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也不知道吗?”

  “夫人和将军虽然是夫妇之亲,但我想夫人也不会告诉将军的!”张雪波更加吃惊了。

 

第七回  夫人出走

  “你,你为什么要把这秘密告诉我呢?”张雪波几乎忍不住要问出来了。

  就在此时,忽听得有脚步声走来。

  来的是夫人的贴身丫环飘香。

  “咦,小飘香,什么风把你吹到我这里来的?”老佟笑着问她。这小丫头是很少到他的屋子来的。

  飘香面色却是甚为沉重,说道:“是夫人叫我来的。兰姑,难得你也在这里,夫人也要我找你的。”

  “有什么事吗?”张雪波和那老花王齐声问道。

  “当然是有紧要的事情,夫人才要我来知会你们。让我和老佟先说吧。”

  飘香拿出两包银子,说道:“老佟,这一包是给你的,这一包是给老何的。”老何是另一个年纪较轻的花王,和张雪波交情没有老佟和她的好,他受夫人重用的程度也不及老佟。

  老佟不接银子,问道:“夫人无端端给我这包银子做什么?”

  “夫人说是给你回乡养老的。老何在故乡好像没有亲人了,但他也可以拿这点银子另做营生了。”飘香道。

  “夫人不要我们了吗?”老佟问道。

  “不是。只是夫人已经离开此地了。她说她很抱歉,这次她是不能带你们一起走了。”飘香道。老佟不接银子,她把那两包银子搁在几上。

  夫人已经走了!这个消息好像晴天霹雳,把张雪波和老佟震得呆了。

  “夫人,她、她为什么要走?”张雪波一呆之后,失声叫道。

  “我不知道。”飘香板着脸说。

  张雪波省悟,这话不是她应该问的。但此时她实在是忧急交加,已是顾不得那么多了。

  “夫人是上哪儿,飘香姊你知道吗?”张雪波再问。

  飘香脸上浮现一丝怜悯的神色,说道:“夫人没有告诉我,我也不知道她要去哪里。我只能把夫人说的话转告你。”她拿出第三包银子,道:“兰姑,这包银子是给你的。你可要镇定一些,听我转述夫人的话。第一、夫人要你们母子离开此地,越快越好!第二、夫人叫我代她向你道歉!”道歉?将军夫人向一个女仆道歉,这、这话从何说起?

  “飘香姊,你不是说笑吧,这我怎么担当得起?——”飘香似乎不知道怎么措辞才好,踌躇片刻,方始把真相说了出来。

  “因为事出仓卒,夫人来不及征求你的同意了。但她答应,一定会把你的女儿当作亲生一样,将她抚养成人。”张雪波大吃一惊,叫道:“你说什么?我的女儿,难道夫人已经、已经——”

  飘香说道:“不错,你的女儿,夫人已经带走了!”

  张雪波还没找到儿子,如今又听得女儿被人带走,如何不急?即使她对夫人极具好感,也相信得过夫人不会虐待她的女儿,她也是不能冷静下来的了。

  “夫人为什么要把我的女儿带走,为什么?为什么?我要问问她去,我要问问她去!”

  总算她还能稍稍保持冷静,没有大叫大嚷,但她亦失掉控制自己的理智了。她转过身,立即冲出老佟的屋子。“兰姑,兰姑,你听我说,夫人这样做,也是为了你的好——”

  但张雪波已是听而不闻,她一心只是想去追赶夫人。

  她正在狂奔,忽觉微风飒然,有人追了上来,拦在她的前面。可是她跑得正急,哪能说停就停,而且她一心在去追赶夫人,已是到了身不由己的地步。

  虽然人有拦住她,她还是向前奔跑。

  那人也早已料到她会如此,所以不从后面拉她。(这样做的话,两股力道相反,会令她受到内伤的。)他伸出手轻轻将张雪波一拖,顺着她的前奔之势跑了几步,这才能够令张雪波停下来。

  张雪波一看,这个人原来就是老佟。她的武功虽然不是很好,但总是练了多年功夫的,三年前她已经和猛虎相斗了,想不到现在的她,武功比起三年前又高了许多的她,被老佟一把撞着,竟是不能不止步。

  她这才知道,这个老花主的武功竟是不弱于她,而这一拉也好像当头一棒,使她昏乱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兰姑,我虽然不知道你的身份,但我知道你绝不是普通女人。你这样做是很危险的,因为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总之已经有人怀疑你的身份了,你这样做只能暴露自己的身份,害了你,也害了你的儿子!”

  “而且夫人是坐马车走的,那辆马车是用四匹最好的马拉的!已经走了半个时辰了,我不知你是否练过轻功,但即使你有八步赶蝉的轻功,你也是绝对追赶不上那辆马车的了!”

  张雪波并不是没有理智的人,她也曾经屡次教训过儿子,忍辱负重,要忍辱才能负重,最紧要的是一个“忍”字。想不到过去她是怎样教训儿子的,如今却由别人来劝告她了。虽然用的字句不尽相同。

  她瞿然一省,终于冷静下来。

  “你怎么知道已经有人怀疑我的身份?”她低声问老佟。

  “从夫人要飘香转告你的那些说话也可以听得出来。夫人说,她这样做是为了你的好。她要你们母子赶快逃走,但世事难测,她不能不为你们作最坏的打算,她带走你的女儿,一方面固然是因为她喜欢你的女儿,另一方面最少也可以保全你的一个孩子!”

  这番话说得非常委婉,意思其实就是恐怕她们母子会有杀身之祸,因此才要设法保全她的一个女儿的性命。

  张雪波当然也明白自身的处境之危,感动得流下眼泪,“我明白夫人的苦心,刚才我是错怪她了。”

  老佟说道:“依我猜想,夫人恐怕亦早已知道你不是寻常的女子了,或许你不知道,夫人也是懂得武功,我都看得出来。夫人当然更加看得出来。但现在时机紧逼,我也不想知道你是什么来头了。夫人叫你走,你赶快走吧!”

  “我不能走!”张雪波坚决说道。

  “为什么?”

  “我的孩子还没有回来,我不能抛下孩子不管,是生是死,我都要等他回来。”

  “我可以替你等他回来,我会尽我的力量帮他逃走的。”

  “夫人不是也叫你离开此地的吗?”

  “我更加不能走!”

  “为什么?”

  “因为我已经知道夫人为什么要走的原因了。夫人非走不可,我是非留不可,都是为了同一原因。”

  张雪波当然不懂,看着他发楞。

  老佟叹了一口气,说道:“夫人因何要走,除了要避开一个人之外,我想不出别的原因了。”

  张雪波猜到几分,说道:“那人是谁?”

  老佟道:“是我的旧主人。三十年前,他、他们——”张雪波道:“他们怎样?”

  老佟道:“他们是在一个地方长大的。”似是欲说还休,神色颇为异样。

  “在一个地方长大”又怎能成为要躲避他的原因?但张雪波用不着他画蛇添足,已是心中雪亮了。

  老佟神色黯然,接着说道:“那时他们几乎天天见面的,但三十年的变化实在太大,以夫人今天的身份,当然是不宜再见他了,但我却是非见他不可。”

  张雪波忽道:“你的主人是不是辽国的王子?”

  老佟大吃一惊道:“你怎么知道?”

  张雪波道:“刚才我在天香亭那边,偷听他们说的。你知不知道,他们正在布置陷阱,等待你的主人自投罗网。”

  老佟说道:“我的旧主人是金国皇帝的眼中钉,你不说我也知道哈必图和完颜鉴是绝不能放过他的!”

  张雪波说道:“在这样情形底下,你还要去认旧主人么?”弦外之音,似乎觉得他这样的“愚忠”,未免有点过份。因为在这样情形底下,去认身为钦犯的主人,是极可能有杀身之祸的。老佟叹道:“你以为我只是尽‘忠仆’的本份么,你错了!我是看着他长大的,或许你会笑我不知自量,但我确实对他有一份家人的感情,而且说来你都不会相信,他把我送给夫人的那年,虽然他只不过十八岁,但我对他已有知己之感,因为他最懂得欣赏我种的牡丹,古人云士为知己者死,何况他还是我的主人!”

  张雪波道:“我懂。但你可知我为什么不肯走么?除了我不能抛开孩子不管之外,为的也是要等你的主人。”

  老佟怔了一怔,说道:“你和他相识?”

  张雪波道:“从未见过。甚至连他的名字我也不知,只知他是复姓耶律。”

  老佟说道:“那你为什么也要等他?”

  张雪波道:“因为我的丈夫是檀贝子!”

  老佟吃了一惊,道:“檀贝子?金国的亲王称为贝勒,只有贝勒的儿子才称为贝子!”

  张雪波淡淡说道:“我知道。”

  老佟又惊又喜,说道:“据我所知,金国只有一个檀贝勒,就是曾经做过兵马大元帅的檀公直。檀公直是你的什么人?”

  张雪波道:“是我的公公。佟师傅,如今我也不怕告诉你了,我是因为公公和丈夫都已经给金国的皇帝害死,我才落到这般田地的。”老佟道:“原来你的公公是檀贝勒,这就怪不得你想见我的主人了。据我所知,我的主人和你的公公乃是忘年之交。”

  张雪波说道:“你的主人不仅是我的公公的好朋友,他还是我儿的师父。虽然他没有见过我的冲儿,但他已是答应了我的公公收冲儿为徒了。公公临死的时候,吩咐我务必要找到他,把冲儿交给他的!”老佟恢复平静,柔声说道:“兰姑,请你听我劝告,你还是走吧!这些事情,我都可以替你做的。我会把你的消息告诉他,他本事很大,你要找他很难,他要找你却易。”

  张雪波道:“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去冒性命之危!”

  老佟说道:“你和我不同。我一大把年纪,单身一个,来去无牵挂,你年纪轻,有儿有女,你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儿女着想。而且我不一定会死。”

  张雪波道:“你不要哄我。不错,我知道你的主人武功很高,但以一敌百,只怕他也是自顾不暇。除非将军不知道你和他的关系,否则你的主人纵然脱险,你却是难保性命了!”

  老佟道:“我就是不想让将军知道。”

  张雪波说道:“但你又说非见主人不可,你在这里的身份不过是花匠,公然露面去认旧主,这,这——”

  老佟道:“我不一定要在府衙见他!”

  张雪波眼睛一亮,连忙问道:“你已经知道他在哪里?”

  老佟说道:“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迟早要来。”

  张雪波道:“那又怎样?”

  老佟只好把自己的计划说出来:“我估计主人最早也要明天才来,明天我在他来这里的必经之道等他,告诉他夫人已经走了,我想他是不会再到这府衙来的。但将军忙于布置人马去应付他,今天晚上就未必有空审问令郎了。所以你现在先走,待晚上令郎回来,我还可以帮他逃走。这不是两全其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