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山东振威的段双全推荐而来的,而段双全这个人是个逍遥派,对帮主和易月哪派都客气的很,却谁的船也不上,专心做事!原本作为北退之地的济南职位是个热门的职位,谁的人都想占据那个位置,于是吵来吵去,谁的人也去不了,反而便宜了段双全这个家伙!只有他做,两边都没意见,所以他做的很稳,自己真不知道他是聪明还是愚蠢。
这样一来,由段双全引荐的王天逸在总部反而没了什么靠山。他本来是被济南送来总部特训的,准备半年后回济南担任暗组的任务,但半年一过,因为出色之极的表现,他被总部暗组扣住了!
这家伙确实不简单:而且在暗组那么多凶险的任务中一直表现突出,战斗时候不仅表现出极其卓越的指挥能力,而且非常勇猛和可靠,策划时他奇谋迭出,突击时他冲在最前面,后撤时他殿后,简直是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在暗组同袍中很快就大名鼎鼎,成了行动前挑人的时候,统领们抢着要申请的人,他战功也是赫赫,成为了暗组有史以来最年轻的虎级统领,而且自己改良武功和剑法,成为了暗组最年轻的剑法教官,原本大家都认为他会刷新宋影的记录,成为最年轻的鹰级统领。
但他说错了一次话,在一次内部会议上,他初生牛犊不怕虎,竟然当着帮主和易月的面说暗组洗白更好!
这话是你能说的?就算上层点名让你发言你也得想想吧?
自己当时记得清楚:易月的脸当时唰的就白了!
本来应该升的职生生的被压下,屡屡被派去参加脏活和最危险的活。
看来易月在一天,这小子就甭想升职了!
俞睿有些可惜的想,但正因为如此,王天逸成了暗组中刘远思点名要他试探、拉拢的人。
“你放心,这次你是头功,我马上写报告,肯定给你大大的表功!”俞睿拉着王天逸的手说道。
“天逸!好东西!哦,掌柜也来了!”胡不斩急急的跑过来。
“呵呵,我们的另一个虎将也来了。”看到胡不斩俞睿也是两眼发亮:这个长兵器高手也是虎领,他一样没什么后台的,他是和王天逸一起入帮,听说以前两人就数度交手,因此两人走得极近,虽然在指挥能力上不像王天逸那么有价值,但作为连暗组中杀手也都害怕的屠夫疯子,也是他重点审看的人。
原来胡不斩的人找到了战利品:在一个大屋子里,整整齐齐排了八口大箱子,每口箱子都打开了箱盖,里面满满的都是黄金、白银、红货,整个屋子被映得珠光宝气。
“掌柜先挑。”王天逸躬身说道。
俞睿赞许的点了点头,挑了两口装满珠宝的箱子,王天逸马上把箱子盖上,用剑划上特殊的标记,招呼人手把箱子抬出去。
“古大哥先请。”
“哎,你立了头功,还是你先吧。”古日扬推辞着。
“大哥你还和我客气什么啊!”
两人互相推辞了一会,还是古日扬先挑了一口,接着王天逸和胡不斩才挑了自己的,又拉了几口箱子让暗组手下去分。
正所谓打仗发财,人人脑袋掖在裤腰带上拼命,现在得到了回报,大家都高兴起来。
“天逸,有一件事,”古日扬笑道:“我儿子满月了,回去扬州后,想请你、燕小乙、俞世北几个不错的,一起喝个满月酒。”
“那好啊!”王天逸开心的笑了起来:“我得想想给侄儿送点什么好东西……”
“老古,你直娘贼的不请我?!”胡不斩大吼道。
古日扬呲了呲牙,他看见胡不斩也是脸色发白,因为这个家伙是个疯子,他除了王天逸以外,对谁也不在乎,不仅在杀场上屠戮成性,对自己人哪怕是上级一言不和也可能会大打出手,他武功又那么好,因此是有名的人见人怕;而现在他实在不想让他去参加这私人聚会,要是喝醉了吓坏了自己儿子怎么办?
“老胡,下次下次……”古日扬坐在箱子上拱手讨饶。
俞睿则哈哈大笑起来。
正说笑间,一个暗组手下推门进来,躬身禀告道:“统领,请您过去一下!”
※※※
“竟然是他!”范德远不敢相信自己眼睛。
刚才蒙面人如潮水一般遍地涌来,看守货银的范德远他们马上被迫打了起来,因为他们喊话对方根本不听,范德远他们几个同袍眼见对方人数和武功都不是自己能抵抗的,不得不边打边跑。
就在和一个同袍一起漫无目的的逃命时候,同袍一声呻吟倒在了他身上,一下子把他压在了地上,范德远清楚的看到自己同袍脖子被一支白羽大箭扎透。
看着满院影影绰绰的黑影和此起彼伏的惨叫声,范德远已经猜到了自己的处境,若是死斗必死无疑,他就老老实实的趴在同袍的尸体下面,浑身一动也不动,想装死躲过一劫。
过了一小会杀戮声就停息了,这个时候他从悄悄开了一条缝的眼帘里,看到一群蒙面人护卫三个人走过不远处的小路,借着雪光,他清楚的看到里面那个笑容满面的年轻人居然师兄王天逸!
我看错了吗?他怎么会在这里?
错不了!那张清秀的脸!那熟悉的谦卑笑容!那道疤痕!
这一瞬间,范德远差点大叫出来,但他没有。
因为师兄身上那斑斑血迹、那对满院尸体无视的笑容、还有身边那群护卫他的劲气内敛的高手,这一切都直觉的告诉范德远:危险!危险!危险!
但他还是没有躲过危险,因为很快,蒙面人又排成一线溜了过来,院里的尸体被仔细检查:他们自己人的就被运走,敌人的尸体则被补刀。
“扑!扑!扑……”刀插进尸体的声音缓慢但却不停息的向自己这边推进过来。
范德远自知难免,猛地一掀尸体蹦了起来,但他没跑两步,四五把刀已经围住了他,蒙面巾上面的眼睛发着和刀光一样冷酷的光芒,眨眼间刀光挥起直朝自己脑袋落来。
“王天逸!”范德远跪在地上叫了起来:“我认识你们头目!王天逸!我师兄!……”
他反复的念叨着,这些话如雷霆般在他全身轰鸣,他以为自己讲的很大声,实际上却在刀下的恐惧中轻的如蚊子的呢喃。
但面前那人听见了,他愣了片刻,收起了刀转身跑开。而范德远则被架了起来。
很快靴声橐橐,一群人来到他面前。
别人什么样,范德远眼里一概看不见,他的眼睛死死的钉死了那看起来陌生又熟悉的脸庞——王天逸,他嘴里反复念着:“师兄……饶命……师兄……”
眼泪流了下来。
就如三年前他对王天逸做的那样。
俞睿远远的跟了出来,看了一眼就明白了情况,根本就没过来,转头开始听手下的伤亡报告,而古日扬走近了,马上又识趣的转身走了开来,大声招呼手下去分剩下的一些战利品。
“哈!这不是那小哥吗?我认得他,当时我和你在牢里,他……”胡不斩在凑近看了范德远一眼后笑了起来。
但马上就住嘴了,因为王天逸扭身瞪了他一眼,看到那种眼神,胡不斩好像被当胸打了一拳,他退了几步,挠着头皮不知道怎么办好。
看着曾经的师弟脸上那交错的泪痕,王天逸脸上毫无表情,他缓缓的伸手从怀里掏出了一块丝巾,那是一块黑色的蒙面巾,轻轻朝范德远脸上伸来。
丝巾一碰脸庞,恐惧的范德远就如同一块烙铁烙在脸上一样,浑身猛地一下剧震,但那是丝巾不是烙铁。
范德远只感觉那丝巾慢慢的替自己擦干了泪痕,又慢慢的移到额头,替他擦汗,黑色丝巾展了开来,遮住了范德远整张脸。
黑色丝巾下的范德远什么都看不见了,他身体颤抖着,如同溺水的人抓住一根稻草一般,反复战栗着叫着:“师兄……饶命……”
“你来这干什么?”面巾外边的王天逸轻轻说了一句。
和在三年前说的一模一样。
那次的口气范德远终生难忘,那并非询问,而是责备。
但这次,什么就口气也没有,空洞的就像吹过沙子的冰冷干风。
话音未落,一道银光狠狠的朝黑巾正中砸了过去。
只听“咄”一声,俞睿、古日扬等等附近的人都往这边转头看来,一见之下,人人身体都是一抖,空气好像陡然凝固了片刻,天地间静的只有雪飘落的声音,接着这凝固又被风吹散了,大家又转头忙自己的事去,连胡不斩也怯怯的转身离开了。
※※※
“天逸,你可以回扬州休息十五天。有更重要的任务给你。”俞睿在登上马车的那一刻又扭过头笑着说道:“忘了告诉你了,虽然你是虎领,但应该享受鹰领的待遇了,我会马上写信向帮主申请的!我不信他不会特批!你回家的时候应该可以见到第二个管家和更多的仆人丫鬟保镖了,我今天发现你小子前程不可限量呢!长乐帮需要你这样的人才!至于升职嘛,好好干,很快!”
“兄弟,我等着你喝我儿子的满月酒呢。”古日扬拱手也领着手下飞奔出堡。
但又带上了面巾的王天逸看不出表情,送走了掌柜和友军,胡不斩领着暗组的手下远远的看着他,他孤零零站在堡内回头看去,堡内已经浓烟滚滚,长乐帮的人正在彻底烧毁这堡子。
他又走回堡内。
“让我来。”王天逸挥手赶开一个手下,他抱起了范德远的尸体,慢慢的火光走去。
在大火前,王天逸低头对着曾经的师弟,微微张开了口。
“我……”可是他只说了一个字,再也说不下去了。
“我……”王天逸第二次努力,看着熟悉的脸,话语哽咽了,但仍然说不下去。
王天逸终于什么也没说出来,长叹一声,他亲手把师弟的尸体抛进了大火,转身向回走去。
身后,是火光滔天。
前方,暗组正恭敬的等候着他。


第三节 庐州侠少
夜色已深,入夜的天气更加寒冷,除了更夫,街上根本看不到人影了,但就在这人人已经入梦的寒夜里,街道上好像飘来了一层白雾,那是二十匹骏马在寒风里呼出的白气,马背上的骑士身体笔直的好像标枪,马队踏过雪渣的声和佩戴的武器不时撞击马鞍的声音混成一片,就像雪层龟裂的声音飘荡在空旷的街道上,他们正簇拥着一辆豪华之极的马车在慢慢的前进。
马队直直的驶入一家大宅,大门早就四敞大开,一溜的护院家丁站在门前恭迎他们。
马车停在了院中间,管家快步向前打开了车门,红光满面的俞睿微笑着走了下来,他心情好的很,就算连日的会议和酒宴的疲累也冲不散他心头的得意。
对于振威的掌柜俞睿而言,晁家堡大捷就好像一杯好酒,哪怕喝下去这么长时间,那股舒适还不停的朝外散发,尤其是在长乐帮现在暗流汹涌的时候,一场大胜无疑会让屁股在交椅上做的更牢,自己在上头心中地位更重,所在的整个山头甚至也能水涨船高,让那些居心诡测虎视眈眈的家伙闭嘴老实一段时间。
但管家却有事,俞睿一踩实地面,他就把嘴巴凑在俞睿耳朵上说了一会,最后说道:“……老爷,他还在密室等着呢。我劝他他就是不走……”
“他?唔,我明白了。”俞睿抬头看了看天色,说道:“你就说我睡了吧。让他改天再来。”
管家答应一声,扭头就走,但俞睿又叫住了他:“等等。我想想。”
俞睿宅第里的“密室”并不是指建在地下或藏在壁后的隐蔽逃生场所,它不过是宅子西边的一个院子而已,但你若不是俞睿的特许或者邀请的人,能进到这里的难度不亚于从地下挖个密室出来。这里是专门为一些特别的客人准备的,他们往往是一些无法或者不想从大门正大光明进来的人。
一句话,不想见光或不能见光。
暗组的虎领王天逸无疑是其中之一。
现在,在这个“密室”中壁炉的熊熊火光下,王天逸正指着自己脸上的伤疤对俞睿说着什么,他看起来有些气愤:“……掌柜,您看我这条疤!有多明显?!暗组规定,脸上有明显特征的成员一般不派去执行蛇任务!而且现在我是虎领,虎领以上成员包括虎领,也不是不可以不去吗?”
俞睿笑了笑,说道:“天逸,不要这么激动。今天的会议你也参加了,你被派去化妆侦察盐道,这是首领的亲点。你不要老往歪处想,易老不是说了吗,他这是他看你干练可靠,而且任务难度很大,这才专门派你去的,他这是信的过你。而且你那大哥古日扬会配合你,你们一暗一明,应该会很高效的完成……”
王天逸眼珠都瞪出来了,他脖子伸的很长,看起来恨不得把脸贴到俞睿那边去,他的调门猛然高了:“信的过我?!掌柜,你也不是不知道,化妆侦察靠的根本不是战场厮杀,靠的是装得像!要是被识破了,只能是死路一条!暗组有名的几个蛇,有一个是武功好的吗?不是掮客就是商人出身,都是打小就察言观色的!我哪里擅长这个?!这不是让我去死吗!”
看着眼前这个急了眼的暗组虎将,俞睿心头一阵笑:长乐帮怀疑寿州府中有人从长乐帮地盘内贩卖私盐,寿州和晁家堡的位置一样,不属于什么大门派的地盘,但它处于大门派的夹缝中,因此掮客生意做的很大,府里有三大江湖掮客,一个是洪宜善,后台是武当;一个是风枪门,年年给华山上贡;还有一个是贾六义,也是武当的附庸,他们的实力都比晁门强多了,这样的情况下,寿州鱼龙混杂,帮派情况微妙,做生意的江湖人在那里多得如过江之鲫,而且昆仑最近在武当的扶持下刚刚在寿州附近的城市建立了总部,虽然地盘势力弱小,但因为掌门是能在千军之中取上将首级的章高蝉,江湖人并不敢小视,这也使得寿州格局更加的复杂。
在这种情况下,有告密者称那里成为私盐的盐道毫不奇怪,但这也使取到准确的情报成为行动的关键一环:有没有长乐帮流出的私盐?谁在贩卖?源头是谁?若是真在寿州,那参与者战力如何?发动打击的战力需要多少?需要用什么形式发动打击?
这一切的情报都需要有人去搜集。
于是易月亲点了王天逸,他说这件事非同寻常,得需要一个得力的人去做。
虽然告密者会协助王天逸,但俞睿也知道蛇任务对王天逸这样的干将来说实在是有点危险,他精于作战指挥,习惯了带着满身鲜血砍掉敌人的头颅、抢走敌人的钱财,而这次任务除了需要他一样要把脑袋掖在裤腰带上以外,除了更加危险什么好处也没有,况且他还真的没做过几次蛇任务。
而蛇任务中,没有可靠的同袍并肩厮杀,没有精良训练出的远射手后方支援,也没有“蛇”先前提供的精确侦察情报,你只有自己可以依靠,还得靠机智而不是武力和敌人周旋,一旦被目标发现,必死无疑。
所以俞睿一听到易月的计划,就知道有人肯定会急眼的。
“咄!你在说什么!”虽然俞睿心里暗笑,脸上却如罩上了一层寒霜,他大声呵斥起来:“长乐帮养你做什么的?!什么任务都得有人去做不是?都像你一样畏首畏足,牢骚满腹的!暗组还怎么行动?啊!暗组的第一信条是什么?不要问为什么!让你去你就去!……”
王天逸的气焰被骂下去了,他低下了头,嗫嚅着说道:“掌柜,这我知道。我不是推托,也没牢骚。只是觉的自己不适合这个任务,我脸上有疤,武器也特异……”
“这可是易老亲定的。”俞睿斩钉截铁打断了王天逸的废话,他的意思很清楚:易老什么人,你有气找他?你敢吗?再说了他定的计划,你给我叫唤什么?
果然王天逸被一句话打的哑口无言,房间一时什么声音也没有。
过了好一会,王天逸才抬起头,看起来有点犹豫,他怯怯的问道:“掌柜,您看我替暗组出生入死三年了,能不能洗白?”
俞睿眼珠唰的一声盯上了这个青年将领的脸,心道:“果然来了。”
心里转的快,但俞睿的声音不疾不徐:“洗白?你没升职,最近心里不舒坦是吗?天逸,我告诉你,你还年轻,以后的路长着呢,不要因为一点不痛快就想这想那。安心替帮里做事,你天生就是暗组的材料,暗组还缺不了你。只有安心做事,才能前程远大,我不是以你上级的身份给你说这些,是以一个前辈过来人的身份劝告你……”
“可是……”
“你想想,就算你现在能洗白,你是什么级别?最多在镖局或者商会做个中层镖头或者管事。有什么用?别忘了你还是江湖逃犯呢!仇家来寻仇的话,你有那么多保镖吗?杀了你,帮派会不惜一切代价杀尽你所有可能的仇家吗?不可能的!你级别太低!你的声望还保护不了你!
要知道洗白并不是长乐帮说洗就洗的,其实是你自己洗白自己的!举个例子,凌寒钩和丁家有深仇大恨,丁家厉害吧?要是他像你一样级别的时候就洗白,就在江湖上抛头露面,丁家会不会派杀手来?他防的住吗?但是你看现在,他一洗白就以济南振威的副会长身份现身江湖,江湖里没有笨人,人家一看就知道他是长乐帮的股肱之臣,他已经是长乐帮巨大威力的一部分了!和长乐帮浑然一体了!动他就是动长乐帮!结果丁家不是什么话也没说吗,这事就摆平了。
但话说回来,他怎么做到的?还不是老凌自己卖命吗?帮派才重视他,保护他,最后让他成为帮派高层,这还是自己洗白了自己。
你不怕死,非得要洗白也成啊,提出退出暗组啊,说不定易老就批了,但是这样办,肯定会降职使用,而且恐怕没有那个上级会赏识你。”
“我错了。”满头大汗的王天逸低头称错,马上又强笑道:“多谢掌柜指点。”
俞睿微微点头,就在这时,王天逸把一个匣子恭恭敬敬的放到俞睿面前的桌子上,笑道:“其实我一直感激掌柜的照顾,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俞睿打开一看,也是眼睛一亮,旁边的王天逸看得清楚,趁势哀求道:“掌柜,您看能不能给我换个任务?我确实有难处。”
俞睿没有说话,只是轻轻一笑,盖上匣盖,扭头正色对王天逸说道:“你这事我会给易老说说,但这礼物你拿走。我这人向来公事公办。”
本来已经面露喜色的王天逸没想到俞睿会说出最后一句,好像被人掏心打了一拳,有点晕了,又凑上前恳求俞睿。
但俞睿却坚决不收,到后来都快要发火了,王天逸这才悻悻的夹着那匣子离开了。
俞睿并非不收下属的礼,相反,对有的人,他是来者不拒。
这种人就是他山头上的人,收自己的礼,他觉的礼所应当:每个差事都得有人去干,收益要上归帮里,帮里再分报酬;但差事必然有好坏之分,也许这个差事危险小但好处多,而命令权在我这里,我让谁去不行?让你去干好差事,岂不是你要把好处分给我点,这是我应得的!但这是对自己人,对其他人则不然,现在少帮主出江湖三年,并没有干出什么大事,帮里的议论很多,而自己和林谦是除了四老之外,替长乐帮掌管兵权的两个后起之秀,盯着的人自然很多,就恨不得找到自己的过失把自己从振威掌柜的宝座上拉下来,然后换上他们派系的人,这样的情况下,自己能不谨慎吗?所以对于不是自己派系的人一律公事公办,这样才不会被抓到把柄,座位才安全。
而这个王天逸现在可不是可以敞开门收礼的人。不仅如此,还有一个原因,因为他还是打算帮王天逸去求求易月,因为王天逸这个人的价值是有目共睹的。成了,是对王天逸一份大恩典,但不成的可能居大,这种情况下,收了他的礼,不给他办事,就如同在黑屋子里和一头不知道品性的猛兽在一起,这不是自找没趣吗?
看着王天逸的背景,俞睿嘻嘻一笑,心道:“这家伙有点意思。”
王天逸夹着匣子走出俞府的侧门,回头盯着那闭上的大门看了片刻,冷笑一声,身后等候已久的马车已经驶了过来。
坐上了马车,王天逸轻轻的把匣子交给管家,管家问道:“老爷,事情办成了?”
王天逸没有说话,只是幽幽的看了他一眼,管家马上明白自己问多了,马上识趣一个点头,坐了开去。
“老简,”王天逸斜卧在马车的软榻上突然又说道:“最近扬州新开了一家慕容拙楼,你知道吗?”
“知道。”
“你去那里给我挑一件礼物,适合送给满月小孩的,比如长命锁什么的。”
“知道了,老爷,大概要多少银子的?”
“买最贵的。”
管家一愣,还想问什么,但看了一眼王天逸之后,只说了一个字:“是!”
※※※
伯牙城位于交通要道,商旅辐辏。
城里最大的客栈外边,又来了一队商队,他们拉着几十车货物,如一字长蛇一般穿过了城里成堆的难民,直直往客栈过来。
他们管事的是一个年轻人,穿着朴素,脚蹬一双破旧的靴子,腰里斜挎着三把剑,脸上有一条长长的伤疤。
这个人就是长乐帮王天逸,此刻的身份是一个小管事兼押运镖师,名叫曾一净,他替一个一心想发财的江湖小门派做跑腿,他们帮派做盐买卖,在晁家被马贼屠灭之后损失惨重,听说寿州有人卖盐,于是想去寿州碰碰运气,因为最近寿州所在的府州先大旱又洪水,发生了饥荒,粮食价格陡升几十倍,于是他们也像其他互通有无的商人一样,带来了一车队那个地区紧缺的商品——粮食,想用这个去寿州换盐。
“哈哈,又来一个卖粮食的!”王天逸一走进客栈大堂,里面就爆出了一阵大笑。
王天逸放眼看去,只见这客栈大堂也是用来吃饭的,里面放了不少桌椅,不过现在坐了一群商人模样的旅客也聚团聊天。
料想对方听到了自己和店小二的对话,王天逸走到那个笑自己的人面前,作揖问道:“敢问这位兄台,卖粮食的怎么了?”
“哈哈,这里愁眉苦脸都是做粮食生意的!”那人苦笑道。
一打听下,王天逸眉头皱了起来,原来此去寿州的交通要道上盘踞了一群山贼,大家都过去不得。
大家经常跑江湖,这种山贼土匪见得多了,绝大部分都是可以谈判的,交点过路钱就可以过去。因为山贼们的帐也算的清楚,他们盘踞在商道上,做的是狼吃羊的买卖,清楚羊吃完了自己也得饿死,不如收点开山钱就放行,遇到一来一回的还可以收个双份。一般商队或者镖队也会付,落得花钱买个平安,当然长乐帮振威这种大镖局是不付的,因为他们的刀太硬,没人敢打他们的主意。
当然也有做的太绝的,越货还杀人,这样的土匪往往在化外或不毛之地,在中原之地是很少见的,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你断了人家财路、逼急了人家,自然会有官府或者江湖门派来收拾你。
而盘踞在伯牙城外这群山贼原来也是“守规矩”的好贼,不知怎么了,最近一段时期,专门和做粮食生意的商队过不去,索要的过路费涨了十倍不止,这样的费用下,就算运过去怎么赚钱?又因为那边饥荒,很多商人都想去那边卖粮,大家都不是什么大生意,也请不起镖局,就算请,镖局也很少做陆路押运粮草的生意,因为押运粮食需要人手多而利薄。这样一来,大部分的粮食商人都被这山贼挡在了伯牙城。
“十倍?”王天逸脸色有点发白,他来的时候全部心思都放在到了寿州怎么办上面,没想到居然会有这样的匪徒拦住去路,他现在可不是带着大批高手的虎领,他手底下除了脚夫,只有三个低级武士,还都是为了障人耳目临时雇佣的。
“兄弟,别琢磨了,给了钱也未必让你过!”又一个愁眉苦脸的商人走了过来:“听说有人给了钱仍然不让过去,粮食和人都被带到了山上,后来放了人,但货被扣了。我现在想还是回去的好,这趟亏大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