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薛洋忽然道:“那我讲个怎么样?”
阿箐正失望着,立刻道:“好好好,你讲个。”
薛洋悠悠地道:“从前有一个小孩子。
“这个小孩子很喜欢吃甜的东西,但是因为没爹没娘又没钱,常常吃不到。有一天,他和以往一样坐在一个台阶前发呆。台阶对面有一家酒家,有个男人坐在里面的一桌酒席上,看到了这个小孩子,便招手叫他过去。”
这个故事的开头虽然也不怎么样,但至少比晓星尘那个老掉牙的强多了。阿箐若是有一双兔子耳朵,此刻必然竖了起来。
薛洋继续道:“这个小孩子懵懵懂懂,本来就不知道该干什么,一见有人对他招手,立刻跑了过去。那个男人指着桌子上的一盘点心对他说:想不想吃?
“他当然很想吃,拼命点头。于是这个男人就给了小孩一张纸,说:想吃的话,就把这个送到某地的一间房去,送完我就给你。
“小孩很高兴,他跑一通可以得到一碟点心,而这一碟点心是他自己挣来的。
“他不识字,拿了纸就往指定的某地送去,开了门,出来一个彪形大汉,接纸看了一眼,一掌打得他满脸鼻血,揪着他的头发问:谁叫你送这种东西过来的?”
这小孩必然就是薛洋自己。
魏无羡倒是想不到,他现在这么精明,小时候倒老实缺心眼儿,人家叫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那纸上写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话。那酒家男和这彪形大汉多半有什么过节,他自己不敢当面去骂,便叫路边一个小童去送信侮辱。此等行径,堪称猥琐。
薛洋道:“他心中害怕,指了方向,那个彪形大汉一路提着他的头发走回那家酒楼,那个男人早就跑了。而桌子上没吃完的点心也被店里的伙计收走了。那大汉大发雷霆,把店里的桌子掀飞了好几张,骂骂咧咧走了。
“小孩很着急。他跑了一通,挨了打,还被人提了一路的头发,头皮都快被人揪掉了,吃不到点心那可不行。于是他眼泪汪汪地问伙计:我的点心呢?说好了给我吃的点心呢?”
薛洋笑吟吟地道:“伙计被人砸了店,心里正窝火,几耳光把这小孩扇出了门,扇得他耳朵里嗡嗡作响。爬起来走了一段路,你们猜怎么着?这么巧,又遇到了那个叫他送信的男人。”
到这里,他就不往下讲了。阿箐听得正出神,催促道:“然后呢?怎么样了?”
薛洋道:“还能怎么样?还不是多被打几耳光踢几脚。”
阿箐道:“这是你吧?爱吃甜的,肯定是你!你小时候怎么这样子!要是换了我,我呸呸呸先往他饭菜茶水里吐口水,再打打打……”她手舞足蹈,险些打到了一旁的晓星尘,晓星尘忙道:“好了好了,故事听完了,睡觉吧。”
阿箐被他抱进棺材里,还在气愤愤地捶胸顿足:“哎呀!你们两个的故事真是气死我了!一个是无聊得气死人,一个是讨厌得气死人!我的妈呀,那个叫人送信的男人真讨厌!憋屈死我了!”
晓星尘给她掖好被子,走了几步,问道:“后来呢?”
薛洋道:“你猜?没有后来了,你的故事不也没接着说下去吗。”
晓星尘道:“无论后来发生了什么,既然现在的你尚且可算安好,便不必太沉郁于过去。”
薛洋道:“我并没有沉郁于过去。只是那个小瞎子天天偷我的糖吃,把它们吃完了,让我忍不住又想起了以前吃不到的时候。”
阿箐用力踢了踢棺材,抗议道:“道长你别听他瞎说!我根本没有吃多少的!”
晓星尘轻声笑了笑,道:“都休息吧。”
今晚薛洋没有跟着他,晓星尘一人出门夜猎,阿箐便也安然躺在棺材里不动,然而一直睁眼睡不着。
天光微亮之时,晓星尘悄无声息的进了门。
他路过棺材时,将手伸了进来。阿箐闭眼装睡,等晓星尘又出了义庄,她才睁眼。只见稻草枕旁,放着一颗小小的糖果。
她探出个头,向宿房里望去。薛洋也没睡,坐在桌边,不知在想什么。
一颗糖静静地卧在桌子的边缘。
围炉夜话那晚过后,晓星尘每天都会给他们两人每人发一颗糖吃。阿箐自然是美滋滋的,薛洋对此则既无感谢表示,也无拒绝意味。这态度让阿箐不满了好几天。
三人在义城的食住都是晓星尘负责的。他目盲不会择菜,也不好意思和人讲价,一个人出去遇到好心的小贩倒罢了,可偏偏好些次遇上的都故意欺他眼盲的,要么缺斤少两,要么菜色不鲜。晓星尘本人倒是不怎么在意,或说他根本没怎么注意,阿箐却心头蹭亮,气得不行,气势汹汹地要和晓星尘一起买菜,找那些无良小贩算账。奈何她看得见却不能表露,而且她又不敢当着晓星尘的面撒泼打滚掀人摊子。这时候薛洋就派上了用场,流氓本色,眼尖嘴毒,只要他跟着出去了,若要买什么东西,他首先上来就厚颜无耻地砍一半价。对方肯他便得寸进尺,不肯他便目露凶光,看得那些小贩都觉得这人肯给钱就不错了给多少就别计较了,赶紧的让他走走走。想必薛洋从前横行夔州和兰陵时,想要什么东西多半也是从来不用钱的。阿箐出了一口恶气,一高兴,倒也夸赞了他几句。再加上每日那一颗美滋滋的糖,此后,有一小段时间里,阿箐和薛洋之间倒也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和平。
只是她终究放不下对薛洋的戒心,这点小和平也往往迅速被诸多疑虑和腹诽压下。
某日,阿箐又在街上扮瞎子玩儿。这个游戏她玩了一辈子,百玩不厌。正敲着竹竿走来走去,忽然,有个声音从身后传来:“小姑娘,若是眼睛看不见,便不要走这么快。”
这是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冷淡。阿箐一回头,只见一个身形高挑的黑衣道人站在她身后几丈之处,身背长剑,臂挽拂尘,衣袂飘飘,立姿极正,很有几分清傲孤高之气。
这张脸,正是宋岚。
阿箐歪了歪头,宋岚已走了过来,拂尘搭上她的肩,将她引到一边,道:“路旁人少。”
魏无羡心道:“真不愧是晓星尘的好友。所谓好友,必然是两个心性为人相近的人。”
阿箐扑哧一笑,道:“阿箐谢谢道长!”
宋岚收回拂尘,重新搭在臂弯中,扫了她一眼,道:“不要疯玩。此地阴气重,日落后勿流连在外。”
阿箐道:“好!”
宋岚点了点头,继续朝前走。阿箐忍不住扭头看他,只见他走了一段,拦住一个行人,道:“请留步。请问,这附近可有人看到过一位负剑的盲眼道人?”
阿箐立刻凝神细听。那行人道:“我不太清楚,道长您要不到前面找人去问。”
宋岚道:“多谢。”
阿箐敲着竹竿走去,道:“这位道长,你找那位道长做什么呀?”
宋岚霍然转身:“你见过此人?”
阿箐道:“我好像见过,又好像没见过。”
宋岚道:“如何才能见过?”
阿箐道:“你回答我几个问题,我说不定就见过了。你是那位道长的朋友吗?”
宋岚怔了怔,半晌,才道:“……是。”
魏无羡心想:“他为何犹豫?”
阿箐也觉得他答得勉强,心中起疑,又道:“你真的认识他吗?那位道长多高?是美是丑?剑是什么样的?”
宋岚立即道:“身量与我相近,相貌甚佳,剑镂霜花。”
见他答得分毫不差,又不像个坏人,阿箐便道:“我知道他在哪里,道长你跟我走吧!”
宋岚此时应已奔走寻找好友多年,失望无数次,此时终于得到音讯,一时之间竟不敢相信,勉力维持镇定道:“……有……有劳……”
阿箐将他引到了义庄附近,宋岚却远远地定在了一处。阿箐道:“怎么啦?你怎么不过去?”
不知为何,宋岚脸色苍白至极,盯着那间义庄的大门,像是恨不得冲进去,却又不敢,刚才那副清高冷淡的模样早不知丢到哪里去了。魏无羡心道:“莫不是近乡情怯?”
好容易他要进去了,岂知,一个悠悠的身形先他一步,晃进了义庄大门。
一看清那个身形,刹那间,宋岚的脸从苍白转为铁青!
义庄内一阵笑声传出,阿箐哼道:“讨厌鬼回来了。”
宋岚道:“他是谁?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阿箐哼哼唧唧道:“一个坏家伙。又不说名字,谁知道他是谁?是道长救回来的。整天缠着道长,讨厌死了!”
宋岚满面惊怒交加,青白交错。片刻之后,道:“别作声!”
阿箐被他的表情吓到了,果然没做声。两人无声无息走到义庄外,一个站在窗边,一个伏在窗下。只听义庄里,晓星尘道:“今天轮到谁?”
听到这个声音的那一刻,宋岚的手颤得连阿箐都看得清清楚楚。
薛洋道:“咱们今后不轮流着来怎么样?换个法子。”
晓星尘道:“轮到你了就有话说。换什么法子?”
薛洋道:“喏,这里有两根小树枝。抽到长的就不去,抽到短的就去。怎么样?”
静默片刻,薛洋哈哈道:“你的短,我赢了,你去!”
晓星尘无可奈何道:“好吧,我去。”
他似乎站起了身,要朝门外走去。魏无羡心道:“很好,快出来。一出来宋岚拉着他就跑最好!”
谁知,没走几步,薛洋道:“回来吧。我去。”
晓星尘道:“怎么又肯去了?”
薛洋也起了身,道:“你傻吗?我刚才骗你的。我抽到的是短的,只不过我早就还藏着另外一根最长的小树枝,无论你抽到哪一只,我都能拿出更长的。欺负你看不见而已。”
取笑了晓星尘几句,他甚是悠闲地提着个篮子出了门。阿箐抬起头,望着整个人都在发抖的宋岚,不解他为什么这么愤怒。宋岚示意她噤声,两人悄无声息地走远了,他才开始询问阿箐:“这个人,星……那位道长是什么时候救的?”
他语气凝重,阿箐明白非同小可,回答也凝重起来:“救好久了,快几年了。”
宋岚道:“那位道长一直不知道这人是谁?”
阿箐道:“不知道。”
宋岚道:“这人在那位道长身边,都做了些什么?”
阿箐道:“耍嘴皮子,欺负我吓唬我。还有……哦,还有跟道长一起夜猎!”
宋岚眉峰一凛,也是觉得薛洋必然不会那么好心:“夜猎?夜猎什么?你可知?”
阿箐不敢大意,想了想,道:“以前有一段时间经常猎走尸,现在猎的都是一些阴魂、牲畜作怪什么的。”
宋岚仔细盘问,似乎总也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就是揪不出端倪。他道:“那位道长和他关系很好吗?”
尽管很不愿意承认,阿箐但还是交待道:“我感觉道长一个人不是很开心……好不容易有个同行……所以,好像他挺喜欢听那个坏家伙说俏皮话……”
宋岚脸上一片阴云密布,又是愤怒,又是不忍。混乱不堪中,只有一个讯息,清清楚楚:
绝不能让晓星尘知道此事!
他道:“不要告诉那位道长多余的事。”
说罢,沉着脸朝薛洋离去的方向追去。阿箐道:“道长,你是不是要去打那个坏东西?”
宋岚已追出很远。魏无羡心道:“岂止是要打,他是要活剐了薛洋!”
薛洋是提着菜篮子出门的,阿箐知道他会走哪条路买菜,抄了近路,穿过一片树林,一路飞奔如风,胸口怦怦狂跳。追了一阵,终于在前方看到了薛洋的身影。他单手提着一只篮子,篮子塞了满满的青菜、萝卜、馒头等,懒洋洋地边走边打呵欠,看来是买菜回来了。
阿箐惯会藏匿偷听,鬼鬼祟祟伏在林子旁的灌木丛里,跟着他一起挪动。忽然,宋岚冷冷的声音从前方传来:“薛洋。”
就像是被人迎面泼了一盆冷水,又或是被人从睡梦中扇了一耳光惊醒,薛洋的脸色霎时变得难看无比。
宋岚从一颗树后转了出来,长剑已拔出,握在手中,剑尖斜指地面。
薛洋佯作惊讶:“哎呀,这不是宋道长吗?稀客啊。来蹭饭?”
宋岚挺剑刺来,薛洋袖中刷的抖出降灾,挡了一击,后退数步,将菜篮子放在一颗树旁,道:“臭道士,老子心血来潮出来买一次菜,你他妈就来煞风景!”
宋岚挟着一股狂怒,招招逼命,低喝道:“你到底在搞什么鬼蜮伎俩!接近晓星尘这么久到底想干什么!”
薛洋笑道:“我说宋道长怎么还留了一手,原来是要问这个。”
宋岚怒喝:“说!你这种渣滓,会这么好心帮他夜猎?!”
剑气擦面而过,薛洋脸上划出一道伤口,他也不惊,道:“宋道长竟然这么了解我!”
这两人一个是道门正宗的路子,一个是杀人放火练出的野路子,宋岚的剑法明显比薛洋要精,一剑便刺穿了薛洋的手臂:“说!”
若不是这件事实在叫人不安,非问个清楚不可,恐怕他这一剑刺的就不是手臂,而是脖子。薛洋中剑,面不改色道:“你真要听?我怕你会疯了。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最好。”
宋岚冷冷地道:“薛洋,我对你耐心有限!”
“当”的一声,薛洋把朝他眼睛刺来的一剑格开,道:“好吧,这是你非要听的。你知道,你那位好道友、好知交,干了什么吗?他杀了很多走尸。斩妖除魔,不求回报,好令人感动。他虽然把眼睛挖给你,成了个瞎子,但是好在霜华会自动为他指引尸气。更妙的是,我发现只要割掉那些中了尸毒的人的舌头,让他们无法说话,霜华也分不出活尸和死尸,所以……”
他解释得详细无比,宋岚从手到剑都在发抖:“你这个畜生……禽兽不如的畜生……”
薛洋道:“宋道长,有时候我觉得呢,你们这样有教养的人骂起人来很吃亏,因为反反复复就是那几个词,毫无新意,毫无杀伤力。我七岁就不用这两个词骂人了。”
宋岚怒不可遏,又是一剑,刺向他喉咙:“你欺他眼盲,骗得他好苦!”
这一剑又快又狠,薛洋堪堪避过,还是被刺穿了肩胛。他仿佛没感觉似的,眉头都不皱一下,道:“他眼盲?宋道长,你可别忘了,他眼盲是因为把眼睛挖给了谁啊?”
闻言,宋岚面色和动作都一僵。
薛洋又道:“你是用什么立场来谴责我的?朋友?你好意思说自己是晓星尘的朋友吗?哈哈哈哈宋道长,需不需要我提醒你一下,我屠了白雪观之后,你对晓星尘是怎么说的?他担心你要来帮你,当时你对着他是什么神情?说了什么话?”
宋岚心神大乱,道:“我!我当时……”
薛洋直接把他堵了回去:“你当时正悲愤?正痛苦?正伤心?正愁没处撒火?所以迁怒于他?说句公道话,我屠你的观的确是因为他,你迁怒于他也是情有可原,而且正中我下怀。”
句句命中要害!
薛洋手上和口头都步步紧逼,出剑越来越从容,也越来越阴狠刁钻,已隐隐占了上风,宋岚却对此浑然不觉。薛洋道:“唉!说‘从此不必再见’的到底是谁?难道不正是你自己吗宋道长?他听从你的要求,把眼睛挖给你之后就从你前面消失了,现在你又为何要跑来?你这不是让人为难吗?晓星尘道长,你说是不是?”
闻言,宋岚一怔,剑势凝滞!
这种低级的骗术也会上当,只能说他这时候真的已经彻底被薛洋打乱了心神和步伐。薛洋哪会放过这等绝妙机会,扬手一挥,尸毒粉漫天洒落。
此前从没人见识过这种经人精心提炼的尸毒粉,包括宋岚,一撒之下吸进了好几口,立刻知道糟糕,连连咳嗽。而薛洋的降灾早已等待多时,剑尖寒光一闪,猛地窜入了他口中!
刹那间,魏无羡眼前一片黑暗。是阿箐吓得闭上了眼睛。
但他已经知道了。宋岚的舌头,就是在这个时候被降灾斩断的。
那声音太可怕了。
阿箐的两个眼眶热了,但她死死咬住牙,没发出一点声音,又哆哆嗦嗦睁开了眼。宋岚用剑勉强撑着身体,另一只手捂口,鲜血源源不断地从指缝中涌出。
突遭薛洋暗算,被割去了舌头,宋岚现在痛得几乎行走不得,然而,他还是将剑从地上拔|出,踉跄着朝薛洋刺去。薛洋轻轻松松闪身避过,满面诡笑。
下一刻,魏无羡就知道他是为什么露出这种笑容了。
霜华的银光,从宋岚的胸口刺入,又从他的后背透出。
宋岚低头,看着穿过了自己心脏的霜华剑锋,再慢慢抬头,看到了手持长剑,面色平和的晓星尘。
晓星尘浑然不觉,道:“你在吗?”
宋岚无声地动了动嘴唇。
薛洋笑道:“我在。你怎么来了?”
晓星尘抽出了霜华,收剑回鞘,道:“霜华有异,我顺指引来看看。”他奇道:“已经很久没在这一带见过走尸了,还是落单的一只,是从别的地方过来的?”
宋岚慢慢地跪在了晓星尘面前。
薛洋居高临下看着他,道:“是的吧。叫得好凶。”
这个时候,只要宋岚把他的剑递到晓星尘手里,晓星尘就会知道他是谁了。知交好友的剑,他一摸便知。
可是,宋岚已经不能这么做了。把剑递给晓星尘,告诉他,他亲手所杀者是谁?
薛洋就是算准了这一点,因此有恃无恐。他道:“走吧,回去做饭。饿了。”
晓星尘道:“菜买好了?”
薛洋道:“买好了。回来的路上遇到这么个玩意儿,真晦气。”
晓星尘先行一步,薛洋随手拍了拍自己肩头和手臂上的伤口,重新提起篮子,路过宋岚面前时,微微一笑,低下头,对着他道:“没你的份。”
等薛洋走出好远好远,估计已经和晓星尘一起回到义庄了,阿箐才从灌木丛后站了起来。
她蹲了太久,腿都麻了,杵着竹杖一拐一瘸,战战兢兢走到宋岚跪立不倒、已然僵硬的尸体前。
宋岚死不瞑目,阿箐被他睁得大大的眼睛吓得一跳,然后又看到从他口中涌出的鲜血,顺着下颌流满了衣襟、地面,眼泪从眼眶里大颗滑落。
阿箐害怕地伸出手,帮宋岚把双眼合上,跪在他面前,合起手掌道:“这位道长,你千万不要怪罪我、怪罪那位道长。我出来也是死,只能躲着,没法救你。那位道长他是被那个坏东西骗了,他不是故意的,他不知道杀的是你啊!”
她呜呜咽咽地道:“我要回去了,你在天之灵,千万要保佑我把晓星尘道长救出来,保佑我们逃出那个魔头的掌心,让那个活妖怪薛洋不得好死、碎尸万段、永世不得超生!”
说完拜了几拜,磕了三个响头,用力抹了几把脸,站起身来给自己鼓了几把劲,朝义城走去。
她回到义庄的时候,天色已晚,薛洋坐在桌边削苹果,把苹果都削成了兔子形状,看起来心情甚好。任何人看到他,都会觉得这是一个顽皮的少年郎,而绝想不到他刚才做了什么事。晓星尘端了一盘青菜出来,闻声道:“阿箐,今天到哪里玩去了?这么晚才回来。”
薛洋瞥了她一眼,忽然眼底精光一闪,道:“怎么回事,她眼睛都肿了。”
晓星尘连忙走过来道:“怎么啦?谁欺负你了?”
薛洋道:“欺负她?谁能欺负她?”
他虽然笑容可掬,但明显已起了疑心。突然,阿箐把竹竿一摔,放声大哭起来。
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上气不接下气,扑进晓星尘怀里道:“呜呜呜,我很丑么?我很丑么?道长你告诉我,我真的很丑么?”
晓星尘摸摸她的头,道:“哪里,阿箐这么漂亮。谁说你丑了?”
薛洋嫌弃道:“丑死了,哭起来更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