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礼冲那小厮摆摆手,“行了行了,没人要罚你!”又对孟廷辉道:“你如今在两制之位,虽说当以朝务为重,可也不能全然不顾与人交游吧?你可知京中有多少命妇、千金们来我这儿说过,想请你与他们喝喝茶观观灯。。。便是今科受你恩提的那些女进士们,也一个个想要私下与你一聚!”她恰到好处地停顿一下,观望着孟廷辉的脸色,半响又笑着道:“可我却对她们说,这位孟大人的面子可比天还要大,非得劳烦皇上除旨乃能请得动!”
孟廷辉被她说得哭笑不得,只道:“你只管拿我说笑,安知我这数月来连睡觉的时间都没!”她垂睫一想,京中勋贵府上的这些女眷们亦非她可小觑的,便又道:“下回再有什么好玩的事儿,我一定拨冗前去,一定!”
沈知礼笑嘻嘻地点了点头,“那下官还多谢孟大人给下官这面子了。。。”
孟廷辉想起她方才说今夜是出来看杂剧的,便道:“这南城地界儿也有杂剧可看?我倒从来不知。。。”
沈知礼忽而一静,抿唇半响方道:“哪里是在南城看的,方才放灯时分一路从东面看罢回来,先送了古家小娘子回去,我这才回行不过数条街,便撞见你了。”
孟廷辉心底微惊,脸上却仍作定色,淡笑道:“想那古家小娘子今年也有十三岁了,怎的还用你的车驾回府?”
沈知礼的脸颊稍稍红了些,抬眼望她,轻啐道:“你这是明知故问!”又跟着一叹,低声道:“我不就是想要多寻个机会么。。。”
孟廷辉心中恻动,却不知能接什么话好。
身在局外,她怎能看不出古钦对沈知礼根本就无男女之意,且以古钦那般硬拗的性子,又岂会对他从小看着长大的沈知礼心存旁念,便是沈知礼牵绊献柔,恐怕也打不动了他一分一毫。
她不仅又想起当初在青州时。狄念小心翼翼揣在怀里的那片桃木,当下更有些替他二人难过起来。欲求,却求不得,这世间怕是再没比这更令人伤心之事。
沈知礼转身,忽而问道:“入夜已久,你到这儿来做什么?”
孟廷辉不由怔了一下。面对眼前对她推心置腹的沈知礼,她却无法做到同样坦荡。她方才心里面一直盘算着的那些念头,与沈知礼的这一片赤诚真心相比,是多么龌龊又是多么令人不齿,她又如何能对沈知礼说得出口。
她抬手拢发,笑了笑,道:“外廷拟诏的事儿,我来找徐相一唔。”这谎话说得如此不留痕迹,她连脸色也没变,几乎是脱口而出。
沈知礼听了,一下子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忙道:“原是这么重要的事儿,却让你被我这些闲话耽搁了半天!我这就回府,你赶紧去吧。”
孟廷辉轻轻颔首,见她转身,便也回头唤过小厮,自己上车继续往巷子里行去。
车帘一落,脸上的笑也跟着灭了。
她闭了闭眼,心中隐隐有些开始厌恶起自己来。
便是对着沈知礼,她也没办法说出心底之言,而她即将要干的这件事儿,又到底是对是错?
济民。。。济民。。。这与她当时心念相差何止数万里,可人在朝中,若不想被人踩扁成泥,便要让自己如衮刃一般利不可犯。空口高论济民之调是多么容易的事情,可若连自己的腰板都挺不直站不稳,这济民之辞又是何其荒唐的念头。
远远可见廖府横匾两遍灯笼彩穗随夜风在晃,马车徐徐而停。
她睁眼,轻吁一口气,抬手撩了帘子。
景宣元年的进士科大放新彩,与男子同晋进士第的六名女进士着实令朝臣们有些敬佩,是没料到孟廷辉这一改试之议竟真能搅到可与男子才学一媲的女子为官。
然而就在琼林宴开的前几日,孟廷辉于早朝时分当廷上奏的一份弹章却令满朝文武惊魂震魄,连不日连番议论的女进士除官之事都被淡忘在后,京城上下言风陡转,全都盯着孟廷辉当廷弹劾右仆射徐亭一事,以观后态。
徐亭私下书信与旧臣郝况,数论今上不合己志之政,此事一揭,当下就令原先亲附徐亭的西党臣工们人人自危起来,生怕自己也有什么把柄落在外面,便连往日凡事必论的翰林院诸臣及太学生们,这次也都静悄悄地在侧观望。
倒是御史台直出销剑,以御史中丞廖从宽为首的一干台谏官吏们纷纷拜表,俱以徐亭结党不臣、大逆忤上之名弹劾其罪,论请皇上罢徐亭相位,以正朝风。
坊间或有私言,道孟廷辉乃无耻小人,不知用了什么手段从死人墓里挖出了这些信件,以此来逼徐亭请罪退位。
这些对孟廷辉的奸击之言污耳之语虽是数不胜数,但徐亭的数十封私信乃是铁证如上,朝臣都以为皇上定会将其下御史台狱论罪,便连徐亭也是早已拜表请罪,归府不出。
这一场惊澜浪起万丈,就连那些最不敢问政斗之事的人也知道,西党耆老这回是当真要,垮台了。
夏末秋初时分,天气愈发热得让人心燥。
曹京脚下如风,一路过掖门,往谏院行去。
那里面早已是吵嚷不休,沸腾之声连出朱墙翠柳,轰得他愈发急了起来,就差没甩袍而跑了。
一进谏院大门,里面的人瞧见他,立时住口噤声,又纷纷道:“曹大人!”“曹大人,你可算是回来了!”
曹京遮不住眉眼疾色,直逮住一人问:“皇上旨意下来了?”
那人忙不迭地点头,“大人看!”说着,另一头就有人急急地递过来一张草草誉抄的薄宣。
曹京一把接过来,险些扯碎那纸,低头就去看。
众人全都屏息等着他,神色皆是不安。
曹京看罢,嘴角微微搐动了几下,脸色算不得好看,一把将那纸揉了,问众人道:“这当真是政事堂那边传过来的?”
众人皆点头。
他低眼,手又将纸攥得紧了些。
——罢徐亭尚书右仆射兼门下侍郎职。除徐亭天睿殿大学士,拜侍中。
曹京僵立良久,方一垂手,心中狠狠一叹。
。。。好一个皇上,当真是好一个皇上!
94.醉
自乾德九年沈无尘以太子太傅、集贤殿大学士之身加领中书令一衔以来,徐亭乃是大平朝中第二个能得皇上封赠此等尊衔的人。侍中、中书令、尚书令三衔品阶虽高,可却只为寄禄而非职事,纵是位在使相,却也不常参豫朝政。
因而朝中文臣虽是渴望临老致仕者能得加此封衔、一生功过荣辱全赖寄禄之品得以证明,然而却又没人愿意在自己仕途正盛时被排除在权力中心之外。
如今徐亭虽与沈无尘当年一样被封赠荣衔,可这二者所受加封之缘由却可谓是天差地别——
当年沈无尘以三十二岁就拜尚书右仆射,却在三十七岁那先拜表辞官,退隐旧都。乾德八年,也就是今上八岁那年上皇招觅天下德才之人为太子太傅,满朝才士皆入不了今上慧眼,唯独受诏赴京的沈无尘颇得今上青睐,遂被拜为太子太傅。沈无尘虽为太傅,却一心想在今上始豫政事军务后拜辞离朝,上皇欲留其在朝、以咨政事,百般计议最终除旨加封其中书令一衔,凡遇大朝会则列班子宰相之上。此等天恩殊荣,朝中罕见无双,纵是沈无尘十余年来甚少问政,朝中文武诸臣们也对他尊崇有加、不敢小视。
可徐亭此次被封赠侍中一衔,却是在孟廷辉弹劾其私信诽上之后!这其中的名堂,可就大了去了。
徐亭被一举罢相,从此无权过问中书政事,朝中之前由御史台的谏官们所掀起的沸沸扬扬的弹劾之潮也该消停下来了。眼见当朝右相、西党耆老就要这么垮台了,可皇上却又偏偏除授徐亭天睿殿大学士、加拜侍中,这分明是不叫具章弹劾其罪的孟廷辉太过张狂。徐亭虽无问政实权,可列班之位却在宰相之上,朝中哪个文臣武官敢趁此机会再对他落井下石?便是先前人人惶然自危、乱成一团的西党臣工们,在知道这旨意之后也会稳落下来,不至于穴崩蚁窜、转头去投靠孟廷辉一派。但话虽如此,皇上却又不像要彻底保全徐亭,否则断不会只除他天睿殿大学士而不授他任何职事,只叫他空领侍中一衔。
曹京脑中片刻间便已成一团乱麻,种种思量滚过脑际,却还是拿不准皇上的真正心意。
从来都知圣心难测,纵是这么简简单单两句话的内诏,也让他不敢妄自预断将来的事情。
但朝中众人,谁能说皇上这道旨意是非圣明?
你能说皇上罔顾朝中台谏之言、置众人弹章于不顾?你说皇上刚愎自用、因老臣私信上便大加其罪?你能说皇上不念上皇君臣相得之情、自登基后就一昧排贬老臣?
笑话!
皇上这道旨意,可谓再圣明不过。
曹京深吸一口气,转头又问人道:“内廷可有传旨论及孟大人的?”徐亭之事虽已落定,却不知皇上是否会对孟廷辉有所擢贬。
众人纷纷摇头,以示不知。
曹京皱眉,想了想又道:“孟大人可知此事?她人眼下正在何处?”
身旁一人道:“今日圣意一下,便已风传整个皇城内外,孟大人定已知晓。只是孟大人自早朝下后便不见人影,下官打听了一圈,说是孟大人与人约了去城东的万亭楼定阁子去了。”那人眼见曹京一脸茫然不解,便小笑了下,解释道:“曹大人忙得忘了,今日正是七月初七!”
曹京这才恍然大悟。
京中七夕之夜向来热闹,晚间花灯盈市、彩绸结楼,各式杂耍玩物列之不尽,要想在游人如梭的城东一带据个好位子,倒也该早早去万亭楼订个二层临街的阁子。与寻常百家姓的女郎不同,朝中女官们在七夕之夜不爱在家中焚香列拜以乞巧,倒爱三五成群地约了出街道来逛,七夕之夜算得上是她们彼此间交游亲近的好契机。
孟廷辉前两年在朝中颇受女官们的冷遇,这情况直到她年初被除权知制诰之后才渐渐好了起来。也难怪在朝为官人多有势力之心,风气使然耳。今次孟廷辉被人约了去订阁子赏灯,她眼下人不在禁中倒也是情有可原。
曹京一面想着,一面觉得胸口那股子闷气愈发让人憋屈。
他一向自诩为孟廷辉亲腹之人,可孟廷辉之前具章弹劾徐亭之事却没同他商量过,俨然是一副不想牵扯旁人的态度。现如今徐亭被罢相位,照理应当是孟廷辉“趁胜追击”的好时刻,最好能从皇上那儿为自己一排讨些什么好处,可她却全然不管,仍有心思和人去订什么阁子!
倒显得一门心思在这里左思右想的他像个傻子似的。。。曹京越想越闷,索性一把扔了手中碎纸,负手走出门去。
她自己既然不顾将来之势,他便也不替她罔操这份闲心!
孟廷辉是被沈知礼拉去与一众女官们共度七夕之夜的。
那一晚她当街对沈知礼撒谎,第二日便当廷具章弹劾徐亭,本以为沈知礼心中定会对她有所非议,对她不会再像从前那般亲近。谁想没过数日,沈知礼竟真按她上回所说的那样,遇到好玩的事儿便来叫一道去了。
她深知沈知礼是正直且坦荡的,但凡认定的人和事便不会受旁人所影响,相形之下她更觉得有些不安和惭愧,今见沈知礼来叫她与众人一道去赏灯游街,当下想也没想就连忙同意了。
七夕之夜,车马盈市,罗绮满街,楼上雕木彩装栏座,街下红纱碧笼堆灯,一派嚣然。
在万亭楼的临街阁子里喝过酒吃过饭,观着灯笑闹了一场后,一群人又兴冲冲地跑去行街那头看京中最有名的乔影戏,随后还不尽兴,在沈知礼的提议下,又去了近街之处看武戏班子表演角座之技,任闹哄哄的人群在身周挤来挤去,任腹中热酒暖尽浑身血液,出手赏钱之时一个赛一个得大方,转头便互相看着、乐呵呵地笑个不停。
到底是年轻女子们。
纵是在朝为官、平日里端肃有加,遇着这样的夜晚这样的闹景也是控制不住自己的。
等都玩闹够了,一群人才惜惜不舍地散了去,各回各府。
孟廷辉酒兴冲头,一张脸红扑扑的,不顾孟府小厮驾车来请,只觉这等良夜不该浪费,竟又自个儿跑回先前赏灯之处,站在万亭楼下的街角里,一个人定定地望着远处皇城宣德楼钱被百姓们堆出的那个巨大的鳌灯。
金银翠珠做成的穗子在檐下左右轻晃,发出好听的叮咚声,窜在街上人群笑闹声中,更令她耳边模糊了去。
那个鳌灯是那么大又是那么亮,那么好看又那么耀眼,就像皇城中的那一人,只消见了就放不开眼。
她任性地让小厮去街上再给她买两盅糯米酒来,然后半倚着结彩矮栏,一边望着街上熙攘人群,一边咧着嘴将酒都喝光了。
入朝以来还从来没有像今夜这样放松过,不由自主地就想做些逾距的、无礼的、任性的事儿——反正这街上时没人认得出来她的。
她喝够了糯酒,转头就叫小厮陪她去买彩画儿,心心念念地要逛一圈这街上的新铺子,回府将空荡荡的屋子好生装饰一番。
身上躁热,步子踉跄,没走几步她就忍不住抬手扯开衣领,层层叠叠的阔摆长裙虽是好看,却在此刻成了她前行的累赘,令她烦不胜烦。
正在她纠结于身上衣裙的时候,却冷不丁地撞上了前面的人。
她被撞着头晕眼花,张口想要发难,可抬眼却看见这人——这人——这人长得好像皇上!
灯火阑珊,风过眼睫,吹起一片娉娉婷婷的醉光。
她张口却结舌,傻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这人。
“孟廷辉。”那人道。
啊——连声音都这么像,且还知道她的名字!
“孟廷辉?”他的身子微倾,离她越来越近,近到她能清楚地看见他一双眼眸的颜色。
她好像受了惊吓似的,右手攥在胸口处,结结巴巴道:“你。。。你怎么能找到这儿来?”
满街都是人,各式各样的声音充盈双耳,嗡嗡嗡地让她发晕。
他却只是低眼看着她。连敬谓都忘了用,她是真的醉了。
她定定地回盯着他看,突然扑过去将脸埋进他怀里,借着酒劲口齿不清地道:“我。。。我昨天不是借故不去睿思殿觐见的。。。”
孟府的小厮在后面已然看得吓傻了。当街人潮汹涌,闹腾腾地将这二人甩一隅。
逆着人群吵闹之声,他抬手轻轻揽住她的腰。
于是她更加肆无忌惮地缠上了他,继续口齿不清道:“你。。。你之前迟迟。。。迟迟不下旨意。。。我怎。。。我怎能私下入觐。。。”
他欲将她带往前行,可却无论如何都拉她不动,不由再度低眼,皱眉低声道:“没人要责怪你,不必多言。”
她蓦地抬头,静静地瞅着他的脸,像是在打量一件稀世珍宝一样,然后喃喃道:“你真是明主。”她被酒意熏红的嘴唇轻轻扬了下,像孩子一样地冲他笑,又道:“是我的明主。”然后她又埋下头,贴着他的胸口,加重语气道:“是我的。”
95.醉(中)
他是她的。
好像这样开口一说,她就可以真的将他独占,不去管着天下万万人,俯仰进退呼吸相闻,他也只是她一个人的。
周围再一瞬间静谧无声。
他的神色略动,一手捧住她的后脑,让她将脸抬起来,另一只手探下去握住她的手,转身带她往街下行去,薄唇轻开,道:“是你的。”
她却扭动挣扎起来,缠住他,眯着眼腆着脸嚷嚷道:“我。。。我还要。。。”才开口,那一对黑晶晶的眼仁儿就茫然起来,想了半天才又想起来,继续嚷嚷:“要。。。要买彩画儿回去呢!”
他站定,转身望入人潮汹涌的阔街上,目光在两列栉比鳞次的商铺中打探了一圈,然后牵着她返身向回走去,道:“好,给你买彩画儿去。”
她嘿嘿笑起来,立马勾着他的大掌往前走去,连孟府的小厮还在后面等她都已忘了。
那小厮又惊又惧,眼见那锦袍玉扣一身贵气的男子分明就是那一夜曾在孟府外见过的当今圣上,可却怎么也不敢相信他家大人敢在大街上对皇上做出这等大逆之举来。。。而皇上居然也就任他家大人这样没规没距的,连一个重字都没责骂他家大人!
还。。。还要陪他家大人去买彩画儿!
小厮拾袖擦脑门上的冷汗,再一抬头,就看见皇上近侍黄波正站在不远处的檐下,在冲他招手。
他忙快走了几步过去,结巴道:“黄。。。黄侍卫,方才那个。。。”他们这几个孟府上最早的下人都是黄波当初亲手安排的,因是看见黄波在此反倒觉得安心起来。
黄波一挑眉,“没见远街上站了好几个大内出来的?还不明白?”见小厮犹然无措,他便又道:“傻站着等赏啊?还不赶紧把车驾到街尾候着皇上和你家大人!”
小厮忙不迭地转身跑回街头。
黄波转头看向人群中,见那一抹绛色忽飘忽飘地已出十步之外,这才低低一叹,赶紧跟了上去。
远处皇城宣德楼前响起撞钟之声,苍然有力,震得这漫天人声都小了去。
迎面有一对少男少女并肩走来,脸上神色皆是羞中带窘,袖下两只手似牵非牵,一遇着旁人询探的目光,便立马侧过身子分开来。
她倒是不顾礼数,眼不眨地盯着人家瞧,良久才笑嘻嘻地收回目光,反而将他的手在他的锦袍阔袖下勾得更紧了。
这良夜,这美景,多么好!
身边这人,多好!
满大街没人知道她是孟廷辉,也没人知道他是当今圣上,多么好!
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就算是一直这样赖在他身边也不怕别人看别人说,反正他说是她的,谁也抢不走!
人流熙攘,彩灯璀璨,她浑身酒意似也旖旎多情。
他对她真是好,一路带着她去买了彩画儿,然后又领她连着逛了好几家有名的铺子,她要什么他就给她买什么,不光给她买东西,还从头到尾都牵着她的手。
出了铺子,她瘪着嘴说还想喝甜酒,他就又带着她去买了甜酒,倚在街栏前一点点喂给他喝,惹得周遭过路人都纷纷好奇地盯着她瞧。
她知道那些人都是在嫉妒她,他是这么英俊这么挺拔,这么温柔这么纵容,谁看了不眼馋?可他是她的,她谁也不让!
她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得到了这个男人,纵是要了她的命,她也不肯拱手让人。
夜越深越静越凉,风起撩裙,吹得她心中火光熊熊而燃。
她胡言乱语间要的东西太多,多得出了铺子她双手都拿不住,只得解下臂纱,一股脑全兜进去,然后捧在怀里,乐呵呵地瞅着他。
一对小玉兔,晶莹透亮,煞是好看;两朵玉芍药,还没付钱就被她按在耳垂上;三块香帕子,她好心地往他怀里也塞了一块深紫色的;一排银针,四轴彩线,五根竹条,再加一大叠彩画儿,都像宝贝似的被她箍在怀里。
她瞅他瞅了半天,好像突然发现了什么新奇事儿一样,吃惊地嚷道:“你。。。你今晚出宫来,怎么没拿布蒙眼睛?”
坏了坏了,京城乃天子脚下,这城里面的百姓哪个不知道皇上是双眸异色?他方才带着她一路去了那么多地方,见了那么多人,万一被人发现了,可要如何是好?
她像是做坏事怕人发现似的,缩着脖子瞄了瞄四周,见没人朝他二人看过来,才轻轻一舒气,还好没人瞧出端倪来。
他没答她的话,只是伸手抚平她两鬓乱发,又去摸了摸她耳垂上的翠玉芍药,手背贴着她红扑扑的脸颊反复摩擦着,低声道:“你这摸样真好看,叫我想亲你。”
她笑得眼睛都弯了,他这摸样也真好看,叫她也想亲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