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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O型,赵从光是B型,赵星是B型。”苏静说。

  “我和文辉都是B型血,亚晨也是B型。”韩雪妍说。

  “要进行下一轮了吗?”何卫东问陈娟。后者点了点头。

  这一轮的“国王”又轮到了靳文辉,他思忖片刻,挠着头说:“我实在是想不出来该问什么了,要不就放弃这次权利吧。”

  “那么,其他人有什么想问某人的问题吗?”陈娟征询道,“游戏进行到这里,其实也不必在乎什么国王身份了,想要提问的,不妨都借这个机会提出来吧。”

  众人沉默了一阵,余庆亮说:“好像想不出来该问什么了。”

  “就这样每个人都已经疑点重重了,再问下去,恐怕连家里的老人都成嫌疑人了。”苏静苦笑道,对陈娟说,“陈警官,现在都凌晨十二点了,我看这游戏也玩得差不多了吧。请问目前问出的这些线索和信息,可以让你们做出判断了吗?”

  “是啊,陈警官,你刚才说,如果顺利的话,今天晚上就有可能救出几个孩子。那现在……还有这个可能吗?”余庆亮关切地问。

  陈娟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沉吟一刻,说:“这样,我给大家半个小时的时间,再好好想一下,还有没有什么想要询问彼此的问题。如果有的话,就提出来;如果没有,半个小时后,我就宣布结果。”

  “你说的‘结果’是指?”

  “当然指的是——谁是这起案件的真凶,以及孩子们现在被藏在何处,这不是你们最关心的问题吗?”

  “陈警官,这么说,你已经知道了?那为什么还要等半个小时后说呢?现在就说吧!”梁淑华急切地说。另外几个家长也纷纷点头。

  “我还需要一些时间,去验证某些事情。实际上,一个多小时前,我就已经在这样做了。”陈娟说。

  “怎么验证的?你不是一直跟我们坐在一起吗?”苏静问。

  “你们该不会以为,我坐在这里,只是单纯地旁观吧?你们来公安局之前,我就把刑警队的十几个同事全都叫了过来,他们一直在会议室隔壁的机房里,通过监控设备全程观看你们玩游戏的过程。而我表面上不露声色地看你们玩游戏,实际上一直在观察、思考和判断——哪些人提出的问题,是真正有价值、为了找到孩子的;哪些人提出的质疑,只是在混淆视听,将怀疑目标转移到别人身上。这一过程中,我暗中用微信跟同事沟通,让他们及时查证一些关键信息。现在,大多数信息都已经核实过了,只差最后一两个关键信息。我相信,最多再等半个小时,就能真相大白!”

  说到这里,陈娟扫视众人一眼:“在此之前,如果这个人愿意站出来自首,以后法院量刑的时候,是可以考虑进去的。”

  然而,没有一个人站出来。陈娟说:“估计这个人以为,我是在诈他吧。那好,我们就等最后的结果好了。”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时间流逝得格外缓慢,一分钟变得无限漫长。这个房间里的好些人,都感觉仿佛度过了几个小时,甚至几天。陈娟在房间里踱步,不时跟何卫东耳语几句,或者用手机跟外面的刘丹和张鑫联系——没人知道专案组的这几个警察在进行怎样的思考和行动。八个家长表情各异:疑惑、不安、紧张、期盼。他们彼此都没有说话,共同等待着最后时刻的降临。

  终于,半个小时过去了。刘丹走进会议室,来到陈娟面前,在陈娟耳畔低语了几句,陈娟说:“我明白了。”

  她望向众人,表情严肃地说:“现在,我可以把结果告诉你们了。”

  八个家长一齐凝视着陈娟,屏住了呼吸。

  陈娟的视线落到一个人的身上,说道:“陈海莲,你被捕了。”

  陈海莲的表情凝固了,一张脸变得如同白纸一样惨无血色,她身体颤抖、嘴唇翕动,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下,许久才憋出两个字:“……什么?”

  “正常情况下,警察抓人需要检察院批准,公安机关签发逮捕证后,才执行逮捕,但现在是凌晨十二点,属于特殊情况,所以我们可以依法将你拘捕,之后再补办手续。”陈娟说。

  “陈警官,你搞错了!我不是绑架犯,也没有杀人!”陈海莲从椅子上站起来,嘶吼道。

  “冷静点,先坐下来,我现在还不打算把你抓走,你可以听我把话说完。”

  陈海莲哭泣着坐了下来,不停抽泣着。陈娟说:“我只是说你被捕了,没有说你是这起案件的嫌疑人。”

  “那为什么……”

  “因为你在另一件事情上犯法了。”

  陈海莲的脸再次僵硬了。

  陈娟说:“之前,被余庆亮指出你一直在跟一个叫‘北方君’的人联系时,你说这是你的地下情人,对吧?但你撒谎了,我让刘丹立刻调查了这个人,发现他是一个酒水营销商,四十多岁,獐头鼠目,脸部有小面积烧伤,怎么看都不像是偷情的合适人选,反倒是一个有前科的人。之前在另一个城市,他就因为非法贩卖来源不明的高价白酒,坐过两年牢,出狱之后来到南玶市,又干起了以前的勾当。但这个人心理素质很差,刚才警察上门的时候,一提起你,他表情就暴露了,没过多久,就全都招了。”

  “陈海莲,你是本地一家知名酒厂的质检员,利用职务之便,你在最近三年内,多次将酒厂未经勾兑的原浆酒私自携带出厂,交给‘北方君’,由他非法销售,然后给你提成。据说这种原浆酒在正规商家那里是买不到的,一些好酒之人又特别喜欢喝这种原浆酒,将价格炒到了一万多元一瓶。你这三年偷偷带出来的酒,价值几十万,给酒厂造成了重大损失,已构成职务侵占罪,所以我们将依法逮捕你。”

  “刚才余庆亮提起这个人的时候,你为了掩盖此事,不惜将他说成你的情人——毕竟婚内出轨,比起违法犯罪来说,要好多了。但这种谎话很容易穿帮,你也没有想到我们这么快就查清了,对吧?现在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吗?”

  陈海莲脑袋低垂,略略摇头,面如死灰。

  “好了,回到最重要的事情上。现在我要指出的,是这起绑架案的嫌疑人,以及杀死冷春来的凶手。”

  陈娟环视众人一圈,目光落到两个人身上,掷地有声地说出了两个名字。

  所有人都惊呆了,一起望向这两个人。他们俩则是一脸的惶恐、惊悸和不可思议,好一阵后,其中一个说道:“陈警官,你肯定搞错了。”

  “都走到这一步了,还有必要演下去吗?”陈娟目光犀利地望着两人,再次说道,“韩雪妍,靳文辉。”

第五十一章 第六个孩子

  “陈警官,你凭什么说我们俩是这次事件的真凶?”靳文辉问道。

  “都到这份儿上了,你居然还能如此冷静和理直气壮地问我,你们的心理素质也着实过硬,至少比刚才那个‘北方君’强多了。”陈娟带着讥讽的口吻说道。

  “你说我们是凶手,需要证据吧,请问证据是什么呢?”靳文辉说。

  “证据就是,在刚才玩的国王游戏中,你和韩雪妍分别回答了一些问题,但是至少有四次,你们撒了谎。而其他人——除了刚才已经指出的陈海莲之外,说的基本上都是实话。比如,我们从医院那里查到了冷俊杰的血型,证实冷俊杰不可能是赵从光的儿子,等等。其他的我就不详细说明了。”陈娟说。

  “我们撒什么谎了?”

  “第一次,是邹斌问你这段时间去过哪些地方,你说基本上都待在本地,只去苏州出差过两天,对吧?但是刘丹他们调出你家所在小区的监控视频,发现你有几个晚上都外出过,好几个小时后才回去,你能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吗?”

  “邹斌问的是,我有没有去过周边的县市或者异地。我晚上出去,是因为亚晨失踪后,心情郁结导致失眠,所以出去散心,顺便到各处寻找孩子,并没有离开本地——哪里撒谎了?”靳文辉说。

  陈娟淡然一笑:“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你们俩非常狡猾,行事也十分谨慎,你出门之后,就消失在了夜色中,之后这几个小时的行踪,我们确实也没有查到。好吧,这个问题暂时放在一边,现在说一下你们第二次撒谎。”

  “还是邹斌提的问题,一开始他问赵从光有几套房产,后来要求所有人都回答一下这个问题。你们自然也回答了,你当时说你们有四套房产,一套商品房之外,还有两套小公寓和一间门面房。我提醒了一句,还有没有虽然不在自己名下,但是有使用权的房子,你们就没有再开腔了——这就是问题所在!”

  陈娟望向韩雪妍:“你是不是以为,我们警察肯定调查不出你的另一套房产?因为这套房子,是你过世的奶奶留给你的一套农村自建房,在房管局没有备案,当然也没有过户记录,只是你奶奶通过遗嘱留给你的,但你有使用权!”

  说到这里,陈娟手指点了点桌上的文件夹:“这套房子我们一开始没有查到,这也是你们坚信不会被警察发现的原因——既在外地,房管局又没有备案。警察不是神仙,不可能猜到像你这种光鲜亮丽的都市丽人,还有一套农村自建房。那你知道我们最后是怎么发现的吗?因为你们在刚才的游戏过程中,接连露出疑点,成为所有人中最可疑的两个人,同时我注意到,韩雪妍的老家就在跟南玶市相邻的琮州市,于是我让刘丹和张鑫调查你的亲属,看看有没有配合作案的可能,结果在这个过程中,得知你奶奶在农村有一套自建房,而且几年前留给了你。那么,韩雪妍,刚才你为什么不把这套房子说出来呢?”

  “陈警官,我确实是忘了。没错,我奶奶几年前过世的时候,把老家的一套自建房留给了我,但我不可能回农村居住,这套自建房也不能像商品房一样交易,对我来说几乎没有意义。所以几年过后,我就彻底忘了这件事。要不是你现在提起,我都想不起老家的这套房子。”韩雪妍说。

  “哦,原来如此,”陈娟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那我们还是暂时搁置一下此事,接着说你第三次撒谎。”

  “第三次,是陈海莲问你,你是否对身边的人有所隐瞒。你当时解释了一大通,听起来也很有道理。但是张鑫调查到,十几年前,你在本市的一家医院做过微整形,对吧?这件事情,你刚才为什么没有说出来?”

  “陈警官,你也是女人,应该知道整形这种事情,一般人都是不愿意提起的吧?难道我必须把自己微调过的事告诉身边的每个人,才算是坦诚相待吗?”韩雪妍说。

  “一般人之所以不愿意提起自己整过容,是因为整容前的自己,往往没有整容后的漂亮。但你的情况,有点特殊。刚才刘丹他们找到了一些你以前的证件照和学生照,并发到了我的手机上。来,你们也看看吧。”

  陈娟调出手机上的照片,展示给众人看。他们看到的,是一张清秀、美丽的脸庞,清丽脱俗、眉目如画,跟现在的韩雪妍比较起来,有一些细微的区别,但都同样明艳动人。

  “以前的你,不管从哪个方面看,都是一个无可挑剔的大美人,至少,我没能从这些照片中看出有什么需要动刀的明显缺陷。而实际上,你微整形之后的样貌,也确实没有比以前更漂亮。那么,你为什么要去微调呢?看到靳亚晨的照片后,我好像明白了——你做的这些微调,都是为了让自己显得跟靳亚晨更相似,从而让所有人一看就觉得,你们肯定是母子!”

  听到这话,所有人都震惊地望向韩雪妍,苏静瞪大眼睛说:“什么?难道靳亚晨不是你们的亲生儿子?”

  韩雪妍一张脸因愤怒而涨得通红,说道:“陈警官,爱美是每个女人的天性,对于美的定义,每个人的标准也不一样。或许你觉得年轻时的我已经无可挑剔了,但我不满意自己脸上的一些小瑕疵,所以我做了微整形。你居然牵强附会地认为,我这样做是为了跟儿子更相似,这简直太荒唐了!亚晨本来就是我的儿子,我做不做微调,他也是像我的!你拿我之前的照片跟亚晨现在的照片比较一下,难道就看不出相似的地方吗?”

  “是有相似之处,但整容之后,你们母子明显更相似了。那么我只能认为——你整容的标准,以及你跟整容医生提出的要求,不是让自己更美,而是让自己和靳亚晨的样貌更加接近。”

  韩雪妍气恼地摇着头:“你非要这样说,我也没办法。”

  “好了,整容的事不细究了。还是一样,把这件事暂时放在旁边,接下来说你们撒的第四个谎。那就是,梁淑华问起每个家长和孩子血型的时候,你说你们两口子的血型都是B型,靳亚晨也是B型血。但是,刘丹他们刚才在南玶市所有医院都没有查询到靳亚晨的血型化验记录。那么请问,你怎么知道他是B型血呢?莫非你们是在其他城市给他做的血型化验?那就告诉我是哪个城市的哪家医院吧,我们马上就能查到。”

  “我们的确没有给亚晨做过血型化验,因为我们夫妻都是B型血的话,孩子肯定也是B型血。”韩雪妍说。

  “这可不一定,两个人都是B型血的话,孩子的血型有两种情况:O型或者B型。”赵从光说。

  “你看,这样的常识,一般人都知道,你会不知道?”陈娟说。

  “我确实是现在才知道的。”韩雪妍说。

  “那你告诉我,你丈夫靳文辉大学的时候学的是什么专业?虽然他现在从事的是咨询行业,但是大学时学的知识,不可能全都还给老师了吧?”

  “我们认识的时候,靳文辉已经在咨询行业了,他大学时的专业,好像跟我说过,但我忘了。”

  “好吧,就算如此。那么,靳文辉,你来告诉大家,你大学的专业是什么?”

  靳文辉沉默一刻,说:“生物科学。”

  “一个学生物的人竟然会以为,夫妻俩都是B型血的话,孩子就一定是B型血,这说得过去吗?就像一个学数学的人,没听说过勾股定理一样。”

  “我没有说孩子一定是B型血,这话是雪妍说的。”

  “但是这么多年,你都没有跟她说过吗?以至于让她现在都‘误以为’靳亚晨一定是B型血。”

  “可能是忽略了吧,我们确实没有聊过这个话题。”

  “那么作为父母,你们就不想知道孩子到底是什么血型吗?一般而言,父母都会给孩子做一个血型化验的吧,以防出现某些意外情况,需要输血的时候,连孩子是什么血型都不知道。”

  “亚晨的血型只可能是O型或B型这两种,假如需要输血的话,输O型血是肯定没问题的。”

  “话虽如此,但O型血作为人们常说的‘万能血’,是很宝贵的,医院里的血库里不一定长期都有。而且如果涉及大量输血的话,还是同血型的最好——这些常识连我都知道,你这个学生物专业的人,会不知道?”

  “我当然知道,只是之前没有想这么多罢了,所以一直忽略了,没有带亚晨去做过血型化验。”

  “你们当然不敢带他去做血型化验,因为这样的话,医院就会留下记录,而化验出来的结果可能显示,他根本就不是O型血或者B型血,那么你们夫妻俩跟他的关系,就一目了然了。”

  “陈警官,你作为警察,说这样的话,不需要根据的吗?你要是怀疑亚晨不是我们亲生的,可以去我们家找一些他的毛发来做化验。”

  “听何卫东说,你们家收拾得格外整洁、一尘不染,现在还能在靳亚晨的房间里找到他的毛发,那才真是怪事。你明知道不可能,才这样说的吧。当然,你也可以把自己的毛发放在靳亚晨的房间里。”

  “随便你怎么说吧。但是你说我们在这四件事情上都撒了谎,说到底,也全都是些猜测罢了。到底哪一样有真正站得住脚的证据呢?”靳文辉说。

  “我不需要证据,只要通过这个游戏,找出你们当中最可疑的人就行了。”陈娟说。

  “从警察嘴里听到‘不需要证据’这几个字,真是让人吃惊啊。”

  陈娟笑了:“你们俩都巧舌如簧,成功地反击了我刚才提出的四个疑点,我也确实没有办法证明你们说的就一定不是事实。但是,最大的证据,难道不是那几个被藏匿的孩子吗?只要从韩雪妍老家那套房子里找到孩子们,还需要其他证据做什么?”

  靳文辉和韩雪妍的表情同时凝固了,他们面无表情地凝视着陈娟,似乎在尽量克制自己的情绪和表情,片刻后,靳文辉说:“好啊,那你们去找找看吧。”

  “这时候还能嘴硬,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陈娟摇头叹息,“半个小时前,我就让张鑫和刑警队的两位警察出发了,韩雪妍的老家在琮州市,跟南玶市相邻,开车只需一个小时车程。况且现在是凌晨,路况很好,也许用不了这么久,答案很快就能揭晓了。”

  靳文辉喉头滚动,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看样子快要绷不住了。相比起来,韩雪妍倒要平静得多。

  “在此之前,我们再聊会儿天吧!”陈娟扬了扬手中的文件夹,“这些我们调查到的关于你们的信息和资料,因为有厚厚的几十页,而且涉及方方面面的内容,要全部查证的话,既耗时又耗力,而且还会有两个很大的弊端:第一是会耽搁很久的时间,从而让几个孩子的处境更加危险;第二是,如果我们贸然调查的话,有可能抓不住重点,从而打草惊蛇。”

  “比如,除了陈海莲他们之外,其他人都有多套房产,特别是苏静和赵从光,更是有十套之多。假如我们对你们名下的一些房产展开搜查,就可能让随时都在关注警察一举一动的真凶,赶紧把几个孩子转移到别处。而且凶手已经用杀死冷春来威胁我们了,假如不能一次性找准凶手,并限制其行动的话,他们也许就会拿几个孩子开刀。”

  “另外还有一个问题,就是我毕竟才认识你们短短几天,对你们不够了解。但你们却认识了一年多,几个妈妈还是关系密切的朋友,你们肯定是了解彼此的。所以我想了这个办法,把你们八个家长——等于八个有嫌疑的人全都聚集在一起玩这个游戏,让你们彼此提问、互相质疑,我在暗中调查,如此一来,不但控制了你们的行动,不给任何人下手的机会,还可以在你们互相提问的时候判断谁更可疑。我一开始就告诉你们,警察调查过你们,最好是说实话。但是你们很清楚,在一些非常关键的问题上必须撒谎,否则等于直接暴露了。”

  陈娟从文件夹里抽出几页纸,是关于韩雪妍和靳文辉的:“这几页纸上面,有关于你们的各种信息资料。玩游戏时,你们回避和隐藏的,恰好就是最关键的信息!等于说,我用这个方法,让你们自己把‘重要信息’筛选过滤了出来:靳文辉好几次晚上出去几个小时,韩雪妍老家的自建房,韩雪妍曾经微整过,你们俩对孩子的血型含糊不清——把这几条关键信息串在一起,答案就呼之欲出了。现在,只需要等待验证结果就行了!”

  陈娟说完这番话后,用一种胜利者的目光睥睨着他们。这对夫妻没有再说话了,闭上眼睛,等待结果的降临。十几分钟后,陈娟的电话响了,是张鑫打来的,陈娟虽然没有开免提,但是对方激动的声音已经传到了会议室里每个人的耳朵:“娟姐,我们在韩雪妍老家的自建房里,找到了几个孩子!”

  梁淑华、余庆亮、陈海莲和邹斌激动得站了起来,余庆亮急切地问道:“他们没事吧?”

  陈娟示意他们暂时别说话,她问张鑫:“几个孩子的情况怎么样?”

  “没什么大碍,五个孩子都好好的,只是受了些惊吓。”

  “五个孩子?”陈娟以为张鑫是口误,“你说错了吧?应该是四个孩子,赵星已经回家了。”

  “不,娟姐,就是五个孩子!地下室里有四个,地面的房间里,还有一个孩子!”

  陈娟愣住了,望向韩雪妍和靳文辉。这夫妻俩默默地垂下了头,彼此依偎,眉头紧锁,神情绝望。他们知道,一切都完了。

第五十二章 孩子们的动机

  与其说短暂地睡了四五个小时,不如说闭目养神直到黎明,一整夜,陈娟都没有真正地睡着。即便如此,一早起来的她也毫无倦意。案子虽然已经告破了,但是还有很多事情,是她迫切想要了解的。

  拨通何卫东的手机,对方很快就接了:“娟姐,这才过七点,你怎么就醒了,不是让你多睡一会儿吗?”

  “我睡不着。昨晚你们也辛苦了。几个孩子呢,现在什么情况?”

  “昨天市一医院特别安排几个科室的医生连夜给他们做了全面的体检,都没有问题。邹薇薇和余思彤,被她们的家长接回家了。冷俊杰和靳亚晨现在还在医院的病房里。他们俩一个没了妈妈,一个父母双双被捕,我们正在想如何通知他们的其他顺位监护人。但这事好像颇有些难度。”

  “困难在哪里?”

  “冷俊杰说,他妈妈当初不知出于何种原因,跟父母,也就是冷俊杰的外公外婆彻底闹掰了,之后很多年没有再联系过。冷俊杰也从没见过外公外婆,更不知道他们住在哪里。而他的亲生父亲更是个谜,他根本不知道父亲是谁,冷春来也没有提起过。”

  “我们当初调查冷春来的时候,知道她怀上冷俊杰的那段时间,正好在横店拍戏。你们联系一下横店那边,看看能不能查到十五年前冷春来参与拍摄过的影片,进过哪些剧组,也许就能顺藤摸瓜找到当年跟她发生过关系的男人。冷俊杰这孩子太可怜了,一定要想办法找到他的亲生父亲,不然他就成孤儿了。”

  “好的,我明白了。”

  “对了,冷俊杰知道他妈妈被杀害后,是什么反应?”

  “悲伤不能自持,几乎哭了整整一夜。刘丹安慰了他很久,现在情绪才稳定下来。”

  “唉,所以我说,这孩子真的很可怜。相依为命的母亲居然被好朋友的家长杀害了……这简直是双重打击。冷俊杰和靳亚晨,没有住在同一个病房吧?”

  “是的,正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我们安排他们住在不同的病房。说到靳亚晨,也有点棘手。我们已经通过亲子鉴定确定靳文辉和韩雪妍不是他的亲生父母了,这意味着他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也不是血亲,这种情况下,我们是否还要把他们视为顺位监护人呢?”

  “我认为,应该想办法找到靳亚晨的亲生父母。具体情况,需要审问韩雪妍和靳文辉。”

  “那我现在就审问他们。”

  “不,这事我来。我现在先去一趟医院,跟靳亚晨见面聊一下,然后审问韩雪妍和靳文辉。”

  “好的。”

  半个小时后,陈娟来到市一医院,跟何卫东联系后,在住院部一间单独的病房里见到了靳亚晨。

  正是照片中那个眉清目秀、皮肤白皙的男孩。此刻他已经吃过医院配送的早饭了,坐在床上望着窗外出神,看到陈娟进来后,他站了起来。

  陈娟和蔼地说:“靳亚晨吗?我是这次专案组的组长陈娟,你可以叫我陈警官或者陈阿姨。”

  “我听何叔叔说了,多亏您我们才能得救,谢谢陈阿姨。”靳亚晨礼貌地向陈娟鞠了一躬。

  真是个懂事的孩子。陈娟的心被刺痛了一下。其实她现在很难想象靳亚晨的心情——得知父母是这次案件的罪魁祸首,以及他们根本不是自己的亲生父母,还杀死了好朋友的母亲……这个十五岁的少年,此刻正承受着怎样的伤痛呢?但是这样的情况下,他并没有表现得情绪化,而是礼貌地向自己道谢。靳文辉和韩雪妍把这个孩子教育得这么好吗?真是讽刺啊。

  “不用谢,这是我们警察应该做的,”陈娟微笑着说,“坐吧,阿姨想跟你聊一会儿,可以吗?”

  “好的。”靳亚晨坐在床沿上。何卫东搬了一把椅子过来,陈娟对他说:“你去忙吧,我跟亚晨单独聊一会儿。”

  “好的。”何卫东走出病房,把门带上。

  “何叔叔昨天已经把这起案子的结果告诉你了,对吧?”陈娟问。

  “是的。”

  “对于这个结果,你感到意外吗?”

  “我之前猜测过,会不会是他们绑架了我们五个人。但是,我没有想到他们不是我的亲生父母,更没有想到他们会杀死冷阿姨……昨天何叔叔告诉我这件事的时候,我非常震惊,心里难过到了极点。”

  说这番话的时候,靳亚晨鼻子发红,眼眶也湿润了,满脸的悲伤。但是陈娟能看出,他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尽量不让自己哭出来。他的坚强和隐忍,让陈娟为之感慨。

  “你早就猜到自己的父母可能是这起绑架案的元凶?”

  “嗯……但我之前只是这样想过,不能确定。我甚至跟另外四个同学提起过,但他们觉得应该不可能。没想到是真的。”

  “你为什么会怀疑自己父母?可以从头说起吗?把整件事的经过都告诉阿姨。”

  靳亚晨点了下头,说:“这件事情最开始源于我的好奇心。大概是从今年初开始的吧,我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

  “我们家有一个大储藏室,用来存放一些杂物之类的。以前我没怎么关注这个储藏室,是有一次需要用工具箱,才去里面翻找了一下,结果从几个大箱子里,发现了很多食品——保质期比较长的面包、火腿肠、肉罐头、零食等。我当时既欣喜又好奇,不明白父母为什么要藏这么多好吃的在储藏室里。很快我又想通了,他们平时都会限制我吃零食,大概是担心我长胖吧,所以才会藏起来。”

  “我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他们,心想这个‘宝库’被我发现之后,我可以时不时拿点零食出来吃,他们应该不会知道。但是一段时间后,我再次去储藏室拿零食的时候,发现几大箱食品全都不见了。我当时很吃惊,不知道他们把这些食品转移到哪里去了。找了厨房等地方,并没有找到。这时我注意到,父母一起开车出门了,所以就想,难道他们把这几大箱食物全都带到某个地方去了?”

  “这事我怎么都想不通。他们到底在做什么?这些食物被运到哪儿去了?为什么要背着我做这样的事呢?我本想等他们回来后,直接问他们的,后来还是忍住了,因为我想自己寻找答案。”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开始关注这件事,结果发现了一个规律。储藏室里总是会不定时地增加一些食品,当数量凑够几大箱之后,这些食物就会彻底消失,而当天,我的父母或者其中的一个,一定会开车出去一趟。”

  “这个时候我清楚地意识到,父母一定是瞒着我在做什么事。而且我突然想起,这件事并不是从今年才开始的,其实从我有记忆以来,他们就总是会不定时地消失一个下午或者晚上。只是我当时年龄还小,觉得他们应该是去工作了,就没有多想。现在才发觉事情可能不是我想象的那么简单。因为他们不可能带着足够在荒岛上生存一两个月的食物去处理任何工作,而且还瞒着我。”

  “我的好奇心越来越强烈,最后做了一个决定——一定要弄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于是四月的某个周末,爸妈对我说‘亚晨,我们要出去一趟,你在家好好做作业’,我猜到他们又要去做这件事了,于是嘴上答应,实际上,在他们出门之后,我就跟着出了门。他们去地下停车场开车,而我跑到小区门口,打了一辆车,告诉司机,跟着前面这辆车。”

  “他们驾车来到郊外,这里有一些独栋建筑,他们进入其中的一栋,我自然不可能跟着进去,便默默记下了这个地址和门牌号,然后打车返回家中。大概一个小时后,他们回来了,根本没有意识到我也出去了一趟。”

  “接下来的某个中午,我趁爸爸午睡的时候,偷偷拿了他皮包里的钥匙串,有些钥匙我知道,就是家里的钥匙,剩下的就只有一两把了。我悄悄出门,找到配钥匙的地方,把我不知道的两把钥匙各配了一把,之后回到家,把钥匙串放回他的皮包。”

  “我找了一个周末,借口说要去同学那里玩,实际上是打车前往上次那个地点。我用其中一把钥匙试了一下,果然打开了房门,便走了进去。”

  “但是让我失望的是,这套房子里除了简单的家具,什么都没有。就在我疑惑不解时,听到了细微的声响,循着声音找去,我发现了一道锁着的门。我手里还有另外一把钥匙,一试,把这道门也打开了,出现在我眼前的是向下的阶梯,通往地下室。”

  “我当时心里有些恐惧,不知道地下室里有什么,但还是壮着胆子走了下去。下面有灯光,也有响动,显然有什么生物在里面。但是,我正战战兢兢地往下走,一个怪物突然出现在阶梯下方,把我吓了一大跳,我大叫一声,逃也似的跑出地下室,将门锁上,然后离开了这栋房子。”

  听靳亚晨讲到这里,陈娟忍不住打断道:“怪物?”

  靳亚晨摇了摇头:“不,其实是一个人,一个长得有点丑陋和畸形的人,头很大,五官扭曲。当时他突然就跳了出来,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十分可怕,所以我把他当成了怪物。但事后想起来,他只是一个可怜的畸形儿,而且从穿着上来看,年龄不会很大,也许跟我差不多。”

  陈娟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示意靳亚晨接着往下说。

  “知道这件事后,我整个人都不好了。我父母居然偷偷把一个畸形的孩子藏在郊区的地下室,而这件事显然其他人都不知道。这个秘密像一个噩梦萦绕在我心间,我本能地意识到,父母做了什么犯法的事情,我不敢跟他们对质,也不敢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这时学校里流行起了玩国王游戏,我和赵星、冷俊杰、邹薇薇、余思彤五个人经常一起玩,觉得很有趣。至于那个秘密,我一直压在心头,忍着没有告诉任何人。直到五一节那天,我们五家人一起去三岔湖野炊,家长们准备烧烤的时候,我们五个人单独跑到另一边湖畔玩国王游戏,几轮之后,赵星抽到了‘国王’,提出的要求是,让我说出一个我知道的最大的秘密。”

  “玩游戏之前,我们都发过誓,如果被提问,一定要说实话,不然天打五雷轰之类的。这是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是,我实在是压抑太久了,有种不吐不快的倾诉欲望。于是我让他们发誓,绝对不能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他们照做了。然后,我把这件事讲了出来。”

  “毫无疑问,他们四个人都惊呆了。但赵星似乎不太相信,怀疑我在吹牛。我说,如果你不相信的话,我就带你们去那个地方亲眼看看吧,反正那两把钥匙正好被我揣在身上。”

  “赵星、冷俊杰立刻产生了兴趣,但两个女生有点害怕。最后邹薇薇决定跟我们一起去看个究竟,而余思彤一向是乖乖女,又是班长,所以选择回到家长们那里去,但她保证不会把这事告诉家长们,会找借口帮我们打掩护。”

  “于是我们四个人离开三岔湖,打车前往郊区的那个地方。我再次用钥匙打开了房门,进入后,我们径直来到那道通往地下室的门前,对他们说,那个畸形儿就关在下面。做好心理准备后,我用钥匙打开了门。”

  “但是,我们沿着阶梯走下去,并进入宽敞的地下室后,并没有发现那个畸形儿。这时我猛然意识到,我上次来过之后,也许留下了一些痕迹,被我父母察觉了,他们便将那个畸形儿转移到别的地方去了。”

  “我把自己的推测告诉了赵星他们,这一次他们没有怀疑。因为虽然没见到人,但是这个地下室里明显有人居住过的痕迹——床、电视机、沙发、冰箱、食品柜、卫生间、通风换气设备等等。显然,这些东西还没来得及转移到别处。”

  “我们离开了这栋房子,打车回到家附近,在肯德基坐了一会儿,讨论这件事情。冷俊杰说:‘虽然我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但这明显是非法拘禁,是犯法的!’邹薇薇说:‘那怎么办?我们要报警吗?’”

  “这时我不同意了,因为干出这事的,是我的亲生父母——我当时是这样以为的。而且这件事他们俩都参与了,如果报警的话,他们肯定会坐牢,工作自然丢了,我也会失去双亲,我们原本幸福的家就彻底完了。这是我不愿意看到的。”

  “赵星很仗义,他说:‘这事我们必须考虑靳亚晨的感受和实际情况,报警的话,不等于把他坑了吗?’冷俊杰说:‘那这事也不能放任不管,假装不知道。那个畸形儿不知道还要被关多久,太可怜了,难道我们不想办法把他救出来吗?’”

  “当天下午,我们没有商量出解决办法,便约好共同保守秘密,绝不告诉其他人,之后就回去了。回去后爸妈问起我们突然回家是怎么回事,我没有正面回答,搪塞了过去。”

  “后来一段时间,我们五个人悄悄商量了好几次,最后决定营救那个可怜的畸形儿。但是他现在已经被转移到别处了,没有实证的话,就算报警,警察也不一定会相信我们几个小孩的话。余思彤提议,寻求某个大人的帮助,于是我们想起了冷阿姨,她是一个非常开明的妈妈,和冷俊杰的关系就像朋友一样,我们也很信任她。”

  “某个周末,我们五个人去冷俊杰家,一起把这件事告诉了他妈妈,希望得到她的帮助。冷阿姨得知此事后,提议报警。我说,我爸妈非常聪明,可能已经察觉到我知道此事了,所以把那个畸形儿转移到了别处。报警的话,找不到那个孩子,就没有证据,警察也未必会相信我们的话,毕竟只有我一个人见过那个孩子。我爸妈一定会用花言巧语为自己开脱,甚至捏造我有幻想症。警察一旦相信了他们的话,就不会展开搜寻了。”

  “冷阿姨说,但是不报警的话,怎么才能引起警察的重视,让他们找到那个被藏起来的孩子呢?我们几个人商量了很久,设想了各种各样的办法,甚至通过各种途径打听和寻找,试图找到那个孩子的下落,但是都一无所获。最后,我想到了一个另类的营救计划,就是制造我们几个人集体失踪的假象。如此一来,警察肯定会在全城范围内展开搜寻,从而找到那个被藏起来的孩子。”

  “但是要实施这个计划,需要冷阿姨的配合。冷阿姨一开始不同意,觉得这样做不妥,她会被当成绑架犯。但我们说,事后我们会集体做证,向警察说明真相。冷俊杰对他妈妈说:‘除了这个办法,我们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你不是从小就教育我要当一个有正义感的人嘛,那我怎么能对这样的事情坐视不管呢?’——这番话说动了冷阿姨,她同意配合我们演这场戏,扮演绑架者。”

  靳亚晨说到这里,难过地低下头,眼泪再次涌出眼眶:“另外我知道,冷阿姨愿意配合做这件事,还有一个原因,她是在为我着想。假如报警的话,我的父母可能都会被捕。她觉得这样的话,我就变成了一个没人照顾的小孩,太可怜了。冷阿姨是一个非常开明的大人,她从来不把我们当成小孩儿,而是当成真正的朋友,设身处地地为我们考虑,所以她才会冒着被当成绑架犯的风险,跟我们一起做这件事。但是这个计划却害死了她……”

  陈娟已经彻底明白这件事的起因了。她叹了口气,说:“那么5月20日那天晚上,就是你们商量好的‘消失’的时间,对吗?”

  “是的,那天晚上轮到冷阿姨来接我们,按照原计划,她先开车把我们带到某处,然后我们一起下车,避开监控,消失无踪。实际上是到某个地方躲起来——这个地方我们之前就选好了,在一个废弃的游乐园内,总之非常隐蔽,也很难被人想到。只要带够食物和水,在里面待上个两三天,估计不会被任何人发现。这几天内,家长和警察肯定都会以为我们被绑架了,从而在全市展开搜索。我们的目的是希望能把那个畸形儿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