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脱身向门外跑去。

  却拉不开房门——储藏室的门却已经被他事先锁死了。

  Candy回头,男人已一瘸一拐地挣扎起身。那双猥琐的眼睛已满是凶光,手上不知抄着什么重物,一边咒骂一边向她走来。她知道不妙,拼命地拽着门把,老旧的门板发出吱呀的碎响,随时要崩塌的样子。

  突然,耳侧一阵剧痛。

  血腥的气息四溅开去。她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男人抛开手中的花瓶,却还不肯罢休,上前狠狠踢打着她。Candy没有躲避,只是蜷起身子,连呻吟都没有了力气。

  “不识抬举的婊子!”

  她躺在地上,失去了意识。金色的卷发拖在肮脏的地板上,仿佛一朵盛开的花。鲜红的血迹混杂其中,点滴都是鲜亮的装饰。她的身子轻轻颤抖着,如雪的肌肤上遍布着红痕与青淤,在幽暗沉沦的背景下是无比醒目,构成一种特殊的诱惑。

  堕落,痛苦,悲怆,却诱人践踏。

  男人咬牙切齿地看着她。不是不想趁机遂了心愿,她那一撞实在不轻,不仅欲念全消,还得赶紧去诊所看医生,才能确定下半生不至于残废。

  他再狠狠踹了她一脚出气,而后整了整衣衫出了储藏间。临走时不忘将门反锁上——绝不能轻易放过她,等从医院回来再找她算账。

  钟声响起时,Candy曾短暂苏醒过片刻。她似乎能听到滴答的碎响,不知是童年时屋檐下连绵的雨滴,还是母亲手腕上那道缠绵悱恻的血痕。

  全身破碎般的剧痛,似乎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会这样死去吗?

  在无人知道、无人问津的角落。

  她迷茫中叹息了一声,又昏了过去。那一瞬,她并没有太难过,而仿佛有一种解脱的轻松。

  命运就像一个在海中戏耍的孩童。当你站在岸边志得意满时,他会露出恶作剧的神情,将你苦心砌好的沙塔一脚踢飞。而当你在海波深处绝望沉浮时,他又会乖巧地出现在你面前,吻干你脸上的斑斑泪痕,展露出妖精般迷人的微笑。

  4.幸运星 Lucky

  自从国家建立后,五洲统一。各大产业都迅速向垄断发展,娱乐业也是一样。十五年前,六大影业集团、四大唱片公司逐步合并,缔造出一个版图空前广袤的娱乐帝国。这个帝国占据了全球影音产业百分之六十的产值,人们能从屏幕上看到的几乎所有影像、声音,都打上了它的烙印。

  然而,极少有民众知道,它实际上掌握在一个人的手中。

  他是这个娱乐帝国的影子帝王,亦是合众国第二大公。他和他的家族掌握着世界三分之一的重权,财富对他已没有任何意义,只是由于个人兴趣,才将这个娱乐帝国收购于麾下。十年中,他从不过问集团的实际事务,却操控着暗中的提线,让这个帝国日益壮大。

  一开始,知情者私下称之为御用影视集团,讽刺这是赤裸裸地破坏自由竞争。但十年过去了,在这个帝国的统御下,全世界的娱乐产业都上了一个巨大的台阶。各种类型的影片在世界各大院线轮番上映,一张张微不足道的电影票,汇成江河奔涌之势,堆积起以百亿美金计算的票房巨浪。人人称之为好莱坞的第二个黄金时代。甚至就连已成为夕阳产业的唱片业,也重整旗鼓,焕发生机。

  这个帝国的辉煌功业,让民众目眩神摇,沉醉其中,也让少数知情人闭上了嘴巴。毕竟在这个资本为王的时代,金钱、利益才是一切的根本。至于自由竞争、资本精神,都是学者们纸上谈兵的废话。

  这在业内已是尽人皆知的秘密,只是还不曾在民众前公开。

  上午八点,福克斯公司总经理正在豪宅大床上做着美梦,突然电话铃响了:紧急通知,第二大公要临时视察片场。

  经理立即跳了起来,惊出一身冷汗。

  第二大公早年曾有过做演员的经历,如今虽位高权重,却依旧对影业十分热心。加上如今四海升平,国家无事,他也乐得安享繁华。过去的几年中,他不时偶然临时决定,以幕后股东的身份,秘密视察旗下的娱乐集团。这种突然袭击,经常让各大影业公司老板叫苦不迭。

  何况,这一次视察来得太为突然,从接到通知到车队莅临,加起来不过两个小时。

  经理手忙脚乱,急得不知所措。好在第二大公传下指示,务必低调行事,不得兴师动众。虽然如此,经理仍不敢怠慢,片场上上下下紧急动员起来,对照着第二大公的行程表,清理出一条既定线路。片场看上去仍然是在正常工作,其实闲杂人等早已一律清场,换作了内部员工,甚至伪装的安保人员。

  万无一失。

  两个小时走马观花后,秘密视察接近尾声。公爵大人日理万机,自然不会在此处多做停留。经理揉了揉笑得僵住的脸,暗中松了一口气:虽然准备仓促,但一切还算顺利,一行正沿着走廊返回时,第二大公突然示意大家停下。

  所有人都不禁有些紧张。

  他抬头看着一块古老的指示牌:“那边是第93号摄影棚?”

  跟在身后的经理赶紧点头。

  第二大公若有所思:“二十几年前,我曾在那里拍过电影。”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他已轻轻挥手,指挥随从向那座始建于上世纪的摄影棚而去。

  经理惊出一身冷汗——那间摄影棚不在原定计划中,既没有搜查也没有打扫,若有意外可怎么办?但要推托已经来不及了,只得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Candy渐渐醒来。

  房间没有窗户也没有灯光,四周一片黑暗,分不清昼夜晨昏。尘土和血腥的气息扑面而来,创痛亦随着神志缓缓复苏,提醒着她发生过的事。

  门外,有嘈杂的脚步声传来,似远似近。

  随即就止息下来,摄影棚里一片寂静。

  一个声音响起,温柔而低沉,虽然目不能见,却已可想象声音主人的微笑。

  “我记得二十年前,这个舞池铺着地毯。”

  旁边有人赶紧附议:“是是是。七年前才换成地砖的。真不该把摄影棚租给乐团拍MV。说起来真是可惜,大好的真丝地毯就被那帮朋克少年的烟头毁掉了。本来说再买一块代替,但大部分人都说还是地砖方便。现在的演员可是一点不讲究了,礼仪风度一概不懂。阁下当年在这里拍的舞会的那场戏,演绎起贵族来,那可是真是从骨子里透着优雅……”

  这高了八度的声音透过千疮百孔的门,让Candy忍不住起了一层寒栗。她依稀认得这是公司总经理,素来颇有威严,此刻却因为紧张变了调,小心翼翼地拍着马屁,丝毫没有平日发号施令的样子,倒像个腔调古怪的小丑。

  对方似乎只是淡淡一笑:“可我当初在这里扮演的不是贵族,而是个小混混。”

  经理尴尬地笑了几声,不知说什么好。那人却已走开了,转而问起大厅顶上那盏水晶吊灯的去向。

  Candy禁不住有些疑惑。听这口吻,似乎是个当年的大明星?但,什么样的明星能让福克斯公司的总经理赔这样的小心?

  人群缓缓跟着他向前,在摄影棚里走动着。随着他询问一处处,二十年前的衣香鬓影、富丽堂皇的画面似乎又浮现在眼前,让人不禁浮想联翩。他的语调温柔而低沉,让人没有半点压迫感,但Candy能感到,周围的人都异常紧张,小心翼翼地侍奉着,每一次回答都字斟句酌,生怕有什么闪失。

  那人在摄影棚里逛了一圈,最终在Candy所在的储物间前止步:“如果我没有记错,这里放着一台道具钢琴,是剧组当年用过的。”

  经理不敢扫了他怀旧的兴致,赶忙躬身道:“应该还在的。阁下当年用过的道具,每一件我们都小心保存了……我这就命人开门。”一转身,便换了副脸色,对身旁的矮个男人训道:“还不去把门打开。”

  一听要打开门,矮个男人脸色顿时惨变。

  他就是昨晚被Candy狠踹了一脚的道具小头目。去医院打了止痛针后,就一直头晕,迷迷糊糊地撑到家,沾床就睡熟了,早把Candy的事忘到九霄云外。

  直到这时候,他才想起,Candy还被他锁在屋子里。

  现在他又怎么敢打开?

  他结巴道:“钥匙,钥匙丢了!”

  经理脸色铁青,正要骂他是不折不扣的蠢货。而薄薄的门板后,Candy已一骨碌从地上坐了起来。

  她认得道具头目的声音。若不是他,自己怎会全身青淤,在地板上躺了一夜?

  这时,却听那人淡淡道:“算了,也没什么可看。”

  似乎随着他这一句话,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随行队伍折转方向,就要准备离开。Candy陡然站起身,从床上扯下一张幕布,草草裹住身子,冲过去狠狠地拍起门来。

  视察队伍浩浩荡荡,正在准备回程时,储物间的门突然响了。

  似乎有人在大力撞击着门板,伴随着一声声嘶哑的喊声:“Vincent!Son of bitch!”(文森特,你这婊子养的!)

  Vincent,正是道具头目的名字。

  摄影棚里鸦雀无声,只有拍门声突兀地传来,惊得人一身冷汗。那扇木质门板本来就年久失修,发出一声声尖锐的哀鸣,似乎随时要碎裂。

  道具头目早就吓得腿软,其他人亦目瞪口呆。保镖们如临大敌,迅速排好阵形,将第二大公围在中心。

  “放我出去!王八蛋!下流痞子!”那声音带着浓重的南方口音,不仅粗野,还不时夹着不堪入耳的脏话。

  只是,嘶哑中,仍掩饰不住声音本身的甜美。

  一时间,所有人都不知所措。

  第二大公却轻轻挥手,示意手下将门打开。

  门刚拉开一条缝,Candy披头散发地冲了出来。

  她身上裹着一张破烂的黑布,双肩和脖颈都裸露在外面,雪白的肌肤上交布着一道道青淤,触目惊心。金色长发被额角的血迹一缕缕沾在脸上,挡住了她的视线。她却不曾用手拂一下,只是固执地仰着头,直直地盯着前方,稚气尚存的脸上满是怒容。

  她看到躲在人群后方的道具头目,狠狠地痛骂了一声,看也不看周围的情况,一头撞了过去。

  两位身穿黑色西装的保镖眼明手快,瞬间已把她按倒在地上。

  她极力挣扎着,一面痛骂,一面连抓带咬。无奈对方久经训练,丝毫不为所动。反而是她每挣扎一次,手腕都像要脱臼一般。

  Candy放弃了挣扎,却依旧仰着头,恶狠狠地看着那个吓得瘫倒在地的道具头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