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晦闻道:“不错,我是个微不足道的聋哑道人,平日做的只是烹茶、扫地之类工夫,少我一个也没人留意。但如果你的说法成立,那不是无相真人和我串通了吗?”
无名真人道:“我是说你骗过了无相真人!”
王晦闻道:“死无对证!如果你这样指控我,我可以说这都是你凭空想出来的!”
无名真人道:“这么说你是承认了?”
王晦闻道:“承认什么?”
“承认你是杀害无极长老、何其武、丁云鹤的凶手!”
“这是你说的,不是我说的。”
无名真人道:“如果不是,你为何不敢直截了当的否认?”
王晦闻说道:“现在是你所求于我的多,我所求于你的少。我不高兴答复你,就不答复你!”
无名真人给他气得啼笑皆非,谁也知道让出掌门和保守私人秘密,两者的轻重是不能相比的。这句话其实应该颠倒过来说才是。不过,对于当事人来说,却又是另一回事了。
王晦闻冷笑道:“牟沧浪,你若不想身败名裂,我就劝你别要节外生枝了!”
无名真人心中转了好几个念头,还未得出主意,忽地隐隐听得远处似有惊呼之声,而且这个声音好像就是他的儿子牟一羽的。
无名真人本来已经想到要用“缓兵之计”,于是立即说道:“你说的是后天的事情,我也无须现在就答复你!对不住,我有事情,要先走了。”
王晦闻让他拂袖而去,并不阻拦,却用传音入密的功夫冷冷说道:“谅你也不敢不依,我还要告诉你,你若不乖乖听话,连你的宝贝儿子也不能保全!”
牟一羽在展旗峰北面的渊默亭追上了西门燕。
“没想到咱们真的是一母所生的同胞。”牟一羽强笑说道。
西门燕却忍不住伏在他怀中哭了出来:“没想到妈妈也会骗我,你叫我还能相信谁呢,做人真是没有意思!”
牟一羽轻抚她的秀发,说道:“别这样想。我多了一个妹妹,心里很高兴,难道你不喜欢有我这么一个哥哥吗?”
西门燕道:“我不是说你不好,但我爹爹是好人,你爹爹是坏人!他不该引诱……”
牟一羽苦笑说道:“话也不能这样说。他们是早就……”看见西门燕的面色不对,“相好”二字可是不便说出来了。
西门燕道:“我没见过爹爹,但我知道他是位大英雄。我也不知道他是怎样死的。哼,说不定就是给、给……气死的!”
牟一羽道:“燕妹,你这只是猜测之辞。我的娘亲可是真的给你的……气死的,可我又能怪谁?”
西门燕不觉一怔,瞪眼说道:“什么你的我的,妈妈疼你比疼我更多,你怎的这样不知好歹,还要骂她是坏女人吗?”
原来牟一羽自幼就把养母当成了生母,他知道自己的亲生母亲只不过是最近的事,习惯成自然,不知不觉之间,他又把继母说成“娘亲”了,他说“我的娘亲才是真的给你的(母亲)气死的”这句话,本来针对西门燕说她的父亲是给他的父亲气死而言,一时间可没想到他的母亲也正就是西门燕的母亲。
牟一羽哑然失笑,半晌说道:“我这只是想替你解开心头的结。须知咱们的命运都是一样的。我是说错了话,但你也应该明白,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了吧。否则你也不会这样驳斥我了。”
西门燕刚刚还在埋怨母亲不应骗她,但到了牟一羽为继母感到不值之时,她又不禁为母亲辩护了。此时,她被牟一羽点破,亦是不禁心中自笑。半晌,黯然说道:“你说得不错,上一辈已经做了的事情,对也好,错也好,咱们即使受了牵累,可又能怪谁?”
牟一羽听她这样说法,知道她口里虽然说“不能怪谁”,心头的结却是未曾解开的。
果然西门燕接着便道:“但我现在亦已明白,世间上许多事情都是假的。连至亲至爱的人对你说过的话都是一样。做人也实在没有什么意思。”
牟一羽道:“每个人都有某些私事是不便对第三者说的,包括自己的子女在内。妈妈并不是要骗你,只是她认为不让你知道比让你知道更好罢了。无论如何,她对你的感情还是真的!”
西门燕道:“我相信。不过,我说的也不仅只是妈妈。”
牟一羽道:“你是说东方亮?”
西门燕小嘴儿一撅:“别提他了!”
牟一羽道:“依我看来,他还是喜欢你的。”
西门燕道:“哼,他喜欢的是蓝水灵!我知道,他这次跑来武当山,为的就是蓝水灵!他不会跟我回家的了,我也不会再稀罕他了!”
牟一羽也想不通东方亮因何要冒险再次上武当山,但为了安慰妹妹,装作不以为意地笑道:“他不回家,难道还能留在武当山吗,别胡思乱想好吗,我替你将他找来,让你和他当面说个清楚。”
西门燕道:“你到哪里找他?”
牟一羽道:“你瞧,是谁来了?”
就在此时,西门燕听见了轻轻的一声叹息。
对西门燕来说,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她想要寻找的人,好像从地下钻出来似的,突然就出现在她的面前。
但她的心情已是和初上山的时候不同了,她呆呆地望着东方亮,一时间不知说什么话才好。东方亮也是轻轻叹息,并无言语。
牟一羽哼了一声,说道:“东方亮,我若不是看在妹子份上,真要好好教训教训你这小子!”
东方亮怔了一怔说道:“此是你妹子的事?”他虽然早有猜疑,但从牟一羽口中得到证实,还是禁不住心头一震,暗自想道:“原来‘谣言’竟是真的。如今只不知别的谣言是真是假了。”
西门燕面上一红,说道:“表哥,你知道我的事情是从来不瞒你的。回到家里,我再慢慢和你说。”
东方亮道:“回家?”
牟一羽道:“难道你还想留在武当山吗?”
东方亮道:“你说得不错,从今之后,我也不会再上武当山了。走,我当然是要走的。不过……”
牟一羽道:“既然要走,还有什么不过?”
西门燕道:“不要勉强他,我知道他是不肯和我一起走!”
东方亮苦笑道:“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应该回去哪儿。”
西门燕道:“你不知道,我知道。你是想和蓝水灵一起走。她现在父母双亡,正需要你……”
东方亮截断她的话道:“你错了,她还有亲人,并不需要我的照顾。我也并不是为了她上武当山的!”
西门燕道:“你不是很喜欢她的吗?”
东方亮苦笑道:“你总是喜欢胡猜乱想。我不妨老实告诉你,如果我喜欢她,反而是害了她了。”
为什么“喜欢她反而是害她”?西门燕不懂。但她听得表哥这样回答,已经是心满意足了。因为即使表哥还是“喜欢”蓝水灵,他也不会跟蓝水灵一起了。
但表哥的神情又为何如此凄苦?
西门燕不想深究原因,但却是情不自禁的有点儿“怜悯”他了。
“表哥,你在外面过得不快活,咱们一起回百花谷吧。”
东方亮终于缓缓地吐出一句话来:“也好,反正我回哪里都是一样。”
西门燕正自欢喜,不料东方亮的语音未落,忽听得一个冷峻的声音说道:“不一样!”
一个年约五十开外,披着黑色斗篷,脸上木然毫无表情的汉子,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
东方亮吃了一惊,叫道:“师父!”
西门燕知道表哥有个号称“剑圣”的师父,但却没有见过。她是小姐脾气,一听此人说话,似乎有不许徒弟跟她回家的意思,不觉就发了脾气,说道:“你说的‘不一样’是什么意思?”
那汉子对她毫不理睬,好像根本没有听见她说话似的,目光从徒弟的身上移到牟一羽身上。
牟一羽倒是不敢怠慢,施了一礼,说道:“前辈敢情就是剑圣向天明?”
向天明冷冷说道:“论剑术,我未必胜得过令尊。‘剑圣’二字,我不敢当。但不出十年,总会有一个人可以成为剑圣的!”回过头来对东方亮说道:“你可还记得,你在拜我为师之时,曾答应过我什么?”
东方亮道:“我答应要为师门争气,练成武功天下第一剑客!”
向天明哼了一声,说道:“那你现在尚未练成,岂可半途而废?”
牟一羽这才知道,他期望的未来“剑圣”原来就是他的徒弟东方亮。
东方亮道:“那时我是初生之犊不畏虎,如今我对自己都已失了信心。”
向天明道:“你又输了一次给牟沧浪?但总比上次好一点吧?”
东方亮苦笑道:“这次不是输得更惨,但却输得更加惭愧。知己知彼都没有用。”
牟一羽当然懂得他所说的“知己知彼”的意思,“原来他向蓝玉京骗取本派剑法,果然就是为了要对付我的爹爹。好在他还知自量,不似他的师父那么狂妄无知。”
向天明哼了一声,说道:“只输了两次,就心灰意冷了么?”
东方亮道:“不单是因为输给牟沧浪的缘故。我不是那块料子……”
他本来是想说,即使赢得了牟沧浪,也还是做不成天下第一剑客的。因为耿玉京的天赋就比他更高,大家同样再练十年,耿玉京的成就必定在他之上。但这只是他的“判断”,他知道师父是不会相信的。是以迟迟疑疑没说出来。
向天明性子甚急,果然就切断他的话道:“你是舍不得这小妞儿?哼,真是没出息!为了这样一个黄毛丫头,就值得你放弃平生志愿?”
西门燕早就想发作,登时骂了出来:“你莫以为你是我表哥的师父,就可以胡说八道!你自己不行,怎教得出好徒弟?表哥,我说,你不必要这个师父了。我叫妈妈悉心教你,一定教得比他更好!”
向天明挥袖一拂,喝道:“别缠我的徒弟,他决不会娶你为妻!”西门燕被他的袖风一拂,不由自己的接连退出了六七步,险些跌倒。向天明拉着东方亮就走。
西门燕并没有受伤,但她的自尊心可是给伤透了。打从有生以来,她几曾受过如此“侮辱”,禁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她哪知道,向天明倒也不是存心要侮辱她的。原来他要东方亮练的一门内功,是俗称所谓“童子功”,结了婚就练不成的。练了他这门内功,配以上乘剑术,上佳资质,那是的确有希望可以成为天下第一剑客的。
向天明拉着东方亮正在迈步,牟一羽已是赶了上来,喝道:“东方亮,你已不是小孩子了,应该有自己的主意!向天明,这里是武当山,不管东方亮是你的什么人,你都得遵守武当山的规矩!”
向天明哼了一声,冷冷说道:“你有你的规矩,我有我的规矩!谁理会你武当派的什么臭规矩?”
不但动口,而且动手了!牟一羽追到他的背后,他立即就是反手一抓。