而迅捷的闪到了一边,就剩下洪筱寒和那年轻人两人相对了。
“哟?脾气不小嘛。”年轻人发出一阵大笑,面对洪筱寒的黑色长刀,他坐在那里根本没有站起来的意思,大咧咧的把一只光脚踩在了条凳上,还挥手制止了那些看来是他手下的武士上前的举动,伸出一根手指挑逗似的冲洪筱寒勾着:“来来来,让哥哥我看看,你是不是挂把黑刀就和慕容老二一样了。”
年轻气盛的洪筱寒哪里受过这种羞辱,他一张玉面上胀得通红,挺刀就要前冲。
但他的管事叶杨猛地从他背后搂住了他的腰,他惊恐的大叫道:“少爷,不要啊!他们人多!千万不要!”
叶杨的那副惊慌失措的模样让那年轻人噗哧一笑,说道:“洪小哥,你家佣人还真懂事。”
洪筱寒猛地一挣,把不会武功的管事甩到了一边,立定了脚步,满脸怒气的指着那年轻人大叫道:“你给我报上名来!”
“我?”那年轻人用拇指指着自己胸口笑道:“丁玉展!叫我丁三儿就行了!”
一听这个名字,好像那光脚年轻人身上爆发了一场旋风,从他身上轰的一声扫遍了这客栈的每个角落,客栈里的每个人都是一滞。
整个客栈大堂站满了人,但这一刻鸦雀无声,整个客栈都静了下来,连落个头发丝都听的清楚。每个人都怔怔的看着这个赤脚叉腿坐在条凳上的年轻人。
但丁玉展自己打破了这静默,他冲怔怔看着自己的那个店小二极其不雅的破口大骂:“看你个头啊!妈的!爷爷的热水!冻死我吗?!”
打了个哆嗦店小二赶紧飞奔而走,店里也随之响起了一阵窃窃私语声:
“庐州首富的公子?”
“乐善好施的庐州侠少?”
“武林四大家族的公子?”
……
站在正中间的洪筱寒好容易才从木雕一般的姿势中恢复了过来,他标枪般挺拔的背弯了下去,直直的看着丁玉展在呲牙咧嘴的烫脚。
丁玉展抬头冲他一笑,点了点头。
洪筱寒看起来鼓了好大勇气才朝丁玉展走了过去,他提着刀,脸红的像块红布,不是因为羞愧,而仿佛虔诚的信徒看到了偶像的激动:“丁大哥!我……我……我是寿州洪筱寒……我听说过你……我……我……”
在丁玉展面前,年轻的洪筱寒激动的语无伦次,他曾无数次听到这个名字,每一次讲述的人都是带着尊敬和钦佩的口吻来说这个名字的。
“不好意思,抢了你的生意。”丁玉展口里说不好意思,但语调却没有半分不好意思的意思。
但洪筱寒根本听不出来了,倒是叶杨凑了上来,作揖问道:“不知道丁少爷要粮食做什么?”
“你们那边不是饥荒嘛,我自己募捐了一批粮食想运到受灾最重的那个邑,听说已经出现饿殍了,唉。另外沿途也购买粮食。能买多少是多少吧。”
一席话说来,堂里人人都是头低了下来,这些商人想的全是把粮食运到灾区高价卖掉,从没想过去接济一下灾民,现在看到有丁玉展这样的人,虽然他们心里没有半分捐献的想法,但在这样的一个人面前,头却身不由己的低了下去。
就算黑暗再强大再根深蒂固再不可一世,但在哪怕是最微弱的光的面前却仍然会自惭形秽。
这也许就是天理吧。
第四节 直取贼王
灯火下,坐在桌子前的丁玉展根本没有吃饭的功夫,他被一群粮商围拢着,在对货物的质量和价格大声的讨价还价。
洪筱寒怔怔的在远处看着这个人,他心里并没有生意被抢的愤懑,而是满满的仰慕。因为他不仅年轻,而且生来锦衣玉食,还没怎么在江湖上打过滚,并不像有的贫苦少年满眼就是几两银子的小钱,对洪公子而言,一个早已闻名的大侠远比一笔价值千金的生意要重要的多。
现在他脑子里晕晕的,满是“是请他切磋武艺呢,还是听他说江湖轶闻趣事,他会不会不喜理我”这种念头,直到自己胳膊被猛地拉了好几下,才把他从这倾盖相交的美梦中拉醒。
拉洪筱寒的正是他的管事叶杨,他面皮现在已经成了沉沉的红色了,在灯火下看起来好像一只煮熟的龙虾从锅里窜了出来,而且恨不得跳脚的那种架势。
“少爷!”叶杨的声音压得很低,但因为焦急非常已经完全嘶哑了:“生意怎么办啊?!”
“生意?”洪筱寒这才记起自己来的目的,这次出门是老爹特地让自己来学做生意的。他抬起头四下一看:粮商乃至其他客人都围着丁玉展那伙人,而刚才正和自己谈话的那脸上有条疤的曾一净却不见了踪影。
“他什么时候走的?”洪筱寒才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管事已经生生的把他拽出了前厅。
到了后院的天井,叶管事看四下无人,马上急急地说道:“少爷,这次是大事。那么多货物一旦入了寿州地面,必然让粮价下跌。”一到了没人的地方,心急如焚的叶管事马上急急的说道。
洪筱寒看了看这个中年大叔,不管懂没懂,先点了点头。临来前,父亲的嘱咐历历在耳:“你年轻太轻,没有什么经验,在江湖上要谨慎,要多听少说,有问题一切听叶管事的,他经验老道。”
“叶管事,丁玉展大侠不是说是募集吗?这些货物放他们过去也无妨吧?”
叶管事跺着脚说道:“老爷屯了多少粮食?!就等着让粮价长到最高再卖掉!他说是募集,少爷你也不是不知道,那边粮食价钱有多高?他要是卖掉,谁知道?就算他真是大侠,散粮救济灾民,那我们的货卖给谁去!”
洪筱寒叹了口气,想了一会反问道:“你要我再去和丁玉展把生意抢过来?”
闻听此言,叶管事倒抽一口凉气说道:“这可能有点麻烦,虽然姓丁的离得远,但也不能明着得罪姓丁的。”马上叶管事又咬牙切齿起来:“而且我们为什么要高价卖那群家伙的货?要不是姓丁的突然来了,不烧了他们的粮食都他妈的算客气的了!”
洪筱寒用手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他根本不在乎那点钱,他在乎的是被自己仰慕的英雄鄙视。
“不过不能让他过去!老爷让我过来堵住这条道,我也不是吃白饭的!”叶管事斩钉截铁的说道。
“你难道打算……”洪筱寒一惊:“让山上的马乾坤杀过来?”
马乾坤就是堵住道路的山贼,洪家高价收买了他,让他截住往寿州方向的粮食,为了对抗有一定护卫的商队,还出钱替他雇了八、九个高手。马乾坤堵住道路以后,洪筱寒他们就趁机在伯牙城里低价收购粮食,接着运往洪家在寿州的粮库。
若是不领洪公子的好意,执意前往寿州,那么马乾坤手下接近一百多号人就会穷凶极恶的跳出来拦住去路,不管你出多少过路费,只要是粮食就一概抢走。当然粮食会被马乾坤恭恭敬敬的交给洪公子,而那商人只能是怪你不识洪公子的抬举了,你自认倒霉好了。
“马乾坤经营这里有年头了,手下训练有素,加上雇了几个高手之后更是如虎添翼,我看姓丁的带的武士人数不多,硬拼当然是我们赢!但是硬拼了姓丁的,怕是此事难以善了,不过我自有主张,此事还是要靠马乾坤,公子您放心好了。”叶管事冷笑着保证:“我现在就快马去山上走一遭,麻烦公子守着那姓丁的,莫让他脚底抹油溜了。”
※※※
冬天的太阳出来的迟,但在客栈一宿未睡好的洪筱寒天不亮就爬了起来,生意人都是趁早赶路,他担心丁玉展带着粮食启程走了,所以在外边还是黑洞洞的时候就踱到了屋子外边,本打算看看丁玉展屋里的情况,没想到丁玉展气得比他还早,正在天井里练剑。
猛然见到丁玉展,洪筱寒一愣,在拐角处犹豫着是不是走出来。
丁玉展却看到了他,停住了长剑,笑道:“洪小哥好早。切磋一下武功,来暖和一下可有兴趣?”
听到此话,洪筱寒不由得又惊又喜,惊得是丁玉展居然如此毫无架子,喜的是可以和他有交往。
两人你来我往的切磋了一会武功,天色已经开始转亮,客商们已经陆陆续续的起来了,已经可以吃早饭了。
两人也停了切磋,丁玉展把丝巾递给洪筱寒请他擦汗,洪筱寒自然是受宠若惊,这个时候,丁玉展问道:“洪小哥,你来这里有日子了,可知此地客商谁的粮食最多?”
若洪筱寒的父亲或者叶管事听得此问,定然答道不知道,毕竟是你抢生意,现在有你不知道的客商,我定然不告知你实情。
但洪筱寒不是他们,他不过是甫入江湖,他看了看笑眯眯的丁玉展,心头一阵火热,实话实说道:“有个江南客商,此地他带来的粮食最多,他叫曾一净。”
话音未落,丁玉展一招手,他带来的一个手下马上跑了过来,丁玉展命令道:“去找曾一净!”
一炷香功夫后,手下来报说是曾一净不在,只找到他的手下。
“他们想不想卖给我啊?”丁玉展叉着一只小笼包问道。
“那人说得找管事的曾一净才行,他做不了主。”
丁玉展把筷子上的包子一口吞了,说道:“去他们存粮食的仓库去,先拉到我们那里去吧。”
说罢对旁边一起吃早饭的洪筱寒一笑道:“反正他们也不敢过那些山贼对吧?不如先拉到我这里来。”
洪筱寒强笑了一下,心里却想起了不知叶管事会怎么做,不由得担心起来。
不过那手下却没有马上过去,他期期艾艾的问道:“丁少爷,不知道对方让拉吗?人数多少?我们的人手可不多……”
“没什么!”丁玉展大大咧咧的手一挥:“你们的人数肯定够了,去了先报我的名字。他们原路拉回去或者被人抢了,还不哭死?我们又不是抢他们的,我们这是做善事。”
那手下带着四五个人领命而去,而丁玉展和洪筱寒继续坐在大堂吃他们的早餐。洪筱寒心里有事,吃的越来越慢,丁玉展则吃的很快,吃完了就边剔牙边等洪筱寒。
“伯牙是个小地方,仓库离这不远啊。怎么这么慢?”等了好久,丁玉展看手下还没有回来,不耐烦的说道。
就在此时,一个青年人从外边掀帘进来,直直对着丁玉展走了过来,大声叫道:“丁三儿,我的货你也抢?”
洪筱寒只看到从那人一进来,丁玉展的身体陡地僵硬了,眼睛也睁大了,嘴巴微微咧开,满脸的难以置信,随着那人越走越近,更是双手撑着桌子慢慢的站了起来。
那人就是脸上带着一条刀疤的曾一净。
站起来的丁玉展伸出手指着对面的人,满眼都是难以置信的目光,嘴里喃喃叫道:“你……你……你……天……”
“我,曾一净!”王天逸干净利落的打断了丁玉展的话头,他眼睛扫了一下旁边的洪筱寒,又转头对丁玉展笑道:“丁少爷,好久没见,你最近还好吧?”
丁玉展何等人物,已经从故人咋一相逢的意外中回过神来,看王天逸的神色就明白了他并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的过去,他的过去会给他带来危险,而且他现在有了新的名字,这就是说他有了新的生活,以前那个老实的王天逸也许已经死了吧。
丁玉展绕过桌子,一个箭步跨到了王天逸面前,一手握住他的手,一手用力捏着他的肩膀,激动地说道:“你还活……你……你过得怎么样?你还好吧?……你……兄弟!”
王天逸看到对方那激动的神色,也想起了以前那并肩行走江湖的少爷时光,眼睛不由得和丁玉展一般微微湿润了。
“还好。”王天逸沉默了很长时间,才微微笑着说了这两个字。
“来来来。我们回屋去说!”丁玉展把着王天逸的胳膊拉着他往里走,眼里已经没有别人的存在了,而王天逸却平静如常,走过目瞪口呆的洪筱寒旁边的时候还报以一笑。
在丁玉展的客房里,王天逸正对丁玉展娓娓而谈,他的神色看起来沧桑中夹杂着一些激动,这符合他此刻的身份,也符合他的谈话对象——一个地位比自己高的多的江湖公子,当然也符合暗组潜伏教官教授的一切。
面对昔日的知己好友,王天逸冷静的把一套一套的谎话用最真诚的态度讲出来,他的心里如同一块冰,冷静而从容的观察审度着局势,这是他面对过无数次险情和敌人磨砺出来的,但此刻这块冰却微微起了波动,冰下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颤抖想要破冰而出。
而身为暗组的精锐将官,王天逸有些慌乱的压抑着这波动。
他明白这波动是什么,那是见到朋友后想真情流露的渴望,尤其是丁玉展这样的朋友。
但他不能。
他并非是完全属于自己的,比起友情知己来,他更属于身后那个组织、那个人。
事实上,从见到丁玉展一进来开始,号称暗组冰将的王天逸心里就罕见的慌乱了。
丁玉展一进来,王天逸就转身轻轻的溜了。
执行潜伏侦察任务时候会有很多危险,其中很致命的一个危险就是被人认出。虽然江湖很大,有些人分开可能就一辈子再也见不到,但一旦见到就可能产生巨大的危险。
正所谓不是冤家不聚头。就算不是仇人,而是碰到以前的朋友亲戚,他们也可能变成导致任务失败的冤家。
然而让王天逸不愿见到丁玉展的原因并非仅仅如此,这原因也许正是在家里追究干净一般。
但他究竟是追究干净,还是追求不可触摸的过去曾经拥有的那种东西呢?
王天逸自己也不知道。
可惜老天喜欢捉弄人,王天逸打探了一早晨山贼的情报,掂量一下,觉的自己一个人还押着一队不会像老虎一般咬人的粮食,实在是不能过得了那些号称有几个好手的土匪。
优秀的指挥官必须要谋求一切完成任务的可能,哪怕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也一样。
王天逸想到了丁玉展的名望和他带来的几个武师,想他能不能够把自己带过去。还没等他下决心,手下就跑来报告说有人强行拉货。
这样王天逸就直直的来找丁三了。
王天逸告诉故人,从他背叛师门以后,因为担心师门报复,就跑到了江南隐姓埋名,做过护院、当过家丁、跑过镖……总之作为一个江湖要犯,他生活艰难,步履维艰。最近他把所仅有的一点储蓄全拿出来,半做活半合伙的替一个小门派运粮,结果没想到在这里被拦住了。
“丁三,你得帮帮兄弟,要是没法子高价卖掉这货,我肯定会倾家荡产的,而且东家也不会放过我。唉。”王天逸最后恳求道,他满面愁容,连叹的气好像都是苦苦的,于是屋里弥漫了一股愁苦的味道。
丁玉展看着这个朋友,几年前遇到他的时候,王天逸不过是个懵懂少年,虽然没有雄心壮志也不是门第中人,但眉宇一股英气勃发,待人诚恳可靠,好像一棵直直往上生长的树苗。
而现在他衣着普通,脸上的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脚上打着补丁的靴子陈旧褪色、甚至连脸上那道长长的刀疤都好像被风沙吹蚀的掉了眼色,变成了暗红色;虽然身上配着三把剑,但三把剑长度不一,而且剑鞘破烂之极,看起来竟然像从兵器铺的垃圾堆拣来的三条铁片一般。
可想而知,这几年,这位昔日的善良少年必然吃了无数的苦,他变成了江湖上最常见的一种武师——在武林底层为了生计每日拼命奔波的可怜人。
丁玉展凝视着王天逸的眉宇,情不自禁的也叹了口苦气。
“兄弟,要不你去我家吧?”丁玉展看着对方的脸色犹豫的试探道,同三年前相比,他依旧是豪气干云的丁家大侠,自己豪气就怕别人腹中也有气,而现在对方落魄,所以他生怕伤了王天逸,毕竟腹中也有气的人经常把别人的好意看作施舍,对朋友施舍就是侮辱朋友,丁玉展一直这么认为。不过现在王天逸看来景况不太好,整个人也好像有气无力失去魂魄的样子,面对这样一张脸,任谁都会认为他需要的是一个温暖而稳定的落脚地,因而丁玉展第一个想到的是:也许朋友需要一个报酬不错的活。
为了朋友,丁玉展放弃了三年前的主张:他想介绍王天逸去自己丁家。
没想到,王天逸马上拒绝了:“不行啊。我父母都在江南呢,年纪大了,我不能离开他们。”
“可以一起接过来。”
“父母身体不好,受不得车马劳顿。”王天逸表现的好像一个微微有气的年轻人,他要的是面子:“而且我有手有脚,可以养活自己全家!”
丁玉展哦一声,又问道:“缺不缺银两周转?”他的意思是问对方缺钱吗。
王天逸答道:“看看我带来的粮草数量,要是这笔买卖做成了,我抽得佣金应该也有不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